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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今天吗?”
齐远山接过九sè抱着,安娜回到另一间卧房收拾起行李。
“不错,十二年前,刺客们袭击了天津徳租界,杀死了秦北洋的养父母。次日一早,叶克难就带着九岁的秦北洋逃离天津,前往清朝皇陵地宫避难。如果我们晚走一天,阿海就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不能再让九sè收到一点点的威胁!”
“哪怕我们在上海另外寻找一个住处?再请法租界的巡捕日夜守护?”
“你不要低估了阿海,他都能从叶探长的手中逃跑,说明他不是一个人。”还是安娜看得透彻,“而且他又会化妆术,别指望巡捕房或青帮能逮住他。只要他在上海,必然还能找到我们。”
齐远山盯着怀中九sè的双眼:“朗朗乾坤,岂有好人被坏人撵着跑的?”
“这年头,哪里是朗朗乾坤?分明是礼崩乐坏,草菅人命,国之将亡!”
“安娜,我俩不必争论,我一切都听你的。”齐远山无奈地两手一摊,“我们要逃往哪里?”
“广州!”
欧阳安娜仿佛已深思熟虑,脱口而出。
“那么远?我这辈子还去过岭南呢!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广州是革命党的地盘,我们若是去了,就等于背叛了北洋政府。”
“远山,你就那么留恋这个北洋政府?这个腐败无能、草菅人命、卖国求荣的政府?好,那我一个人带着九sè去广州,你回北京做你的军阀梦去吧。”
安娜伸手就来抢齐远山怀中的女儿,他后退一步说:“我跟你走!”
“当真?”
“当真!大不了脱下北洋的蓝军装,做个平民百姓罢了!”
“不必,远山,你天生是个军人的料,我怎能断送你的梦想。”
“那你的意思是……”
“昨晚,常凯申!”
“他?”齐远山的脑筋转得飞快,“我们借给常凯申六万块银元,对他实有救命之恩,这笔投资,立刻就能有回报了?”
“北洋军阀已无药可救,迟早会被革命党取代,你何必抱着那棵必倒的老树,不另攀高枝呢?”
“你要我去广州投奔中山先生?”
“不错,那才是大有可为呢!也是四年前的东海夜航船,我跟叶克难与秦北洋的约定。”
说到秦北洋的名字,齐远山又无语了,但他不再犹豫了,立即收拾行装。
临行前,他们带上了那只黑猫——救过九sè的命,哪怕是从坟墓里出来的怪物,也必须带着它。
齐远山电话订了一辆出租汽车,他和安娜坐在后排。九sè挤在父母当中,隔着车窗,张望圣诞节的上海,外国人家门口的圣诞树。小女孩的脚边,还趴着那只古老的黑猫。
一路上分外紧张,齐远山始终把手放在枪伤,以免阿海再度出现。
下午三点,抵达十六铺码头。欧阳安娜抱着女儿,黑猫寸步不离地跟在左右,齐远山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买了去广州的一等舱位。
登上lún船,居然还是羽田汽船公司的。齐远山去找舱位,安娜抱着女儿看黄浦江上的风景,冬天水面上的风雪虽大,小九sè却并怕冷,还伸出小手来接雪花儿。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安娜小姐?”
她一回头,果然见到了常凯申,淡然笑道:“常先生,好巧啊!”
“好巧!好巧!”
“您也去广州吗?”
“不,我们先去香港收购一家酒店。”
欧阳安娜不想bào露正在逃难的实情,既然自己是对方的债主,就得把姿态放得更高。
“安娜小姐,如果您来广州,请务必通知我,凯申定效犬马之劳!”常凯申的脖颈上裹着她送的围巾呢,不免摸了摸脖子说,“这条围巾真舒服啊。”
“哎……又不值几个铜钿,常先生见笑了。”
常凯申早就注意到了小九sè,伸手逗弄小姑娘说:“这是令千金吧?真是漂亮啊!长大后,必是跟妈妈一样的绝代佳人。”
“常先生,您也太会说话了,不做政治家真是可惜了。”
两人相对一笑,这时候,lún船鸣响汽笛,船工解开缆绳,缓缓离开码头。冰冷的黄浦江,浊浪滔天,外滩那些欧美风格的大楼,正在薄雾中漂浮不定,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常凯申从包里掏出个军用望远镜,大概是眺望码头上有没有来追杀他的债主。然后,他又把望远镜给小九sè玩耍。没想到十八个月大的小女孩,居然用两只小手把望远镜tiáo节地很好,常凯申夸奖这孩子未来有戎马之才。
“我才不想让女儿做花木兰代父从军呢!”
