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在他想来,等秦军扑灭了匈奴匪患,自然会有军方的大人物下来清算功过,那时旦把这两件东西一交,一文一武,定能让人刮目相看,并借此谋得一个好的出身。
这也算是李恪对自己这一场出生入死的交代。
也幸得这个念头生得早,他又拜托了一直没有找到用武之地的辛凌代为收集,此后无论是乍闻北境虚实,还是吕丁死于非命,都没能影响到资料保全的进度,直至今日,一鸣惊人。
四件进献,有军功,有军情,有战策,有战利,对于处境艰难的苏角来说,无异于天上砸下的馅饼。
苏角被砸得头晕眼花,捧着木箱连声追问细节,李恪极负责任地把旦一推,拱手下拜,离席出门。
不多时,慎行笑眯眯走了出来,两人并肩立在城碟,远远眺望山下那座被烈焰映红的倒霉关城。
慎行老怀宽慰“此先放你下山,我心中最佳的预估也不过是你赶在匈奴之前回乡,带着家人进山躲避,逃此劫难。从未想过你能击垮整个楼烦县上万匈奴,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李恪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回答“我也没想过,一切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不知不觉便这样了。”
慎行抚须长笑“如此自谦,可不像那个要我让步再三,才愿拜师入门的苦酒少年郎。”
“早先在苦酒里时,我带着六十余人战两百匈奴,全赖墨者奋勇才堪堪险胜,然后为自保一战临治,二战善阳,那一战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如何会想这么久远。”
“可你却早早为旦君备下了这份厚礼。”慎行了然道,“苏将军甚喜他,若我所料不差,司马欣将晋阴山都尉,旦君会去其下任个军侯。能以官身步入仕途,这番恩遇实可比豪门贵子了。”
“豪门贵子有几个比得了旦。”李恪一笑,指着山下道,“两万匈奴入秦境,官军无力,民军逞威。旦为咸阳那些贵人保住了颜面,给他个出身分所应当!只可惜,那些死难的乡里注定冤屈,也不知何时,大秦才能叫死者瞑目。”
“快了……”慎行摇头叹气,“始皇帝雄才,一统六国之后一时迷茫,这才叫匈奴占得先机。此番受辱,往后定将匈奴视作心腹祸患,北击之事指日可待。”
李恪好奇地看着慎行“听来,钜子似乎对皇帝颇为熟悉。”
“你不曾见过他。”慎行望着远方,声音飘忽,“此人睚眦必报,最容不下败、辱二事。匈奴纵兵入秦,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自己究竟招惹了何人!”
李恪突然想起后世广为流传的一句话“战争什么时候打敌人说的算,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说的算。”
慎行怔了一怔,缓缓点头“正是此理。”
……
冬日下市,骄阳西沉。
在先秦的时分当中,每一个时辰的名称都是具体的代之,譬如下市。
下市就是结束市集贸易,坊亭闭户,商贾归宅。
有传商之始祖契长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为司徒,封商丘,立商国。商以毫为都,自契至汤,多有迁徙,其民携牛马器物建市亭,广作贸易,日初而始,日落则止,及至贾毕,才举族回迁。
所以做买卖的人被称为商贾,连带着日出而始,日落则止的贸易传统也被保留下来。秦朝法定的亭市开闭时间就是日出和下市,各地虽有夜市存在,但还远远称不上主流,下市也依旧是贸易终止的代名词。
贸易终止,农活止歇,对于关城中幸存的那些匈奴而言,还有第三层意思存在,那就是投火中结。
中结就是今天到此为止,发石器检修,火马阵轮替,如果匈奴没有投降或是死光,明天继续。
这一套流程儒已经做得驾轻就熟,神情冷峻,甚至于麻木。
在阵地上操作的民夫也差不多。
从他们的角度,视野被高大的城墙遮挡,他们机械般轰了两日,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造成了怎样的破坏。
这让他们不由生出了某种不真实感,觉得自己不像在经历一场战争,反倒像是正在经历某种特殊的徭役,反正就是推绞盘,搬油瓮,点燃,轰出去,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山城上的众人一道来到下城,就连伤重难行的苏角也不例外,他们在一层半毁的城碟后站定,边上是手擎巨盾的民军,一个个英姿飒爽,与百余步外烟熏火燎的匈奴残军宛若天渊。
李恪定定地看着残军中那匹异常神骏的白马,马旁的骑士双臂粗壮,正是此次南侵的罪魁祸首,巴特。
苏角在旁感慨说道“二十余日前,我与其首次相见,距离百四十步,被其一箭射中此处。”
他指了指左胸。
“幸得将军之甲厚重,那一箭不过刺破皮肉,如若不然,我怕是早死了。”
李恪诧异地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赶紧让由养布置了一队大盾过来,这才心有余悸“我只知他骑术了得,却不知他还是个神射手。”
苏角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一直咳嗽了好半晌才压制下来“匈奴勇士皆是神射手,这一点,中原比不上。”
李恪不屑地笑了笑“神射手可能远射六百步中原之利在机关、军械,与夷狄比勇武作甚。”
苏角苦笑一声,回过头让亲卫唤来旦:“旦,素闻你勇武过人,可愿为我将此贼擒下,再立一功”
旦振奋道“嗨!”
