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闻檀
顾嬷嬷却好似碰到了她的某处,顿时一阵酸痛,长宁嘶了一声。顾嬷嬷睁大了眼睛:“哥儿……您这里,这里怎么伤成这样了?”
她的手肘弯处一片清淤,竟比背上的伤还要吓人!顾嬷嬷颤抖地问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他们打得乱……”赵长宁顺了呼吸,轻轻地说,“赵长松砸长淮,长淮趁乱便砸到了我的手。”
“二少爷……他也太……您这要是伤到了筋骨该怎么办?”顾嬷嬷说了句。
她突然反应过来,哽咽着快步走了出去,压抑得声音都在发颤:“去找太太,大少爷的手被伤着了。再派人青衣巷请柳大夫过来……快去!”
如果真的伤到了手……老天爷无眼,那长孙该怎么办!
西园这边凌乱的动静,很快赵老太爷那边就知道了。
赵长淮站在赵老太爷的书案面前,外头灯影浮动,投在地上一片片昏黄的yīn影。
赵老太爷叫人进来问了,说是长房那边还没有传话,不过砸伤之类的,再重应该也不至于伤到筋骨,赵老太爷才让回话的人退下去了。
他整个人都非常的疲惫,靠着漳绒靠垫好生地喝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地说:“长淮,你一向聪明。祖父明白,他们那些个加起来,怕也没有你一个人聪明。祖父对你最放心不下,因为你的心思也是最重的。”
赵长淮低垂着眼睛,他不说话。
“长松倒了罢了,但长宁是你的亲哥哥。你为何要这么做?”赵老太爷静静地问。
他想起刚把这个孩子抱来的时候,他就这样的不爱说话,在自己屋里一坐一整天,也不喜欢讨好长辈。看得人心疼。
后来,他就这么长大了。
“祖父,我的确不是故意伤他的。”赵长淮缓了口气说,“我若是真想伤他,能做得更隐秘百倍。”
赵老太爷的目光蓦然凌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不了解这个孙儿,半晌又叹气:“……长宁必定以为你是蓄意,怕从此是真的要恨你了。”
赵长淮沉默了一下,轻轻道:“我没有办法。”他就算说了,赵长宁应该也不会信。他以前的确是害过他,这次……真的是失手。
赵老太爷叫他回去休息,把等在外面的赵承廉叫进来。今日提赵长宁的地位,不给二房颜面,都是想打压一下二房,否则家里更没个宁静了。也怪他以前没注意,等反应过来已经出了大事了。“今日这事,家中女孩规矩也太乱了。你回去便告诉徐氏,好生把几个嫡出的姐儿管起来,她要是管不好,我就来帮她管了!至于赵长松,见自己能读两个书了便张狂起来,我为官几十年,还没见过哪个这样的人能做官的。以后他再敢公然顶撞他兄长,我定让他跪祠堂跪烂膝盖!”
赵承廉心里一凛,知道老太爷的意思:“……儿子定好生管教长松,他今天的确是太不像话了。家族里兄弟和睦是最重要的。也怪我平日繁忙,来不及教导他,让他母亲把他宠溺坏了。”
“我倒是还厌烦那个徐明。”赵老太爷冷冷地道,“他非我赵家子弟,跟着闹个什么劲儿。你同徐氏说清楚,这徐明日后便不必再来了。没得坏了咱们家几个孩子的举业。”
赵老太爷吩咐许多,赵承廉都应了下来。
***
柳大夫瞧过没有大碍,赵长宁才喝了两盅甜汤,由顾嬷嬷服侍着睡下。今天过得太累,她反倒睡得没这么踏实。
她虽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还在想祖父给她对牌的事,想举业的事……她手受了伤,怕是要修养两天的。屋内有盏蜡烛没有吹灭,朦胧而柔和的光洒在她的脸上,烧热的炕床很暖,外头又非常的静。
风吹得门扇吱呀一声轻响。
光影晃动,细索的响动,似乎有个高大的影子立在她面前,挡住了烛光。
旁边有人说道:“七爷,大少爷已经睡着了。”
“嗯。”那人轻轻地发声,然后没有再说话。
长宁仿佛陷入了睡梦中,但她还听得见声音,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个七爷是周承礼么?他怎么会进自己的内室来,守夜的顾嬷嬷呢?她怎么可能放人进来。
然后似乎有一只手放在她的脸上,慢慢游移。指尖带着点凉气。她很想阻止,很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您看大少爷这般受气,您也不chā手么……”同行的人迟疑地开口。
“我能有什么立场管?不急。”男子继续说,“你出去,我片刻后就出来。”
有人便合上门出去了。
赵长宁才觉得有人靠他极近:“不是叫你不必尽力吗,怎么不听话呢……”又叹息道,“这么努力,要不要我帮你?”
