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不行!为了活下去,我们要吃长生不老之药!”
齐远山抓起一把秦朝铁戈,就要上去跟小木拼命,没想到这把戈的长柄,正好撞到沉睡中的童男童女镇墓兽头上。
童女睁开眼睛,放射出绿sè的光。
须臾间,童女转身变成了童男。这尊古老的童男童女镇墓兽,原已被秦北洋唱诵的《诗经·齐风》的“东方大妞”催眠了,却再度被人间的侵扰惊醒。它不断转变两副面孔,忽而悲伤,忽而欢快,忽而凝思……
她(她)爬到石棺旁边,见到守护了两千年的墓主人徐福,已经化为枯骨与灰烬,不仅嚎啕大哭,同时目露凶光。
至于那该死的盗墓贼小木,竟已脚底抹油,怀揣长生不老之药的漆木盒子,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
yòu麒麟镇墓兽九sè,冲到秦北洋身前,就要与这童男童女镇墓兽,决一死战。
“停!”
秦北洋制止了九sè的战斗企图。
因为,光冲上来了。十二岁的小姑娘,对着童男童女嫣然一笑,竟然开始唱歌
かごめかごめ
籠の中の鳥は いついつ出やる
夜明けの晩に
鶴と亀と滑った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
女孩的歌声婉转如流水叮咚,回荡在徐福地宫的穹窿之间,秦北洋有些费劲地听懂了意思
笼女笼女
笼中的鸟儿何时能出来
在黎明的黑夜里
鹤与龟滑了一跤
背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笼目歌?”
羽田大树明白,这是日本妇孺皆知的游戏童谣,从室町时代流传至今。要有一个小孩扮鬼,蹲下来蒙着眼睛,其他孩子围着“鬼”唱这首歌。如果扮鬼的小孩猜出背后的是谁,被猜中的就要接替他扮鬼。日本人把夭折在zǐ gōng的胎儿称为“水子”,转世前会一直躲在亲人背后,就是“婴灵”。这个童谣的气氛诡异,听了让人后背发凉,据是从宗教祭祀仪式而来。光唱这首童谣,几乎是把自己扮作婴灵。
徐福时代的童男童女,哪怕是日本人的祖先,也听不懂现代日语,却能感知这首歌里的某种气息。秦北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对光有信心。
果然,童男童女镇墓兽也为这首童谣而沉醉,竟然暂时忘却了墓主人已魂飞魄散。也许过了两千多年,这尊镇墓兽的功能退化良多,就像老人记忆力严重衰退,时常忘记自己为何而存在?只剩童心未泯。
秦北洋走到光的身边,憋着山东口音对童男童女:“阿弟,阿妹,出路何在?”
他(她)居然听懂了,童男童女镇墓兽,向地宫另一头而去,角落里藏着一道极隐蔽的裂缝。
大伙儿看到小木的背影一晃而过,他的瘦小身体已消失在裂缝中。这狡猾的家伙,刚才躲入暗处,观察镇墓兽的动向,趁机找到逃跑路径。
秦北洋招呼所有人赶上,跟随童男童女镇墓兽,穿过地宫尽头的裂缝,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豁然开朗。
秦北洋的眼睛都要瞎了!四周亮起火光,照得如同白昼。这里有大片阡陌田野,春风中摇曳的桃花,瀑布从山坡上流下,济水浩浩荡荡穿过,真想上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他看到一大片水域,琅琊台凭风而立,背后分明就是崂山,更远处还有高耸入云的泰山。还有座硕大的城池,依稀有摩肩擦踵的人影,这不是齐国的都城临淄吗?头顶甚至有日月星辰,二十八星宿,北斗七星,同时放射光辉……
这是孔子与孟子、管仲与鲍叔牙、孙武与孙膑的故乡,徐福的三千童男童女,在遥远的日本列岛,思念这片海滨故土,便在徐福的地宫深处,修建了一座地下的齐鲁世界,陪伴在棺椁中长生不老的墓主人。
齐远山自称齐国后裔,兴冲冲地上去摸了把桃花,才发现是假的!
整个齐鲁“桃花源”的一切都是假的,严格来都是冥器,只是做得气势宏大,俨然以假乱真。所有人都被震惊,小木张开嘴流下口水。羽田大树下跪磕头,他的祖先就是这些童男童女的一员。
小木在哪里?秦北洋挥舞环首唐刀,还要找他算账呢。
突然,水里冒出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像四五岁的男孩,皮肤一忽儿黑,一忽儿蓝,又一忽儿赤,原来跟随环境与光线而变换颜sè。小孩长着一张奇怪的脸,浑身都有鳞片,头发犹如杂草,头顶有个碟子,手指间还有蹼……
“kappa!”
