鸾凤鸣(高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by无谓悲伤
骏马负痛奔跑,四周充斥着呛人的气息。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又一阵箭雨破空射来。叶姿眼见又有士兵因替她抵挡而身中数箭,不由掉转马头。岂料骏马因为受惊而失去了冷静,她一时没有cào控好,骏马竟奔离山道,朝着更加黑暗的山林深处逃去。
横生的枝桠在身边飞速后退,叶姿无法使它停下,唯有竭力控着缰绳。这骏马一路飞奔跃过沟壑,四周越加寒冷yīn森,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山鸟扑棱棱飞起,令叶姿心生寒意。抬头遥望,乌木堡上空的浓烟遮蔽了月亮,原先巍峨的堡垒已成火海。
此处地势低陷,枯树林立,骏马驮着她在黑暗中穿梭,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幽林。叶姿拍了拍马儿的脖颈,它却只是原地打转,似是不愿再行。她无奈之下只得下马,摸着身侧的枯树才往前迈了几步,脚下忽然一空,竟滑落了下去。
多亏她在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恰好攀住了突起的树根,整个人才坠在了半空。原来这里已是陡坡,她却因天黑无法看清前方,误坠下去。叶姿全力攥着树根,但浑身酸痛,一时竟无法攀上斜坡。
此时上方又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时不时还有人用奇怪的话语互相呼喊。叶姿只得藏身于yīn影处,咬牙坚持着不敢发出半点动静。从声音判断,追兵正在四周搜寻,她忽然想起了还留在上面的那匹战马,如果被他们发现踪影,必定会追寻而来。
叶姿费劲地观察身边情形,云层轻移,月光清冷,映出了脚下嶙峋岩影。她虽无法预计陡坡有多高,但从下方层层叠叠的黑影来看,底下应该还有guàn木。她一手抓住树根控制住重心,小心翼翼地翻转过来,再迅速地攀住了石缝,开始朝下攀爬。
黑暗中,积雪夹着泥土不断往下坠落。叶姿屏住呼吸不敢疏忽,左脚踏着山石,身子的重心稍稍下沉,谁知此时上方忽然传来叫声,显然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她的战马,正召唤着同伴朝这边追来。她呼吸急促,紧贴着山崖向下挪动。
在学校里她也是个攀岩爱好者,可现在身上这一套沉重累赘的盔甲严重制约了她的行动,再加上之前摔伤带来的不便,叶姿只往下挪动了不到十米就感觉体力不支。
上方的人越加近了,还在叫喊着什么,叶姿勉qiáng抬头一望,只见黑黢黢的箭头已经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
鸾凤鸣(高h) 第三章 一骑飞射
“我说郡主,不要再逃了,只要我们一放箭你还有命吗?”一名面容瘦削的将领手持火把,一脚踏在陡坡边缘,用生硬的语言向她呼喝。
叶姿拼尽全力抓着突起的岩石,嘶哑着嗓子叫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人笑起来,晃了晃火把朝她这边照了一下:“凤盈郡主,你可号称是北辽最勇敢的女人!怎么现在变得这样贪生怕死,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了?”说话间,他已将火把交给旁人,同时抓过弓箭,大手一挽,便持满了弓弦。
叶姿浑身发冷,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正在此时,却听得下方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她先是一喜,继而又紧张起来。上方的将领顿时警觉起来,手臂一挥,众士兵立即伏在崖边,转而将弓箭对准了叶姿的斜下方。
夜风呼啸而过,叶姿就悬在半空中。在她上方是潜伏待发的士兵,而在她下方黑暗的谷底,正有马队快速行过。
她的手越来越疼,已快要坚持不住,下方忽然传来惊呼声,似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身影。随即马蹄声急停,有人策马上前喊道:“是北辽的人吗?”
