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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上海!上海!
西元1921年12月24日,平安夜。
法租界,亨利路,法国梧桐差不多都光秃秃了。街对面的东正教圣母堂十年后才建造。马路这边有栋静谧的小洋房,虽不能与三年前被付之一炬的虹口海上达摩山相提并论,但也算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了。
深夜,街上行人稀少,不少欧洲人回老家度圣诞了。至于中国人,除了教徒之外,丝毫没有圣诞节的氛围,哪能比得上百年后的国人们marry christas的热闹?
三十来岁的男人,中等个子,身穿大衣,头戴礼帽,敲响亨利路上的这栋洋房大门。
开门的是个江北保姆,客人摘下礼帽,说出一串浓浓的宁波口音:“鄙人常凯申,拜访齐先生与夫人。”
“几点钟拉?有事不能明天再来吗?”
保姆一脸的不乐意,常凯申便塞给她一块银元,用上海话说:“阿姐,帮帮忙嘛!阿拉有数!”
于是,保姆将他迎入客厅,沏了杯茶,便去通报主人。
上海的冬夜,寒意bī人,常凯申在暖炉子前搓手,张望窗外那只黑猫,猫眼如同核桃仁般放大,仿佛盯住了一只老鼠。
齐先生与夫人下楼来了。这对夫妇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先生穿着笔挺的蓝sè军装,少校军衔的肩章,比常凯申高了半个头;夫人罩着一件白毛衣,皮肤近乎透明的白皙,齐刘海的头发没烫过,却有几分自来卷,眼眸闪着异域的琉璃sè,就像窗外的猫眼。
不消说,一个是齐远山,一个是欧阳安娜。
这年夏天,他俩带着女儿九sè,逃离即将开战的陕西。齐远山回到北京述职,受到直系军阀首领曹锟的接见,亲手给他别了一枚勋章,问他愿意到哪里供职?要么是去吴佩孚账下领兵打仗,未来或许成为一方诸侯,抑或留在京城的北洋政府,作为曹锟的左膀右臂。想不到,他选择说要去上海,愿意做北洋政府与上海租界的联络员。曹锟大为失望,但也未加阻挠,只说此子不堪大用。
其实,齐远山是为了安娜和九sè,宁愿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
去年陕西之行,让女儿丢失了数个月,要不是秦北洋从天而降,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九sè是在上海出生的,应该回到上海养育长大。何况安娜在上海有根基有投资,更易于立足与生活。而中国到处都在战乱,外国租界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君不见许多政治人物下野后都去了租界做寓公吗。
盛夏时节,齐远山与安娜回到上海,在法租界亨利路租下一栋洋房。安娜再也不想让女儿吃苦了,必须给她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还预定了霞飞路上的yòu稚园与法国小学的名额。
齐远山虽然还是军职,却是个无所事事的闲差,终日待在家里陪伴妻女,看看报纸上军阀混战的新闻,站在中国地图前推演战事纸上谈兵。
倒是安娜经常出门,打理“达摩山伯爵基金”的投资事务——就算不为基金的主人秦北洋,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
平安夜的清晨,拜访齐远山与安娜,出乎意料,常凯申只是对男主人点了点头,便对女主人毕恭毕敬道:“安娜小姐!耶诞快乐!”
她是老大欧阳思聪之女,常凯申依然有青帮的身份,这么算来也是一种规矩和礼数。
“常先生,您不是基督徒吧?怎么说起教友才说的话。”安娜xiōng口挂着十字架,淡淡地招呼客人,“大半夜的,有何贵干?”
“一言难尽呢……”
“常先生,您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又要去哪里发财了?”