赵长宁感觉到那手已经到了她的脖颈处,落在了她衣襟的边缘。
烛影不停地晃动。好像过了很久,她突然感觉到,一个柔软温热,带着陌生气息的东西落在她的额头。
那东西是……!
这样陌生的触碰,让赵长宁浑身一僵。耳边则是个低沉的声音:“好好睡吧,七叔会帮你的。”
七叔……周承礼。他究竟是在干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杜少陵听说赵长宁被罚之后很是愧疚。
他是看不起赵长松那纨绔,但没想到赵老太爷竟然连赵长宁都罚,他心里责怪这老太爷不通情理。但此事终究是因他所起的。
于是他在芦山馆转悠了几圈,把闹事的书童给赶回去了,叫小厮去外面的铺子买了些鹿茸人参之类的补品,往西园来了。
到门口被两个丫头拦下了,他还打量了一下赵长宁的小院,看着规整,花草不多,种了几株石榴树、海棠树,一株高大的枣树,感觉跟他冷冰冰的个性不搭,总觉得这家伙会在屋里种梅兰菊竹之类的,以表清高。不过这时候院里堆着雪,看不到树木丰茂的景sè。
赵长宁在屋内,就透过隔扇看到他在转悠,穿了件蔚蓝的茧绸薄袄,长身玉立,鬓若刀裁。低声问香椽:“七小姐还没回来吧?”
“七小姐还在二房那边。”香椽知道赵长宁的意思,“奴婢一会儿在门口守着,不会叫七小姐过来的。”
赵长宁才点头,她真的挺怕那妹妹会sè令智昏。
那边杜少陵已经跨进屋子里来了。赵长宁指了凳给他坐,又亲自给他倒了茶水:“杜兄坐下喝茶吧,你难得过来。”
杜少陵把自己的礼堆在桌子上,屋内烧炭盆,其实不冷,所以赵长宁只穿了件月白的棉直裰,月白挺称他的,脸sè倒也红润,看来应该伤得不重。他想起上次荷包的事,咳嗽了一声:“长宁兄,我是来道歉的。族学的事,还有上次荷包的事……”
杜少陵看人的目光很真诚,由于是一双桃花眼,甚至有点深情的感觉。
赵长宁摆手:“杜兄喝口茶吧,这是今年冬至储下的雪化成的水,我用来煮茶。”
是嘛……这才应该是他的风格。院里不是俗花就是果树,这不太衬他。
杜少陵抬手抿了口茶水,甜滋滋的。他俊朗的眉眼似乎也被茶水的热气化开了,握着茶杯说:“长宁兄竟然爱喝香片,我却喜欢乌龙之类的苦茶。那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盒茉莉香片来,用的是宝珠茉莉为花底,窖藏信阳毛尖,再以白玉兰提香。我只喝过一次,因尝不出滋味,怕误了好茶。”
赵长宁是想自己体寒,觉得喝纯茶更不妙,所以才喝香片。不过竟然用信阳毛尖这样顶级的茶来做香片,怕也只有杜家这等大家族做得起了,她谢过杜少陵的好意拒绝了他,却是推脱不下。
几杯茶下肚,杜少陵就说:“我看过长宁兄中举的那篇文章,其实针砭时弊,写得不乏文采。我瞧是有些火候的,平日若长宁兄想切磋文章诗词,倒也可以来找我。若想找人指导,我已经告诉了周先生一声,你随时也可以去问他的。”
他听闻长房在赵家势弱,有意想要帮一帮赵长宁,以弥补自己的愧疚之心。
赵长宁听他毫不吝啬的夸自己就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略低着头。抬头的时候眼睛便只看着你,深邃如潭水不见底。
杜少陵心里便蓦地一跳,一时间目光只停在他红润的嘴chún,以及微有些透明的雪白耳垂上。又觉得是屋里的炭火烧得太足了,太热了,从下腹便蹿起一股久违的热。他十七岁了,怎么会半点男女之事都不知道……一时竟有些尴尬。
“少陵兄当真不必愧疚。”赵长宁觉得这个人有趣得很,语气柔和了一些,“我当真不在意这个。”
赵长宁只穿了件月白棉衣,身影单薄优美,非常漂亮,应该没什么力量,很容易被人控制住。与他对坐也腰背笔直,只看到单薄柔软的chún瓣张合轻闭。他可能会因此做出不好的事来……特别是赵长宁还并不防备于他。
防备?人家为什么要防备他?
