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虽不中,亦不远矣……”
“哦?不中?”赵柏好奇道,“究竟是哪儿没中?”
冯劫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个……武安君言,王上脑子不太好,若由着您性子来,不出五年赵国便无人了,都移往雍地了。可雍地贫瘠,其实塞不下这许多人口的,待真出现移民潮,他就麻烦了……”
“噫!大兄!欺孤!!!!”
第七三零章 天府
王师东渐!
大雍的王旗猎猎而东,自塞上出发,沿通原大道登直道,经九原大桥渡河,取关高阙,折转阴山,入雁门。
大军在雁门平整广阔的县道上疾奔,越善无,过平城,穿楼烦,趋句注,仅仅在马邑停留两日,便散作一十八路穿句注谷道出雍,直叩入赵境太原郡属。
一路风光,一路繁华!
扶苏绝非是幽居宫中的无能之主,可真如此番这样全方位地审视王境,于他而言却也是绝无仅有的特殊经历。
巡之以国,视之以境,行之以土,威之以民!
这一遭武装东巡,他历经河间、九原、云中、雁门,在大军急行的过程中几次离队,查访地方,得见了机耕农业、大河治防、水政利用、道路桥隘交通体系,以及牧区、矿区、工农、工商共建系统、物流输送及驿站体系、统合式亭坊协作等一系列雍境特有的运作模式。
基本上,以李恪为主导,墨家为主干所构建的雍政结构彻底在扶苏面前铺开了画卷。
唯有撼然!
才止区区几年而已,接受整个中原供养,一刻未放缓过发展脚步的大雍已与他印象之中的尘世完全不同。
在河间,他见到高耸的防堤与成萌的堤林,堤林中藏着平阔宽直的通原大道,再过叠翠,便是深藏于林间,尚未全部竣工的盘龙铁轨。
堤林再南便是干渠,宽达百步的主干渠分出无数支渠,向内延伸,没入到无垠的机耕阡陌。
同样是农田,此处与中原惯见的阡陌田畛全不相同,更大,更密,更葱郁,既望不见纵横交错的封埒与坎埂,也寻不到遍地劳作的百姓与耕畜。
此处是整个大雍乃至于整个天下对机关应用最充分的农耕区域,不仅在收播两忙以饕餮彻底代替了人畜之力,便是诸农辅业务,如脱、舂、浇、灌乃至织造,也全然引入了设置完备的墨行水力应用体系。
郡守陆衍应召而来,与扶苏田前奏对。
“河间农县建设最早,一应规划皆由相国指导所成。田亩栽粟、麦,不事他物。每冬向牧县购入畜粪养田,辅以三载一休,以杀荅术复地力。”
“为机耕计,塞上不栽桑麻,却以布锦为产。原料皆出于中原牧区,又因纺织工艺之差,各有精擅。塞上织锦,磴口纺毛,东胜捋麻,县中妇人俱以织事,男子亦有六成在坊,仅四成民力以务农常业。”
扶苏好奇道:“四成务农便可应对全郡农产?”
陆衍笑着点头:“河间繁盛,不下雁门,三县共籍民二十二万户,加上六万余牧户,总人口早过百五万,抵近二百万数。”
“不知不觉二百万,如此岂不是……”
“确如王上所思,塞上籍口于今春超过雁门与上,列雍境之首,放眼天下也仅次于内史,位在第二。”
怀着不知如何明言的复杂心绪,扶苏又来到云中。
雍境九郡,人口过半集中在南三郡,即河间、雁门、上郡,剩余六郡皆以畜牧为主,虽地大,总人口反不及南三郡。
这其中云中、九原是一类,北海、西海是一类,定北、河西又是一类。
云中有新老两地,虽皆牧区,但旧地还有些许城田,新地则几乎不见城池。
在高阙提前与扶苏会合的李左车和董翳一路相陪,结合云中时况,简单介绍两郡的情况。
“云中与九原近似,首在乃戍所与道路的营建,另有几处矿区繁荣,算是郡中工业集聚之处,新迁秦民也泰半安置于彼,不曾强行废牧改农之事。”
这种说法与扶苏自幼接触的耕战思维背道而驰,在李恪面前他问不清爽,如今身边皆臣子,他自然将心中之惑问了出来。
李左车浅笑:“王上,二郡土地贫瘠,不利耕作。改田虽非无有,却主要集中于官牧草场,以栽苜蓿为主,乃是牧业。”
“止不利耕作?”
