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更何况在李信看来,李恪是真的疯了。
他想测试始皇帝的胸襟。
臣择君时,测试胸襟大体是一道必考题,因为越是有才的人越是难以安分守己,当他准备以身家托付君王,测试胸襟就成了一种必然。
但绝不应该是这样的测试法
继承人是一个家族最宝贵的资源,决定着一个家族的传承和延续,求贤若渴的君王或会对贤士让步,必要时,甚至愿意拿自己来冒一些风险,但却绝不会拿继承人来冒风险。
更何况,李恪还想让一群有过刺秦先例的武士堂而皇之地接近大秦的皇子和皇女
李恪真的敢说自己能将他们控制住么
若是他们突然失控了呢
又或是他们被人买通,对那些皇子皇女递出屠刀呢
这样的事件不需要有很多,只要有一起,就足以毁掉大秦和墨家因为需求而建立起来的,脆弱到几近于无的信任
为了不让陇西李氏因为李恪陷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李信必须反对
他急急站起来,对着始皇帝拱手,却对着李恪说话“钜子,我以为,此事”
始皇帝抬起了手。
抬起手,掐断了李信的话头。这位千古的帝王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是眯着眼,用一种意味难明的眼神盯着李恪。
“钜子之言,是认真的”
“深思熟虑。5八5八5读5书,o”
“若朕不允呢”
“草民,请为将作少府。”
“请为将作少府”
始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李恪的话。
将作少府位比九卿,对于一个十九岁,不及弱冠的年轻人来说,似乎是了不得的高位。
但这一职是宫内官,不参军,不参政,甚至不参与大小朝会,只负责宫苑施工,军备打造,李恪自请这样一个技术官职,也就是说,他不愿为大秦奉献全部。
始皇帝拒绝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是古往今来最尊贵的皇帝,没有人,能在他麾下敝帚自珍
他轻轻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怀。
“朕子嗣绵延,有子二十四,女十人,其中有贤,有庸,有稳重,有急进,也不乏暴虐易怒之徒。钜子欲以墨卫护我嬴赵,如何能保证,他们会对主忠贞无二”
李恪笑得爽朗“陛下或是有甚误会之处。墨家之徒,首敬墨义,其次才是君王家主。墨卫以墨武从事,遇不贤则杀,虽死无怨。”
“若是朕的子嗣不贤呢”
“自然是杀。”
“若朕报复呢”
“墨家归秦,则天下墨者皆在陛下之手,陛下要报复,杀回来便是。”
“若朕尚觉不够呢”
“父祖,母族,妻族,可够”
“你是说,你愿以三族作保”
“非是作保。草民说了,遇不贤则杀,此墨卫从事之义,墨家,虽死无怨。”
始皇帝深深吸了口气“钜子倒是给朕出了一道难题,朕要知道,为甚。”
李恪再揖。
“陛下,您要大秦绵延万世,万世者,帝王万代也。若帝王不贤,大秦必隙,隙则天下生乱。草民先前说了,一旦大秦为人所趁,则山东必有人借天言事,蛊惑生民。墨家从兼爱,非攻之义,如何能见天下乱起,民生凋敝既如此,草民就只能斗胆请陛下将继承人教给墨家了。草民愿以此赌上整个墨家,如今只问陛下,您愿意赌上大秦传承么”
决定权又一次交在始皇帝的手里。
为了得到墨家,他究竟愿意付出多少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相信李恪真的敢刺杀大秦的继承人,哪怕是那些不得志,不得宠的边缘皇子们,李恪也不敢刺。
可他却不能轻易答应李恪的要求。
李恪或不敢刺皇子,却肯定会通过那些墨卫全面考核大秦的继承人,这意味着大秦的下一代在墨家面前再无秘密,而这种特权,便是权倾于世的法家也不曾有过。
始皇帝从不会小看任何一个显学的力量。
他们有财,有势,有人脉,有力量,还有数之不尽的人才梯队。一旦墨家掌握了大秦下一代的全部信息,他们将会偏向,并用尽全力去推举最适合他们的皇子,从而在不知不觉间,推翻始皇帝对未来的规划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始皇帝感到某种恐惧。
他可是在吕不韦的阴影下长大的。
