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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我不是你爹。”王座上,重明的声音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鸿俊站在地下,颇有点局促不安,他朝重明答道:“你是,你就是我爹。”,重明却将目光挪开,落在第三把空的王座上。
“你爹名唤‘孔宣’。”重明沉声道,“与我、与青雄一般,乃是曜金宫之主,你问过我,剩下一把椅子上坐的是谁,现下我可回答你了。”
“这把椅子上,曾经坐的就是你亲爹。当年你爹死后,青雄将你抱回曜金宫。如今你长大了,也该回去了。”
“回哪儿去?”鸿俊问。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重明淡淡道。
“我就是这儿的人。”鸿俊又说,“我哪儿也不去。”





天宝伏妖录 3.海阔天空
半晌偏殿内落针可闻,最后青雄开口道:“我吩咐你去人间办三件事,鸿俊,你爹养你十二载,这三件事,你能不能全了你爹的心愿。”
鸿俊看看重明,再看青雄,复又看重明,最后点头道:“若这么说,我就去。”
青雄递出一封信,说道:“狄仁杰生前有一官府,名唤大唐驱魔司,你带着这封信,到驱魔司去报道,假以时日,慢慢查清害死你亲爹孔宣的仇家,这是第一件事。”
鸿俊想了想,问:“仇家是谁?”
“我不知道。”青雄起身,手指间又现出一枚碧玉材质的孔雀翎,交到鸿俊手中,“你亲爹曾经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在长安曾度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他恨过谁爱过谁,谁与他有恩,谁与他有仇,这些我们统统不知道,也无法说。只有你,能找到这一切的答案。”
鸿俊迟疑片刻,接过孔雀翎。
“四把斩仙飞刀在你小时候已经传你。”重明扬手,扔出一本图谱,又说,“如今长安已是妖族横行,图谱上的妖皆可杀。”
“哦。”鸿俊接住,翻开手中图谱,上面的妖怪,一个字也不认识。
“你拿倒了。”重明提醒道。
鸿俊马上把图谱翻过来,假装认真地看那图谱,眼睛却不住偷瞥高处的重明,重明只不看他。
“狄仁杰又是谁?”鸿俊见重明脸sè缓和些许,问道。
“一个人。”重明答道,“你爹从前的朋友,也早就死了。”
“驱魔司专司收妖、驱魔之职。”青雄解释道,“如今长安的妖族,与曜金宫乃是死敌,你入司以后,听他们的就是了。若能驱逐盘踞长安的妖王,来日我与你爹,兴许会回人间去陪你。”
“真的吗?”鸿俊蓦然抬头。
“我何时说过?”重明眉头一拧,朝青雄冷冷道。
“两百年前。”青雄在殿内踱了几步,缓缓道,“曜金宫与天魔圣地爆发过一场战争,旷日持久,最终……”
“不必告诉他了。”重明打断道,“他不可能办到。”
青雄回答道:“他也是你的孩儿,是曜金宫的人!”
“不必多言!”重明怒气散发。
“我会打败妖王的。”鸿俊脸上一瞬间又有了笑意,答道,“这是第二件事吧,一言为定!”
“就算将那黑蛟碎尸万段。”重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也不会回人间,莫要枉费心思,送了自己的小命!”
鸿俊:“……”
“还有这吊坠。”青雄及时接话,将吊坠放在鸿俊手中,解释道,“到了长安以后,找一个名唤陈子昂的,告诉他,这是燃灯……罢了,什么也不必告诉他,你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打开……”
说毕,青雄修长手指捏着那吊坠,吊坠下的金箍亮起咒文光芒,自动分离,解开,那颗水晶缓缓飞起。
“……再在他面前将水晶捏碎。”
鸿俊一脸诧异,问:“为什么?”
“这是玄都鲲王交予我的心灯。”青雄说,“继承者该当是人间世陈家,只是两百年前yīn错阳差,出了一点小事故,心灯之力未能进入陈家人体内……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水晶破碎,心灯便将自动入体。”
“那凡人是否活着,还说不准呢。”重明嗤之以鼻道。
“死了也不打紧,但凡陈家的后人,都可以继承。”青雄说,“总之,鸿俊,你须得找到心灯的继承者,将里头这道光交给他,再与他交个朋友,此乃第三件事。办完这三件事,你便可回曜金宫来,你爹自然不会再赶你下山。”
“好。”鸿俊珍而重之地收起来,答道,“我一年里就把这三件事全办完回家。”
重明嗤之以鼻。
“你体内有孔宣的五sè神光。”重明忍不住说道,“足以自保,手中有斩仙飞刀,杀人杀妖,绝无问题,我养育你十二年,你我亦是缘分一场,若不问你这句,想必青雄又要责怪我不近人情……现下你想清楚了……”
鸿俊微微张着嘴,直视重明,重明总算又将目光转向他,一字一句说道:
“曜金宫中,你想要什么,都可挑一件去,但凡你说得出口的,我都给你。”
天光照入殿内,洒在两人之间,天窗外白云皑皑,碧蓝天幕如洗。
许久,鸿俊终于答道:“我要爹……你陪我一起下山去,成么?”