镇墓兽 第七十四章 河童
“kappa!”
羽田大树高声喊出,这是“河童”的日语发音。
但来不及了,河童抓住了光的脚脖子,哧溜就把她拽入水中。秦北洋冲上去扑了个空,但又有河童拽住他,一同坠入地宫中的河流。
这水冰凉刺骨,恍若来自地下寒冰所化。秦北洋差点抽筋,幸好他的水性不错,在水里瞪大眼睛,竟看到几十只河童,快活地在四周游弋,如同yòu儿园的游泳池。这些小家伙也没有伤害光,就是围绕着小女孩一起嬉戏相扑。但河童可在水下呼吸,人类却做不到。难怪日本民间传,河童会把yòu儿拖入水中溺毙,原来并非恶意,只是想一起玩耍。
秦北洋抽出背后的唐刀,一刀下去,将一只河童劈成两半,水中喷射出蓝sè血液。河童开始慌张甚至尖叫,原来都是些胆小的生物。秦北洋奋力砍杀这些小家伙,将它们远远地驱赶走,终于把光给抓住了,就像抓住一团柔软的水草。
童男童女镇墓兽也是干瞪眼,难道他(她)也怕水?九sè倒是克服了对水的恐惧,正要冲下去时,秦北洋腋下夹着光浮出水面,被羽田大树和齐远山拉上来。
光吃了好几口水,已经没了呼吸,面sè苍白,命悬一线。九sè用脑袋摩擦女孩,用镇墓兽的热量,替她驱散水底的寒气。
秦北洋拼命做人工呼吸,疯狂叫喊光的名字,不管不顾地嘴对嘴,将自己的气息吹入女孩口中。
终于,光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到秦北洋的嘴chún。
她大口呛出了冰水,剧烈咳嗽一番,还阳回到人间。女孩重新闭上眼睛,虚弱地:“欧尼酱!谢谢。”
秦北洋在水边喘息着,看到一群幸存的河童,仍然战战兢兢地在水下注视着他呢,大概在思量从哪里来的凶神恶煞?
河童,又称为水虎,也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沔水中有怪物,如三四岁小儿,鳞甲如鲤,射之不可入。七八月中,好在碛上自曝。膝头似虎,掌爪常没水中,出膝头。小儿不知,欲取弄戏,便杀人。”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也写到了水虎。
齐远山小心地蹲在水边:“徐福坟墓的地宫之下,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河童?我看这里成了它们的巢xué!”
“两千多年啊,何况这里地震频发,再坚固的坟墓,也禁不住这么震动。”羽田大树做出了解释,“我看这些水,都是山泉的活水,必然有秘道通往外界。而这河童顺着水流,就能进入徐福墓的地宫。外边有人类的侵扰,河童不得安生,只有在这个地方,它们才能快活地生活。也许,它们是日本最后的河童。”
“小木已被河童拖入水中淹死了吧?”
“毫无疑问!”羽田大树捶xiōng顿足,“可惜这个混蛋,偷走了长生不老之药啊!若是真的,不但能让我们延年益寿,要是逃脱这座地宫,出去仔细研究仙丹的成分,将是科上的一大进步,能帮人类克服生老病死的大难题!这是我们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啊。”
“全人类长生不老?”秦北洋轻描淡写地回答,“做梦吧!”
“我们要不再找找?徐福身上的漆木盒子!一定在这片水底。”
齐远山也被吊起了胃口,着就想跳下水中,却被秦北洋一把拦住:“都得了失心疯是吗?你也想淹死?”
众人正要争吵,光已渐渐恢复,幽幽地:“刚才我在水下,感觉水流很急。这座地宫并非绝对封闭,一定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否则,河童也无法在生存。”
“有道理啊,光!”
秦北洋搀扶着小女孩,向着地宫边缘搜索。终于,他发现在河流尽头,明显有一股qiáng烈的水流在往外流淌。
齐远山提醒一句:“水往低处流,这不是往地底而去吗?”
羽田大树摇头:“不,吉野山的地形复杂,旁边有深切的山谷,即便是在山坡的地下,也可能高于谷底。或许,外面就是一道山泉溪流?”