杜少陵咳嗽了一声,觉得是自己很久没见到过女孩了,以至于看人家长得漂亮,竟然有异样的感觉。别开眼睛说:“以后长宁兄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赵长宁心想正聊着就要走了?站起来准备送他,杜少陵笑着摆手示意不必送,大步走出了正堂,带着自己的书童隐没入黑暗中。
来去如风,果然是名士风流啊……
赵长宁叫了四安进来收拾桌子。
第二日杜少陵果然叫人送了盒茉莉香片过来,赵长宁只略开盖,就闻到茉莉和茶叶的香气氤氲浓郁,果然是极品好茶。
族学中的徐明被遣送回了老家大兴宝坻县,上次大力惩戒过之后,族学里果然清净多了。这一早上竟然平平安安的什么事都没有,中午送点心,进来的丫头小厮寥寥无几,个个垂头丧脸。这下杜少陵那桌,就连壶热茶都没有人送了。
古先生觉得是他没好好教导这几个读书,快要会试了,竟然还生出这样的事端来。板着脸把几个人的课业都加重了,每人每天要写三篇文章交给他,题目由他出,而且全是策论。另外每天作赋一篇。
说来赵长宁是背过纪年表的,本朝虽也是大明,□□皇帝是朱元璋,但如今的年号却是承元,也不知历史在哪里拐了个弯。本朝皇帝是个年逾五十的老头,执政温和,给读书人的补贴也很多,于是在读书人之间有‘圣贤皇帝’的名号。因此这时候的各种□□也空前发展,王阳明老先生创了心学之后,这个流派在江淮的读书人当中流传甚广,由于江淮的读书人在全国有一定的统治地位,所以目前的心学在全国都备受推崇。
嫡长孙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首发晋江。 周先生对古先生还是服气的,本来就是他挑的错,于是说:“那便算了吧,我也跟你陪个不是。”
但是蒋先生并不这么想, 他不肯相让。“你赔什么不是?你也配么?”
周先生差点又跳起来骂回去, 好歹被杜少陵给拉住了, qiáng龙不压地头蛇,还是算了吧。
赵长宁读的这两天书简直热闹,她听到蒋先生的话只能嘴角微抽, 人家给台阶也不下, 要是换个脾气烈的, 怕都要打起来了。
古先生也有点头疼,族学里本来清清静静的, 这下彻底不清净了。
这么大的事他又不能藏着掖着, 就告诉了赵老太爷。这事可把赵老太爷吓了一跳, 立刻就叫了赵长松过去,但是赵长松他也不敢多说, 只能叮嘱他, 日后别和杜少陵再起了什么冲突,不然不好收场。然后赵老太爷大手一挥, 设宴,款待一下杜少陵跟人家金牌讲师周先生。
宴席晚上就开, 赵老太爷让家里的叔辈和孙儿都要去。赵长宁便换了件月白绸袄, 同窦氏一起去了二房。
二房的宅院就在大房不远处, 比长房大而气派,院落整齐而气派,美婢仆从无数,屋檐下点着jīng致的绉纱灯笼。长宁见到二叔赵承廉正坐在堂屋里和杜少陵说话,周围还坐着家里的叔辈,父亲赵承义也坐在旁,喝着茶有些讷讷,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只看到二弟是被众星捧月的。
这杜少陵的样貌生得好看,鬓若刀裁,chún红齿白的,又是一袭蓝绸袍,更加显得身材修长。
二叔平日官架子大,是很少出现的。
赵长宁跪下给他请了安,二叔也只是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而又去和杜少陵说话了。倒是庶出的三叔、四叔拉着赵长宁问了她好多读书的话。
长宁就自己去坐在堂屋的一把东坡椅上,耳边却听到了女孩们笑嘻嘻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那后面是一扇屏风,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的。
家里的女孩们在看这货……
赵长宁下意识地看杜少陵,她记得杜少陵是没有定亲的。的确是青年才俊,家世又超级好,是做夫婿的上好人选。
她觉得很有些意思,轻轻地笑了笑。
对于女孩来说,嫁一个好丈夫就是她们毕生所求了。自然看到那好的就如同破了缝的蛋被苍蝇盯上了。
赵长宁在家里的宴席上向来只顾吃饭,那边二叔已经将家里大小都给杜少陵介绍了一遍,尤其是二婶娘徐氏,着重地说她家几个孩子,特别是她的婉姐儿如何如何贤惠,家风又如何正。
如果能攀上杜家这门亲事,倒的确是天降好运。
不过长宁觉得估计没戏,杜少陵笑得有礼而敷衍,显然对于别人给他说亲并不是很感兴趣。
也是,他的家世这么好,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说过亲,有多少女子给他献过殷勤,其中家世好的又数不胜数,怎么可能感兴趣呢。
杜少陵的确不感兴趣,不过他家教很好,不感兴趣也是礼貌地听着,微笑。
长宁吃了饭,见母亲跟庶房的三婶娘、四婶娘说着话,她想先回去休息了。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了妹妹赵玉婵,她带着两个丫头在院门口张望,看到赵长宁便一个高兴,向他招手:“哥哥,快些过来!”