不过,安娜发现九sè抓着望远镜不放,似乎在盯着一艘正在靠岸的lún船。欧阳安娜隐隐有些不安,便夺过女儿手里的望远镜,自己举起来观望那艘船。
常凯申乘势抱起九sè,笑着说:“我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让她做我的干女儿如何?”
欧阳安娜并不理会他,自顾自tiáo整望远镜焦距,对准那艘招商局的lún船。
她在对面船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黄浦江上的风雪,吹乱他的披肩长发,面孔似乎晒黑了些,依旧穿着朴素的工匠服。
他叫秦北洋。
他与她之间,相隔半条黄浦江。
一艘船靠近码头,从长江顺流而下到上海;一艘船离开码头,即将从长江口前往珠江口。
欧阳安娜还没放下望远镜,她希望那艘船再开得慢一点,哪怕他与她再次擦肩而过,永隔一江水。
“安娜小姐,放下吧!放下吧!”
常凯申已在旁边提醒了好几句,在他怀里抱着的小九sè,却向对面的lún船挥手告别,仿佛看到了她认得的人。
永泰公主地宫里的黑猫,也跳上常凯申的肩头,同样望向那艘船上的男人。
这座魔兽般巨大的都市,忽地变得如此不真实……





镇墓兽 第二十四章 扬威跑马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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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一年,1922年,元旦。
是日,风和日丽,难得艳阳高照。圣诞节的积雪早已消融,上海的街头略有泥泞。中国店铺打出“喜迎十一年”的条幅,外国店铺则闪烁“1922”的灯箱。
两年来,秦北洋第一次脱下工匠的袍子,换上挺拔的西装,头戴黑礼帽,勉qiáng打上领带,皮鞋锃亮,手提一根欧洲绅士标配的“斯迪克”。最亮眼的是上装口袋里,还chā着半截白手帕——百货公司的柜台姑娘帮他打扮的,弄得两人都分外脸红。
九sè化装成赤sè鬃毛的英国獒犬,雄赳赳气昂昂,吓得外国绅士们的金毛巡回、拉布拉多、罗威纳、圣伯纳、二哈们望而生畏。小镇墓兽的脖颈头一回套着项圈,牵在老金手中。
至于“镇墓兽猎人”老金,不再是西北的土包子,摇身一变而成英国范儿的管家,为主人牵着獒犬,中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简直鸟枪换炮。他这辈子第一次到上海,看到南京路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国最大商场的先施百货与永安公司,亦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中山的底子最好,肤白脸嫩少年郎,却换上一身中式长衫,背着书包,手打遮阳伞,貌似富家大少爷的小书童跟班。
三人一兽,从南京路走到上海跑马厅。西式大门外有一对石翁仲,分明是古墓地面的物件,洋人却拿来做装饰品,不懂装懂还装bī的典范。据说这对石翁仲是三国东吴大将陆逊墓前之物,又说是从明朝大臣陆深墓前搬来的——陆家嘴便是因他得名。两尊石翁仲下聚拢了不少女人,竟然坐地赌博,所谓“打花会”,据说通宵达旦不息,照报上说法都是“yín娃荡女”,也把石翁仲当作神像焚香祈祷,传说跑马厅前这对石像很灵,“能夜入人家治病”。
剑桥博士李隆盛,国会议员小郡王,还有钱科与卡普罗尼,他们都穿上正装,jīng心打扮,由秦北洋邀请来看“贺岁杯”赛马。
上海跑马厅里人头攒动,许多外国人将这场比赛,作为新年伊始的头等大事儿。中国人要么是来赌钱,要么是来凑热闹的,但也有个别华商是赛马的主人。这赛马的风俗,古今许多民族皆有,但纯血马的速度赛马,则是英国人的专利。英国殖民者每至一地,便建立跑马场地,不仅是在赌博敛财,更是弘扬欧洲生活方式,以及白种人勇敢、尚武、自律、诚实的品德,本身就带有征服者的sè彩。小刀会起义,太平天国战争期间,上海人口激增,跑马会遂成公共租界的中心地带,也是远东最大的公众户外活动地。
秦北洋跟着人流涌入看台,犹如古时的大校场,外圈是赛马跑道,其中又有草地跑道,四分之一英里的直线冲刺区。中间是跑马会员日常训练之地,还有足球、板球、网球、马球场,甚至还能打高尔夫球。重大节日庆典,外国军队或万国商团也会在此阅兵。
上海跑马厅平常在春秋季赛马,但在元旦的“贺岁杯”最为隆重。马票由跑马总会统一出售,多种玩法五花八门。来自英国的李隆盛指导大家完成下注。观众既有拖家带口的外国人,也有如他这身打扮的富家子,更有不少贩夫走卒,甚至有职业受托代购的。
今天的赛马上场了,看台上欢声雷动。十四匹纯血赛马,其中有一匹黑马——汗血马,乌骓驹,四蹄踏雪,秦北洋的幽神。
它被跑马总会标记为一匹三岁母马,有了个洋名字:catherine the great。
“叶卡捷琳娜大帝?”