叶姿心中一动,急忙回头朝下望去,但见下方有人举着火把正抬头张望。“我……这有埋伏!”她焦急之下脱口而出,那人似乎怔了一怔。与此同时,藏在陡坡上的将领一声令下,顷刻间疾箭如雨,掠过叶姿的身子,尽朝下射去。
那手持火把的人来不及闪避,当即被乱箭穿心。但就在他倒地的一刻,自两侧纷涌而上无数甲士,众甲士身形一矮,手中盾牌紧紧相挨,死死挡住了自上而下的箭雨。
斜坡上的第一波弓箭手迅速后退,第二波人涌上开弓。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谷底有人策马疾驰而来,借着清寒月光挽弓扣弦,修长手指一松,白sè羽箭便离弦而出。那一枚利箭在空中急速飞行,但听“夺”的一声,便刺入斜坡上那个将领的面颊。
将领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周围士兵急忙转身去救。趁此时机,那持箭的年轻人已经策马驰向陡坡。
“凤盈,跳下来!”他以不容人犹豫的语气朗声喊道。
叶姿一愣,一秒钟之后便做出了选择。
她回头望了那年轻人一眼,随后便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跳了下去。而就在她脱手跳下的刹那,坡上再度飞箭如雨。
人在半空,犹能感觉到腿上一阵钝痛。但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叶姿已坠下山坡,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撞击感。
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她与那个冲上前接住她的人一起跌倒在雪地。还没等她彻底清醒,已有甲士围拢上来,一边以盾牌护住他们,一边急速往后撤退。
短短的十几米距离中,又有人身中利箭,但仍紧握盾牌不曾退缩。直至有高耸的岩石挡住了箭雨,一直抓着叶姿手臂的那个年轻人才迅速道:“这里地形不利,你受了伤,不要再出去。”
叶姿此时才感觉左腿钻心疼痛,低头一看,竟有一支利箭射进了她的小腿。她吃力地倚着岩壁,年轻人一直用左手捂住右臂,想来是在接住她的时候也受到很大的撞击。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年轻人,摇曳的火光下,穿戴盔甲的他面容英朗,眉眼间更蕴含贵胄之气。
她怔了一怔:“你救了我,谢谢。”
年轻人扬眉,眼中有些诧异:“你怎么这样客气了?”叶姿还未回答,他顾自又追问:“萧灼炎他们是否还在乌木堡?”
“萧灼炎?我逃出来的时候他在正门方向抵挡敌军。”叶姿微微一顿,又道,“还有另外一个……好像是叫呼尔淳,之前在上面的山道遇到了埋伏。对方的人很多,他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个年轻人一直盯着她,双眉微微皱起,叶姿能感觉出他对自己产生了讶异之情。此时有副将从前方赶来,向年轻人抱拳道:“殿下,末将带人从山道上去干掉他们。”
年轻人一抬手阻止了他:“你在这里保护郡主,我带人上去。”
“这样危险的事情怎能让殿下亲历?何况您刚才还受了伤!”那人急道。
“骨头没断。”年轻人忍着痛背起弓箭,“我刚才查探过地形,不必从前面的山道去qiáng冲,有另一处较为隐蔽的山坡可以包抄。”
副将还待阻拦,年轻人已迅速召来部下,按照他的吩咐一列人马负责抵挡斜坡上的敌军,借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另一列人马随他由山林小道潜行而上,借着夜sè的隐蔽向乌木堡进发。只一瞬间的事情,原本都聚集在一起的将士们分别领了任务各行其事。
年轻人在即将离去的时候,不忘回头望了望坐在岩石后的叶姿。
“乌木堡不会陷落,等我的好消息。”他用很坚定的语气对她说。
远处的浓烟弥久不散,夜空下厮杀越来越激烈。叶姿距离前方的战场不足二十米,眼见一个又一个士兵身中数箭,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出声就当场死亡,有的即使步履艰难还在继续往陡坡上冲。
副将指挥着众人的同时还要保护着叶姿,她忍着腿上的剧痛,竭力贴近岩壁,抬头对他说:“我躲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殿下吩咐过,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副将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叶姿忍不住道:“殿下?他是什么人?”
副将愣了愣,回头道:“您怎么不认识他了?他是我们北辽的太子殿下!”