“实不相瞒,凯申是来向安娜小姐告辞的!”常凯申犹如斗败了的公jī,满面羞愧道,“明日,常某人就要去十六铺码头乘坐lún船,前往广州。”
三个月前,常凯申前来拜访之时,可不是这么一番光景。那时候,这位兼具革命党、青帮、股票经纪人三重身份的人物,意气风发地坐在客厅同一把椅子上,自称当年颇得欧阳思聪先生提携,跟安娜小姐也是有所“旧谊”。
当然,欧阳安娜早就把这号人物忘得jīng光了。
常凯申言必称中山先生,据说是奉总理之命回沪,联合上海滩各位大亨,在一年前成立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称得上是如今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前世。上海乃是是全国物产集散枢纽,以往大宗物品交易混乱,多控制在外国经纪人手中。前几年欧战正酣,上海华商纷纷投资股票债券。革命党开办交易所,实为筹措广州军政府的战争经费。
一年之间,不少人大发横财,上海炒股风cháo大热,国内外资本齐聚,各类交易所与信托公司竟达上百家,除了交易股票,还有煤油、火柴、木材、棉纱、麻布、烟酒……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本所股票,从开盘价30元竟然涨到了200元以上,使得常凯申在最高峰时赚到了八百万银元,当时价值相当于两亿斤大米!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除了支援“革命事业”,足以在上海滩过上花天酒地的土豪生涯。
故而,常凯申第一次来到欧阳安娜家中,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尽管作为革命党人,他还是北洋政府的通缉犯,但在上海租界,国中之国,北洋政府并无执法权。身背闲职的齐远山,哪怕穿着北洋军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沏茶待客。
想当年,海上达摩山灭门案,齐远山也是嫌疑人呢,遭到公共租界与青帮的双重悬赏追杀。如今他已是欧阳思聪的女婿,通缉令一笔勾销,一笑泯恩仇。
这两年,常凯申在上海也有所耳闻——有位神秘的投资家,以某基金的名义收购了不少产业,包括黄金地段上的黄金物业,近年来价格竟已翻倍。革命党加青帮的身份,让他手眼通天,买通各方面关系,终于查出竟是前青帮老大欧阳思聪之女。
他寻思这位欧阳安娜,必然是继承了其父的秘密遗产,更继承了欧阳先生的生意头脑,便携带厚礼前来拜访,希望与她合伙经营证券生意,为革命为青帮打下一片江山。
升级做了妈妈以后,安娜再也不是小姑娘了,早已看穿了常凯申的心思——不就是拉她去炒股票吗?
欧阳安娜淡然一笑,送给常凯申一句忠告——上海证券市场,投机远大于投资,不少人一夜bào富,更多人则是一夜破产,黄浦江上携手跳水的,南京路上排队跳楼了,比比皆是。
她说了一句西洋人的谚语:“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常凯申不以为意,吃了个软钉子,拂袖而去。





镇墓兽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围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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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头两年,真是股票市场最火热之时,乃至于菜场大妈都在讨论昨天股票涨了赚到几块大洋的菜金。
谁能想到,两个月后,欧阳安娜的预言成真,老天爷的靴子落下来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买方资金不足违约,多头崩盘破产。股灾爆发,泡沫破碎,一地jī毛,股票几成废纸。这便是中国证券史上的“民国十年信交风cháo”。
这年平安夜的上午,常凯申第二次坐在安娜面前,失魂落魄地诉苦道:“安娜小姐,凯申后悔没有听您的劝告,非但没有早日抽身退场,还给股票加了不少杠杆,一夜之间爆仓,百万家当灰飞烟灭,以至于负债六十万银元之巨!”
这数字,听得让人心惊肉跳,齐远山当场从座位上蹦起来:“这……常先生……”
“我这条性命,也是朝不保夕啊!”常凯申就差当场跪下了,“舍儿在沪上学,竟连几块大洋的校服费都付不起了,思之伤心……”
“天有不测风云,股海亦如宦海。”
欧阳安娜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毕竟她在北洋政府外交部做过实习生,参加过巴黎和会凡尔赛条约,见识过当今地球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们。而她掌握的“达摩山伯爵基金”只做稳健投资,绝不触碰当下流行的股票,此次股灾,非但没有损失,反而逢低抄底了一把,购入不少破产公司与商人的物业。
“安娜小姐,您说得在理啊。”常凯申不是客气话,由衷反省道,“中国商人,势利之重,过于官僚,其狡狯状态,见之疾首!吾对中国社会厌鄙已极,誓必彻底改造之!”
“常先生,您此番突然光临寒舍,不是来探讨社会改造的吧?”
“惭愧!惭愧!凯申欠下巨债,今日远走广州,既是为避祸,也是因为南方革命事业如火如荼,中山先生招徕天下英才,凯申岂能作壁上观?”
齐远山听着忍不住差点笑喷出来,明明就是躲债,还扯上什么革命事业。
“您要借多少?”
