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她神色一凝,顿时停伫了步子。

    荼蘼花叶茂若青云,花蕾重重,因之还没到花期,故而只见碧意未闻芬芳。花架下摆放着质朴自然的木凳长桌,显然是处暮春燕聚之佳处。

    而那动静就是从荼蘼垂荡的层层藤蔓后面传出来的!

    赵重幻缓缓靠近,抬手撩开曳地的藤蔓,从中间穿过,刚走了三两步,就在一丛繁密的叶条间敏锐地捕捉到一件绿色罗裙的一角,还有一双蜷缩着的穿着绣花鞋的脚。

    见此情形,赵重幻赶紧将藤蔓都扒开,赫然入目的居然是不久前才碰过面的歌儿姑娘。

    歌儿半脸是血,双手环抱,低低发出痛苦的哀吟,似奄奄一息。

    赵重幻吃惊地蹲下身姿去察看。

    她小心地将对方托抱起来,将她从荼蘼丛中救出,平放在一侧的长桌上。

    歌儿的伤在左侧,似被重物迎面击打所致,发髻散乱,头额处血流半面。

    她手上还死死拽着一块丝帛,丝帛上也沾染点点血迹。

    歌儿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发现竟是赵重幻,不由挣扎着想张张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重幻摇摇头,示意对方先别急着开口,而是迅速探手去切脉验看歌儿伤处。

    所幸伤口裂处不算严重,她从袖囊中掏出时刻携带着的药包,先用银针为对方止血,又撒上创伤白药,动作娴熟地又从自己衣袍内衬扯了一块白布给歌儿先包扎止血。

    一系列迅捷有效的急救措施,令歌儿暂时缓解了痛楚。

    赵重幻处理好歌儿伤处,又喂了她一颗药丸,才重新让她躺平。

    过了片刻,待歌儿缓过来,她才问道“歌儿姑娘,到时是谁伤了你”

    歌儿虚弱地抬手将牢牢拽着的丝帛递给赵重幻。

    赵重幻狐疑地接过来,展开一看,居然是贾子敬房内的那幅朱定柔缂丝珍品《碧桃蝶雀图》。

    丝帛的四边似被用利器给硬生生割断开来的,显然有人直接从画屏的箍架上将此物给粗鲁地取了下来。

    “这,怎么会在你手上”赵重幻诧异地问,“这不是衙内房中之物吗”

    歌儿点点头,面色苍白,无力道“是我从一个人手里抢回来的……”

    彼时,歌儿去七里荷塘将诗儿画像给赵重幻看过后,便一路忧心忡忡地回到了揽香楼。

    十姨娘的遇害教她原本一直自我欺骗的心情再也无法隐藏。

    诗儿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这种假设令她心神难安,满腹忧惧。她踌躇地拿着卷轴从景墙后方的便门入了揽香楼。

    诗儿画像是贾子敬看重的物件,一般也不轻易示人,所以她得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回去。

    过了便门,她埋头疾行,就在绕过荼蘼架时突然迎面窜出来一个细瘦的人影,“噗通”将她撞了个满怀。

    她唬得往后踉跄了半步,入眼的竟是一个用黑布蒙了脸的男子,匆匆照面间她骤然感觉那人有点眼熟。

    那人正慌慌张张胡乱往怀里塞东西,歌儿自然认定此人是趁今日揽香楼混乱来偷盗的,于是凛然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来我们揽香楼作甚你是不是偷东西的怀里偷了什么”

    说着她丢开画轴,直接上手就用力扯了对方蒙面布,同时趁对方来不及反应还从那人怀里拽出一块丝帛来——

    这丝帛她马上认了出来,是衙内房中的画屏,她天天都仔细打扫的精致珍奇之物。

    那人被扯了蒙面布彻底慌了,抬手就将歌儿打倒在地,慌不择路间又立马捡了一旁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少女的头上,击中了她的左额以及太阳穴处,顿时血流如涌。

    歌儿一时晕了过去。

    那人似也慌了心神,手忙脚乱地就将少女拖到荼蘼丛的隐秘处,也不敢去探看是否被他砸死,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你既扯了他面布,可认出是谁”赵重幻追问。

    歌儿抖着唇,努力回想“见过一次,很像厨房里范大娘子的儿子,叫,叫梁什么的“

    梁厨房范大娘子

    赵重幻顿时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叫梁西范”

    “对对!就是梁西范!”歌儿赶忙附和。

    赵重幻蹙眉,不明白梁西范那小子怎么又敢犯事,这回居然直接偷到平章府里来了,还差点害人性命,真是胆大包天了!

    她沉吟了下“我还是先送歌儿姑娘回你的房中!”