赵长宁走过去,皱了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二叔今天宴请杜家那位三少爷吃饭……”赵玉婵却红了俏脸,小声地说,“我便想来看看。听说那三少爷学问好,人又长得俊俏的。”
赵长宁知道了她打的什么主意,觉得她很荒谬,难不成她也和那些人打了一样的主意?她摇头说:“你快给我回去,二叔这里有外男。见杜少陵做什么,他也没有多生一只眼睛。我还要告诉你莫要乱来,人家是什么身份的?”
杜少陵是什么人?他连二房的嫡出都看不上,难不成还看得上破落长房的玉婵,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妹妹,而是玉婵各方面和婉姐儿差太多了。她要是打这样的主意,人家最后肯定是要伤她的脸面的。
赵玉婵听了却不舒服:“哥哥,哪有你这样看不起妹妹的。我跟你好歹是嫡亲,有我的好,也有你的好。你这表情,倒好像我为难了你什么一样……”
赵长宁被她气得一笑:“我不管你,我怕你丢了父亲母亲的脸面。人家婉姐儿几个都没有露面的,你一个闺阁里养大的小姐,怎么能见外男?到时候别怪人家说你轻浮了。”
赵玉婵听了好像也的确是有这么点意思,才不说话了。“那我大不了不看他了……哥哥,你把这个给他吧!”
赵玉婵突然把一物放在她手上上,飞快地离开了,赵长宁拉都没能拉住她。
长宁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枚兰sè荷包袋子,里头还装了块玉佩。也不知道这丫头哪里弄来这么好的玉佩。这香囊上还用小篆绣了个陵字。赵长宁看到这荷包心里就一紧,玉婵这究竟想干什么,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
她难不成想用这物来勾搭一个外男不成?
赵长宁正想把这物收起来,回去找赵玉婵算账。没想到身后就传来了脚步的声音:“咦,长宁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长宁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陌生而带着些许龙涎香的气息离她很近,这香料贵而难得,闻到便觉得雅致。然后一只手突然越过她的肩膀,拿过了她手里的香囊,背后那人笑道:“长宁兄竟然还用这等女气之物啊?”
长宁一见正是杜少陵,这家伙吃的用的都和赵长松一般,价值不菲,她平日跟他并不亲近,甚至没单独说过话,杜少陵总是被一群人围着讨好。
她心想这如何能让他看到,眉头微皱,立刻就要抢过来。“做什么,还给我!”
杜少陵仗着比他高半个头,一手挡住他,还未见过他这般生动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的。”
然后他一翻香囊,想看看是什么让赵长宁这么想夺回去,看到是自己的名字在上面,竟然愣住了。
赵长宁见他已经看到了,也不想再抢了,叹了口气说:“好了,现在还给我吧。”她还在想着给如何跟杜少陵解释,这荷包上有他的名字这回事。
没想到这杜少陵竟然是目光闪动,又看了她一眼:“这是你的香囊?”
这如何能承认是他的。赵长宁只好道:“你想多了,我是我捡来的。”
但杜少陵却上前了一步。
夜sè深沉,这前院少有人烟,他竟然靠她极近,盯着她的眼睛,然后迟疑了很久才道:“上面为什么有我的名字?”
