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至此,由马匪夜袭所引发的琐事全部料定,李恪在刑场宣布,明日拔营。
临行前夜,他把陈平叫到帅帐,对他说:“平君,我有一事托付给你。”
“请尊上示下。”
“我要你去云中求见上将军,然后和他一道去咸阳面见陛下。具体的内容都在绢上,你在路上细看。”说着话,李恪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绢布,交给陈平。
陈平眯着眼睛接过,也不打开:“尊上欲让我为说客”
“正是说客。”
陈平了然点头,郑重把绢布收进怀里,拱手朗声:“必不辱命,成君之事!”
“一切拜托了。”
大军拔营。
也不知是乌鹤敖的消息散得到位,还是杭锦各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之后的行程朔方部再没有遇到马匪的袭击。
上万人马沿着河岸缓缓而行,甲乙二曲轮流开道,在月初,行抵磴口。
蹬者,石之阶也。
磴口所在,地质为致密岩层,不易冲淘,而岩层之上又有厚实的沙质土层,易于冲淘,故水涨潮落,就形成了天然的阶梯状河岸,观之有如神仙造阶,故名磴口。
此处大河南北走向,河面宽广,水流平缓,最宽处百二十余丈,最窄处百十余丈,几乎是平整的直线,极为适合航船往来。历史上,只要夏民迁徙至此,这里就会形成繁华的渡口,勾连两岸,繁荣商贸。
李恪命令大军背靠大河,在一处野丘密林边扎下营寨,泰和史禄当即指挥墨者和轻兵们组装机关,伐林取木,在后营构建起机关工坊。
如此整整忙碌了五天,一座长宽七里的完备大营拔地而起,占据大河到野丘的广阔草原。
大营是标准的九宫格形制,西靠大河,北邻野丘密林,东西取向,分作内外两层。
正中一层是李恪的中军营房,帅帐立于正中,帐前两杆大旗,右旗黑底,书九原苏二字,左旗白底,书朔方李。围着帅帐是参谋、文吏、执法各处,再往外则是顶着亲卫名头的最后五十个墨卫和三百个少年营的军帐,还专门安置了一个大帐用作教室,因为这帮小子至今都没有毕业。
正西紧靠大河的地方是泰的机关工坊所在,工坊南北是分作两半的轻兵营房,营房往东则是两营仓储,环绕中军。
再东就是前营。南甲曲,北乙曲,中间是空置的校场。李恪没有如往常般在辕门和中军之间安置重兵,这是他用来麻痹游牧神经的小手段。
营寨立毕,李恪没有要求硬化地面,只是一面让文吏们整理磴口左近的地理图册,一面带着营中军侯们站在了大河岸边。
脚下是泛黄的广袤草场,对岸是泛黄的广袤草场,正中是混黄的滔滔河水,普天之下唯有一色,天地开阔,仿佛无尽无止。
李恪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他说,“营中粮秣还有两月之用,不足以过冬。禄,把上一战的战报送去给将军,请他发半年粮草过来,顺便为你增补一营轻兵,用以建设。”
“嗨!”
“军法处要活跃一些,先紧后松,方为正办。”
“嗨!”
“两曲的训练也要抓紧。”李恪对季布和丘寿说,“我那儿有一份地图,标注了杭锦十来个部落,规模都不过千,趁着他们还没开始冬迁,用来练兵正好。”
丘寿震惊莫名:“尊上,贸然行攻伐之事,是否会”
“他们都是月前夜袭大营的部落,若是不找补回来,岂不是显得我好欺负”李恪冷笑道,“记得,两曲轮流出征,缓缓而图。以俘虏为主,屠灭为辅,尤其是那些部落当中的夏奴,他们是我们最好的劳力和兵员。”
“嗨!”
“泰,杭锦草原中,文书在册就有石碳、石灰、石膏、地霜等矿源,其中有不少就在我们附近。你和禄商量一下,依照需求和人力安排采掘,尤其是石碳,建造渡口需要用到许多,以后的用处也很大,就地开采比较现实。”
“嗨!”
“还有沙盘磴口两岸的沙盘要从速搭起来,精密度不需要太高,这件事由横来办。你此前不曾撘过工程沙盘,若有疑问,多问问泰和禄。”
“嗨!”
