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晨曦即将来临,李隆盛和英卡相拥着观察绿洲从黑夜苏醒。
“英卡,对不起。”
“别这么说,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如果罗布泊就是伊甸园,英卡确实是夏娃,但李隆盛不是亚当。
天亮了,村子一阵sāo动,罗布人都往外走,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欢乐如此短暂。
英卡穿好衣裙,梳好头发,跟李隆盛手牵着手。她并不忌讳两人的关系公开,还想向其他女孩宣誓对他的主权。
李隆盛看到十几峰骆驼进入村子,驼峰上的人们风尘仆仆,为首的竟是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接着是北大历史系教授王家维,最后是瑞典大探险家斯文·赫定。
人群中的英卡,凝视骑在骆驼上的“欧罗巴人”——这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竟跟妈妈所描述的爸爸很像。当年,爸爸离开罗布泊,留下一张照片,妈妈始终珍藏在身上,后来留给了女儿。英卡不会忘记这张面孔,即便老去了二十年。
其实,李隆盛很想跳起来冲入考古探险队,但看看身边的英卡,又羞愧地低头。
倏忽间,小郡王锐利的蒙古眼睛,如苍鹰抓住猎物:“李隆盛!”
无处可逃,斯文·赫定也看到了他。李隆盛尴尬地走到骆驼跟前,装作兴奋的样子,跟小郡王与王教授相拥。
考古探险队在沙漠中迷路,走了七天七夜,终于来到罗布淖尔。
无需等待,也无需选择,李隆盛跨上骆驼,就当从未认识过英卡。
突然,英卡冲上来抓住他的裤腿:“你要走了?”
“对不起,这是我的工作。”李隆盛把头埋到驼峰里,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我本以为一辈子都走不出罗布泊,但我错了。”
唐朝大诗人元稹《莺莺传》中有一句“始乱之,终弃之。”古往今来,无数故事里都有这个梗。只不过,李隆盛与英卡刚开始就到了终点,未免也太匆匆了一点。
小郡王认出了英卡:“嘿!这不是海市蜃楼里的姑娘吗?”
斯文·赫定也看到了她。初升的太阳,在她的混血面孔上,撒下一层金sè的光。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一个人啊,二十年前……
他的心头一揪,不敢再看英卡的脸。考古队和骆驼补充完了水,他命令立即深入沙漠,寻找楼兰古城。
告别波光粼粼的罗布淖尔,斯文·赫定走在最前面,李隆盛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低着头,好像随时会在太阳下融化。
英卡划着独木舟,来到大湖尽头,远望骆驼队的背影——那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她苦等了二十年的爸爸,还有一个是她刚托付终身的男子。
很可惜,他们是同一类人。
李隆盛不知道的是,英卡一直在找爸爸,并非要寻回失去的父爱,而是要亲手杀了他。
因为,妈妈恨他——这个来自欧罗巴的男人,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欺骗并抛弃了妈妈,让她们母女活在颠沛流离之中。
她从小的梦想是弑父,为妈妈也为自己复仇。
独木舟停在芦苇浅滩上,英卡踮起脚尖,向着骆驼队消失的方向,高声唱了一首歌。这是妈妈教会她的歌,据说已在罗布泊流传了两千年,最后一位楼兰女王临死前的歌。
妈妈说,这首歌,轻易不能唱,因为一旦唱响,就会让骆驼迷失方向,进入另一个世界。
爸爸,见鬼去吧!
亲爱的,你也见鬼去吧!
英卡酣畅淋漓地唱出这首歌,像冬天的芦花在沙漠飞舞,高空南飞的大雁纷纷跌坠,罗布淖尔的鱼儿跳出水面,骏马撒开四蹄狂奔,坟墓里的鬼魂鸣啾啾……
她的眼角飞过一滴眼泪,但也只有一滴。
这是楼兰的诅咒,也是英卡的诅咒。
一里地外,骆驼背上的李隆盛,听到这首悠扬婉转的楼兰古歌。他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似乎属于吐火罗语的楼兰语,好像是英卡?