秦北洋立刻就意识到,不能照字面翻译成“伟大的凯瑟琳”。它是一匹母马,因此用最著名的俄国女皇命名。如果按照中国习惯,是不是得取名“武则天大帝”或“慈禧太后叶赫那拉氏”呢?
还有一层天注定——“卡捷琳娜”的昵称就是“卡佳”,这匹汗血马曾经驮着秦北洋与卡佳,一起走过昆仑雪山与塔里木盆地。美人如名马,想起红颜薄命的卡佳,就让秦北洋黯然神伤。为了卡佳,秦北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夺回幽神!
骑在幽神背上的骑手戴着头盔,但看体型就是lún船上的英国小个子。
果然是偷马贼。
秦北洋却提了一个专业问题:“从体型就能看出,汗血马和英国纯血马有许多差别,它们能在一起比赛吗?”
“照道理是不可以的!”李隆盛在英格兰住了多年,对赛马略知一二,“英国纯血马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马,没有之一。汗血马的价值不低于纯血马,优点在于耐力。可单纯比较短程冲刺,肯定不如纯血马,差不多跟阿拉伯马同一水平。”
“那他为何要偷幽神来赛马呢?”
“谁知道呢?人也有个体差异,中国人普遍比欧洲人矮小,但也有拔尖的大高个,比如北洋军阀中的张宗昌。”
秦北洋与李隆盛对话之际,旁边有个老赌鬼chā话解释道:“侬是刚来上海伐?冷天呢,伐是跑马的好辰光,个么贺岁杯呢,就是个长距离表演赛,要跑好几圈,侬懂伐?所以呢,马可以放宽标准,伐是只有纯血马才好来格。”
无需翻译,秦北洋听懂了,其他人则听得一头雾水。
“各位公子哦,侬看哦,个匹马——catherine the great。”老赌鬼的英语竟相当标准,“尽管伐是纯血马,但是听讲哦,训练辰光交管灵光!无马能出其右者!”
最后一句,老赌鬼切换到了糟糕的国语:“你们看看,我也买了这匹马啊!哈哈哈,今天就盼着攒铜钿啦!”
李隆盛两手一摊:“我也第一次看到纯血马与非纯血马一起跑的比赛!当今世界有三大纯种马:汗血马、阿拉伯马和英国纯血马。汗血马属于顶级,学名阿哈尔捷金马,阿拉伯马与英国纯血马都有它的血统。而英国纯血马完全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十七世纪末由三匹阿拉伯公马与英国母马配种,之后每匹纯血马都严格按照三大父系血统传承,比欧洲贵族谱系还要严格。北洋,你的这匹幽神,怕是中华民国境内唯一的汗血马,价值连城呢!”
小郡王问了一嘴:“值多少钱?”
“这条赛道上的每匹马,价值都在几万银元以上!而这匹汗血马嘛,物以稀为贵,十万块大洋起!”
“饿滴天呀!”老金连西北话都出来了,“那个英国小子,居然开价5000银元,这不是明摆着坑我们吗?怪不得要做偷马贼!这简直是在偷金子嘛!”