李恪在旁大惊“苏将军,此人已是穷途末路,不济让我连夜运几桶桐油过来,设几个小机关投射过去,勿需点火,必让那些残军背主!”
苏角淡淡摇了摇头“恪君,我知你智计不凡,然勇武之人,当有勇武之死法。”
李恪皱着眉反驳道“匹夫之勇不可持,苏将军,山下尚有匈奴四五百,你让旦如此去,岂不是叫他自陷……”
“恪,莫说了,此乃我愿,将军不过成人之美。”
说完,他笑着对苏角拱手。
苏角欣赏地看着他,又令亲卫取来他马战的兵器,一柄柄长六尺,刃长三尺,似矛非矛,似剑非剑的奇特兵刃。
“马战需用重兵刃,此物乃我延请名匠打造,名曰封侯,今日,我将其赠与你!”
旦大喜下拜,高举双手接过长刃,拿在手中挥舞几下,当即扛在肩头,翻过城碟,孤身下山。
“巴特!可敢与我再战!”
第二七九章 大战方歇
巴特靠着城门坐在地上,眯着眼看着从山上孤身走下来的雄壮身影。八八读书≥
那人在几十步外站定,拄着一柄奇型长刃高声大喊“巴特!可敢与我再战!”
巴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劝降,不是侮辱,他此来的目的……是邀战
原来秦人之中也有勇士么
巴特扶着城墙站起来,看着旦,用几乎哑透的声音回话“你的马在何处”
旦咧嘴一笑“踏雪尚在城外,需向你借道。”
巴特哈哈大笑,一挥手跨上的卢,带着残兵散漫行走到火焰边缘“我只有这三十步可让,你若有胆,自行开城!”
旦毫不犹豫迈步下山,在数百匈奴的注目下,在他们的射程中施施然搬开门闩,推开城门。
不一会儿,他骑着踏雪归来,挥手招进三十余个推板车的民夫。
“你一日不曾饮食,我予你半个时辰,只当偿还借道之情。”
巴特难以置信道“你予我饮食”
“怎地你恐我在食水中下毒”
巴特再次大笑,第一个跳下马,从板车上捞起粟饼,张口就咬。
匈奴们陆陆续续分食起粟饼,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有好几人都险些将自己噎死。
半个时辰之后,吃饱喝足的数百匈奴下马,手牵着手围成整圈,把旦和巴特围在中间。
四周是尚未熄灭的油火,地面被连日的烈焰烤得火烫,让他们宛若回到部族的大宴,只是草原一望无际,全然不似这里,除了高耸的城墙,便是更高耸的山壁。
巴特最后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胜,全体冲山,攻破句注,败,众人投降,为奴苟活……
是死是活
他们突然不知道自己该盼着谁胜才好。《八《八《读《书,23o⊥
踏雪与的卢扬蹄对望,马上的骑士各提长兵。
巴特突然问道“你叫甚名”
“旦,大秦雁门郡,苦酒户人,陈旦!”
“你的首领又叫甚名”
旦愣了愣“你说苏将军”
“非是苏角,是那个将方螣用作帅旗,形似少年之人。”
“你说恪”
“原来他的名是恪……”
巴特抬起头,妄图在山城上找到李恪的身影,却只看到连片的大盾。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中原英杰何其多也。”
旦皱眉问“你方才说甚”
“无事。”巴特摇了摇头,骤起高音,“若我杀你,当留你全尸!”