“北辽太子?!”叶姿一惊。
“郡主……您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副将睁大眼睛看着她,好像见到了世上最奇怪的女人。
天sè转亮的时候,北辽这边的人马终于从斜坡qiáng冲而上,叶姿被扶上战马,由众多士兵保护着行在队伍中间。
穿过幽深的山林,再行至那条山道,前方的乌木堡方向火光未灭。一路上尽是尸体,空气中充满了焦味与血腥味,几面旗帜斜挂在道边岩石间,积雪不时坠下,打落在马蹄边。
辽远的山头方向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正在前行的北辽士兵听到这讯号之后格外兴奋,向着乌木堡全力赶去。叶姿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整个人昏昏沉沉。一路颠簸着回到乌木堡时,厚重的大门已经敞开,两侧尽是倒地的尸体。石墙上的火把吐着光焰,有一名年轻将领快步迎出,脸上染着血痕,叶姿看了好久才认出他正是之前走散的呼尔淳。
护在叶姿身边的副将下马与他快速交谈,片刻之后才返身回来,唤来士兵将叶姿搀扶下马。“呼尔淳,郡主交给你了,我这就去接应殿下。”他说着,翻身上马,带着手下沿着山路径直往下,很快便消失在夜sè中。
“敌人已经走了?”叶姿忍着伤痛,低声问身边的人。呼尔淳扶着她道:“朔方人暂时败退,太子殿下带兵追击去了。”
“我们现在留在这里?”叶姿望着地上的残肢wū血,心口一阵翻腾。呼尔淳见她脸sè苍白,忙道:“郡主不必担心,援军应该就快到了。”
叶姿艰难地转过身子,想要扶着石壁喘息一阵,但这一动之间,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叶姿感到自己仿佛进了火炉,嘴chún干裂,浑身发烫。四周是嘈杂的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在搬动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腿上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她惊惧地叫喊挣扎,却被人qiáng行按住。恍惚中,她看到上方的火光忽明忽暗,一切虚幻而遥远,让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产生了幻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
身处于未知的乱世,随时都可能被一箭穿心或是一刀毙命,与先前莫名被逮捕关押的遭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从小就不喜欢甚至厌恶历史,因此即便是那些人多次提及的朔方与北辽,在她的脑海中也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而已。依稀知道是两个处于北方的异族国家,至于总共有几任帝王,分别经历了哪些起落兴衰,她是一概不知。
说来奇怪,她有一个从事考古专业的父亲,可自己却对那些充满古旧气息的东西没有任何好感。她从小就喜欢生物,显微镜下那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细胞体在奇妙的世界中舒展游动,让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在无尽的宇宙中漫游。但父亲却总是对她的爱好不屑一顾,甚至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你资质平平,在这方面永远不会得到什么收获。”
她不信邪,初中时代就给自己做了规划,即便父亲不支持,她也要在进入大学后学习生物科学。然而不知是否真的应验了父亲的话,她虽然对生物很感兴趣,可每次遇到重大考试,总是发挥不佳。甚至连学校的老师也语重心长地劝诫她,把生物作为业余爱好即可,要是真想取得什么成绩,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倍受打击的叶姿因自己从小的理想逐渐趋向破灭而日益颓废,父亲又不失时机地给她安排了美术辅导,bī迫她每天背着画夹奔波于学校与画室之间。
“绘画可以让你更文静,更受人欢迎。”父亲为她置办了所需的一切画具,把她的那些生物书籍扔进了废物箱。
在叶姿的印象中,父亲很少会这样关注她的学业。长久以来,他不是整天埋头于故纸堆,就是带着行装长期外出勘察。属于父女两人的家中,时常都是干净得不留一丝尘垢,更没有一点烟火气。
父亲似乎是只为考古而生的人,他可以为了核实一块破砖瓦的年代而不眠不休,也可以为了抢救一座无名的坟墓而连夜驱车赶路。叶姿曾多次向他抗议,但他似乎从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与感受,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科学疯子。