欧阳安娜是个明白人,就不跟他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问道。
“这个……”常凯申原本编了半天的剧本,倒是被安娜的直爽打断了,挠着头说,“实不相瞒,上海滩的财神爷,上交所理事长虞洽卿先生,已给我资助了六万元。但比起六十万元的巨债,依然杯水车薪。凯申炒股毫无私心,只为革命事业筹措经费,能够早日挥师北上,推翻北洋军阀。”
说到这儿,他怯生生地看了齐远山一眼,毕竟这位还穿着北洋的蓝军装,随时可以将他五花大绑送到吴淞要塞。
齐远山却冷笑一声:“常先生,这是我家,不是北京的陆军部,但说无妨。”
“是啊,您给个数字吧?”
安娜又问了第二遍。
即便是平安夜的冬天,客厅里充满三个人呵出的白气,常凯申还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安娜小姐,我只向您借六万银元!”
“六万?”齐远山面sè一变,这可是一笔巨款啊,足以买下这栋小洋房了,“常先生,我等无亲无故,就凭着你曾是欧阳先生的门徒?欧阳家遭难,安娜需要青帮兄弟们接济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些人跑出来?开什么国际玩笑?”
“远山,惭愧!惭愧!我这个表面上的青帮弟子,实际上的革命党人,怎及得上您这位欧阳先生的关门徒弟啊。”
“送客!”
“哎呀……我也是走投无路,羞愧难当呢……”常凯申起身向欧阳安娜抱拳,“安娜小姐,祝您耶诞快乐,凯申告辞了。”
“您去十六铺码头?”
“嗯,但不是上船,而是投江。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常凯申掸掸灰尘,眼中露出枭雄的霸气,“我的同乡,交易所的周骏彦,套利失败欠债二十万,遭到bī债两度跳入黄浦江;cào盘手洪善qiáng,昨晚自杀身亡,尚未入殓呢。”
他蹒跚着走到门口,摸了摸那只黑猫,微微叹息:“西洋人说,看到黑猫乃是极大的不祥之兆,明年的平安夜,便是常凯申的一周年祭日呢。”
“常先生!”安娜冲到外头,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说,“六万银元,我借给你。”
“安娜小姐!”
常凯申自己也不敢相信,原以为大半夜造访,人家未必敢开门。就算放他进来,也会像打发叫花子或野狗般的扔两块肉骨头了事。
欧阳安娜将他拉回客厅,取出文房四宝。齐远山面有难sè,但终究没有吭声。这个家里的财政大权,完全cào控在安娜手中。毕竟“达摩山伯爵基金”并不属于夫妻共有财产,而属于秦北洋。
此时,安娜细细思量——这位常凯申,印象中虽不怎么样,却在革命党中有些地位,又是“杨梅都督”陈其美的拜把兄弟,也与革命党的笔杆子戴天仇情同手足,无论黑道白道都吃得开,未来必有飞黄腾达之日。如果常凯申投了黄浦江,对欧阳安娜并无任何好处,不如把钱借给他,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总会有用得上的地方。六万大洋,虽是巨款,但对于“达摩山伯爵基金”的一百万两白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就算是一笔长期投资了!
常凯申当场感激涕零,颤抖着手握毛笔写下欠条,三年内定当连本带利归还。
然后,欧阳安娜亲自用钢笔开了一张六万银元的支票给他。
“安娜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凯申此生,当效犬马之劳!”
“常先生,不必客气,到了广州,请代我向中山先生致敬!”
她与齐远山将客人送到门外。正好下雪了。平安夜的雪。街对面有户法国人,隐隐传来圣诞歌声。
“等一等!”
安娜的这句话让常凯申魂飞天外,以为是不是她有临时反悔了?想不到,她从屋里拿出一条羊毛围巾,亲手裹在常凯申的脖子上。
霎时间,有了春天般的温暖。
常凯申眼眶中几乎含有泪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怀揣救命的支票飞奔而去。尽管这些钱不足以还清债务,至少能让他活到明天早上。
半个世纪后,当他在海岛度过余生,依然不会忘记1921年的平安夜,人生当中最寒冷的时刻,一个琉璃sè眼眸的美丽女子,亲手为他裹上的那条围巾——至死依然保存在阳明山的衣柜最深处……




镇墓兽 第二十二章 永隔一江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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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继续盯着小女孩的双眼,几乎要盯出个洞来。
“嗯,奇怪的名字吧?这可不是小名。”
“齐九sè?”
