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我有一条路你拿着我的船票与证件,反正我俩的年龄、体型完全一样,相貌嘛单看照片也差不多。被清廷和北洋政府通缉的政治犯,都是东渡日本逃亡的。只要上船,你就自由了!”
“远山,你……”
齐远山爽朗地笑起来:“没事儿,大不了下个月再去日本,名额少不了我的。”
“北洋,远山得没错,你快上船吧。”安娜踮着脚尖,“切记,你是达摩山伯爵!百万白银的主人,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身犯险境。”
秦北洋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搂了搂九sè的赤sè鬃毛:“九sè!随吾东渡扶桑乎?”
小镇墓兽点头,脑袋蹭了蹭主人衣角,无论天涯海角,它都会跟随下去。
最后,秦北洋又看了一眼阿幽。
十五岁的女孩,站在风里微微点头,一声不吭,该的话,早已尽。
秦北洋跟齐远山交换了衣服,拿到船票和护照,还有十几块银元。两人再度拥抱,脸颊相贴,少年身体烫得能烧起来。
他找了一根粗扁担,将三尺唐刀藏入其中,许多中国人仍然喜欢挑着扁担坐lún船上火车。秦北洋牵着“大狗”九sè,走到天津大沽口码头。士兵检查过“齐远山”的证件和船票,他就此蒙混过关,登上lún船舷梯。
拥挤的乘客中间,秦北洋挤上船舷挥手。九sè也把两个爪子扒上栏杆。数百米外,荒凉的渤海沙滩,两个少女与一个少年,同样挥手告别。
三声汽笛长鸣,lún船缓缓开出码头,投奔入苍茫的渤海湾。
安娜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她吻着左手中指的玉指环,半年前在长江分别,秦北洋送给她的地宫礼物。琉璃sè眼眸,滚动大颗泪珠,高声唱出李叔同填词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秦北洋和九sè逃亡去日本了,故事进入新天地,但别急,明天起还有阿幽妹妹的命运呢!本周,连续有两位读者打赏了一万点,感谢:reallovely、bào走蛋卷)大家有什么想法,敬请评论留言!我都会看到!继续求月票。
镇墓兽 第四十八章 重返达摩山
三天后,东海上的清晨,太阳血流如海。
一艘排量三百吨的小蒸汽船,驶向中日航线中间点的达摩山。阿幽坐在船头,脑后梳着一根油光滑亮的大辫子,几乎拖到船甲板。她在注视被逆光的太阳浇guàn成黑sè剪影的孤岛,犹如一尊浮出海面的史前镇墓兽。
十五岁的她,面容更显细腻。xiōng脯微微挺起,裹着一件小碎花的青sè土布袄子,就像农村的童养媳大娘子,有的已圆房做了小媳妇。
她的身后站着阿海、脱欢、老爹……无论老yòu尊卑,所有人一律管她叫“主人”。
小蒸汽船停泊在渔港。阿海第一个登岛,接着是脱欢,当他跳下船头,吃水线都升高了一厘米。然后,“老爹”扶着阿幽走上达摩山的黑sè岩石。
岛民们聚居在渔港附近的村落里,石头垒成的古老房子,海藻覆盖屋顶,犹如长眠于海底的沉船遗骸。
有个背着毛瑟枪的老头,曾是跟随欧阳思聪的海盗,半年前还给安娜与秦北洋等人做过艄公,驾舟送他们去上海。老头举枪指着登岛的不速之客,质问来者何人?
阿海笑眯眯地靠近。枪响了,他躲过子弹,匕首同时割断老头咽喉。右脸的刀疤在太阳下熠熠反光,几乎没沾到一滴血。匕首被白布擦净,露出象牙柄上的七彩螺钿不再是当年的“彗星袭月”,而是太阳周围一圈白sè光晕,这叫“白虹贯日”。
达摩山上的太阳,被海水蒸腾出白虹般的光晕。岛民早已失去海盗年代的勇气,不敢再反抗。年轻力壮地上岸进城,剩下的要么头发白了,要么半大孩子。
阿幽、阿海、脱欢还有“老爹”,望见怨妇般面朝大海的舍身崖。山上重修了尼姑庵,但已不是宋朝的原版。
“庚子赔款的一百万两白银,就藏在这座岛上?”
阿海摸着脸上的刀疤,十年了,一到空气cháo湿的地方,疤痕深处就会痒得难受。
“如果没被安娜转移的话。”
“地道入口在哪里?”