想不到这小女子的身板里,竟蕴藏如此qiáng大的爆发力,自西向东的狂风,席卷了整个罗布泊。
楼兰古歌,荡气回肠,苍凉悲壮……
李隆盛的眼角忍不住湿了,不知出于愧疚,还是被某种气息感染。骆驼不再听使唤了,集体跪在沙漠中,仰天悲鸣,仿佛在为英卡的歌谣伴奏。
一曲终了,本地驼夫们面sè惊恐,都说一旦这首歌想起,就会出大事儿,建议考古队立即折返罗布淖尔。
斯文·赫定勃然大怒,qiáng迫大家继续前进,今晚务必在楼兰古城过夜。其实,他拒绝返回罗布人的村落,是不敢再看到英卡的脸。
瑞典人交替着用德语和英语说:“二十年前,1900年3月28日,我在罗布泊探测,向导是个本地人,名叫阿尔迪克,他想找到丢失的镐头,循着月光发现了佛塔和废墟——这就是楼兰。”
王家维教授说了一句大实话:“有时候,考古发掘就是偶然的幸运推动的。”
“阿尔迪克忘记了镐头是何等的幸运!否则,我绝不能回到这座古城,这个给亚洲中部古代史带来新光明的重要发现,至今也许不能完成。”斯文·赫定的这段话来自他的回忆录,“我在楼兰城中挖掘出了不计其数的宝藏,汉朝的五铢钱,汉晋的丝织物、玻璃器、兵器、铜铁工具、铜镜、装饰品,犍陀罗风格艺术品。还有汉晋木简、纸质文书……”
“赫定先生,在您走后不久,斯坦因也来到了楼兰,同样发掘了大量宝物和文书。”
小郡王补充了一句,潜台词是——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楼兰有无尽的秘密和宝藏,就算我再来十次也未必挖得完。”瑞典大探险家丝毫没听懂蒙古王子的弦外之音,“我们要发扬欧洲人勇敢无畏的冒险jīng神,前进!”
骆驼队再度穿过一片荒原,兜兜转转了整个白天,却没找到楼兰古城的影子。斯文·赫定与王家维不断核对地图,惊觉已在罗布泊的“大耳朵”地带绕了至少两圈。
迷路了?
恐慌感染了考古探险队,驼夫们纷纷交头接耳——骆驼是通人性的动物,那首楼兰古歌,仿佛催眠了骆驼的大脑,让这些动物迷失方向,甚至故意走往错误方向。
夕阳西下,大片白sè的盐沼上,渐渐升起一片土黄sè的森林。
“又是雅丹地貌?”
李隆盛喃喃自语,“雅丹”出自新疆本地语言,意为陡壁的小山包。自从欧洲探险家来到罗布泊,就把这种地貌的命名带到全世界。
小郡王具有蒙古人的鹰眼视力,抓起望远镜tiáo大倍数:“我的天呢,是一座城市!”
罗布泊中的城市?
一公里开外的荒野中,矗立一排巍峨的城墙,夹杂高大的佛塔、城楼,绝不是自然形成的雅丹地貌,而是一座古城遗址。
但在二十年前,斯文·赫定发现的楼兰遗址,不过是一片废墟,没有这样完整的城墙。
瑞典探险家打了两个唿哨,仿佛命运再度垂青。震惊世界的大发现近在眼前,犹如约旦沙漠中的佩特拉古城。他命令所有骆驼快步前进,直到面对一座完好如新的城门。
不可思议,这不是古代遗址,而是活生生的城市。夯土城墙的版筑隔层清晰可辨。木结构城楼按照汉朝样式,两旁有高大汉阙。佛塔又是西域风格,城门洞上雕刻健陀罗花纹,典型的丝绸之路城市。
斯文·赫定扶了扶眼镜框,城门内飘出一团黑sè烟雾。
“不要进去。”
小郡王发出一句英语警告,胯下的骆驼都在颤抖。
瑞典人抽出马鞭,狂bào地喝道:“进城!”