“明白了,中国古墓,大多造在山脚下,因此只会越挖越深,跟这里的地形不同。”
秦北洋想到房山大墓下的北京海眼,上回就是从水底下逃脱的。他也不管河童会不会害人,背着唐刀跳入水中,摸索出一个狭窄的洞口。不过,成年人绝钻不过去,只有河童这种小孩体型的物种。
不过,他们中还有一个人可以过去光,她就是小孩子,体型与河童相识。
“不,我不走。”刚被秦北洋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女孩,黏在他身边,“哥哥走,我才走。”
秦北洋必须赶她走:“我不要你这个妹妹了,从今天起,我不是你的哥哥,你快点走!”
“欧尼酱!”
小女孩哭了出来,羽田大树在她耳边:“光,你不逃出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在这里困死。但只有你出去,才能找人回来救我们啊。”
终于,光被服了。
她捶了捶秦北洋:“哥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秦北洋继续在水下警戒,羽田大树也跳下来帮忙。光憋了一口气,潜入狭窄的水下缝隙。她费了好大力气,才顺着湍急的水流钻出去……
光消失了。
她究竟是逃生了?还是溺死了?抑或又被困入下一个地宫?
秦北洋、羽田大树、齐远山,还有镇墓兽九sè,枯守在徐福墓的地宫,看着永无休止的日月星辰,两千多年前的齐鲁风光。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一阵巨响爆起,地宫墙壁上的“泰山”,竟被炸开一个大洞。尽是弥漫的烟尘,秦北洋命令大家都趴下,害怕会不会又是余震?
不,他看到了太阳。
漫长一夜已逝去,两千年来,初升旭日首次射入这片地宫,吉野山如同画卷展开。
童男童女在阳光下凝固的同时,密密麻麻的枪声响起……
一挺加特林,一挺马克沁,还有手榴弹,齐远山听得清清楚楚。童男童女镇墓兽,已被狂风bào雨般的子弹扫倒。几枚手榴弹在它头上爆炸,将青铜外壳炸成碎片。
这不是第一尊被现代武器消灭的镇墓兽,但是第一尊流血的镇墓兽。
秦北洋和羽田大树震惊了童男童女的残骸流出鲜红的血,不是油wū,也不是某种液体,而是真正生命的鲜血。
枪声停止了。秦北洋感到不可思议,他不仅看到了血,还有皮肤,连着血丝的肉,断裂破碎的骨骼,甚至白花花散开的脑浆……
终于,镇墓兽里露出两张面孔,这是活人的面孔: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十来岁的双胞胎孩子。
不,现在变成死人了。
来自秦朝的活生生的童男童女,被两千年后的机关枪子弹打得粉身碎骨。
秦北洋脑中浮现一幅画面这对双胞胎兄妹,三千童男童女之二,跟随徐福东渡日本。他俩年纪最小,没到豆蔻年华,徐福大人就已躺入棺椁,指令孪生兄妹陪葬。不是死了的殉葬,而是活着陪葬。也许自愿,也许被迫,兄妹服用了长生不老之药,被封存在镇墓兽外壳中,就跟石棺里的徐福一样,冬眠了漫长的两千多年。
活体镇墓兽?
这可是《秦氏墓匠鉴》没记载过的大秘密啊!它到底是真镇墓兽,还是伪镇墓兽呢?
忽然,从童男童女的心口位置,滚落出一颗热气蒸腾的灵石。
镇墓兽 第七十五章 嵯峨光
吉野古坟,徐福大墓,齐鲁地宫。
这是秦北洋所见过最古老的灵石,公元前三世纪的古物,可惜被公元二十世纪消灭掉了。
只要有灵石,就是真正的镇墓兽,哪怕其中有两个大活人——他们的动力来自灵石,他们的灵魂也来自徐福大人。
秦北洋不禁暗暗感叹,对于拥有无尽秘密的镇墓兽,自己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可怜的只鳞半爪!
趁着阳光还没照到灵石,yòu麒麟镇墓兽九sè,顶着雪白鹿角,披着青铜鳞甲,冲到被打碎的童男童女身边,竟然一口咬住两千多年前的秦代灵石。
“九sè!”
秦北洋无法控制它,眼看着童男童女的灵石,像一块新鲜出炉焦香四溢的生煎馒头,被小镇墓兽九sè囫囵吞下!
