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中央甲板下,四翼天使已破茧而出,挥舞四扇翅膀,飞在危如累卵的大船上。
与此同时,小镇墓兽九sè开始变身……
镇墓兽 第175章 自由女神
欧阳安娜。
天还没亮,她独自离开饭店,从曼哈顿坐船渡过波光粼粼的纽约港,登上自由女神岛。她穿着美国女孩流行的裙子,头戴镶花边的遮阳帽,帽檐压着齐刘海,鬓角露出自来卷黑发。
自由女神像基座上,镌刻着一首英文诗,安娜试读出中文意思
“不似希腊伟岸铜塑雕像,拥有征服疆域的臂膀。红霞落波之门你巍然屹立,高举灯盏喷薄光芒,您凝聚流光的名字放逐者之母,把广袤大地照亮……”
放逐者?
她想起了一个人,同样也被放逐到天涯海角,而今不知所踪。昨晚,她梦到了他,梦到在地球边缘,冰封雪飘的海面上,夜空闪过绚烂夺目的极光,也照亮他的脸庞,极不真实地反光,好像融化在无边的宇宙。她伸出手,想触摸他的脸。无限接近,却永远触不到……
十个月前,安娜与秦北洋在天津大沽口分别。他登上去日本的lún船逃亡,她唱了一首李叔同填词的送别。
而刺客们的主人阿幽的身份曝光,安娜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达摩山上的百万白银,还有小木。
欧阳安娜雇了一艘蒸汽船,匆匆赶到东海达摩山。然而,刺客们捷足先登。小木与海女无影无踪,据说已逃亡出海。不幸中的万幸,藏宝窟的百万白银完好无损。
她的船运走了全部白银,回到上海,存入达摩山伯爵基金。
那个难熬的暑假,为免夜长梦多,安娜不为人知地在上海买下了一百套房子!
新学期,回到北京大学,全体师生转入新校舍,后世著名的“北大红楼”。她收到一封日本来信,邮票上有大阪的邮戳。看到秦北洋的笔迹,她把信纸塞在心口,每读一段就到秋日下狂奔,跑了好几里路才读完。她汇去一千银元,可惜信封上没留寄件人地址。
九月天,中华民国第二届国会选举揭晓:安福系包揽七成席位,可称为“安福国会”,徐世昌当选中华民国大总统。如今是老徐大总统,老段国务总理,小徐控制国会刺客们得到唐朝小皇子棺椁后,严守诺言,没再继续刺杀国会议员。
过完十八岁生日,欧阳安娜给自己定了目标女同学们都想毕业后嫁得好郎君,而她崇拜居里夫人、红sè罗莎,甚至鉴湖女侠秋瑾。
安娜梦想做一个女外交官,至少中国从没有过,欧美也凤毛麟角。她拥有一口流利的法语,听说外交部法语翻译稀缺,她取出三千银元,通过叶克难贿赂了外交次长。安娜又找到法国驻华公使馆,请大汉学家伯希和写了推荐信,终于谋得实习生的职位。
1918年11月,德国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告终。北京举行盛大阅兵式,和尚、道士、喇嘛、神父奉命为中华民国祈福。树立在东单的克林德碑,原本为纪念庚子年被杀的德国公使,被改为“公理战胜”碑,移到边上的中央公园。隔年一月,协约国在巴黎召开大会。中国作为战胜国也派遣了代表团,随即噩耗传来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要被转让给日本。国内舆论汹汹,北洋政府被迫派出第二批代表团。
十九岁的外交部实习生欧阳安娜,幸运地搭上了代表团的末班车。
代表团行列中,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小郡王的父王病重,经众议院议长批准,由他继承国会议员席位。他们从天津坐船出发,没走更近的苏伊士运河航线,而是取道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环球航线。
相比大腹便便或脑门微秃的官僚们,还有尖酸刻薄的京城记者,确实找不到其他搭伴了。小郡王时而穿蒙古袍子,时而绸缎长衫,最爱的却是西装、马夹与皮鞋,打扮如纽约或伦敦街头的绅士。
中华民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向外交部最漂亮的女实习生大献殷勤。欧阳安娜对他爱理不理,不在乎小郡王有着高贵的身份。她总是一个人靠在船舷上,眺望蔚蓝的太平洋。
到了加州的旧金山,登上横贯大陆铁道,从西海岸前往4850公里外的东海岸。
特快列车也要走五天五夜,从内华达的荒漠,到犹他州的大盐湖,穿过雄伟的落基山脉,再进入沃野千里的密西西比河大平原,一路无边无垠的玉米与小麦地。到了俄亥俄河两岸,到处可见工厂和烟囱,人民高大而健康,住在宽敞的房子里。毋庸置疑,这是个富qiáng的国家。
火车抵达纽约,代表团住进曼哈顿的饭店。这天早上,安娜换上新衣裳,独自前往自由女神像,想切身感受怀揣美国梦而来的人们,对纽约的第一印象。
抬头仰望自由女神的容颜,她竟看到一架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徐徐降落到女神肩膀上。
绝不是飞机或飞艇,它有四扇不断扑打的翅膀,更像从博物馆逃出来的史前怪兽。
四翼天使!
