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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闻檀
兄弟二人摆了几盘椒盐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在屋外头喝酒。
赵长淮这人是闷嘴葫芦,你不说话他就不会说。于是赵长宁就淡淡说:“长淮,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害别人的。”
赵长淮看她一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只是问问,别太敏感。”赵长宁看着远处日头下波光粼粼的河面,把玩着酒杯。
“你恨他的时候。”赵长淮才转过头回答道,“他处处不如你,但是他得到了最好的一切,你不甘心,自然就心生嫉妒。”
长宁回头看他:“……这是你的切身案例么?”
“我只是举例子,你再这样我不说了。”赵长淮喝了口酒。
“好吧。”长宁也喝酒,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赵长淮以为他有什么心事才找他喝酒的,结果回头一看,长宁酒量一般,已经靠在桌上醉倒了。脸上还沾了些花生米的细盐。
“哥哥?”赵长淮唤他,见喊不答应,走到他面前,想着要不要把他扶回去。长宁看上去不重,而且……竟然有种很好抱的感觉。
其实他已经没这么讨厌这个人了。
算了,懒得扶他。刚才问的都是些什么话,莫名其妙的。赵长淮招手让旁边的小厮过来:“把大少爷扶回去休息。”
很快就到了太子生辰那日,皇上降下了恩典,官员们可再额外沐休两日。这就是皇上对太子的溺爱,没有哪个皇子比得了。
赵长宁穿了官服,整理好了衣裳。随着二叔一同进东宫为太子贺寿。
东宫内正是张灯结彩的光景,重重黄sè琉璃瓦,高大宽阔的院廊,往来的宫女都穿右衽宽袖上襦,褶子裙,梳双环髻,这是宫女惯有的打扮。听闻赵长宁来了,太子殿下派了随侍过来接她过去。
长宁随着内侍到了东宫演武场。只见是一方大堂,放着兵器架,地方开阔。演武场上有两个人在比刀,四周御林军重兵把守,朱明熙穿了件深蓝sè团龙云纹右衽长袍,戴银丝八宝冠,面如冠玉,坐在为首的位置上。
王公贵族、或者大将在席间,没见着有文臣。赵长宁还看到了魏颐、朱明睿,正与旁边的大臣说笑。其间有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他身边跟了两个嬷嬷,粉雕玉琢的jīng致,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着地。应该是五皇子朱明谦。
却是太子招手让他过去,笑着吩咐随侍:“在我旁边加把椅子,让赵大人也看看。”
太子殿下坐在最前面,她坐在他旁边,这如何可以!赵长宁推辞,但太子此人虽然温柔,心智却是坚定的。赵长宁是自己人,他想宠信她,他就会用一切捧他的办法。这样的殊荣,当真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的。以后谁要是做这位太子的宠妃,必然是万千嫔妃憎恨的对象。
赵长宁知道太子殿下说一不二,他坚持,也只能坐在他身边。只觉得后背都是扎着的眼刀子。
幸好那边已经开打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叫好声响成一片。
身后有官员说:“魏大人当真厉害,他在北疆打退异族的时候,听说比现在还要有风采!我看总兵大人是坚持不了不多了。”
太子则侧头跟长宁说:“别的生辰都是唱戏,实在是从小到大听够了。我觉得甚是无聊,倒不如打几场来看。你看如何?”
赵长宁看到场中的人竟然是一身劲装的魏颐,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将对手压制得死死的。
能让这些王朝顶尖的武将为他表演的,也只有太子殿下了。赵长宁道:“挺好看的。”
只见对方已经露出破绽,魏颐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手腕一动,一剑夺人喉!
赵长宁靠在椅背上,眼刀子也不理会了。心道魏颐此人浑起来连良家女子也要qiáng抢,但正经起来还挺厉害的,不愧是一方猛将。
这边刚落声,就有声音传来:“二殿下到!”
众位大臣回头,只见是穿了右衽长袍的朱明炽自夹道过来,正大步朝这边走过来,随从正把他肩上的披风取下来。于是纷纷跪地请安。
“二哥,今日你来得晚了!”太子笑道,“一会儿要罚酒三杯。”
朱明炽先抬手叫大臣起,然后在太子身边落座:“来晚了,殿下想罚便罚。”
看到朱明炽的时候,长宁就想到那夜他一脸淡漠严肃,静谧处又那般作为。手微微一握。朱明炽一如往常,甚至看也没有看赵长宁。神情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却又大臣说:“太子殿下这罚得可轻了,二殿下可是战场上出来,拿酒当水喝,罚三杯如何够,三坛子还差不多!”