镇墓兽 第九十二章 楼兰古城(一)
秦北洋、卡佳、九sè、幽神,刚刚穿越了丝绸之路南道,沿着车尔臣河而下,发现烟波浩渺的罗布淖尔,还有划着独木舟捕鱼的罗布人。
有支骆驼队刚刚离开,向着大漠而去,看背影像是考古探险队。秦北洋正要上马追赶,耳边响起悠扬的楼兰古歌。是个揪人心魄的女生,如泣如诉,仿佛在你的心窝子里凿了个洞。
“真好听。”卡佳也跨上马背,北风吹乱她的金发,肌肤胜雪,“就像吉普赛人的歌谣。”
汗血马似乎不听使唤,向着大漠狂奔而去。
秦北洋看到独木舟上的楼兰女郎——十八九岁模样,双眼里有混血风情。
她叫英卡。
她在迎风高歌,面sè苍白,泪痕已被风干……
沙漠中的大湖罗布淖尔,龙鳞状的水波底下,有条长长的尾巴扫过。
茫茫大漠,一路所见都是雅丹地貌。毫无生命的风蚀土堆群,呈现万千仪态,有的像山丘,有的像古堡,有的像烽火台……
雅丹,由风塑造,铭刻着风的形状与尊严。
经过一道土垠,闯入罗布泊的核心区,一千五百年前的湖盆底部。到处翻翘着盐壳,透着令人心悸的灰褐sè,下边是几尺厚的青灰sè土层,再往下是洁白的盐花与咸水。
秦北洋闭上双眼,仿佛在汉代楼兰的水底世界,鱼虾在四周嬉戏,水鸟冲入湖中捕食,淤泥里浮起溺死者的骨骸……
跨过孔雀河干涸的故道,不见一只飞鸟。低头看地,寸草不生。这才是真正的罗布泊,死亡之地。罗布人生活的世外桃源,不过是罗布泊在千年之后苟延残喘甚至回光返照的一小部分——用不了半个世纪,也会变成相同的荒原。
秦北洋看到了楼兰遗址。
真正的古城废墟,高耸的佛塔残迹。地上是残垣断壁,常年盛行东北风,古城被切割撕扯成一块一块的。卡佳下了马,抚摸徒存四壁的宫殿。她尖叫一声。秦北洋和九sè都闯过去,只见半敞开的墓xué里,躺着一排乌黑的干尸,面目狰狞却保存完好。近乎木乃伊的古楼兰人,陈列在罗布泊的阳光下。
这倒让他看到了希望——这些天xiōng口又开始灼烧疼痛,肺癌的老毛病卷土重来,必须找到一座古墓延续生命。
他爬上最高的佛塔,俯视整个楼兰古城,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也是残缺的美。
有人说,只有残缺的美,才是永恒的。楼兰是残缺的,所以,楼兰是永恒的。
但让秦北洋困惑的是——今天早上,明明是斯文·赫定的考古队先走的,而这座楼兰古城也是瑞典人在二十年前率先发现的,为何现在却没有他们的踪影?
难道考古队迷路了?
攀爬在佛塔顶上的秦北洋,发现正南方有团黑烟笼罩,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而在那团黑烟附近,还有一个个蚂蚁般的黑点……那是考古探险队的骆驼与人。
爬下佛塔,秦北洋和卡佳骑上马背,带着九sè前往黑烟之地。
片刻后,汗血马与俄国马奔到目的地,再也看不到笼罩大地的烟雾,却平地生出一座巍峨的古城。
如果说,刚才路过的楼兰古城是一具千年干尸,那么眼前这座城池就是一具新鲜出炉的死尸,并且即将变为行动的僵尸。
秦北洋看到了几乎是活着的汉朝和楼兰。
城门口,盘桓着十三峰骆驼,每一峰上都坐着个男人——这就是秦北洋在楼兰佛塔顶上所见的小黑点。
但他们并不是考古队员,也不是驼夫或武装护卫,更不是剑桥博士、北大教授与国会议员。
恰恰相反,或者殊途同归,他们是盗墓贼。
秦北洋看到了小木。
骑在为首的驼峰上,裹着黑布头巾的年轻男子,他的皮肤白皙细腻,眉清目秀,就像唱戏的小生。这人的目光唯唯诺诺,仿佛宇宙天地万物都如此险恶。
西天的落日,犹如刚出炉的大烤馕,金黄sè的焦香四溢,撒在所有人的脸庞上。
小木也看到突如其来的两匹骏马,以及马背上的秦北洋。
他俩互相都是烧成灰都认得的,更别说九sè了。
三年前,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宫,小镇墓兽曾把小木的手指头烧成了灰。三年后,它盼望着把小木整个人都烧成灰。
烧成灰,连渣渣都不剩。
小木颤栗着注视九sè琉璃sè的眼球,仿佛听到这头“猎犬”心中所想。
秦北洋还记得阿幽的关照——他跟你说的任何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于是,他从背后抽出十字弓。
“进城!”
小木一声令下,带着他的盗墓贼团伙,驱赶骆驼闯入敞开的城门口。他已别无选择,趁着天还没黑,小镇墓兽无法吐出能烧死人的琉璃火球。
即便是猎犬的形态,九sè依然紧追不舍,跟着冲入城门洞子。
“九sè!回来!”