可悲的是,现在,lún到叶姿自己被不知名的力量带进了古老的时代。而一向痴迷于历史的父亲,却在之前已经自杀身亡。
鸾凤鸣(高h) 第五章 北有朔方
京畿道。全州。
天际的残月孤寂黯淡,寒气笼罩着的朔方都城一片素白。积雪覆盖着的石板路两侧散落着纸钱,原本应该亮着灯火的百姓家中多数陷入了死一般的漆黑。
守城的卫兵从白天开始便紧闭了城门,没有朝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京城。这朔方国中向来最为繁华热闹的全州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三面环海,一面与北辽接壤的朔方,位于这片古老大陆的东北方向。它数百年来一直是新宋的臣属国,但在成佑帝即位后大兴征伐,先后与多个国家动武,渐渐的对宗主国新宋也怀有不服。待得新宋故君去世,yòu帝登基后,朔方国便开始减少了朝贡之物,大有不再臣服之意。
那新宋yòu主登基时年仅六岁,太后也非jīng明能干之人,朝中大事全仰仗皇叔处理。没过多久便有人以皇叔专断擅权为由,集结了众多官员连番向太后上疏,要求惩治皇叔。在这般情况之下,yòu主太后自顾不暇,对朔方的异动只是谴责了一番,根本无力采取什么真正的措施。
这样一来,朔方国的成佑帝更是自视甚高,不久之后便开始向陆地边疆扩展,开始了与北辽的争斗。
大大小小的战役持续了近十年,起先双方各有输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朔方国得不到新宋的支持,本身又缺少兵力,在战局中越来越处于下风。朔方国内民怨极大,性情bào戾的成佑帝为了要挽回颓势,终于在数月前对北辽发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势。
为激励士兵,成佑帝不仅许下战胜北辽后人人得以黄金重赏的诺言,更在出战前将宫中最美艳的妃子直接赐予大将享受。此后,朔方大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兵分两路向雪山与燕州进攻。雪山位于北辽与新宋交接之地,绵延横亘,巍峨壮丽,其中的华盖峰更是北辽龙脉所在。
北辽隆庆帝命北胤王率兵奔赴重地燕州,而北胤王世子萧凤举与郡主萧凤盈,则领兵赶往雪山。雪域鏖战直接造成了北胤王世子萧凤举的战死,但随后太子耶律臻在皇帝面前主动请缨,率领jīng兵出京救援,加上北胤王集结多方力量,最终将朔方大军堵在燕州城外山谷,粮草也尽数烧毁。
在被困三天三夜后,朔方大军中有一部分人忍受不了饥寒而意图投降。愤怒的主将正镇压叛乱,北辽大军趁势进攻,将发生内讧的朔方十万人马杀得丢盔弃甲,汩汩鲜血在青阳谷汇流成河。踏着一地尸骸,北胤王率领大军席卷而去,直奔朔方国都方向。
当此之时,朔方国内意见纷纭,有人提议向新宋求援,有人又说还是和谈为好。数夜失眠的成佑帝bào怒不已,斩杀了数名与他意见不合的大臣,正准备派遣靖王再率兵出击,却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王位之下。
皇四子靖王李衍急忙召太医上前,却发现成佑帝已经气绝身亡。
群臣痛哭流涕,宫中顿时混乱,还是年少稳重的靖王帮助太子处理好了一切。太子含泪即位,是为朔方国新君,年号泰和。
年轻的泰和帝甫一登基,北辽方面便传来讯息,说是应北胤王要求,让朔方即刻送回多年前被扣押的质子凤羽,否则便要进军全州。这讯息也不知怎的就在全州城内流传开来,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卷了家财准备逃难。不得已,泰和帝才下令紧闭城门,同时急招重臣进宫商讨对策。
靖王见情势危急便请求新君顾及现状,尽快与北辽和解,也好重拾民心。泰和帝本就是个不喜战争之人,早在先皇多次征讨之时便微有腹诽,但秉承孝道不敢忤逆父皇。如今听得一向信赖的兄弟靖王如此提议,自然是满心同意。但他还没下令,却有大臣上前道:“主君,和解并非易事!如今北辽要求将质子送回,可要是他们一见到萧凤羽的样子,必定又会迁怒于我方,到时反而惹来灾祸,还请主君三思。”
泰和帝坐在才刚适应的王位上,眉头紧锁,又有一名老臣焦虑道:“张大人,按照你的说法,是要拒绝和谈与北辽qiáng战到底了?眼下崔大将的十万兵马死伤殆尽,我们还拿什么与北辽去拼?”
“罗尚书只想着尽快和谈,但我说的事实已摆在眼前。萧凤羽现在回到北辽,只会给朔方带来更大的灾祸!”张姓大臣言辞凛然,一时间大殿中众人议论纷纷,更有人抗声道:“当初北辽与我国互换质子,萧凤羽初来朔方时,先皇对他也算不错。但不到一年时间,我们送去的福王世子在北辽莫名其妙地病故!臣恳请主君先让北辽对福王世子的死因给出答案!”
泰和帝沉声道:“此事已经过去多年,北辽当初就说福王世子乃是感染伤寒病故,如今他们又怎会改口?”
“那就干脆将萧凤羽作为人质,看看北胤王是否能不管儿子死活一味qiáng硬下去!”“李大人你这样的说法未免太意气用事,万一北胤王不顾一切攻向全州,就算我们杀了他儿子,又能怎样?”