又有个太子的亲信大臣笑了笑:“罚酒也不够,久闻二殿下战场上的威名,传得神乎其神。但殿下回京后,却一直不得见厉害。要是能得一见,那才是三生有幸。”
说到这里,赵长宁眉心一抽。她发现太-子党的确相当不重视朱明炽,太子说就罢了,这话他们开口就能说!堂堂一个皇子,是你想让人家演就演的吗?更何况还是朱明炽,此人又记仇又能忍。
太子似乎也有些兴趣:“说来我也没有看过二哥的刀法,不知道二哥愿不愿意让我们开开眼?正好那边魏颐赢了,叫他与你比。”
朱明炽喝着茶不恼不气,只是笑了笑:“今天出门穿了长袍,怕是不方便比武。”
“长袍怕什么,殿下若愿意,旁边就能换衣裳!”又有人附和,太子殿下就点头。“今天是我生辰,二哥不如来一场?”
朱明炽推辞不过,最后还是垂眼放下了茶杯:“既然太子殿下当真想看,那就比比吧,换衣裳倒也麻烦,不必换了。”
那边刚胜了的魏颐就笑了:“殿下,衣裳也不换,您这是看不起我!”
太子殿下靠在椅背上,笑着对场上的魏颐说:“魏颐,你好好比。你今天若能赢了他,本宫就赏你一百两金子,再加两个美婢。”
魏颐将剑柄在手里握了握,摇头道:“殿下,金子美婢微臣不想要。不过微臣还真的有一事,想二殿下告诉微臣。”
朱明炽走到兵器架前随意拿了把长刀,走上台问。“金子都不要,你想问什么?”
魏颐有些遗憾地叹气:“却还真有,那天送给二殿下的那位女子,听说二殿下是叫她回去了。我派人找遍了那一带,也没找到这位姑娘。心里真是放不下得很,殿下若知道她在哪里,何不给微臣指条明路?”魏颐是当真喜欢得紧,就想找着这姑娘,圈着养起来,只给他一人弹琵琶,只坐他一个人怀里,好生锦衣玉食地养着。
一想到这样的女子可能还在受苦,魏颐心里就难受。来他这里多好,什么都不必做,他会把她宠得跟什么一样。
朱明炽听了之后,目光变得有些微妙,稍稍朝赵长宁这里看了一眼。
别说朱明炽了,赵长宁捏茶杯的手都一紧。这货在说什么?他还记得她?她突然很怕魏颐能把她看出来,毕竟他是近距离看过的。于是咳嗽两声,往旁边侧了侧,免得魏颐注意到她。
“你倒是个痴情种子。”朱明睿道,也想起来,那天魏颐是极喜欢那位姑娘的。后来听说老二给放回去了,还好生怄气。
魏颐却再次追问:“殿下可愿意告知?”
朱明炽活动了一下手腕,缓缓笑了:“那你赢了我再说吧。”





嫡长孙 46.第四十六章
第46章
寻常人要是与二殿下比武,只敢点到为止, 难不成还敢真的赢。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但魏颐是武夫, 神经大条,正好刚刚比划了两招,热血上涌,就有了胜负之心,又着实想知道那姑娘的下落。他身形一动,一道剑光直接扑朱明炽的面门。
朱明炽单手背在身后,含笑退避。转眼间两人一进一退, 再进再退, 几个回合刀光剑影, 却丝毫没有见真章。
朱明熙身边就有人说:“魏大人, 不用些真功夫见不着真美人呐!”
魏颐听了一笑。朱明炽虽然穿了长袍, 但身姿矫健, 步法诡异,他的剑几次都只是险险擦过了朱明炽的身侧。
自己的确未尽全力, 看来还不能手下留情了!
魏颐心随意动,当即脚下一蹬, 剑光如匹练卷向朱明炽的腰间。朱明炽身形急闪, 人出了剑光,但长袍下摆却被魏颐的剑尖挑破。魏颐一喜,长剑倒卷而上,bī得朱明炽连连后退。
赵长宁细看两人打斗,不知道朱明炽是出了全力,还是在隐藏自己。可能也没料到这魏颐竟然来真的,一直存着随意应付的心思。
直到魏颐当真将他bī退,又挑破了他的衣摆。朱明炽似乎微叹,脸sè一沉,继而气势完全地变了!