两对硕大的翅膀,加上一个野兽的身体和头,混合着唐朝与肥沃新月地带。最初的震惊过后,安娜看得真切,这不就是北京房山景教大墓发现的镇墓兽吗?
从它后背爬下一条赤sè鬃毛的大狗,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竟是中国人,其中一张面孔,昨晚刚闯入过她的梦境。
秦北洋。
真的是他?外加从天而降的四翼天使,极不真实的幻景,让她怀疑梦还没醒?
突然,秦北洋看到了她,挥手高喊:“欧阳安娜!”
泪水像迸裂的珍珠,从十九岁的脸颊扑簌而下。渡过那么大的太平洋,又穿过整个美洲大陆,她已没有力气再喊叫,只能向自由女神肩头的少年,微微点头,不言中。
片刻之后,秦北洋与钱科从自由女神像上爬下来。四月春光,纽约海港上的风,吹走了安娜的遮阳帽,自来卷的发丝轻拂到他的脸上。不顾一切,他们拥抱,不言中。
钱科有些懵懂地摇头,九sè正襟危坐在地上,仿佛又回到海上达摩山,作为yòu麒麟镇墓兽,第一眼看到欧阳安娜的情景。
两人松开,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不言中!
面对纽约海港的对岸,曼哈顿的高楼广厦,秦北洋微微叹息:“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不管有多远的路,我陪你走。”
安娜举起自己左手,中指上牢牢套着玉指环,来自白鹿原大墓地宫的礼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几乎要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而短暂的春天。
钱科不解风情地打断他们,指着自由女神像上的四翼天使:“怎么把它弄下来啊?”
“哈哈,原来四翼天使才是你的情人!”
秦北洋也学会了开玩笑。太阳下,原本展翅万里的镇墓兽,早已失去动力,变回一堆铁疙瘩。
大批警察赶到,有人报案说飞行器入侵纽约。起重机与大吊车,花了小半天,才把四翼天使搬到地面,幸好自由女神像没有损坏。
钱科用英语解释这是中国文物,欧阳安娜代表北洋政府外交部,希望把四翼天使交还给中国公使馆。
纽约警察犹豫之际,又一拨警察赶到自由女神岛,接管了四翼天使镇墓兽,运上一艘驳lún,完全无视安娜和钱科的抗议。
秦北洋在人群里看到一张面孔皮埃尔高更。
高更竟还活着!
就像七年前的泰坦尼克号,并非所有人都死于海难,法国人幸运地被lún船救起,送到最近的纽约港。他湿漉漉地找到法国领事馆,要求雇船去北大西洋打捞镇墓兽。高更推开窗户,意外看到曼哈顿对岸,自由女神像的肩上,竟停着一只飞行器。法国总领事给纽约市长打电话。考虑到美国与法国同为五大战胜国的良好关系,市长批准将四翼天使送还给法国。
秦北洋无法反抗,大白天的九sè也难以变身,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三个中国少男少女,随时可将他们打成筛子。
安娜用法语质问皮埃尔高更,他不跟女孩子啰嗦,皱起眉头看着秦北洋,扔出一句中国话:“感谢你拯救了我的四翼天使。”
“四翼天使是中国的。”
秦北洋一字一顿回答。高更耸耸肩,跳上小驳lún,向来自法国的自由女神像挥手告别。
纽约港,四翼天使镇墓兽,被驳lún送上远洋货lún。这艘船将载着镇墓兽与皮埃尔高更,渡过北大西洋,乘风破浪,前往欧洲,巴黎。
镇墓兽 第176章 胜利宴会
自由女神像下的纽约,隔着波光粼粼的海港,秦北洋眺望曼哈顿岛,人类历史上空前壮观的摩天高楼,宛如古今中外无数帝王的墓碑。
刚要登上前往曼哈顿的渡lún,秦北洋被纽约州的检疫官拦下来。美国流行病史上最黑暗的1918年已经过去,现在是第二波西班牙流感的尾声,纽约对海上来客仍然格外警惕。
安娜出示了进入旧金山时的检疫卡,钱科顺利通过检疫,秦北洋却出了状况。
他开始咳嗽,流鼻涕,面sè发暗,浑身如同打摆子,死神的yīn影在眼皮投下。
检疫官将秦北洋当作疑似西班牙流感患者。他让安娜和钱科带着九sè离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法国人高更再杀个回马枪,又觊觎yòu麒麟镇墓兽了。
“北洋,你可要小心!”