秦北洋呼喊几声没用,只得紧着马刺,催促幽神进入古城。俄国马上的卡佳,跟着他鱼贯而入。
穿过城门洞的瞬间,迎面而来yīn冷的风,夹带腥臭之气。风里有嘈杂的呼号声,在秦北洋耳边嗡嗡直响,想起科拉超深钻井下的地狱之声。
xiōng口的暖血玉坠子又滚烫起来。
秦北洋很想tiáo转马头,立刻退出这座古城,多年探访古墓的经验告诉他,此城有问题,绝对不可深入,但他不能抛下九sè不管啊。
但来不及了。卡佳听到一阵清脆的关门声,她再回去敲打大门,铜皮铁钉的门背后,任谁也无法打开。
“我们被困住了。”
秦北洋大喝一声,乌黑的汗血马高高抬起前蹄,连续嘶鸣数声。
最可怕的不是关门,而是城门洞子里根本看不到出口。
与其说是城门,不如说是隧道。
他点起火种,纵马向前奔去,连续走了好几里地,还是没有走出隧道,仿佛来到巴黎的下水道。
不,这分明是墓道!
秦北洋原本灼痛的xiōng口,居然变得清凉下来。癌细胞像被浸入水中的火苗熄灭,再次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力量——这是他每次进入古墓才有的感觉,恰好跟正常人截然相反。
他看到了九sè。小镇墓兽已经变身,黑暗中长出雪白鹿角,青铜鳞甲,吐出琉璃火球照明。
好在这墓道高大,别说并排通行两人两马,就算是个骆驼队乃至大车队也毫无困难。
秦北洋与卡佳都下了马,挽着缰绳而行。这一路经历无数古墓,白俄美人的胆量也被历练了出来。
忽然,琉璃火球灭了。
镇墓兽 第九十四章 神龙出世(一)
两千年后,大银幕另一端,罗布泊大泽彼岸,翠绿的芦苇丛中,秦北洋也在凝神观望。
光影中的少女有几分眼熟,不就是在罗布淖尔的独木舟上,高唱楼兰古歌的姑娘吗?
他也认得骑马而去的汉人男子。
秦北洋跟随班超而来,从楼兰城的街道,鄯善王的宫殿,丝绸之路的烟尘深处。他带着汗血马幽神、小镇墓兽九sè,还有白俄美人卡佳,在无边无际的墓道中狂奔,直到白鹤翱翔的水乡大泽。
背着弓箭的英卡离去,水面开始慢慢沸腾,某种东西的巨大yīn影,在水下忽隐忽现……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分辨不清真实与虚幻,刚要把手指尖触摸一泓碧水,幻影辄然消失。
落幕,散场,亮灯。
秦北洋的对面是李隆盛,近在咫尺,同样半蹲姿态,把手伸向地面,几乎要头碰头了。
李隆盛坐倒在地,不明白怎会看到秦北洋的脸?多半也是幻觉?还有他身后的卡佳、九sè与幽神。
“北洋。”
小郡王帖木儿一声惊呼,穿过那道并不存在的屏障,抓住他的双手。
热的!活的!货真价实的真人!不是幻影。
阔别将近两月,犹如相隔数十年,他俩忘情相拥,彼此闻着身上的臭汗。
王家维教授也上来拥抱,说实话,大家都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着的秦北洋。
小郡王还跟卡佳嘘寒问暖,白俄小寡妇已学会几句简单的中国话:“俺还活着!”
唯独斯文·赫定皱着眉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别担心,赫定先生,他不是来破坏考古队的,他是进入古墓来拯救自己生命的。”
李隆盛依然坐在地上,冷冷地观察秦北洋与卡佳,还有化作yòu麒麟镇墓兽的九sè。
有人高声惊呼:“那是啥?”
大伙儿循着声音,举着火把,踏过骆驼与人的尸体,依稀可辨两扇硕大的墓室门。
门上雕刻着两尊身披甲胄,右手持宝bàng,左手擎宝塔的天王浮雕像。
“这不是哪吒三太子他爹托塔天王吗?”