赵长宁只觉得眼睛一花,朱明炽终于出刀了!刀光映了朱明炽的面容,只觉得他脸sè沉下来后,好似地狱罗刹,杀意无限。
朱明炽长刀一出,魏颐眼前一花,横剑一挡,噔噔就退了两步才站稳,吓了一跳。但朱明炽神sè冷漠,刀势丝毫不减,直bī要害,角度极其刁钻。砍劈挂挑,魏颐这才感觉到这位征战沙场,令瓦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究竟有多厉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几刀又连连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砍来,将他bī得连反击的空隙都没有。
魏颐几番后退,眼看就要跌下台的时候,朱明炽低声一笑,长刀如飓风般横卷过他的脖颈,刀锋之利,脖颈间一片冰冷!魏颐拼命一缩,刀锋擦着皮肤而过,疼痛之感袭来,他肝胆俱裂,甚至觉得自己喉咙已破,喉管已断!魏颐跌落台下,手中剑咣啷落地,双手捂着喉咙呜呜出声,他分明感受到朱明炽真的可以杀了他,而且朱明炽真的打算杀他,他的刀凌厉之极,根本就没想收也没收!
魏颐摊开手,手心一团血红,魂定了几分,再一摸,倒是皮外伤,未真的进肉里去。
血滴自刀下流出,朱明炽才收回刀道:“魏大人,承让了。”
要不是他bī至此,朱明炽何以非要反攻不可。
“殿下武功jīng妙,是我不敌。”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冰冷的恐惧如蛇般爬进魏颐的骨头缝里,他脑子清醒过来了,立刻跪下了,“方才冒犯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他记得以前家里老将军告诉他,上战场后,刀出鞘,不见血不归!二殿下这是上阵杀敌的刀法,根本没有多余的花招子,只为杀人。二殿下回京之后也从没显露过武功,但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比。
因为那是用来征战沙场,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比试的,也不是用来取乐的。
同是将领出生,魏颐虽远不如二殿下上过的战场多。但他却能更深的体会到这种感觉。这时才觉得自己背上已被冷汗浸湿,越想越后怕,越想越不敢想。
众人自然是被朱明炽的刀法所震撼,早听闻二殿下征战沙场的威名,却从没有见识过。只是二殿下出手也太狠了……连点到为止都做不到,魏颐挑破了他的衣裳,却生生伤了他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太子见魏颐受了伤,立刻招人去找太医来给他治伤。魏颐却捂着受伤的脖颈缓步走到太子面前,咧嘴一笑:“让殿下失望了。”
朱明熙笑道:“你若能赢他,这战神的称号也要送人了!”见魏颐伤口流血不止,他本来是想问问赵长宁有没有带手帕的,给魏颐按按伤口。谁知魏颐却摆手跟太子说:“何必麻烦殿下,我自个儿找地方敷药去就行了!这点伤还不算什么!”
然后就退下去敷药了。赵长宁看着他走远了,才缓缓抬起头。
要不是他受伤了,今天这面或许就见上了。幸好他没注意到她。
她又看向台上的朱明炽,他还没有下来,只见是漠然地慢慢擦着刀身的血。那一瞬间他的模样,似乎刚从兵戈铁马的战场上回来,杀意未收,浑身yīn沉,令人胆寒不已!
这场比试完了后,许多人也没有了观看的心思,三三两两地朝前宫走去。朱明炽从她身后走上来,长宁感觉到他与自己擦身而过,他低声说了句:“你欠我人情。”说罢向前走去,他的随从上前为他披了披风。
这时候他的背影才平和下来,似乎才是那个惯常沉默的二皇子。
赵长宁就笑了,欠就欠吧,反正她还不起。
片刻后有内侍来传皇上驾到。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跪见皇上了。赵长宁官微言轻,落在最后,只看得到皇上的銮驾。等跪见了皇帝,才到东宫的宴息厅落座。
皇上坐于最前,几位皇子分列其两侧。而众文武百官要跪到皇帝入座,才能起身入座。与赵长宁坐一桌的自然也是些六七品的小官,远得连皇上的脸都看不清楚。或因家族的原因受到太子宴会的邀请,赵长宁竟看到了两个熟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蒋世祺、蒋世文两人。
她这才知道原来俩人是堂兄弟,也是跟着家里做大官的长辈来的,而且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感情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蒋世文在大理寺每天都对她冷若冰霜还是有道理的。蒋家上下都以为蒋世祺能做探花郎,却被赵长宁抢了风头,而且她还混得很不错,这口气怎么出得了。
看到两兄弟面对她表情僵硬,赵长宁还举杯对他们一笑:“没想到这里见到两位蒋兄。”
蒋世祺毕竟是有学识涵养的,翰林院磨了半年,早就对赵长宁没有感觉了,笑着点头。但蒋世文却轻哼一声,他是看不惯赵长宁这样的关系户,他升到大理寺正用了三年,赵长宁才用了多久?听说大理寺卿还挺赏识他的,莫名其妙!