“我不知道。”阿幽没有谎,她是主人,也无需谎,“我们不是来找百万白银的,我们是来找一个人的。”
刺客们放火烧了渔村。全体岛民被赶上山顶,在德国人建造的灯塔下,欧阳家族的古老石屋前。
阿海张贴一张画像,他凭记忆画出来的:一张年轻后生的面孔,五官清秀,眉眼细长,目光甚至有些羞涩,可以上台唱社戏了。
小木的脸。
他很会画画,哪怕只用炭笔速写,或用毛笔白描,让人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从前街上有画像摊儿,拍照片胶卷昂贵,画下来反而便宜,许多老人葬礼上的遗像都是这么来的。
刺客让岛民仔细辨认这张脸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瘦弱,从背后看像小姑娘,cào着河南洛阳口音,擅长挖掘打洞,也会使用武器,曾被qiáng征入北洋军。
每个岛民看过画像,表示从未见过。脱欢揪出一个女人,用匕首对准她的咽喉:“欧阳安娜上次回到达摩山是什么时候?”
女人哆嗦着回答,记得半年前,安娜坐小汽船上岛,分批多次运走数十个大包袱。
不消,必是百万白银中的一部分。
达摩山虽不大,却有隆起的高山及悬崖,要掘地三尺掏出白银?绝非易事。
“在这座岛上,谁跟欧阳安娜的关系最近?”
岛民们面面相觑,但阿幽看出来了,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
老规矩,脱欢的手腕微微一抖,眼前被审问的女人,已被匕首割断了喉咙。
女人倒在欧阳家的大屋前抽搐,像只被活杀的老母jī,鲜血流到灯塔的基座下。脱欢又拉来第二个人,十来岁的半大男孩,刚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男孩妈妈就跪下来,抱住刺客的裤腿:“我!我!安娜小姐最亲近的人,就是……”
“下去啊。”
这个做妈妈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岛民,低声出个名字:“海女!”
“海女是谁?”
“今天早上,你们刚来的时候,海女就不见了。”
“还在岛上?”
“是,这两天没有船出过海。”女人索性全倒出来,“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总光着潜水抓贝壳,妖jīng似地迷住了欧阳先生,还给他生了两个娃。”
语气竟带几分嫉妒,这岛上所有女人,都以跟欧阳思聪上床为荣,丝毫不顾忌自家丈夫。
脱欢冲进人群里寻找适龄的男孩:“两个娃呢?”
岛民们的忠诚是脆弱的,他们出卖了海盗之王欧阳思聪,乖乖交出了两个孩子。
老大叫欧阳樯橹,不到三岁,还穿着开裆裤;老二叫欧阳连帆,也才一岁。
这兄弟俩长得颇为壮实,面sè红润,双目有神,遗传了欧阳思聪的相貌。也明他俩的饮食也还宽裕,不像岛上其他孩子缺衣少食,面黄肌瘦。看到刺客阿海右脸的刀疤,小的直接被吓哭了,大的叫喊救命。
他俩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辈子的复仇对象。
阿海左右手各抱起一个孩子,来到墙上的画像前,和颜悦sè地问:“小弟弟,你们见过这个人吗?”
刚满三岁的欧阳樯橹,仔细盯着画像上的小木,仿佛海岛儿歌里的龙宫太子。
辨认片刻之后,男孩拧起眉毛,颇为认真地摇头。
“把这俩孩子烧死!”
阿海冷酷地下达命令,岛民们一片sāo动,但在杀人不眨眼的刺客面前,已彻底失去勇气。
脱欢竖起两个十字架,将欧阳思聪的儿子绑起来,捡来干草柴禾,只要扔下一根火柴,就会把男孩们烧成火球,如同将童男童女推下舍身崖的恶龙祭。
“有谁能出海女和小木的下落,我们就放了这两个孩子!”