    歌儿点头,有些痛苦地爬坐起来。

    “哎呀,我把诗儿的画像给丢在那边了!”她刚待下地,突然想到这茬,着急道。

    “我去帮姑娘捡!你莫急!”赵重幻依言去寻,但是过来须臾,却空了手转回来,“那里没有卷轴!”

    歌儿也一愣。

    赵重幻抿唇想了想“莫不是被梁西范捡去了!”

    也有可能,那厮既然偷盗,看见这么幅装帧精美的画卷,总归以为是名家字画,怎么会放过呢。

    “且莫管了,既知道人,等下在下就去找他!”赵重幻安慰着,一边还扶住歌儿,送她回她的住处,“我与此人打过交道!”

    歌儿一听此言,又见对方灿若星云的眼睛里皆是底定,不由也神色安稳了一些,感激道“多谢小差爷救命之恩!”




第一百九十一录:字隐现
    歌儿被送回揽香楼耳房的住处,其他婢女们都吓一跳,赶紧又去找大夫。

    赵重幻见有人照应,便退出耳房,趁机拿着那幅《碧桃蝶雀图》回到了揽香楼。

    富丽堂皇的揽香楼除了门口守着个晒着太阳打瞌睡的小厮,空无一人。

    赵重幻穿过游廊,走过去问那个青衣小厮:“小哥可是一直守在此处“

    小厮睡眼迷蒙,眼泡有点重,见有人来问,还是衙内嘱咐要好生伺候的小差爷,不由一个机灵清醒,赶忙点头:“小差爷,小人一直守在此处!不敢懈怠!“

    大理寺的人撤离后,他被吩咐留下看门。

    本来衙内遇鬼便狗血四洒,闹得人仰马翻,如今又听说楼里衙内房中还惊现一颗女人头颅,且可能是十姨娘的头,大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以致此刻的揽香楼简直就好似一座孤岛,谁也不愿意靠近。

    惟有他命苦,被安排在此地留守。他委实也不敢进到楼中,只能蹲坐在门槛上发呆。

    “你之前可离开过此处“赵重幻目光炯炯地问。

    她纤细的身姿背对着楼外一天地的春光,光晕笼罩于她发顶,暗影使她的神情变得神秘而凝重。

    小厮迎着她犀利的眸色,不由有些紧张,踌躇了一息道:“小人、小人之前肚子疼去蹲了一刻茅房!“

    梁西范看来就是趁此机会偷溜进了厢房内!赵重幻暗忖。

    她没再多言,跟小厮礼貌颔首,然后直接跨进了揽香楼。

    小厮悄悄打量她细瘦笔直的背影,心里不由嘀咕:这人看来也普通,长得还实在有点看不过眼,怎么就如此受衙内待见呢莫非真是真武帝君下了凡的不成

    如此一想,他腿都忍不住有点发软,一转念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不由抬手拍了自个儿脸一巴掌,好笑地重又蹲回门槛上发呆。

    赵重幻疾步上了西厢房内。

    房内别无异常,惟有显眼处的那幅《碧桃蝶雀图》的箍框被利器割断。

    她拿出放在怀中的丝帛,将它沿着箍框比划了一下,果然严丝合缝。

    可是,梁西范若是偷盗,贾子敬房内古玩珍器,数不胜数,为何他单单偷这玩意呢莫不是这幅画屏上藏着什么秘密

    赵重幻上下左右打量缂丝画屏,莫名想起之前谢长怀也在此物面前盘桓良久,还与何岩叟一番谈论,可这除了是名家缂丝珍品,又附了徽宗皇帝的题词外,委实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她低头一寸寸扒着缂丝的细处,星眸沉敛,却并未发现异样。

    默了几息,她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赵重幻走到一侧的几桌旁,将丝帛轻铺于其上,倒了一杯清水,用手轻沾了点水,均匀洒在丝帛上。

    清水若影,飞速地渗入丝缕缝隙,将碧桃雀蝶晕染渐深,似浓墨重彩的春色映于眼前。

    待了片刻,丝帛上的图案与之前一无二致,并无变化。

    赵重幻眉尖轻蹙。

    “也没什么特别变化!”她低低自嘲地笑了,“是我想多了!”

    她将丝帛托在手上,施了一层功力慢慢熏干潮湿的画屏。

    很快,丝帛微微蒸腾了水汽,温暖的触感柔软光滑,寸寸服贴于手掌之间。

    她刚待要顺手放于一侧,突然,一抹淡淡似字迹样的影子在碧桃叶下面微微显现出来——

    赵重幻一愣,瞬间眉色轻扬,眸光灿若星河,她遽然意识到有人在画屏上用米浆写了字,字迹干燥后就隐形于丝帛间

    她欣喜地催动内力,令丝帛的温度越来越高,很快字迹也愈发明显,她霍地收了力。

    待看清丝帛上的字迹,赵重幻的瞳色一霎那冷若腊月寒雪……

    ------题外话------

    诸君安:小年了,既然无法远游,那就阖家团聚,吃喝玩乐吧:)小年愉快!l0ns3v3



第一百九十二录:又逢面
    梁西范一路神色慌张地跑出了西院,在路过若干花圃,一片桃林,几架蔷薇,一条堆了太湖石假山的水榭后,在离后厨不远的樟木林中寻了个地方藏好卷轴,便匆忙窜回了后厨的耳房。