小郡王应声而出,王家维教授敲了敲他的脑袋,才不管他贵为一方诸侯与国会议员。
“亏你还是我的学生!托塔天王是老百姓俗称,大号是毗沙门天王。”
“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崇拜的毗沙门天王。”
秦北洋在日本读过高中,脑中浮现川中岛合战的“毘字旗”。
“毗沙门天王,又名北方多闻天王,佛教四大天王之一。毗沙门天王既是护法神、知识神,也是财神。”王教授是北京碧云寺的居士,自然jīng通佛法,“西域许多国家信奉毗沙门天王,比如于阗王自称毗沙门天王之后。”
“我想啊,楼兰人信奉毗沙门天王,是为了镇压罗布泊大泽中的神龙。”
李隆盛补充一句,想起英卡对他讲过的传说。
“这就是二十年前,我所错失的楼兰古墓。”
斯文·赫定踉跄着走到墓室门前,大胆地触摸石头门环。
1900年,瑞典大探险家发现了楼兰古城,却没发现传说中的楼兰古墓,成为一生中最大遗憾。二十年后,再次踏上丝绸之路,重返罗布泊,目标就是这座遗失的大墓。
斯文·赫定下令动手。
秦北洋本想要阻拦,却被小郡王扣住手腕:“北洋,咱们可不是盗墓,而是科学考古。”
王教授熟练地打开顶门石,咿咿呀呀地推开门扇。火光忽明忽灭,照出一条真正的墓道。
斯文·赫定、王家维、李隆盛、小郡王、秦北洋五人闯入墓室,剩余人等包括汗血马和卡佳,都留在外面等候。唯有九sè紧跟主人,寸步不离,头顶雪白鹿角,吐出琉璃火球照明。
瑞典探险家对小镇墓兽感到不可思议,秦北洋默不作声,小郡王炫耀地用英语说:“这就是中国的镇墓兽,千变万幻,威力无穷。”
“这些年来,我有听闻‘灵魂机械体’,也听说法国军方改造过中国的镇墓兽,乃至于巴黎和会期间,在凡尔赛宫酿成一场大灾难。”斯文·赫定半蹲下来观察九sè的鳞甲,“我却从未想过亲眼目睹活的镇墓兽!”
探入一间宽敞的墓室,琉璃火球照亮天花板,竟是矿物颜料绘满的幽蓝sè波纹。所有人高仰脖颈,只见波纹中描绘着水草、水鸟、鱼虾……
“消失的罗布泊大泽。”李隆盛看出端倪,“为何要画在墓室上方?因为古时候,我们的头顶就是大湖之底。”
他用德语又说一遍,斯文·赫定点头用德语回答:“不错,如今尚存的罗布淖尔,相比两千年前的罗布泊大泽,不过是个小湖泊罢了。”
墓室中堆满了陪葬品。首先是绫罗绸缎,考古队不敢使用明火,而用马灯照亮,辨认出长乐大明光锦、延年益寿长保子孙锦、世无极锦等汉墓中常见的纺织品。
两千年的时光凝固在壁画中,既有汉画像石的苍凉悲壮画风,也有西域本土的原始风貌,更有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后的希腊化健陀罗艺术。
秦北洋发现壁画还有情节,开头是一条蛇和一只雉jī在交配,违背大自然的邪恶,具体景象不可名状矣。背景下着大雪,恐怕在正月。第二幅,不知是蛇还是雉jī,生了一粒小小的蛋,引来满天雷bào。这蛋竟然不碎,埋入黄沙之中,沙土变成盘卷的蛇形。第三幅,沧海桑田,包裹着蛋的黄土变成石头,向着苍穹飞升,月光下蛋壳碎裂,竟然变成一条龙,坠入沙漠中的茫茫大湖……
“这就是英卡所说的神龙?”
李隆盛和秦北洋并排站在壁画跟前。
龙,自从五千年前的红山玉龙起,不仅是华夏汉人的图腾,也为许多不同民族所信仰。
灯火渐渐照亮整个墓室,传来小郡王的惊呼:“一艘船!”
大家围拢过来,几块长条形木板,船头船尾高高翘起,绘着五彩斑斓的龙纹,不就是楼兰人的独木舟?
“不,这是雕刻成船型的木棺。”
秦北洋想起在北极历险,维京人陵墓的火山口上,由海盗船改造的棺材。
斯文·赫定拎着一把考古镐,正要亲自打开楼兰船棺,脚底却被绊倒,摔了个狼狈的狗啃屎。
李隆盛急忙把他搀扶起来,却发现绊倒瑞典人的是一条大蛇。
不,比蟒蛇更粗壮,简直水桶般的身体,覆盖黑sè的坚硬鳞甲,缠绕盘踞在船形木棺周围,就像一圈圈螺旋形,火光照耀下甚至让人产生密集恐惧。
秦北洋把头凑过去,闻出一股腥臭之气。鳞片微微动了一下,就像会呼吸的皮肤,惊得大伙儿纷纷后退。
这是一条活物。
镇墓兽 第九十四章 神龙出世(二)
龙?
但它动弹不得,只能翻翻鳞片,绵长粗壮的身体,连蠕动都做不了……因为没有水,它被困在这里,也许困了两千年,就像罗布泊大泽的干涸。
李隆盛再次想起英卡所说的楼兰神龙,双膝下跪,在这条干涸了两千年的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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