镇墓兽 第二十四章 扬威跑马厅(三)
“乌拉……”
秦北洋按照俄国红军的习惯呼喊,就差扬起手臂挥舞马刀了。他这才有空望向看台——枪声依旧,刺杀还没完。
他跳下马,膝盖和小腿都快断了。九sè飞奔回主人身边,一人一兽,跳上看台。
一个黑衣男子向秦北洋这边逃来,身后追赶数名巡捕与保镖,四周观众纷纷尖叫四散。
秦北洋没带唐刀,九sè也不能变身,何况刚跑完三圈相当于4800米,骑手同样累得气喘吁吁。但他后退半步,伸出一脚,轻巧地勾倒刺客,又一脚踹飞对方手枪,正好巡捕扑到,将刺客捆绑制伏。
这名刺客相当年轻,竟是学生模样,挣扎着怒吼:“军阀即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刺客怕是广州军政府的革命党来着,秦北洋已知今日主席台上的贵宾是何等货sè了。
因为发生刺杀事件,看台上横尸累累,又有多名骑手与赛马受伤,一匹赛马因为断腿被“人道毁灭”,一剑毙命以解脱痛苦,“贺岁杯”冠军颁奖礼草草举行。
上海跑马总会的英籍主席亲自颁奖,这位全球赛马界的大佬,给秦北洋挂上金牌,说出字正腔圆的伦敦音:“年轻人,如果你的个头再矮半英尺,我保证你会成为全世界最好的职业骑手!太可惜啦!”
秦北洋笑而不语,怕日式英语让人见笑。他挂着金牌,竟还拿到一千英镑的奖金。这可不是小数目,上世纪二十年代的1英镑相当于如今40到50英镑,十九世纪的马克·吐温笔下的《百万英镑》不亚于达摩山伯爵的百万白银。
无心盘算赚了多少钱,他只想着快点牵着幽神离开是非地。跑马总会主席又说:“秦先生,‘叶卡捷琳娜大帝’的主人,想要跟你见一面。”
“您反悔了?我才是这匹汗血马的主人!”
主席尴尬地摇头:“不,来这里参赛的每匹马都有主人。就算这匹冠军马是你丢失的赃物,但按照规则,必须由马主才能把它还给你。”
秦北洋无奈回到台上,观众都已散场——赢者少,欢天喜地;输者多,愁眉苦脸,赌博古来如此。
原以为马主是个英国贵族,或大腹便便的富商巨贾,没想到是个年轻的中国人,甚至比秦北洋还显得后生!
皮肤白净二十出头的小子,穿着一身呢子军大衣,头戴东北的水貂皮帽子,居然还有中将军衔的肩章。
秦北洋居然认得这张面孔——两年前,在哈尔滨火车站的刺杀事件,秦北洋还救过他,人称“小六子”。今天在上海跑马厅,又有人要行刺他。地上还有被刺客一枪爆头的侍卫尸体,看来他已见惯了这番场面,小小年纪究竟有多少仇家?或许是他爹惹来的麻烦?
马主“小六子”脱下白手套,向秦北洋伸出手来,东北口音:“恭喜!第一次看到中国人的赛马冠军!”
“不客气!”
略一犹豫,秦北洋还是跟“小六子”握了手。
“你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秦北洋毕竟情商弱智,听到“吕布”两个字就连连摇头:“吕布乃是乱臣贼子,命丧白门楼!不才秦北洋,最敬仰诸葛孔明,更爱三英战吕布的刘关张。”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诸葛孔明!刘关张!”小六子声音虽稚嫩,但眼神已有王霸之气,“那我若将你比作关二爷,最后败走麦城,与赤兔马同亡,不是更不吉利了嘛?”
秦北洋挠挠头,不知如何作答?干脆直说:“将军,刚才英国骑手已经承认,那匹汗血马乃是他偷来的,我才是真正的马主,有请完璧归赵!”
“放肆!”旁边的侍卫厉声道,“叫少帅!”
原来“将军”二字给“少帅”降了一级呢,秦北洋苦笑着抱拳:“少帅!”
“秦先生,我雇佣的英国骑手不守规矩,给你添麻烦了,我向你道歉!”
“多谢!少帅!”秦北洋转身就要跳下看台,“那我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且慢!”
侍卫们又将他团团围住,秦北洋拧起眉毛,看了一眼旁边的九sè,备感忐忑。
“兄台,你我年龄相仿,不知贵庚几何?”
“我是庚子年生的,过年就二十二了。”
小六子微微一笑:“我是辛丑年的,比你小一岁,那我该叫你一声哥了。”
“秦北洋何德何能?”
“我俩初次相会,杀人偿命,偷盗入狱,我虽不能入狱,但当赔偿你盗马的损失。何况你是今日的‘贺岁杯’的冠军,我以马主之名,收获了比赛荣誉和奖金,这可都是你和你的马带给我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该好好宴请你!”