一年多前,秦北洋在东海达摩山屠龙之后,九sè也吞下了恶龙镇墓兽的灵石。
现在这头yòu麒麟镇墓兽体内,已经有三块灵石了!不晓得它的肠胃(或者说机器)能不能消化得了?
待到硝烟散尽,穿着土黄sè卡其布军装的日本士兵冲进来,几十只枪口对准他们。
秦北洋抽出唐刀保护大家。刚刚吞食灵石的九sè,中了几发子弹,但是皮糙肉厚,毫无影响,它正欲吐出琉璃火球,却听到一声小女孩的尖叫:“不要!”
光回来了。
她身上还没干透,痴痴地看着秦北洋,身边有个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头戴高筒礼帽,像明治时代遗留的绅士。
“哥哥,请你们投降吧。”
看着光哀求的眼神,秦北洋放弃抵抗,控制住了九sè。他明白,在两挺机关枪和手榴弹面前,童男童女已粉身碎骨,九sè就能幸免吗?
他和羽田大树、齐远山,还有变身为大狗的小镇墓兽,一齐被士兵押解上卡车。
然后,军队排干了地宫中的水,却始终没能找到小木的尸体,包括漆木盒子里的长生不老仙丹,这让大家都甚为可惜。
而以地宫河流为巢xué的河童家族,因此而全部死亡,终于成为民间传说中才有的物种。
军队用石头和水泥重新封闭了地宫,包括童男童女镇墓兽的碎片——存活过两千年的孩子几天就会腐烂。因为吉野古坟,对日本皇室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如果墓里埋葬徐福以及“三神器”的秘密流传出去,恐怕对神道教的信仰不利,对日本、朝鲜、台湾等地的皇民化教育不利。
光则被送上一辆奔驰轿车,中年男人抓着她的手说:“光,你要跟爸爸回家了。”
他是光的父亲。
昨晚,联队长给东京打了电话,父亲才立即赶来接女儿回家。
“该死的联队长!他欺骗了我。”
十二岁的女孩,回头望着吉野山上的古坟,樱花就快要开了啊。
当天,所有人从奈良转移到大阪。昨晚的关西大地震,果然造成严重破坏,街道上到处是残垣断壁,还有火灾后的废墟,露宿街头的灾民。
齐远山接受步兵联队审查,确认没有违反军纪,但鉴于部队已经毁灭,他被送回东京振武学校。羽田大树得以假释,带走了秦北洋的三尺唐刀。
光被父亲送回东京,但她有一个条件——必须带上九sè。她说这条大狗是自己“宠物”,发誓要好好保护它。
唯有秦北洋,被当作诱拐女童的嫌疑犯,羁押在大阪拘留所。这是个严重的罪名,可能判处三年以上徒刑。
他被关在单人牢房,度日如年地遥望铁栏杆外的春天。如果地宫也算监狱的话,这已是自己第三次铁窗生涯。狱卒们骂他是“支那人”,还说他qiángbào猥亵了小女孩,这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wū蔑。
数日之后,有人来探监了。
狭窄的探监室内,秦北洋见到了光。她穿着一身厚重的学生服,面无血sè,几乎半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辨青sè的血管。
在狱警的监督下,她握紧了秦北洋的双手。
“你的手好冷。”
十九岁的他说,光的语气却愈加微弱:“欧尼酱,看到你就好了,我没事。”
“你不好,出了什么事?”
她却把手缩回去了,秦北洋抓住她的胳膊,就要翻她的衣袖,狱警用棍子揍在他的肩上。光却一把推开狱警,又鞠躬说对不起。然后,她自己卷起了袖子管,这才露出手腕上的伤口,还抱着厚厚的纱布绷带。
秦北洋心疼地抓住她说:“怎么回事?”
“我要来看你,父亲大人不允许,我就在东京的家里割腕自杀。但我太傻了,这样割腕是死不了的。父亲把我送到医院,这才送我来大阪看你。”
小女孩说得从容不迫,最后一句面带微笑,好像小孩撒娇要买玩具,终于被父母允许了。
“你竟以死威胁,就为来见我一面?”秦北洋的鼻子一酸,头顶着小女孩的额头,“光,你可太傻了啊!你父亲也来了?他会恨死我的。”
“嗯,就在外边。”
“他到底是什么人?”
“哥哥,我一直没有说过我的姓氏,我的全名叫嵯峨光。”
“嵯峨光?”