吕不韦的力量比不过显学,可一旦他倾力助人,庄襄王便能顺利归秦,紧接着孝文王便三年而亡。而等庄襄王与吕不韦日渐离心,就连庄襄王也亡了
若是墨家选定了他们心仪的继承人,大秦以后还会是始皇帝的大秦么
明qing易躲,暗箭难防
始皇帝深吸了口气,目光凝集,渐定决心。
“朕可以答应你。”他说。
李斯急急站起来,劝诫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始皇帝抬手止住。
“然朕深知,朕之子嗣中有不肖之徒,朕愿意养着他们,也犯不着墨家代朕监管。朕有一言,钜子可便可,不可,朕当即封你作将作少府。”
李恪知道,始皇帝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定,而且再没有争取的可能,当即拱手“草民静听。”
“墨卫开释,不必为奴隶,朕可将他们编入护卫,且不许后嗣开革。然,是否要墨卫护持,决定权在朕的子女们,此事墨家不可强求,可否”
“草民遵旨”
见礼至此正式结束。
对始皇帝而言,这场见礼从大殿开始,在书房终结,而对李恪而言,它却从下山之日便已经开始,前后持续了将近一年。
机关算尽。
李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大部分东西,包括打击了法家的势力,影响了始皇帝对法家的信任,在始皇帝面前展现才华,让大秦君臣见识到墨家的能力等有这样一个梦幻般的开始,墨家归秦想必会顺畅得多,而未来与法家的争斗,也会相应激烈得多。
始皇帝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大部分东西,这其中有墨家的机关术,与法家相得,同样拥护中央集权的理论和才士,还有墨家相对独立,既不会倒向法家,也不会倒向儒家的优秀立场,当然,还有李恪。
只是这个过程未免艰苦了一些
连续不断的试探与勾斗,无论对李恪还是始皇帝而言,都是莫大的负担。
不过事到如今,它们总归是结束了。
从此刻起,墨家归秦11
第四六八章 士为通钱者死
见礼至终,李恪便向始皇帝拜辞,得偿天恩,终戍役,以同博士客卿的身份带着侍从们住进了咸阳华贵的官舍,独居一宅。
一个完整显学的归流绝不是在某一地区征召某一个名声显赫的贤人那样简单的事,就如儒家在天下一统当年入秦,始皇帝为他们准备了十多个博士席位,墨家归秦,首批出仕的也绝不止李恪一人。
但墨家最终会有几人出仕,他们又会在业已完成了权利分配的朝廷当中占据什么位置,这当中需要斡旋的方面便太多了。
首先是大秦的需求。
大秦需要墨家做些什么,又需要多少人力去做,这是一切的前提。
其次是墨家的需求。
墨家希望在这个朝廷当中拥有多大的分量,多高的地位,这是一切的主干。
最后则是其余势力,诸如法家、儒家,还有大秦的勋贵团体,他们是现有的利益所有人。在墨家归秦之事中,他们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分出多大的权利,这是一切的关键。
接下来的谈判已经不需要始皇帝亲力亲为了,他只需要结果,然后审核,给出认可,或是不认可的最终意见,推导执行。
李恪入住客舍的第四日,以丞相李斯为主,御使府派出御史中丞鲍白令之为代表,领国尉李信、郎中令蒙毅、太仆赵高、廷尉正先、治粟内史陈驰、少府章邯、詹事荆苏等一干上卿重臣驾临官舍,开始与以李恪为首的墨家众贤开启谈判。
最先被定下的是地方事务。
作为大秦的诚意,墨家将出任四地文职,具体为胡陵县长由养,即墨县令田荣,寿春为郡治,以郡守为长,则狄领郡丞一职,獏川不曾独立为县,则陈吏领县丞,主持獏川。
紧接着,是墨家志在必得的将作少府一职,由已经在大秦打了一年多白工的风舞担任。
由白身骤拔为类比九卿的将作少府,风舞的经历,让整个大秦都感受到一门显学超人的影响力。
而且风舞并不是一人入仕。
作为以机关显耀于世的墨家,将作寺将是他们服务大秦的主场,除风舞就任掌寺少府,墨家还将出二十精英任职各级中层,且多派驻在长城、驰道以及各军工要职。
这一步敲定之后,谈判的进程就变得迟滞起来。
官舍之中,每日都是吵闹、纠结,李恪领衔的墨家肯定想在朝廷当中谋取更多的位置,但早已在各个领域占据主导的各大家又肯定不愿付出太多。
这时李恪才知道始皇帝骤然将赵高从中车府令的位置拔升为太仆,并且专程派入谈判团队的目的。
他在谈判陷入僵局时站出来,主动要求墨家出任太仆右丞。