    耳房内有几个布衣小厮少年在斗蛐蛐,彼此正吆喝着对方快些下注。

    梁西范一进门,大家都抬头看他,顿时抱怨“你小子去哪了上个茅房是掉进去啦怎地这么许久我们都玩了好几圈了!”

    “阿范,你在钱塘县衙的大牢是不是挨打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细瘦少年不怀好意地指指脑袋,“怎么今日有些不大寻常”

    梁西范白他一眼“滚你的!腌赞东西!你脑子才坏了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大钱,“有钱就下,没钱就滚边上去,话那么多!”

    大家一见梁西范掏钱,不由兴奋地越大嚷嚷得厉害“怪不得去了这半天,原来是弄钱去了!”

    “我们阿范就是爽气!来来,下注下注!得快些,要不一会儿范大娘子又要叫我们干活了!”

    今日有一场夜宴,府上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偷个空在此耍玩片刻。

    梁西范笑嘻嘻地一脚踩在凳子上,满脸的爽快豪气,以掩饰心里的忧患慌乱。

    他前日因为牵涉到顾回案被揪进了钱塘县署,还让一个丑了八怪的小子给狠狠吓唬了一通。

    后来,他老娘急急忙忙在平章府托了刘管家,又送了几十两纹银才将他从县署大牢里给捞了出来。

    其实他头上还顶了个疑似欺诈的罪名,不过毕竟平章府的名声煊赫,又不涉及杀人命案,再说他也非主犯,钱塘县署里的某些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了财物便将他给放了。

    平章府的后厨对他而言,如同自家一般。今早他刚入了后厨,便有人悄悄寻他,许他重金去揽香楼拿件东西出来。

    他以为也就是偷件物什,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他也没少干,自然不在话下应承下来,何况还有沉甸甸一荷包银子。

    岂料半路却遇到个婢女,居然还抢夺之下扯了他的面巾子,他慌了手脚才用石头砸了对方,连要取的什物也不敢再拿,只能捡了对方落下的卷轴逃了回来。

    他自然知晓揽香楼里都是些珍奇玩意,好歹捡幅字画,到时把银子还给对方,就说干不了这活,他自己再去典卖了此画,也不算白担惊一场。

    他如此暗暗宽慰自己。

    只可惜,他想得太简单了!

    约莫又过了两柱香的时辰,午休结束,小厮们都被吆喝着去干活计了。

    梁西范靠亲娘吃饭,自不必辛苦劳作。耳房内徒留他一个人又鼓捣了片刻蛐蛐,很快便觉得无聊,瞅瞅与托付人见面的时间快到了,就收拾一下出了门。

    东院东北角有处紫竹林,后面是西湖小筑堆柴薪木炭的柴房,平日除了厨房烧火工,很少有人光顾。柴房内柴薪堆得整齐,木炭乌泱泱地摞得半墙高。

    梁西范找回卷轴,避人耳目,悄悄来到此处。

    他坐在一堆柴薪上,闲来无事,就打开卷轴看了一眼,见是幅装帧精美的仕女图,心想这大概也能值几个钱,便欢喜地收好。

    梁西范也不懂对方为何让他去偷那画屏,不过既事没办妥,他也有他的“职业道德”,还钱给对方,也不好怪罪于他,到底都是府上的,来日方长。

    不过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那被砸的婢女,也不知是死是活,看这半晌也没个动静,想来要不无事,要不就是没人发现。

    他反正打定主意不认,死活就说他不知道,没有证据,也无人能奈他何!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到朝着木窗的右肩一侧麻痹了一下,转瞬就发现自己半个身子似不能动弹了,他吓得想跳也跳不起来——

    继而只见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细瘦人形若鬼魅般闪入他的眼帘,他害怕地往左侧一倒,连累了一堆柴薪从堆上滚落下来,砸得他一头一脸。

    “梁西范,我们又见面了!”一道淡淡清润的声音传入梁西范的耳际。

    梁西范正拼命从柴薪里挽救出自己,一听这声,心里“咯噔”一下,转念又觉得似有几分耳熟,待他钻出柴堆看清来人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舌头好不容易打了转,颤抖着叫道,“你是鬼吗”

    他面前站着的竟然是钱塘县署那个教他一瞬间出不了声、还吓唬他要将其舌头割掉的丑八怪小子!
1...3940414243...6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