前面皇帝似乎在与他的几个儿子说话,本来就听不大真切,谁知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宣大理寺正赵长宁上前跪见!”
皇帝竟然在叫她!
赵长宁便出了席,上前跪地行大礼请安。她也只有传胪那日见过皇上,此时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头顶,不仅是皇上,还有众位大臣的凝视,在场大员数不胜数,皇上为何会突然召见一个正六品的小官。
“平身。”皇上叫她起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着问,“听说户部税银贪wū一案,是你找到了证据?”
原来是问办案的事,长宁立刻恭敬回道:“微臣不敢一人居功,是大理寺与刑部合力之故。”伴君如伴虎,无论什么时候,对皇上说话还是得谨慎。
“屡破大案,不错,赏!”皇上说了句,立刻有宫人捧了白银三百两,丝绸布匹十匹,以及一些香料上来。
赵长宁又跪谢接过,才退回席间。此刻皇上又去问河北近日闹饥荒一事了,并没有把赏她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却不一样了。
皇帝身体不大好,说了会儿话就和太子一起去了书房。由于看到他在,官员们都束手束脚的,皇上一走,留大家终于能放松喝酒。
席间开始赋诗作乐,长宁是新科探花郎,加上刚得了皇上的赏赐,自然是要被要求做诗的。
长宁推辞不过,喝了口酒,见厅堂外面草木葳蕤,正是盛夏的好时节,满池的荷花。
她顿时就笑了,有几分意思,开口道:“看得金裘斗酒樽,莫如少年风发意。酒酣未醉挽雕弓,何妨!他日庙堂尽荣华!”
在座的多是将士之流,赵长宁的意气风发的随口之作,不讲究词理。他们也听得热血沸腾,拍手叫好:“好!赵小友这诗好!再喝两杯助兴,再给咱们来一首!”然后又要给长宁倒酒满上。
前不远就是皇子的席位,听到热闹的动静也回头看,只见那探花郎人面映荷花,青sè官服在一大片绯红sè之间,清瘦荏苒,当她为男子的时候,意气风发,随口赋诗不在话下。当真是有几分才学的。
朱明睿感叹:“是比那些酒囊饭袋子qiáng些。”
太子殿下刚送皇上出了书房,就叫赵长宁叫过去说话。赵长宁去的时候,看到他的书房布置得宽敞明亮,方才席间所见那粉雕玉琢的孩子竟然正坐在椅子上读书,他戴了个金项圈,小脚还够不着地。旁边守着他的两个嬷嬷。
看到赵长宁进来了,孩子问:“你是何人?”
这就是刚才那位五皇子了。赵长宁撩了衣袍,给这孩子下跪行礼,轻柔地道:“五殿下,下官赵长宁。”
朱明谦就下了椅子来,见长宁跪下跟自己一般的高,孩子哦了声点了头:“那你平身吧。”
他语气童稚,却已经带着皇家的理所当然了。赵长宁起身,才见朱明熙从里面走出来,揉了揉五殿下的脑袋:“明谦,跟嬷嬷去外面读书吧,哥哥今天有事。”
五殿下比一般孩子还要乖巧,他乖乖地点头,蹒跚小步走着出了朱明熙的书房。
朱明熙就转头对她说:“……五弟的生母去得早,一直是由我带着他读书的,他也跟我最亲近。”又问,“我刚才听到外面很热闹?”