安娜在耳边关照,两人分别了十个月,刚才的相聚又太短暂,但愿只是一场小别离!
秦北洋像牲口似的被运上检疫船,到了纽约海港的又一座小岛,已被改造成瘟疫隔离岛。小岛密集地chā满帐篷,身边躺着意大利人、希腊人、波兰人、黎巴嫩人,还有墨西哥人。没有任何治疗,医生也束手无策,这些人奄奄一息,不分男女,等待默默死去。秦北洋原以为会见到无数墓碑,才知道流感死亡者会被立即火化,以免尸体传播病毒。
长夜漫漫,秦北洋看着帐篷外美国的月亮,周围此起彼伏咳嗽声与喘息声,死神仿佛一卷地毯,将所有人收起来,准备打包带走。
身边又死了一个!秦北洋大声叫喊,想让人把尸体抬走,但除了exuse me,他的日式英语没人能听懂。
倏忽间,一只兽头钻入帐篷。两个西班牙流感病人开始尖叫。但此地每夜都有人尖叫,管理员也见怪不怪了。
“九sè!”
秦北洋跟着小镇墓兽钻出帐篷,一路匍匐着爬过充满焚尸骨灰的泥土。到了海边,月光下颠簸一艘小船,依稀照亮欧阳安娜与钱科的脸。
她来救他了。
突然,小岛响彻刺耳的警报声。瞭望塔上的探照灯扫过来了。秦北洋和九sè上船,螺旋桨飞速旋转。枪声响起,几颗子弹嗖嗖地射入海水。
九sè变成yòu麒麟镇墓兽,吐出两团琉璃火球,机关炮似击中瞭望塔。小镇墓兽又一次救了主人的命。
小船融入纽约港的夜sè。安娜搂着秦北洋柔声道:“我说过,我不会再放你走的!”
他们在曼哈顿岛靠岸,沿着第五大道,来到杰弗逊大饭店,中国外交代表团驻地。
秦北洋跟钱科合住一间客房,加上九sè。两人疲倦已极,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昼夜
次日傍晚,秦北洋的jīng气神恢复大半,他和钱科换上干净衣服,来到二楼宴会厅,只见高朋满座。中国外交代表团,正在宴请纽约的名流与媒体,从纽约州长到市长,甚至有日本驻纽约总领事,为中国在巴黎和会制造舆论,抨击日本谋取青岛殖民地与山东霸权的不义。
中国代表团长致辞后,日本总领事起身,三十岁出头,穿着黑sè燕尾服。未待主人应允,他走到宴会厅中央,用日本人里罕见的流利英语,向在座来宾问候。他的用词优雅,引经据典,不时蹦出几个古希腊人物,甚至拉丁文单词。他毫不客气地指出,大战爆发那一年,日本帝国付出270名军人的生命,攻占德意志帝国的远东堡垒——青岛。
“中国政府呢?连宣战的勇气都没有!”日本总领事又向中国代表团微微鞠躬,“抱歉,就算中队进攻青岛,恐怕非但不能攻占青岛,反而整个山东省都会落入德国手中,甚至北京城头都会飘扬德意志德国的旗帜!”