“对啊,这小姑娘,长大后不得了呢!”保姆捏了捏九sè粗壮的胳膊,“听说周岁时候给她抓周,结果抓出来个木匠用的墨斗!真是不像话!”
“阿姐,她这么哭,是不是热了?生痱子了?”客人把手伸到小女孩的衣服里,“你看穿太厚了吧。冬天啊,小孩不要捂。”
“那么冷的天,也会生痱子?”
保姆将信将疑,看了看窗外圣诞节的飘雪。
“给她换一件贴身点的小衣服吧。”客人把手搭在保姆肩头,“换好了,小孩就不哭了,我们继续下楼聊天。”
“嗯,先生,您懂得真多,我听您的。”
保姆笑盈盈地解开九sè的衣服,这小孩居然犟头倔脑,拼命地蹬腿反抗,下地要往外跑。
“要我帮忙吗?”
客人在门口拽住小九sè,保姆说:“太好了!帮我压住她的手脚呢。”
于是,他俩一起将小女孩压在床上,正要更换贴身衣服时,客人特意看了看九sè的后背。
小女孩的脖颈后方,长着一对赤sè胎记,形如鹿角,烈焰冲天。
“就是她!”
客人伸出细长有力的手指,滑过九sè的后脖子。
保姆觉得有些不对劲:“先生,这是要?”
刹那间,客人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保姆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已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她瞪大了眼睛,嘴里蹦出个“辣块……”便不再有后半句话,气管和颈动脉都断了,整个人抽搐着倒地……
一刀封喉。
九sè再如何胆大,也被这一幕给吓傻了。客人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将象牙柄匕首擦干净,重新藏在怀中,身上不留一滴血丝。
当他要抱起九sè之时,窗户突然开了,风雪钻进房间同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
野猫飞进来了!
黑sè的野猫,如同黑sè闪电,从窗台飞向客人的面孔。他能从容地躲避人的攻击,却无法逃脱飞快的猫爪。
于是,他的右脸被重重地挠了一下。
原本干净白皙的皮肤,竟然整个掉落,趴在床上的九sè都看呆了——他的脸掉下来了。
但在这张脸的底下,还有另一张脸,虽然还是同样的lún廓,却多了一道蜈蚣般的伤疤。
阿海。
他划过妆,右半边脸贴着假皮,掩盖住那道丑陋的伤疤,重新变成俊朗的面孔。十二年来,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脸,可惜被秦北洋毁灭了。
那只黑猫,似乎火眼金睛,早已看出他来者不善,特意跳到二楼窗外观察。而他杀死保姆的过程,全被这只猫看在眼里。为了保护小主人,它奋不顾身地撞破窗户,冲进来与阿海决斗。幸好阿海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刺客,动作反应超乎寻常地灵敏,否则抓破的不但是贴在脸上的假皮,恐怕眼珠子也难保。
阿海一声bào喝,掏出匕首,向黑猫的脖子捅去。但要杀一只猫,其实要比杀一个人难多了。何况它不是一般的猫。这只不知多少岁的黑猫,把身体蜷缩成弓形,仿佛把自己变成利箭射了出去,一下子就跳到了靠近天花板的衣柜顶上。阿海知道不能爬上去,这简直就变成了刚被割喉的保姆,扫尽了刺客的威风。但他明白,如果要抓一只爬到树上的动物,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树砍倒!别看他貌似书生相,臂力却是惊人,居然将整个大衣柜扯倒。
随着黑猫的一声惨叫,大衣柜压在了床上——刚才九sè趴在的位置。
“不!”
阿海又是怪叫一声,头皮一炸,害怕会不会砸死了小女孩?他急忙将大衣柜抬起,结果却只有九sè换下来的衣服。
此刻,十八个月大的小姑娘,早已经躲到了床底下,小身体瑟瑟发抖,盯着地板上死去的保姆,女人的鲜血正汨汨地蔓延而来……
黑猫匍匐着爬过来,就像一个黑衣蒙面的侍卫。它的蓝宝石般的目光,似乎天生让人镇定,九sè不再发出哭声,瞪着双眼,严阵以待。
突然,床脚下又出现了一双眼睛。
他笑了,笑起来很帅,如果忽略蜈蚣般的刀疤的话。
阿海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话说:“九sè乖,叔叔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自己爬出来吧,我带你去找爸爸!”