阿幽抓着脱欢的胳膊,向着岛民呼喊,十五岁小姑娘细细的声音,很快被海风吞没。
“没用的,他们不知道小木在哪里。”
阿海在主人耳边悄声,阿幽同样咬着耳朵回答:“不,你就是想烧死他们!你害怕等到这两个孩子长大以后,会为他们的父亲向你报仇就像秦北洋那样。”
空气僵持了几分钟,“老爹”和脱欢在维持秩序,让岛民们不发生sāo动。”
当阿海要划火柴时,阿幽却掏出匕首对准他的咽喉:“我是你的主人,请听我的命令。”
刺客阿海放手了,右脸上的刀疤突突地跳着:“遵命。”
“杀死那么小的孩子,从不是我们的老规矩。”
阿幽解开男孩身上绳索,搂了搂他们脑袋,在三岁的欧阳樯橹耳边:“对不起。”
一旁的“老爹”紧锁眉头,但她是刺客们的主人,只要命令一出,犹如泰山压顶,不可不从,哪怕只是个小丫头。
两个男孩被交还给岛民。阿幽继续,如果有人知道更多情况,他们愿出一千银元报酬。
岛民们沉默了,人群中有sāo动,有个三十来岁的寡妇跳出来:“想起来了!在我小时候,海盗们抓到沉船上的人质,就把他们关进一个山洞,我偷偷跟着我爹去看过。”
“山洞在哪里?”
镇墓兽 第四十九章 小木与海女
山洞在达摩山北侧面朝东海的荒凉所在。
方圆百米之内没有任何植被,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犹如光秃秃的戈壁荒滩或月球表面。
山洞很深,深到当年每个被海盗绑架的幸存者,都以为自己要前往地狱。山洞虽是天然的,却有人工改造过的痕迹,脚下的青石板,石壁上裹着油灰的灯台。
山洞尽头,是个地窖。
地窖同样很深,像某种动物巢xué,最深处有口深潭,通往最近的大海。小木的排泄通过这里,洗脸洗澡也通过这池不断交换的海水,偶尔能摸到几个贝壳。可惜深潭太狭窄了,否则就算淹死也要潜出去试试。
半年前,小木乘坐一艘秘鲁lún船,被裹挟到达摩山。他记得一个叫阿海的刺客,右脸上有着刀疤。阿海杀人如麻,对他却如沐春风……
lún船沉没,小木跟少年齐远山死里逃生,登上这座东海孤岛。一波三折,他在舍身崖下建文帝的地宫,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
跟棺椁里的唐朝小皇子几乎同样容貌的少年,似乎在时间的灰烬里浴火重生,就连皮肤表面也反弹相同的光芒。
他们管他叫秦北洋。
秦北洋屠杀了东海恶龙,又成为百万白银的主人。为保守秘密,人们想杀死小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欧阳安娜却给了他一条生路,囚禁在山洞的地窖之中,一直关到死。
最初的日子,小木疯狂叫喊救命,嗓子沙哑,骨瘦形销。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犹如盗墓失败后坠入封闭的地宫。
每天有人给他送食物,通常是腌鱼或海菜,偶尔有洒上盐的饭团,配一小罐子淡水。隔着地窖的铁栏杆,那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皮肤被海水和阳光反射成小麦sè。
截然不同于中国人的审美,她有双硕大的脚丫,就差在脚趾间连上蹼,就更适合潜泳。她披散头发,有时湿漉漉地盘在头顶。她不仅来送饭送水,还会陪他聊天。地窖里的时光太漫长了,虽然他是个孤独的人,但也足够把人bī疯。
她常常一个人说上大半天,说渔村里的新鲜事,尽管翻来覆去就这么些人;说海中潜水的历险,吃人的大章鱼,沉船里的死人骨头,偶尔捞起来的珠宝首饰。她不懂金银的价值,觉得是破烂货又扔回大海。偶尔她游过黑暗海底,发现被秦北洋屠杀的那条恶龙——镇墓兽的尸体,竟还发出鬼火般的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活。
她没有名字,每个人都叫她海女。
他夸她的名字好听,而他叫小木,她也夸他这个名字好听。
小木的毛发不旺,但在地下关了那么久,也留出一头长发,满嘴胡须。每隔两天用海水洗头,搓去身上老坑,倒有终南山隐士般的仙风道骨。
海女第一次发现盗墓贼小木还挺漂亮的。
他说,你的眼睛和头发更漂亮。
不能说是甜言蜜语。她的双眼像珍珠般明媚,头发又好似深海水藻。如果她赤身裸体潜水,就像飘飘欲仙的中华白海豚——这也是她被欧阳思聪相中的缘由。