太仆右丞主掌皇家车马修缮、维护,日常与将作府多有接触,也掌管少量的建造事宜,这个任命给诸府寺打开了思路,也为墨家打开了思路。
谈判重新顺畅起来。
三个博士,两个谏议大夫,为墨家文脉喉舌;一位太仓令,一位平准丞,负责新式农具的推广与打造;尚书丞参与帝王事物,御府丞改革宫中织造,都水丞协理水工,改革工程。
此外还有中庶子、少庶子与太子舍人三个特殊的东宫职务,虽说大秦至今未曾设立太子,但这三个职务的交递,却无疑代表着,法家和大秦的勋贵们都认同大秦未来的掌舵人应当熟知墨家之道。
如此一来,在李恪的职位尚未确定的当口,墨家便已经获得了以将作寺为核心,涵盖博士署、郎中寺、太仆寺、治粟寺、宫内寺与东宫,总计五寺一署一宫,遍及中央与地方的三十九个正式官职,远强于数年之前的儒家入秦。
李恪与始皇帝约定的墨卫问题也得到了落实。
天牢至今还关着百三十六个刺秦墨卫,都是历年因为各种原因落在秦庭手上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始皇帝的干预下,廷尉府对他们采取了近似于放养的关押态度,既不配,也不杀。李恪和他们见了一面,除了虚弱一些,他们的精神状态和健康程度都让李恪很满意。
这些人中,癃的二十二人被李恪发还墨家,剩余百十四人则在众皇子当中引起了一番不小的争论。
他们大多看不明白李恪与始皇帝的交易因果,对于这些墨卫的价值也各有判断,最终除扶苏外,共有十位皇子领受了墨卫,其中以公子阖闾为最,他接纳了十人,公子高次之,共八人。而皇女当中,也有公主阴曼收去了一些女墨卫,也是十人。
最后还剩下六十二男八女无人领受,他们被扶苏一锅端了。
扶苏的说法是,辛凌孕中寂寞,正好让她的师兄妹们陪她解解乏闷。
李恪对这个结果很是遗憾。胡亥这怂包到头来也不愿接纳墨卫贴身护卫,以至于李恪冒着偌大的风险,却没有达成最大的目的。
谈判结束,墨家被要求在三个月内拔举精英到岗赴任,而李恪,也带着他精心准备的第一份奏折去往章台请见。
这份奏折将决定他的职位,整个大秦官场都在翘首观望着,想看看李恪究竟会选择什么职务,作为他初履大秦的。
前来引见的人依旧是韩谈,李恪站在宫外,远远看着那道便是行进间也显得卑躬屈膝的身影,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始皇帝确是与众不同的,御前大太监只能负责迎来送往,根本就入不得近前。
皇帝身边自有宠臣,一个个顶着佞臣的名头封君晋卿,朝堂上下却谁也崩不出一个不字。
这大概是古往今来,御前太监过得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看到韩谈走近,远远作揖,李恪笑着迎上去,热忱地扶住韩谈的胳膊,只听见咯噔几声,韩谈的眼睛一下便溜圆了。
袖袍重了
从重量和声音来看,是金镒
韩谈辨不出苗红根正仙家嫡传的魔术手法,只觉得李恪通钱通得人耳目一新,而且
士为知己者死啊
李恪是什么人
上卿打底,丞相预备,显学掌教,天生圣人
身为一个阉宦,似这等人物平素只需给韩谈一个好脸,韩谈就能在宫娥面前吹嘘上半天,更恍论是通钱
钱不在多,有通则灵
韩谈激动得浑身发抖,一开口,语无伦次。
“客卿以国士待我,韩谈必以国士报之”
李恪一脸门子黑线,可还是笑如春风“韩公说笑了”
韩谈全然没领会到李恪的感受,翻手抓住李恪的臂膀,压着嗓子打小报告“客卿,方才丞相求见陛下,名为汇报墨家入秦之事,实则话里话外,皆在说大秦待墨家太过优厚,还撺掇着陛下要将墨学子纳入学室考当中那时太仆也在,虽不曾明里说过什么话,可一会一教,一会儿一赏,对客卿和墨家也全见不着好意”
李恪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瀛洲君呢”
“瀛洲君”韩谈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客卿不必防备瀛洲君,他是个憨厚之人,平素直谏的次数比朝中那些个忠臣干将都多,常惹得陛下烦不胜烦。似他这等人,便是客卿妨过仙家,他也不会报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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