他很自然地想起京都的嵯峨野,亦是他和光相遇的雪夜。
“嵯峨家族属华族之列,源出三条氏,更早可上溯到奈良时代的藤原北家,在京都公卿中仅次于五摄家、九清华。”光无奈苦笑,并无任何自豪,“我的曾祖父对明治维新有功,被授世袭侯爵之位。我的祖母是明治天皇生母的侄女,因此与天皇家也有亲戚关系。”
“原来,你是日本的皇亲国戚,难怪我问你怎么懂那么多?你总是回答——我是光!”
“我确实是光啊,这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但你的母亲去世,父亲给你带来继母,所以你离家出走了。”
“不仅是这原因,我还讨厌贵族的生活!我从东京逃亡到京都嵯峨野,这是我们家族的命名之地,听说嵯峨野的雪夜很漂亮。”她直勾勾地盯着秦北洋的双眼,“不过,我很幸运,最危险的时刻,遇到了你,欧尼酱。”
“光,我也很幸运,能有你这个聪明又漂亮的妹妹。”
“哥哥,谢谢你陪我在西日本流浪的日子,必定将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三十天。”
探视时间早已过了,狱警很给侯爵小姐面子。外面的嵯峨侯爵也等不及了。女儿对这个中国少年心心念念,像被下过迷药,做父亲的也担心过,光是否遭到过性侵犯?从而对诱拐犯产生某种畸形依恋,但经过妇科大夫检查,光仍是在室的处女,绝无任何被侵犯痕迹。
她松开秦北洋的手,依依不舍地告别,眼角又滚出大团泪水。
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秦北洋qiáng颜欢笑说:“喂,你要听你父亲的话,在学校好好读书哦!”
“哥哥,我记住了。”
“记得孔子的《论语》怎么说的吗?”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光一本正经地背诵,完全按照日语汉音,这是遣唐使和留学僧带回日本的朝廷正音。
女孩已被狱警带出探望室,他又想起一句:“喂!九sè怎么样了?”
“它很好!我发誓,我会把它送回到你身边的!”
远远听到她的哭声,秦北洋的鼻子发酸,酸到想要早点死去算了。
沙扬娜拉。
又隔两天,羽田大树前来探监。他说,光的证词并没有多大作用,地方检察官仍然准备对他重判。原本,羽田商社已为他雇佣了关西地区最好的律师,但日方通知了大阪的中国领事馆,核实了秦北洋的身份——竟是北洋政府的通缉犯,犯下了绑架徐树铮的严重罪行。
于是,日本司法机构决定将秦北洋引渡回中国。
秦北洋心里清楚,一旦回到北洋政府手中,自己绝无活路,小徐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一周后,秦北洋离开大阪拘留所,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押解去神户港。
他盼望在天津下船以后,能看到欧阳安娜的双眼,然后去死。
镇墓兽 第七十七章 海上
光的歌。
离开神户的lún船上,秦北洋觉得这首歌好生耳熟啊,仿佛远行送别必备的风景,竟也暗暗哼出旋律。
十个月前,当他在天津大沽口,逃上开往日本的lún船,欧阳安娜唱过同样一首歌,只是完全不同的歌词。
其实这首歌,既非中国也非日本,而是美国老歌《梦见家和母亲》。明治时代,这首歌传入日本,被犬童球溪填词为《旅愁》。而在日本留学的李叔同,又用汉语填词,成了后世脍炙人口的《送别》。
旅愁渐行渐远。他再也看不清他的光,似与漫山遍野的樱花混为一体,熠熠发光,像一lún小小的太阳。
法国lún船航行在大阪湾,两岸是淡路岛与大阪府,即将进入太平洋。秦北洋还穿着日本拘留所的囚服,就差在额头写上“逃犯”两个字。
他带着九sè潜入船舱,误打误撞到了洗衣房,天助我也!他挑了一件亚麻衬衫,配上背带西裤,既不惹人注目,也不显得穷困潦倒,大体属于普通乘客。幸好他身材高大,穿欧洲人尺码也不显大,xiōng前两条黑sè背带,更有机械师的范儿。
秦北洋想要回到上层甲板,刚转身就撞见一个法国人。
充满煤炭气味的走廊,灯光照亮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山羊胡修剪齐整,金丝边眼镜背后,一双灰sè眸子。狭路相逢,对方从喉咙里挤出法语“对不起”,便从秦北洋身边绕过,却多看了九sè两眼。这条大狗无论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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