董翳接口道:“九原近河,近两载正依照河间之法营建机耕,然北海、西海为基建之重,九原进展较缓,且相国之意,似也不愿九原如河间一般,全面开辟河北地。”
“何也?”
董翳苦笑无奈:“相国言,河间地已载民过甚,需养地力,不可涸泽而渔。”
扶苏摇了摇头:“恪总比我等凡胎想得深远,这或就是他着力营建西北二海的根由。”
“还有大湖。”李左车笑得畅意,“东胡孱弱,看似人多,却远不及匈奴耐战。这几年司马镇东打得他们叫苦不迭,不仅双手奉上了达赉、诺尔两大湖,连单于家的玉姝都送到镇东榻上了。”
扶苏亦大笑不止:“区区二十万死伤,连冰塞一战都赶不上。其性懦易驯,合该亡族。”
李左车点头道:“待明年,西北二海墨行体系构造完成,大雍可再养百万农口,再两年,待大河机耕建成,仅雍九郡便可承养千万农口,五百万牧民,何其壮阔!”
一行人下雁门,至平城,汇合陈旦。扶苏登关而望,见城外密布流民,不由愕然。
他问赶来迎驾的郡守卫迟:“迟卿,民为国本,何以拒民?”
卫迟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声辩解:“上将军书令,命雁门疏通句注移民,以便大军通行。故这些日一应人力皆往句注,平城人手不敷,才至拥堵。”
扶苏愣了一愣:“放民入关之事亦需人力?”
卫迟一脸苦意道:“王上,赵地打成一锅粥,兵匪肆虐,民不聊生。尤其是敖仓事后,几家乱兵皆涸尽民力,赵民纷纷逃往大雍,皆要经由平城、句注、楼烦三关,雁门何能啊!”
“赵民皆逃?”扶苏想了想,面色大变,“莫非是恪所说之移民潮?”
卫迟只能点头。
“禀王上,短短半载,大雍册籍五十万户,多发北六郡安居。相国说,雍境的设计人口为农百万户,牧百万户,如今牧籍与归夷相合不过八十万户,尤有余力,农籍却早超至百三十万户。限行之令乃相府所达,臣唯有依令而行。”
扶苏脸色有些难看:“皆我大秦子民,饱受兵苦,何以拒之?”
卫迟赶紧说:“王上误解了!”
“误解?”
“此拒非彼拒也。上月相国召臣往塞上面授,言明自令达之日,雍境不再授农以常籍,暨工、商、学、牧皆可迁居,唯农籍只得年籍。”
“年籍又是何物?”
“年籍者,不授田宅,抽以居赋。年籍需一年一审,其审理之要便是纳结居赋,以待来年。”
扶苏眨巴一下眼:“不予田宅而取税赋,民以何存?”
“工、商、佣农、佣牧乃至参军皆可。新《户律》业已议定,凡上五者,皆由佣方担负居赋,且需与所佣宅食之便。如此一来,大雍可用其力,却不负其重。待外事平稳之后,这些流民也会逐步回迁,如此大雍才算安稳。”
“《户律》……”
扶苏忆了半晌,才忆起五月中旬,黄冲似是以相府司法的名义呈过一份新户律。
只是这两年新律颇多,而且那些朱砂执笔的新例大多都叫人难懂,所以议律的时候,除了相府相关的那些官僚,其他勋贵,包括他这个王上在内已经越来越敷衍了。
直到现在,扶苏才恍然那些新例之重……
“先皇帝尝言愿大秦万世相传,孤昔不信也。至此亲征东狩方才明晰,若使秦万世者,必恪也……”
第七三一章 兵祸
历二十四日,王师出雍,风驰电掣。
十余万骑浩荡出关,在原平一带聚集点卯,随后高擎王旗,大举东进。
此地乃平原郡,地属赵,占属秦,游敌错节,神出鬼没。
韩信纵兵明显变得慎重起来。
为了防备偷袭,他把军阵列作梭型,最外围是阵势宽松的四十旗牧骑,隔五里向内,是破狄军组成的前后两军与王军铁骑所成的左右护军。
四阵紧密,向内又两里才是中军,除了扶苏的甲车王旗,就是如金疙瘩一般宝贵的骑中贵族白狼营。
担任中军护卫的是镰鼬营的轻骑,卓青与臼弗各领一部万骑,卓青在内,随军同行,臼弗在外,一曲前出百里,散侦敌踪,一曲坠后五十,备敌尾袭。
大军以严整之势日行三百里,每正午暑热便避入林中复健马力,昼伏夜出,遇城不入,只四天便到达四郡之交的肥子县城,这才第一次入城整顿。
佐王亲征事关重大,扶苏虽入城休息了,韩信却不能有片刻放松。
他把几路领兵大将唤到一处,戳着皱巴巴的羊皮地图差派任务。
“大军会在此地休整两日,补给养,健精神,为保王驾安危,诸君切不可懈怠。”
众将皆应诺:“嗨!”