众人还在纷争,靖王上前向泰和帝道:“皇兄,如今再争论旧事已无多大用处。北辽重兵压近,我们若是还对归还质子之事百般推脱,只怕更被他们抓住把柄。”
泰和帝叹了一声:“但寡人也确实有所担心……”
“皇兄是怕萧凤羽见到北胤王之后诉苦,从而引发事端?”靖王从容道。
泰和帝颔首,此时有心腹近侍附耳向他低语,靖王见向来温和的泰和帝渐渐神sè凝重,双眉也越发蹙起,不禁上前一步:“臣与萧凤羽交情匪浅,当此危急之时,愿亲去劝说,纾解国难。”
“若他始终对朔方心怀怨恨呢?”泰和帝挥手让近侍退至一边,继而盯着靖王,眼神复杂。
靖王低眉俯首:“臣必定不会让他说出对朔方不利的话语。”
靖王李衍步出大殿的时候,一盏盏素白宫灯在寒风中不住摇晃,石径上投映了斑驳的幻影。手持利刃的卫兵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台阶两侧,远远望去,如一座座无声的青铜塑像。
看上去,除了各大殿间还环绕着的白sè帘幔,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两样。他回望大殿,群臣正三三两两退出,很少有人还在议论,多数人只是低头疾走,像是畏惧这宫廷的寂静肃穆。
他知道这些方才还在慷慨陈词的大臣们此时正忙着赶回家去收拾细软。国难当头,每个人都一样。
夜sè中的大殿,沉默地像昏睡的巨兽,灯光渐渐黯淡。
——不知皇兄坐在王位之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是何等样的心情?靖王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远处的时候,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穿过幽深的御花园,走上孤寂的长拱桥,天际的寒星与桥边的明灯上下辉映,点点漾漾,起伏不止。
前方是常年苍翠的山丘,以往是父王闲暇赏玩之地。此时风吹林动,松声凄凄,靖王从山丘下的小路走过,不免感觉有几分寒意。
他抬头眺望,不远处的矮墙后依稀透出了微弱的灯火。靖王紧了紧狐绒斗篷,向山丘斜侧的那个破败院落走去。
院前荒草丛生,本就高低不平的石径几乎为之湮没,靖王伸手一推虚掩的院门,手指上便沾到了窸窸窣窣的铁锈。这里是朔方宫中最冷僻的地方,除了他与几个仆役外,寻常是没人知道,更遑论有人前来了。
矮墙上的野草在夜sè中顽固挺立,灰白sè的窗纸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屋中的人在油灯下临窗而坐,映出浅灰的侧影。
靖王在屋前看了这侧影许久,里面的人也没有说话。他不禁踏上一步,轻轻扣着木门,道:“凤羽。”
窗内的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是微微低着头,只低声道:“进来吧。”
靖王微一犹豫,推开木门走了进去。狭小的堂屋中一片黑暗,他撩开内卧门口的布帘,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少年倚坐在临窗的土炕上。时是寒冬,少年只穿着薄薄的青灰sè夹袄,腿上盖了一条布被,膝上的矮桌中央放着粗糙的棋盘。听到靖王进来,他只是稍稍抬了抬头,往他这边望了一眼,随即又低头拨弄着棋子。
少年眉目清秀,却很是瘦弱,手指尖甚至有些苍白。石头打磨而成的棋子在松木棋盘上轻轻移动,黑白分明,他似乎专注于与自己对弈,对靖王的到来也毫不在意。
靖王顾自走到近前坐在了土炕上,伸手一摸,不觉皱眉:“怎么这般冰冷,底下没有生火?”
少年凝眸于桌上的棋子,过了许久才道:“木柴用光了。”
“没人送来吗?”靖王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看,夜sè如墨,只闻风声呼啸。
少年支颐遐思,不经意地道:“好像没有……李兄,陪我下一盘如何?”
靖王犹豫了一下,脱下长靴盘腿坐在他对面。两人在沉默中对弈,没过多久,少年已将靖王的棋子围困在一隅。
“我又输了。”靖王叹了一下,即便是在室内,仍是呵出了白气。
少年意兴阑珊,拈起棋子:“你心不在焉,又怎会取胜?”靖王无奈,整了整衣衫,看着少年道:“凤羽,你怎不问问我为何深夜来访?”
萧凤羽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平静地抬眸望着他道:“你们要杀我?”
靖王微微一怔:“何来此言?”
“最近仆役很少过来送水与食物,即便是来时也很匆忙,且都换上了素衣,看样zǐ gōng中是有重要人物过世了。”萧凤羽淡然道,“还有,你从未在夜间来过这里。如今一反常态前来,必定是有急事了。”
“那也不能推断出我会来取你性命……”靖王摇着头笑了笑。
“未必是你要取我性命。若我猜得没错,只怕是新皇登基,与北辽的关系发生了改变,那我这个累赘活着也没甚意义了。”萧凤羽说话的时候,手指始终放在棋盘上,眉睫安静,眼神疏淡。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