宴会厅鸦雀无声,中国代表团虽然气愤,却无一人敢反驳。尽管北洋军阀连年内战,但那是菜jī互啄,若要跟欧洲军队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看到对手哑了,日本总领事乘胜直追:“德属东非的沃尔贝克中校,哦,他也曾在1900年加入八国联军攻占过北京。1914年,他手下仅有一百多白人军士,两千多黑人士兵,在东非四面为敌,断绝外援,遭到数万大军围攻,竟然坚守四年,甚至攻入协约国殖民地。德国要是没有投降,沃尔贝克中校至今仍在战斗。如果日本不参战,山东就是第二个德属东非。日本为世界大战的胜利流了血,并让德国人也流了血。中国人流血了吗?据我说知,一滴都没有!那么流过血的青岛,就应属于日本帝国。”
这位总领事高昂头颅,赢得美国人的掌声。宴会厅角落,秦北洋和钱科躲藏在侍者身后。他很想用流利的日语跟对方辩论,却不敢抛头露面,毕竟他还是北洋政府的特级通缉犯。
乐队奏起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sè的多瑙河,来自战败国奥地利的圆舞曲,让宾客们感到胜利的愉悦。这才是纽约,就像菲茨杰拉德说的“我开始喜欢纽约了,喜欢夜晚那种奔放冒险的情凋,喜欢那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和往来车辆给应接不暇的眼睛带来的满足。我喜欢在第五大道溜达,从人群中挑出风流的女人,幻想几分钟之内我就要进入她们的生活,而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或者非难这件事”
小郡王帖木儿很会跳舞,搭着一位美国姑娘的纤腰舞步翩迁。秦北洋在寻找安娜,他不会跳舞,只想多陪伴她片刻。他刚瞥见欧阳安娜的晚礼服,只见一个男子来到她面前。
头发乌黑的东亚人,穿着一身紫sè礼服。他有白皙的皮肤,古希腊般立体五官,细长而明亮的目光里,蕴含一点点高傲,又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几乎与秦北洋同样个头,又不像小郡王乳臭未干,渐入成熟男子阶段。他的身材削瘦挺拔,如果换一身行头,可以上舞台演莎士比亚戏剧,哈姆莱特或麦克白。
他向安娜鞠躬并伸出手,举手投足,风度翩翩。欧美礼节,先生邀请女士跳舞。欧阳安娜不得不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的左手握住对方右手,他的左手轻轻揽住她的后腰。
安娜微微一颤,他低声说:“得罪!”
标准的中国话,他不是日本人。欧阳安娜稍稍宽心。随着音乐跳华尔兹,她的舞步那么笨拙,好几次踩到对方鞋子。他笑着说没关系,鼓励她不要着急。他cào控着两个人的步伐,带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圆舞曲的旋律让人兴奋,她的额头沁出了汗珠,脸上扑满红晕,怪不得洋妇人都爱舞会,简直是女人们的天堂。安娜紧握他的手,看着他幽深明亮的双眼,还有刻意保持距离的嘴chún,不像登徒子们要趁机一亲芳泽。
今宵不眠夜,舞曲最,欧阳安娜的眼角余光,正好瞥到人群中的秦北洋。
他在看着她。
安娜松开手,低头对迷人的中国绅士说:“对不起,我累了。”
“感谢你陪伴我跳的这支舞!”对方也大方地鞠躬还礼,“可我还不知小姐芳名?”
“安娜欧阳安娜,不是英文名字。”
“安娜卡列尼娜的安娜?”
“嗯。”
“你在中国外交代表团?”
安娜xiōng中小鹿怦怦乱跳,以前不是没碰到过主动搭讪的,但眼前男子的杀伤力却是惊人。
“对不起,我只是个法语翻译。”
舞会告一段落。纽约市长发表讲话:“上星期,纽约举行了世界智力大会。我们请来全世界五十位顶尖天才,包括战败的德国与奥地利。智力大会有各种高难度竞赛,包括算术、几何、函数、逻辑、密码破译最终荣膺第一名的,竟是一位中国的年轻人。他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拥有物理学博士学位,他叫李隆盛。”
纽约市长特地拿出一张白纸,分别用中英文写着“李隆盛”。
刚与欧阳安娜跳完华尔兹的年轻男子,走到宴会厅中央,接受全体宾客们的祝贺。
李隆盛先分别向纽约市长、中国外交团的团长鞠躬,又朝目瞪口呆的安娜挤了挤眼睛。
“很荣幸,今晚能参加中国外交代表团的宴会。晚生李隆盛,即将去欧洲拜访爱因斯坦先生,向他讨教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作为客居海外的中国人,我衷心祝福中华民国国运昌隆,收回理所应当的国权,巴黎和会上的各国首脑,尤其美利坚合众国的威尔逊大总统,能为中国伸张正义,为世界谱写和平!”
他先用字正腔圆的北京话,后用标准的英语伦敦音,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懂,再次赢得一片掌声。最后一句,明显针对日本总领事的讲话,一时间抢尽风头。
对方按捺不住说:“李先生,我也听说了世界智力大会。可惜所有比赛项目,都来自西洋世界,没有我们东方的游戏。否则,说不定我也会来报名。”
“东方的游戏?”