“旦君,肥子城南十四里有羊山,地势下缓上陡,于巅可窥全城。这两日你领破狄驻于此山,在山巅建起望台、烽火,以为犄角之势。”
旦抬手抱拳:“嗨!”
“泾阳君,王军为城守,近几日入城弃马,登城轮值。切记要排好值序,不可使士卒疲累。”
乌鹤敖点了点头:“嗨。”
“臼弗君,你部连日辛劳,可于松溪扎营,位置……城东二里那处缓丘最佳。”
臼弗亦无歧见。
“左车兄,牧骑不驯,需强加军纪。你军扎于城西五里清漳水畔,每两个时辰遣斥侯八屯探查各方。无事失期者,斩,斥侯擅离者,斩,无令出营者,斩。”
李左车皱一皱眉,待看到韩信嘴角的燎泡,暗叹一声:“嗨!”
“还有青君……”韩信把地图摊平,向着邯郸划出一条东南向的斜线,“你部入城休整三个时辰,日失起行,前出至信都。待荡平沿途之后,可入柏人城候军。”
说到这儿,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城中有驽马万匹,你去寻吕氏商会,支五千起行,以应不备。”
卓青眼睛登就一亮:“驽马?是公是母?”
韩信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皆官场优选,六至八岁的产奶母马,定合所用。”
“产奶的母马!”卓青大喜过望,“我这便去寻人!”
他说完话拔腿要走,韩信一声唤住他:“计三十鞭入刑,待入柏人后,你自去寻军法领罚。”
“诶?”
“将令!”
卓青这才如梦方醒,忙正肃回令:“本部休整三个时辰,沿东南巡至信都,再返柏人入城,罚三十鞭!”
“可愿接令?”
“嗨!”
“速去吧,莫忘了领罚。”
“嗨!”
在诸袍泽的嘲笑声中,卓青灰溜溜掩面而逃。韩信看着他轻挑的背景,越看越觉得难以放心。
“横兄……”
“上将军只管下令。”
“劳烦与卓青所部同行,先锋之职事关重大,我恐他应付不来。”
田横苦笑,温言劝道:“青有将才,只是年岁尚轻,不如臼弗稳健……”
韩信抬手止住,冷声说:“闻小利而失常心,足见其心性不定,尚不可委重任,横兄莫再多言。”
田横唯有应诺:“上将军,若遇敌情,何解?”
“能避则避,散骑而随。若实在避不了……当尽歼之,不可使大军行迹走脱。”
“嗨!”
防卫事务如此便算安排妥当了,空等一场的柴武耸耸肩,吹个口哨下令白狼入城。
他们历来是宝贝,从不参与军中杂务,只管养精蓄锐,亡命杀敌,这一点,在每个将军手下都无有例外。
……
扶苏与众挂名的莫臣连袂入城,只见城中各门洞开,俱是狼藉,放眼望去,除了臂系各色彩巾,在四下整治物资的商贾民夫,竟是一个寻常的百姓也无。
他大感奇异,随手拖了个系蓝巾的管事,召商事主人前来问话。
不一会,负责肥子城补给事务的主事就来了,居然是身挂六国相印,忙得日理万机的吕泽本人。
“泽卿,你竟在此?”
吕泽满脸疲惫近前下揖:“贱民吕泽,见过王上!”
“你如今佩多国相印,为诸强封君,如何言贱?”
“诸强非正统,王正统也,故泽在大雍为贾籍,行到何处,亦是贾籍。”
扶苏大感欣慰,拍了拍吕泽的胳膊:“商贾在大雍亦非贱籍。泽卿,新《户律》法定各籍等同,不再歧视,你想是还不曾看过吧?”
“当真?”
“若非在雁门时与迟卿奏对,孤也险忘了新的《户律》。索性如今记起来了,必无错漏。”
听着扶苏的温言话语,吕泽感激得热泪盈眶:“贱……草民谢王上隆恩!”
寒喧完了,扶苏待吕泽抚平心绪,齐进到处空无一人的酒肆饮茶。
“泽卿,赵地大战绵延,民皆逃亡,想必对商会的生意影响很大吧?”
吕泽笑着为扶苏斟上茶:“影响自然是有,只是生意并非差了,而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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