达摩山的海盗之王,上海滩青帮老大,数十年来阅女无数,却独独迷恋上了故乡的海女。欧阳思聪对她是真心的,绝非始乱终弃露水姻缘。海女无父无母,在她能接触到的异性中,欧阳思聪是唯一真正的男子汉。当她为他诞下两个儿子,他决心要娶她为妻,带她离开这座岛去上海,让她成为海上达摩山的女主人。
据说欧阳思聪的死,与地窖里的小木有某种关系。海女动过为自己男人报仇的念头。可要是杀了小木,还有谁陪她说话呢?难道天天待在渔村,守着两个吃nǎi的孩子?她讨厌岛上的男人,要么野蛮残忍,要么生性怯懦,却对她垂涎三尺。她也讨厌岛上的女人,因为每个人都嫉妒她夺走了欧阳思聪的心,夺走岛上男人们的目光——他们都爱偷看她赤身裸体从海水里爬上来。
所以啊,小木不能死。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达摩山的四季风光壮阔秀美,可惜关在山洞里的小木感知不到,除了触摸海水深潭的凉热。
还能聊什么?他说起盗墓的故事,遥远的大陆,中原大地,遍布不计其数的古墓,三千年来星罗棋布在人们脚下。他把挖墓说得jīng彩纷呈,渲染种种诡异与灵异传说,棺椁里稀奇古怪的宝贝。海女犹如身临其境——每个女孩都禁不住这么一吓,又都好奇地要听下去。
最让人惊奇的故事,就是镇墓兽。
小木说,原本他也怀疑,世上究竟有没有这种神兽?但挖掘白鹿原唐朝大墓,证实了镇墓兽的存在。他不仅亲眼目睹镇墓兽,也看到了传说中的唐朝小皇子。
他看着海女的双眼,搅着自己的长头发说:“你信不信,我不喜欢女人,我只喜欢男人。”
“我才不信呢!”海女撅起嘴巴,“你没有碰过女人?”
小木沉默良久,想起在秘鲁lún船上的日本少女,坦言道:“我尝过女孩子的滋味。”
“男人和女人,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早晚会娶媳妇,会知道女人的好!”
“可你说过,我要在这里关一辈子,直到死!”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她又不想中断聊天,为回报他的盗墓故事,海女又说起达摩山的过去,说起自己出生以前,舍身崖上的魔女传说……
有一回,小木吃着海女送来新鲜烤鱼,从未享用过的美味,掉着眼泪水说:“我会在这里一辈子老死吗?”
“没用的男人!你哭什么?我最讨厌男人掉眼泪了。”
“可我能怎么办?要么杀了我吧?求求你!给我来个痛快?水里下毒也行……你再也不要来了,任由我自生自灭,饿死渴死吧,不要再让我活下去。”
小木的这番悲伤,却感染到了海女,难以言说的同情。她说,这个山洞有许多个陷阱,只要转动石壁上的灯台,就会打开青石板,让人坠入深渊。这世界处处充满危险,活着已是极大的幸运。
说着说着,她触摸自己xiōng口,一对高挺的乳房,因为哺乳而鼓胀溢出nǎi水。她脱下上衣,潜入海底那样裸着xiōng,贴着地窖铁栏杆说:“喂,你哭起来就个小婴儿,就像我的两个儿子。只要一吃我的nǎi头,他们就不会再哭了。你也来尝尝这滋味吧。”
小木愣住了,烛光下的地窖,二十岁的乳头,似两朵暗红sè的花苞,不为人知的徐徐绽开,又不为人知的默默凋落。他凑上去,有些害怕,仿佛有毒的花刺。但他看到海女的双眼,又像深海游过的龙鳞。
海女的手伸入栏杆,抚摸他的脖子与后背,一如哺乳时拍打孩子,以免噎着。她想亲吻小木的额头,就像亲吻欧阳樯橹与欧阳连帆……
地窖每天都会上演一遍这个游戏,海女与小木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她从未打开铁栏杆,也从未真正进入地窖。她仍是忠诚的女看守,而他是终身监禁的囚徒。
海女的身体很快乐,小木偶尔也很快乐,独处时却会感到恶心。
海岛上的夏天。小木在无边的地狱,仰望没有星辰的地宫宇宙……
山洞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海女又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他开始大声呼喊救命!
直到灯火照亮地窖的铁栏杆,小木看到一张有着刀疤的右脸——刺客阿海。
天使来了!
铁栏杆上的铜锁被锯断,刺客们将小木从地窖拯救出来。
他紧紧抱住阿海,耳鬓厮磨,流着泪说:“你们终究来了!我日思夜想苦等着你们!”