哈尔滨火车站的初相逢,小六子是贵人多忘事,哪能记得住一个无名小卒?何况这两年,秦北洋的变化太大,恐怕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宴请?”
“哥,你看天sè快要暗了,弟已包下二马路的楼外楼,请赏光移步!”
“抱歉啊,少帅,秦北洋只是凡夫俗子一个,今日来到跑马厅,只为找回被盗走的爱驹,绝无出风头之意,恕不能奉陪。”
他刚一转头,就明白走不掉了,四周全是武装侍从,这简直不是邀请,而是绑架了。
“休得无礼!”小六子斥退了左右,“哥,愿意交弟这个朋友否?”
秦北洋犹豫再三,只见主席台下,老金、中山、李隆盛、小郡王、钱科、卡普罗尼正在等着他。
不愿连累这些兄弟们,秦北洋挥挥手说:“诸位,今晚我晚点回去!老金,拜托你把幽神带回客栈,单独一个马厩,好生照看!”
“主人!多保重!”
老金还是一副英式管家的派头,将手杖“斯迪克”扔到秦北洋的手中。李隆盛用眼神示意他要小心。
看到老金等人牵着汗血马离开跑马厅,秦北洋今日的任务完成,晚上还得赴龙潭虎xué。
他又推说自己穿着骑手服,得下去换衣服,其实是想悄悄开溜。没想到小六子的侍从们,已将秦北洋换下的西装、西裤、礼帽一套行头都送来了。无奈钻进主席台后的更衣室,少顷出来,变回了翩翩贵公子。
秦北洋跟一身戎装的小六子站一块儿,一个高大却羞怯,一个瘦小却霸气,正青春的好年纪,天造地设并反串的一对儿。
刚要下看台,秦北洋回头看到小镇墓兽九sè,便向小六子祈求:“少帅,这条英国獒犬,乃是北洋心爱之物,价值虽不能与汗血马比拟,在我心中却比名马更珍贵,平日寸步不离左右。实不相瞒,我俩晚上就寝都得抱在一起,请允许我带它赴宴!”
“哈哈哈……哥,你可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声sè犬马呢!想必每晚除了名马与名犬,必定还有名美人相伴!我喜欢!”
秦北洋被大队人马簇拥着走出跑马厅,前后都是武装扈从与马弁,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此刻,他的心头万分懊恼,右手指在左手掌心反复写两个字——
藏拙
不止一个人说过——秦北洋,虽才智过人,但本性拙,惟其如此,更须藏拙。
上海跑马厅是什么地方?王公将相的名利场,上流社会的销金窟,赌徒浪子的断魂坡。秦北洋一心想着抢回幽神,却忘了“藏拙”的警言,居然驾驭汗血马,意外夺得赛马“贺岁杯”冠军,一夜之间,成为万众瞩目之人物。与其说是展露自己勇武超群的优点,倒不如说是泄露了本应好好保护的秘密。
秦北洋是太白山的主人,刺客联盟阿萨辛的继承人,务必终生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凡事皆由他人出头即可,切不可争qiáng好胜擅露神器,更不能鲜衣怒马鹤立jī群。
纵然是一飞冲天的仙鹤,也要伪装成池塘里的丑小鸭。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正好有人放起鞭炮,都是押对了汗血马的赌徒,兴高采烈欢送今日英雄——上海跑马厅的第一位华人冠军,中国体育界的民族英雄!
刺耳的二百响声中,秦北洋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居然还是日语!回头张望,南京路上人山人海,哪能分辨出什么熟人?
一辆奔驰汽车开到门口,小六子牵着秦北洋的手,一同坐进汽车后排,前往二马路上楼外楼。




镇墓兽 第二十五章 天蟾舞台(一)
民国十一年,1922年1月1日,上海跑马厅。
“秦北洋!”
这句是日语,嵯峨光,与他隔着无数个人头,隔着鞭炮声声的音障。当她换成汉语“秦北洋”,秦北洋已跟随一名年轻的将军,坐进黑sè奔驰轿车,在南京路上绝尘而去。
日渐黄昏,夕阳将梧桐枯枝晒得如同金sè的碎骨头。
“这算是擦肩而过吗?”
光,看着先施百货早早亮起的霓虹灯光,怅然若失。元旦的寒风卷来,竟被冻出两条清水鼻涕。
她身边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jīng瘦的个子,文质彬彬,头发向后梳着,露出饱满额头,嘴角尤其有型。他给嵯峨光递出手帕,问出一句日语:“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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