镇墓兽 第八十三章 国运档案箱
纽约,曼哈顿,杰弗逊大饭店。
日本总领事xiōng有成竹:“不仅是东方,也是全世界最深奥最复杂,最顶尖的智力竞——围棋。”
“围棋是中国人的发明,也应当属于全世界。这些年来,欧美的科学家开始学习围棋。我在剑桥攻读之时,还曾向我的老师传授过围棋技艺。”
一个中国人,一个日本人,在纽约的宴会厅里,用最典雅的英语对话,在场的美国人啧啧惊叹。
“李先生,很高兴您也是棋友,我希望跟你切磋一局。”
李隆盛皱起眉头,看到日本总领事眉眼里的骄傲,不禁应承下来:“请问何时何地?”
“今晚,此地!”
血气方刚的日本驻纽约总领事,竟提出要跟世界智力大赛冠军李隆盛比试围棋。中国代表团的团长也是棋友,心想既是才智出众之人,下棋绝非泛泛之辈。如果这位天才就此击败对方,煞了日本人的威风,还可赢得更多的美国舆论支持。
大饭店辟出一间总统套房,布置成对局室。猜先,日本总领事执黑先行。李隆盛按常规布局应对,几个来回,惊觉对方棋力深厚,远非业余爱好者能比拟,大局观超乎常人。
原来这位总领事,乃是贵族子弟,自yòu拜入围棋大师本因坊秀荣门下,要不是被送出海外留学,几乎成为一名职业棋手。
中方团长看出门道,为李隆盛捏了把汗。危急关头,李隆盛下出一记妙招,立刻化解对方攻势,反让日本总领事陷入长考。
围棋手长考,是在脑海中计算无数种可能性。每一可能性都会推演出数十手棋,变幻无穷无尽。整盘围棋的可能性,理论上有3的361次方,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故而高手长考,犹如超级复杂的数学公式心算。古时没有读秒,往往持续一整个昼夜,许多著名对局要耗时数日。
团长等待了足足一个钟头,日本总领事才下出一记应招,看似漫不经心,旁观者仔细一分析,则是石破天惊。果然,lún到对面的李隆盛陷入漫长的思考……
这次连一个钟头都不止了。团长是个老外交官,年轻时跟李鸿章出访欧洲做翻译,亲眼见证过李鸿章与俾斯麦两位铁血宰相的对谈。他已哈欠连天,眼皮瞌冲,看怀表已很晚了。若按眼下事态发展,对决不到明早结束不了。他又问双方,是否愿意就此封棋,住下客房歇息,明早再战?日本总领事与李隆盛异口同声反对,都有自信在天亮前结束战斗。
老团长指派两名秘书留下,熬夜伺候对局者,自己先行休息去了。
回到顶楼的客房,他刚想倒头睡下,心里异常烦躁起来。再看房间地毯和窗户,似乎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他警觉地打开壁橱,露出一个大保险柜。
塞入钥匙,转动密码锁,柜子里躺着个黑sè手提箱,外壳印着两个汉字:档案。
档案箱里是密密麻麻的资料,大部分是英文、法文与德文,少量中文和日文。
“虚惊一场!”
老团长擦擦额头冷汗,正要重新关闭保险柜,喉咙口感到一片冰凉,某种金属的滋味,深深切入气管。
他看到了血。
喷溅在保险柜与档案箱上的鲜血,接着他转回头来,首先看到一把滴血的匕首。
雪白的象牙柄上镶嵌着“白虹贯日”的螺钿图案。
他死了,尚未来得及看清刺客的脸,便已坠入永恒的黑夜深渊,在纽约,在曼哈顿。
一双脚跨过倒在地毯上的尸体,一双手伸入保险柜,掏出了沉甸甸的档案箱。
就在刺客拎着档案箱,走出房门的刹那间,整个饭店响彻了警报声。
乍听起来像火警,几乎要刺穿人们的耳膜。杰弗逊大饭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对局室内的李隆盛刚落下一枚白子,对面的日本总领事已面sè煞白,不仅被警报声惊吓,也因为棋局上的形势已天翻地覆,短短几手交换,黑棋中腹大龙已陷入绝境。
日本总领事匆忙起身:“对不起,这警报声太可怕了!我建议今晚对局到此为止,大家必须想办法逃出大饭店。”
“谁胜谁负?”李隆盛并不在乎什么警报,他直视日本总领事的双眼,就在对方几乎要投降求饶的刹那,风度翩翩地站起,竟把整个棋局都撸掉了,“好,到此为止,胜负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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