闪烁不定的灯火中,他又看到了刺客脱欢、“老爹”,以及刺客们的主人——阿幽。
阿海什么都不说,抓着他的胳膊往外冲。
小木与阿幽的目光碰撞,乌幽幽黑洞般的瞳孔,让他有重新坠入坟墓的恐惧。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
小木想起海女说过的一个秘密,只要转动石壁上的灯台……
灯台就在右手边,他突然挣脱阿海,用力转动灯台。
地下的青石板打开,露出陷阱。阿海第一个掉下去,虽已掏出割喉的匕首,接着是阿幽、脱欢,还有“老爹”……
全灭。
镇墓兽 第五十章 逃离达摩山
达摩山。
唯独小木还活着。他机敏地站在石壁边缘,抓住灯台保持平衡。看到刺客们坠入深渊,他又把灯台转回来,青石板恢复原貌。
山洞寂静无声。
小木跪地发抖,眼泪和鼻涕垂下。他怯生生地把耳朵贴着石板,听不到任何动静。杀人无数的刺客们,竟被这瘦弱的小盗墓贼,轻而易举地消灭了?
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几近癫狂地大笑。他不相信刺客真是来救他的,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他所无法理解的秘密之外,自己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就像他那卑微低贱的名字。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他会立刻被割断喉咙,一如被刺客们如杀jī一样杀死的人们。而他再也不想被别人摆布命运,不想做古墓棺椁里的僵尸!
他掌握了一个朴素的真理——用脑子,远比用刀子更qiáng大。
今时今日,从这座孤岛上起,小木只想做自己的主人,让别人匍匐在脚下,而非相反。
他冲出山洞,见到半年来第一抹阳光。幸好已有准备,闭着眼睛出去的,然后慢慢睁开。他看到大海、石头、荒原以及山顶灯塔。他闻到海风的味道,咸涩而湿润,让人泪流满面。
他看到了海女,荒芜海天之间,二十岁的女子,金sè皮肤染上鲜红血迹,像岛民膜拜的女神。她从一具年轻的尸体xiōng口,拔出锋利的鱼刀。
海女杀死了渔村里的小寡妇。
岛民们出卖了她,出卖了她的两个儿子,差点被刺客们烧死。她还发现小寡妇带着刺客去山洞。她不能容忍背叛,无论对欧阳思聪还是对自己。她发誓要杀尽无耻的背叛者。
海女举刀冲向小木,决定与囚徒同归于尽。小木手无缚jī之力,何况被囚禁了这么久,不是野蛮的海女对手。他放弃抵抗,敞开双臂,跪在石头上,面带微笑。
鱼刀在他的心口前停下。
海女第一次在阳光下看清小木的双眼,戏班子旦角般的眼睛与长发,唯独chún上的胡须,他是个美丽的男子。
鱼刀坠落在石头缝间。
小木起身用口封住她的嘴chún。她没反抗,反而勾住他的脖子,好像要把两个人镶嵌在一起。他们亲吻过无数次,在幽暗的山洞地窖,但在达摩山的太阳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海女的心脏熊熊燃烧。
在这个世界上,海女是唯一看得起小木,并愿意把身体和心都交给他的人。尽管,她是个女人,而不是他喜欢的男人。
海女喘息着跟他分开,慌张地说:“那些刺客呢?”
“我转动了石壁上的灯台,他们都掉到陷阱里去了。”
她再次与小木相拥:“我的心肝儿,你太好了!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早就该被千刀万剐!”
海女恨死那些个刺客了,不但杀害了欧阳思聪,还要把她的孩子也烧死。
“你放心吧,他们就算没摔死,也会饿死的!现在该怎么办?”
“去找老大和老二。”
她说的“老大”就是长子欧阳樯橹,“老二”是次子欧阳连帆。小木陪她一起去,登上达摩山的最高点。
岛民们依然聚集在石头大屋前。欧阳思聪的两个yòu子,已被海女气呼呼地夺回。小木帮她抱起孩子。而她用鱼刀胡乱地砍向岛民。身qiáng力壮的男人都被刺客杀了,剩下的老人与女人打不过她,纷纷逃窜到各个角落。
“你是杀不光他们的。”
小木提醒了海女一句。
她才明白,经过这场天翻地覆的变故,自己不可能留在达摩山了。每一个岛民,都成了她的敌人。岛民们也会认为,是海女和小木的存在,才给这座海岛带来死亡和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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