旦登时大怒“若我杀你,当取你狗头!”
“好胆!”
两人同时夹起马腹,踏雪与的卢同时长嘶,跃向对手。
长刃与狼牙棒狠狠撞在一起!
两日夜不曾入睡,整日里惊惧忧愁,这一战远称不上势均力敌。
交兵三次,马错三轮,旦抡起长刃一记上撩打飞了巴特的狼牙棒。
巴特茫然地举着手,看着旦横摆长刃,冲着他的脑袋一挥……
身首分离!
巴特的脑袋高高飞起来,无头的尸体在的卢上晃了一晃,沉沉坠地。
旦勒住踏雪,甩掉长刃血迹,目如鹰隼般扫视众匈奴残兵“你等,可要再战”
明明语言不通,旦那些匈奴齐齐拜倒,在旦的面前五体投地。
旦如君王般立马于臣服的匈奴正中,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
匈奴之战,告于段落。
收拢战俘,清点残兵,苏角、李恪、司马欣和慎行重又站在关城的土地上,一时间都是感慨万千。
“苏将军,钜子,你们可知,我与司马军侯便是在此处认识的,当时还是我怂恿军侯辞去楼烦道军侯之职,自行发配元冈道。”
苏角惊奇道“欣君与恪君还有此等交情”
司马欣在旁苦笑,说“说来我还欠着恪君大情。若不是他为我设谋脱出险地,待方螣罪行曝白,我便是无甚干系,也无颜继续留在军中,怕是此刻已在栎阳做了狱掾了。”
李恪失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众人哈哈大笑。
说笑间,有一员亲卫疾奔而至,附在苏角耳边窃窃私语,苏角面色骤然阴沉。
李恪好奇问“苏将军,可是有事”
“槐里君至矣,如今就在南墙城楼。”苏角沉声说道,“他要我速去他处,登城回话。”
……
一晃眼,十二月二十。
距离谷道战结过去十多日,李恪早已回到苦酒里,每日与钜子慎行饮茶论道,不时对弈一局,重又过上了安稳闲适的日子。
大军fǎnng之事进展顺利,大概是苏角与李信达成了什么交易,fǎnng之军以南墙守卒为主,人数接近两万余,以假阴山都尉司马欣为将,始成、旦皆为军侯,当然,在咸阳的任命下达以前,他们的名头前面依旧离不开那个假字。
假军侯旦……
每每念叨起这个拗口的称呼,李恪都有种想笑的冲动。
苏角与李信一道去了咸阳复命,可想而知,那里又有一场明争暗斗。
不过有李恪筹备的四宝在手,有独立剿灭匈奴主力的大功在身,有本次兵祸的罪魁祸首方螣,还有扶苏和蒙氏兄弟的帮衬,苏角无论如何都会比李信自在得多。
旦的大事定了,苦酒里又一次险地逃生,乡里们晋爵者众,丧悲者亦不缺乏,以至于整个里都沉浸在兵祸之后的躁动当中。
这种躁动感染了很多人。
李恪要加入墨家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回里之后,田典、里典、严氏、吕雉都不止一次问起过这件事,憨夫和辛凌倒是不问,可是一天三趟地见面,看着李恪和慎行喝茶闲谈,一声不吭,就连汜囿都在百忙中抽出空来了一趟,见面就问“何时入墨”
李恪只是笑了笑“尚有时日,不必挂怀。”
他与慎行很默契地谁也没提入墨之事,因为兵祸未结,诸事未定。
此后又是十余日。
司马欣引重兵正面击溃平城之军,又令旦领偏师北出阴山,截住了慌忙北逃的善无之军,两军合围,双方在阴山脚下大战四日,尸横遍野。最终旦用李恪的火马阵再立一功,冲散了匈奴的冲锋之势,装备残败的秦军由此以八千伤亡尽歼强敌,宇内廓清。
端月初四,阴山都尉府在一片废墟当中重建,一应琐事全部交予始成料理,司马欣则与旦一道倍道赶赴苦酒,于日失时分,踏入闾门。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奔赴苦酒里的贵人,也不是最后一批。
这一日,苦酒里华盖如云。
李恪在院子中见到了自己绝想不到的一个人……
“公子,敢问你今日是以何身份来的荷华,亦或扶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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