三言两语交代了接下来的事情,诸军侯才松下来的情绪又一次紧张起来。李恪挥挥手轰散他们,背着手凝望着大河对岸。
沧海凑上来问:“横前些天不是说,夜袭诸部大多是乌审的部落,是被赵柏那小子纠集过来的么怎么今天却成了杭锦人”
李恪面无表情,声音飘忽:“早也要打,晚也要打,如今既然有理由可用,我为什么要老实巴交等着他们上门来揍况且只是一些小部落而已,触不到大部神经的。”
“对了,赵柏那小子怎么办”
“不知道”李恪皱了皱眉,“和那个彭越在一块,柏似乎有些玩脱了”11
第五三八章 祖宗这种事,无所谓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
这几年,秦地的冬日来的普遍晚,开春却早,库不齐也不例外。游牧们已经习惯了九月迁冬,趁着八月最后一波肥草给牲口养膘,熬冬开年。
孛bèi奇部就是如此。
在杭锦原上,孛奇部是一个不算小的小部,牧民四百余,夏奴二百,夷奴八十,养着六千多只羊,两百多头牛,还有七八百匹牧马,算得上温饱无缺,人畜兴旺。
一般来说,游牧民族都不怎么注重血统、领地之类华夏视之如命的东西,他们逐草而居,更看重一些实际的东西,譬如说两餐温饱,子孙绵延。
唯库不齐的游牧不同。
半封闭的环境和华夏政权长久的压迫让他们无法实现统一和壮大,这就像瓮中养蛊,蛊不见得能养出来,血统歧视却自然而然地出现,且成了闭锁环中常见的一种汰弱机制。各部都需要有自己的祖源,以此为凭,决定部落的外交政策。
孛奇部的祖源很古老,一直可以追溯到猃狁xiǎn部族,这个部族从唐虞时就开始和华夏政权掰腕子,少说已经传续了千多年。
这很离奇,连孛奇部的牧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部族可以传承这么久,老人们隐隐觉得,大概是因为族长的爷爷当年和月氏赫迟部结过大梁子,灭族之际,又只有犬戎支持他们,他们这才成了和犬戎一样古老的猃狁。
这种突然之间改换祖源的事情在库不齐并不少见,拿孛奇部来说,猃狁孛奇部和月氏赫迟部不对付,若是变成月氏孛奇部,他们还是和赫迟部不对付。可争端若是划归到某一族内,其他部族就不好帮忙了。所以,还是猃狁好些。
祖宗就这么愉快的定下了。
猃狁孛奇部世世代代在杭锦原的南端放牧,平日里牧羊食肉,时不时也客串一下马匪,大多数时候抢秦人,少数也抢草原人,待到族中的孩子长成了,他们还要组起联军与赫迟部战上一场,削减一下多余的人口,生活得平适安逸。
包勒就是在上一场大战之后成长起来的优秀青年。
他出生在族中一个贵人家庭,父亲是百骑长,母亲是多年以前被掳来的某个夏奴,随着一场欢宴以后的哭闹,他出生了,因为带着夏人的血统,在娃娃时,他看起来远比同龄人瘦弱,这才被唤作包勒,也就是马奴的意思。
不过那都是陈年的旧事了。长大的包勒很强壮,很勇猛,还很有野心。
他今年十六岁了,一心想娶族长的小女儿,草原上最美的雏菊阿狄为妻。只要成了族长的女婿,他就能继承他爹的职位,成为族里的贵族,还能在马鞭上挂上象征猃狁血脉的雪狐狸尾巴,获得竞争下一任族长的资格。
包勒今年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着。入秋之后,他得空就抛下自己放牧的马和羊,游荡在草原寻找狡猾的雪狐狸。因为雪狐狸皮是猃狁文化中最贵重的礼物,有了它,族长就再也没法拒绝他的提亲。
今天一如往常。
包勒把家里的十几匹马和三百多头羊丢给奴隶看顾,独自一人策马草原,寻找雪狐狸的踪迹。
只是他的心绪总是难平
今天有些怪,远方的林子飞鸟不落,他在策马时还看到一匹狼和一头鹿并道飞奔,慌不择路。
莫非有马匪
包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攥紧了鞍上的弯弓。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奔腾的马蹄
“风”
“大风大风大风哈”
老秦人的战号响彻天地,十二匹骏马翻过草原起伏,骤然出现在包勒面前。
那些骑士衣甲簇新,领上系着纯黑的方巾,高举着大秦的骑弩,在包勒百步开外横向拉开阵列。他们随着战号齐扣机簧,黑色的弩矢破空而出,如苍鹰扑兔般从天而降,一轮骑射,便把毫无准备的包勒射程了刺猬。
有野心的包勒成了尸首,骑士们从倒伏的矮马边飞驰而过,双手脱缰熟练地开弦扣矢,连斩首之事都不屑去做。
紧接着,更多的骑士,密集的步卒,还有四五十乘雄壮的重甲战车顺着他们的来路翻过起伏,踏过血迹。包勒不知何时又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他的脑袋被别在一个甲士的腰上,睁着眼,眼睛里面满是空洞和茫然。