他长得好看家世好,喜欢他的人很多。难道这个人竟然也对他……
长宁其实一开始是没有反应过来的,直到片刻后她明白了杜少陵的意思,杜少陵难不成是以为……她喜欢他?嘴角微微一抽道:“少陵兄,你误会了,这当真是我见有人遗落在了路上,捡起来看看而已。大概你哪个爱慕你的女子丢的吧。”
杜少陵还是半信半疑的,他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看着这张秀美冷漠的脸,就说,“既然是长宁兄捡到了,可要好生保管才是。”
那玉佩他拿在手里握了一下,又放回了赵长宁的手心,然后就这么走了。
赵长宁:……
这货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吧?
她跪在青布团云纹蒲团上,面前的长案上放了双耳三足瑞兽白玉卧炉,烟雾丝丝袅绕升起。长案上是供奉的祖宗牌位,细葛布帷幔垂下来,一块‘祖德流芳’的匾额悬在横梁上。原来是跪得太累睡着了。
祖祠是十多年前所建,寒风透过棱格窗扇扑在她脸上,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她揉了揉眉心,竟然做了个这么荒谬的梦。
她现在连个进士的功名都没有,竟然就梦到了什么大理寺少卿。不过这梦倒是……
那人的滚烫的手掌,健壮的腰身,qiáng得让人窒息的存在感。她似乎还能感觉得到。
赵长宁微叹了口气,抬头望外头看了看。
隔扇外正是大雪纷飞的光景,天sè有点暗了,庭院里已经堆满了积雪。北风刺骨如刀刮脸,她小时候是在南方长大的,没怎么见到过雪。这样的大,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漫天之间竟然只剩下一片纯白。
赵长宁只穿了件薄袄,冻得有点受不了了。却只能略整了整衣摆,跪得更笔挺了些。
七年前她因病逝世,醒来之后便成了这位嫡长孙。
那时候她尚才十岁,就看到个美貌妇人带着几个女孩在哭她,衣裳角角上还挂了个粉粉的女娃。
别人都是锦衣玉食的嫡小姐生活,她却是个女扮男装挑着嫡长孙重担的假把子,还有几个拖油瓶挂在身上,姐姐妹妹的一大堆人。
这一群的莺莺燕燕的弱女子,只会围着她哭,今天你哭明天我哭,哭得她头疼。她一开始过,还未适应,自然不怎么想理会她们。但是后来见妇人和姐姐对她都关怀备至,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挑起了这个担子。
方才她刚一下族学,就被家中祖父叫来罚跪。是因为族学里的功课完成得不好的缘故。
赵长宁并不娇气,但这身子自yòu锦衣玉食,娇气无比。才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就痛得麻木了,头晕脑胀,应该是感冒了。
她慢慢平复了气息,却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
很慢很轻,然后一双皂靴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赵长宁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个梦境。
这人也弯下腰来,却低声笑了笑:“长兄,你跪着竟然也能睡着吗?”
赵长宁抬头看来人,他穿了一件竹纹杭绸直裰。五官俊朗,眉眼深邃。两人虽然同岁,他却比她高大了很多。
这位正是她的庶弟赵长淮。不过庶弟是由祖父养大的,跟她并不亲近。不仅不亲近,两人之间反而是水深火热的仇敌。
赵长宁只是垂下眼,她淡淡地道:“二弟找我有何事?”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滴水不漏杀人不动声sè,长宁刚过来的时候还吃了他不少的暗亏。要不是她有个成年人的底子,早让赵长淮给弄了。的确有天赋,他日位极人臣也不是没可能的。
“祖父着我来传一声,叫你去书房回话。”赵长淮也淡淡地说。
赵长宁虽比寻常女孩儿高,身体却还要更娇气,跪了大半天早就不行了。她站了起来,却膝盖一软没站稳摔了,头磕到了柞木地板,咚的一声巨响,疼得半天起不来。
她喘了口气,听到赵长淮漠然地说:“长兄是个男孩儿,不会这点痛都受不住吧?”
赵长淮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意图。
赵长宁觉得奇怪极了,梦里那个跪着为自己求情,疼在她身上,十倍与他身,恨不得一切代姐姐受过的赵长淮,不惜丢官的赵长淮真的是眼前这个混蛋?果然是做梦呢。
赵长宁也没指望这庶弟真的会帮她。她想自己爬起来,但是手脚根本使不上力。
而在赵长淮眼里,身为长兄的赵长宁太弱了。虽长得倒是……好看极了,朦胧的黄光下牙白的肌肤毫无瑕疵,眉眼长而隽雅,如玉雕雪砌一般秀美。sè若春晓之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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