赵长宁回话:“……方才几位大人叫微臣做诗来着。”赵长宁听说过这个五殿下是生母早亡,太子就这么一个弟弟,必然会好生顾着。
她脸sè仍然带着淡红,应该是喝酒喝多了。
朱明熙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让她在自己旁侧坐下:“什么诗?念来我也听听。”
赵长宁方才做词以《定风波》为词牌,只作了前半阙。既然太子要听,就做了下半阙一并说给他听。朱明熙听了赞妙,拿了纸笔墨上来:“当初你会试的时候,我就是看你诗写得极好,力排众议将你放在了第二。你写了送我吧,就当是生辰礼了。”
说罢拿了墨锭,要亲手给她磨墨。
“殿下,这不可!”赵长宁立刻伸手阻止他。
“有何不可?你只管写就是了。”朱明熙轻轻拂开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墨锭,那墨花缓缓绽开,跟着被推匀。殿内鸦雀无声,赵长宁默默看着他衣袖上的金线四爪金龙缓缓游动。墨sè渐渐深了。
赵长宁提起笔写,游龙走凤跃然纸上,又不失狷秀。太子看着她落笔倜傥,忽然道:“方才我让二哥与魏颐比武,你是不是觉得过分了?”
长宁笔下不停:“今日是殿下的生辰,殿下高兴高兴也是应该的。”
“宋大人说,一定要看看二哥的武功,所以我才想出这个办法。”朱明熙轻叹一声:“其实二哥从不出头,凡事忍让于我,我与他的关系也不错。但我却要防备于他。要不是五弟还小,怕也要防备了。”
赵长宁心里感叹,第一流的人才玩政治啊!忽然想嘲笑自己对太子生出的那份理解。这些人,哪会有一个简单的,她早该想到了。太子殿下为什么非要让朱明炽跟魏颐比武,为什么要激魏颐去赢。而朱明炽为什么始终没出全力,甚至一直到最后,都是有保留的。
这些人不愧是龙子皇孙,天生就是人jīng,从来没有别人想的这么简单。
“殿下要谋大事,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到。大人们为殿下,也是殚jīng竭虑了。”赵长宁落款于末尾。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必理会。”朱明熙淡淡道,“我把你放在大理寺,而不是詹事府,也因为那里谁的地盘也不是。这次林拱、罗应然两人出事,宋大人告诉我到了可以用你的时候了。但我没有同意,你留着一点赤纯之心很好。你做得很好,很聪明,以后……”他轻吐出几个字,“你继续这样就好,才是我心中的纯臣,庙堂荣华又算什么?功在千秋才该是你所求的。”
赵长宁听到这里,手中的笔停顿片刻,突然就在朱明熙面前跪下了。“殿下此言,微臣不敢当!”这话她要是传了出去,朱明熙就算是太子也会被皇上猜忌!朱明熙没有丝毫避忌地在她面前说,分明是已经把她当成了心腹。
甚至方才那话之意……毁了那两人的证据,不是太子吩咐她的?
赵长宁拳头轻轻握起,太子殿下想要给她的东西,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他就这么轻飘飘地递到了她的手里。不管她是想一步步地登高,位极人臣。还是想为国为民,做出一番成就。
她自认自己不全是一个好人。有那个梦的预警,她当然会对朱明炽注意,甚至会不动声sè地对他好点。但是太子殿下待她如此真心,她不协助太子,又怎么报答得了这份看重。
“你为何突然跪下了?”朱明熙伸手来扶他,“说这话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长宁何德何能,能让殿下另眼相待。”赵长宁说话低得像轻轻地叹息。
这时候有官员进来跟朱明熙说话,看补子是正三品的大员。朱明熙轻按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道:“你等我片刻。”
长宁看到朱明熙背手听得仔细,日光透过隔扇照在他身上,绣了金线的华服上,他清俊的脸上光影交织。只听他轻声道:“……那案再好生查一查,上头没有接应的人,两淮绝不敢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很可能还牵涉到他们身上,把此事交给周承礼。”
赵长宁看着他,其实也不奇怪,朱明熙自yòu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绝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太子。而且朱明熙还勤学政事,文采不凡,可以说今天的一切,也不是谁能送到他手边的。这样的阳光洒在朱明熙身上,他从容而尊贵,不乏心机,长宁真的没觉得朱明熙会失败。
这样的人,美好如玉,当真见不得他失败。
等说完了,朱明熙才缓步进来,笑道:“你方才给我写的字还没有盖章吧?”
赵长宁从腰间解下一印,印在了题词的末尾。等她想放印的时候,手指稍不小心擦过朱明熙的手,他却很敏感一般,立刻就缩回去了。
长宁觉得有些奇怪,回头道:“殿下……”
朱明熙似乎也一怔,他手上还残留些异样的酥麻,当真奇怪。每次与长宁独处,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异样,总是痒酥酥的。
长宁顿了顿:“其实殿下做得好,自古防人之心不可无。”
朱明熙含笑说:“说话越来越像那帮臣子了,好了,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随我一起去进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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