秦人为什么要攻击我
斥候列长飞奔回阵,遥遥抱拳,策马靠到季布的战车旁边“上侯,我们才过的那片高岭应当就是田军侯说的断天岗子。情报说孛奇部就在断天岗子东南十里,看这一路散碎的牧人越来越多,那情报想是准的。”
季布对情报的来源心知肚明,也从未对其准确有过怀疑。但那属于不可言说的部分,所以他只是神秘一笑,轻轻点头。
“军阵散开,雁型徐进,以战车压阵,骑卒包抄。尊上说过,多俘虏,少灭杀,争取不使走漏一人。”
“嗨”
随着季布的将令,甲曲阵型徐徐打开,左右以甲士在前,强弩在后,中阵有战车升起挡板,压低车速。
两百多骑奔散开去,沿着巨大的弧线迂回向孛奇部身后。
半个多时辰之后,季布看到连片的白色牧帐,帐中皆是慌乱奔跑的牧民身影,在牧帐正前,两百多骑以锋矢阵张弓汇集,锋矢的尖头是三个衣着华贵的骑士,马鞭上拴着纯白的雪狐狸尾巴,在阳光下格外闪耀。
季布这才命令升起将旗。
白底黑字的将旗高高立起,孛奇部的族长策马而前,用纯熟的雅音高声痛斥“卑鄙的秦人我孛奇部历来恭顺,从不像赫迟部那样袭杀商旅你何故要屠杀我的牧民”
季布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理亏。
他整了整甲胄,向着族长远远拱手,然后对自己的车长说“就那几个拴白尾巴的,放箭。”
车长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味来。他高声道“风”
弩兵的矢早上好了,一听喝令,当即抬弩。
指挥各个方阵的百将齐声高呼“大风”
“大风大风喝”
狂矢如涛,战鼓起。进兵,袭杀
“大秦九原将军麾下,朔方部剿杀不臣弃械,抱头,凡有违者,杀无赦”
第五三九章 我口味这么重么
数以百计的惊惶无措的牧民手捆着草绳,像串蚱蜢似被赶进朔方部的大营,再后面则是无边无际的牛羊和牧马,还有零七八碎的大车和缴获。
李恪斜着眉毛冷眼旁观。
“布,一个孛奇部有这么富裕”
季布认真回答“听俘虏说,孛奇部全族五十余户,有羊六千,马七百,牛二百。此外还有夏奴二百,夷奴不足百数。”
这么一说,似乎又有些少了
李恪大致点了下人头,又问“俘虏,缴获多少斩首多少”
“俘三百余,斩八十一,牲畜大概缴了六成。主要是因为白日宣战,有不少牧民漫散在草原放牧,包抄的骑卒收网不及,结果战事一起,叫他们赶着牛羊,皆跑远了。”
“两千多人攻一个五十户的小部落,居然无法尽歼真丢人。”李恪鄙夷地白了季布一眼,又问“孛奇部的权力结构搞清楚了吧”
“贵族有三户,皆单独栓着,夏奴,夷奴也各自管束,未使混淆。”
“总算还有些做得不错。”李恪嘟囔了一嘴,“夏奴解绑,交给禄去遴选安置,记得选一些出来照料牲畜。牧民与夷奴暂且一同关押,还有贵族男子无论老幼皆杀了,女子视作一般牧民处置就好。”
“嗨”
“还有一点”李恪想了想,突然对丘寿说,“寿君,本月军演就不做了,两曲大比就以俘杀来论,哪曲俘杀的数目多,那曲就是甲曲。”
丘寿当时大喜,对着李恪用力抱拳“末将这就点兵出征”
“等三日这般急吼吼的,也不怕本校尉被人报复,端了大营,枭首而去。”
“嗨”
丘寿走得摇头晃脑,季布嫌弃地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看着李恪满脸委屈“钜子,我知您不满,可再不满,您也不能朝令夕改啊”
“这是罚你漫不经心。”李恪冷冷瞪了季布一眼,“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若是因为对手弱小便这般漫不经心,我只能说,你离死不远了。”
训完季布,他生着闷气寻了一大圈营,直到夜色将至,这才回去帅帐。
在帐外,李恪看到充作令兵的柴武手持长戟站着笔直,还不住对他挤眉弄眼,心里头不由疑惑。
“武,你眼疾”
柴武猛地翻了几个白眼“尊上,方才二夫人叫我们取了好些热水和花茶进去,想是有沐浴的意思。”
李恪完全不明白柴武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他的老婆沐浴,柴武这么郑重其事通知他,是活够了么
柴武大概也明白了自己话里的不妥,慌里慌张赶紧解释“不是尊上,不是二夫人沐浴,是二夫人要为别人沐浴。”
“哈”
柴武的生存危机解除了,李恪却更迷糊了。他把柴武赶得远远的,站在帐外,对着帐内轻声呼唤“雉儿,为夫方便进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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