九sè摇摇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般的表情。
“你知道吗?你就跟你爸爸一样倔qiáng!跟另一个九sè一样讨厌!”
当阿海把手伸到床底下去捞九sè时,黑猫突然从yīn影中窜出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
又一声惨叫,阿海拼命将猫甩开,捂着鲜血淋淋的右手退出来。他心想,自己乃是全世界超一流的刺客,暗杀过无数达官贵人与军阀政要,居然连一个还没断nǎi的小女孩与一只老黑猫都对付不了,岂不是刺客行莫大的羞辱?
他bào怒地掀开整张床,露出蜷缩在角落里的九sè与黑猫。正当他要用匕首先解决那只猫时,房门打开了。
“九sè!”
欧阳安娜一声尖叫……
正午时分,她刚从教堂做完圣诞弥撒回到家,发现客厅里又温热的茶叶与烟灰。立时引发了她的警觉,毕竟孩子丢失过一次,已让她变得处处疑神疑鬼杯弓蛇影。
难以置信,她竟在圣诞节的自己家里,看到了刺客阿海的脸。原本以为,这个人早已从世界上消失,被名侦探叶克难绳之以法,甚至碎尸万段,腐烂为蛆虫。
地板上躺着保姆的尸体,不消说,必是被割喉所杀。
谢天谢地,九sè还在,被掀开的床下角落里,来自永泰公主墓的黑猫正在保护她。
她看到阿海的右手流着鲜血,脸上还有猫爪的印子,想来是这只老猫保护小主人的战绩。
以上整个过程,不过都在一两秒间。
就在齐远山掏出手枪的刹那,阿海已腾身跳出窗外,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齐远山追到窗外,只见阿海已跳出院墙,第二枪打断了梧桐树的枯枝。
刺客阿海已告逃脱,无影无踪……
安娜跨过保姆的尸体,抱住她的心肝宝贝儿,亲着小九sè的小脸蛋。又发现女儿的衣服已被换过,立即警觉地检查一遍:“九sè,坏人有没有碰过你?”
十八个月大的孩子,只会说些简单的话,九sè点头说:“是,但宝宝没事。”
欧阳安娜先是紧张,又松了一口气,搂着女儿发抖。
齐远山忿忿地踢了一脚死去的保姆:“没用的东西,还是把外人放进来了!”
“人都死了!就不要怪她了,阿海若想要进来,无论有没有人开门,岂不是易如反掌?”还是安娜冷静,阻止了丈夫的怒火,“要怪就怪浪得虚名的京城名侦探,叶探长答应过我的,不会再让阿海跑了!真是个酒囊饭袋!”




镇墓兽 第二十二章 永隔一江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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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法租界巡捕房来人了。法国探长回国度圣诞节了,办案的是华人总探长——黄金荣。
此人五短身材,圆脸光头,瞪着一对水泡眼,穿着长衫马褂,带领一群头戴斗笠的越南巡捕,气场不像警察,更像黑社会老大。
不错,她认得这位总探长,欧阳思聪的拜把子兄弟,同为上海滩青帮老大,安娜从小就管他叫黄伯伯。
黄金荣查看了命案现场,勃然大怒,谁敢在法租界不打招呼就随便杀人,等于不给他黄某人面子,而且是杀到了青帮老大之女的家里!
安娜又说,凶手便是四年前,杀害父亲欧阳思聪,制造了海上达摩山灭门案的刺客。黄金荣命令法租界悬赏缉拿刀疤脸逃犯,同时通知公共租界与华界,以及全上海的青帮弟兄。
齐远山却在地上捡到一块假皮,正好贴在自己右脸,足够以假乱真。北洋军阀的少校也是个聪明人,代替探长分析——如果有哪个客人bào露一张刀疤脸登门拜访,保姆是绝对不敢让他进来的,更何况给他沏茶敬烟?极有可能,阿海是经过了化妆,掩盖了自己的疤痕,才能骗过保姆。
黄金荣对这位青帮老大的关门徒弟颇为赞赏,直夸欧阳安娜没有选错夫婿,他又给通缉令补充了一句话:刀疤脸善于化妆,必须用手检查嫌疑对象的面孔。
即便如此,欧阳安娜还是决定马上离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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