重明静了很久,起身,走到一旁。
“不行。”他背对鸿俊,始终没有转身。
“你说挑什么都给我的。”鸿俊笑道,“我就挑你了。”
“莫要胡闹。”青雄说道,“鸿俊,这是给你的。”
青雄递给鸿俊一个包袱,鸿俊接了,挎在背上,慢慢地走向重明,重明却不愿回头看他,转身走到偏殿一侧平台上。鸿俊只得停下脚步,重明说:“再不说,现下就走罢。”
鸿俊静了一会儿,说:“那没有了。”
鸿俊转过身,失落地走出偏殿。
“与孔宣当年一模一样。”青雄叹了口气说。
重明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沙哑,肩膀微微发抖,说道:“他是他,孔宣是孔宣,这些年了,我都放下了,你还不曾放下。”
青雄一怔。
鸿俊背着个小包袱,沿太行山曲折道路慢慢下山,背后那鲤鱼一蹦一跳,跟着追过来。
“殿下!殿下——!”鲤鱼跑得气喘吁吁,说,“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鸿俊蓦然回头,才想起把它忘了。
“你怎么来了?”鸿俊说,“快回去!回去!爹说人间太凶险了……”
“青雄大人让我跟着你。”鲤鱼一pì股坐在一块石头上,摇了摇尾巴,问,“你知道长安在哪儿吗?”
鸿俊挠挠头。
“你知道一两银子兑几文钱吗?”
“你知道上哪儿买马吗?”
“你知道打尖住店怎么说吗?你知道见了人族怎么打招呼吗?你知道长得越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吗?你知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鸿俊答道,随手一搁包袱,也坐了下来。
鲤鱼妖又说:“吃饭前要先洗手,天凉了要加衣服,人间有春夏秋冬,不比曜金宫里……”
远处云雾间的太行山巅,鸟鸣声阵阵,金lún光耀世间,衬得云海日晖滚滚。
鸿俊耳畔那鲤鱼妖的碎碎念已逐渐被消音,他念及自己在曜金宫中十二载,从未离开过父亲身边,虽向往山下红尘滚滚,如今一离家,想到临走时重明竟有诀别之意,却又惶恐无比,一时不禁悲从中来。
“办完三件事,你就能回家了。”鲤鱼妖说,“你别哭。”
“我没有哭!”鸿俊怒道。
“那走吧。”鲤鱼妖说道,“山路走起来脚好痛啊。”
鸿俊只得把鲤鱼妖抓起来,鲤鱼妖手脚自觉朝后贴了些,鸿俊便将它塞进行囊里,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山巅一眼,此时心中充满了复杂而莫名的情绪。
“走吧。”鲤鱼妖说道,“再不走天黑了。”
鸿俊:“……”
鸿俊只得转身,沿着山路大步走去。
三天后,曜金宫中。
“怎么转了三天三夜,还没走出太行山?”
重明站在中庭里,面朝那池塘,一脸不耐烦。池塘中现出映像——鸿俊正蹲在一条小溪旁捧水喝,一身邋邋遢遢,蓬头垢面。
“说了不能喝生水,烧开再喝,会拉肚子,怎么一出山就没点规矩了!”重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迷路了罢。”青雄答道。
“早说那鲤鱼不着tiáo!”重明烦躁不安,说,“罢了罢了,你下去送他出山。”
“我不去。”青雄说道,“要去你自己去。”
重明一瞥青雄,青雄忽道:“快找到路了,你看,沿右边这条路便可出去。”
重明与青雄又一同看那池塘,映像中,鸿俊站在一条岔路口,左看右看。
“右边那条!右边那条!”重明与青雄一同焦急催促道。
最终鸿俊不负众望,选对了路,两人终于长吁一口气。青雄说:“这就出去了,走人间官道,一月后便能到长安。”
鸿俊终于慢慢走出了池塘中水镜所见的外围,身影消失在太行山最后一道峡谷外,重明再也看不到他了,只得独自转身离去。




天宝伏妖录 5.龙武李氏
门里又是个后园,看上去像一户人家的后门,花园中有一荷塘,荷塘畔桂花飘香,虽在淅淅沥沥雨下,却依旧有种墨香人家的雅致感。鸿俊拖起那男人,进了回廊。左看右看,心道:哇这儿当真漂亮。
这户人家筑了两层,楼上又传来女孩声,鸿俊简直快被累死,追那鳌鱼追了一夜,又连着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只想找个地方先歇着,当即一pì股坐下,倚在回廊里直喘。
恰恰好这时间,一名身着鹅黄sè襦裙的少女,手中捋一枝桂花,沿着回廊走来,便迎面撞上了鸿俊。
是时只见鸿俊筋疲力尽,坐在地上喘气,身边躺着一男人,背后还露出一截鲤鱼脑袋,鱼嘴一张一合。
少女:“……”
鸿俊一脸茫然,转头时恰好与她目光对上。
少女差点大喊出声,鸿俊连忙比画“嘘”的手势,让她千万别叫,又灵活翻身起来,朝那少女连番作揖。
一夜bào雨后,鸿俊脸上连日wū脏已被洗刷干净,皮肤白皙,五官朗秀,简直是俊美得惊天动地,只是抬头一瞥,那少女便一时半晌,未回过神来。
鸿俊说:“我……借你这儿待一会儿。”
鸿俊之父当年乃是纵横三界,但凡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美男子孔雀大明王。更有过他一露面便引动天女散花,五百年前妖族为一睹其真容,争先恐后更引发大规模踩踏惨剧的案例。
只可惜鸿俊从小丧父,没能跟在亲父孔宣身边长大,被重明放养了十二年,常在溪前山后撒野,日间曝晒,夜里淋雨,三不五时还要被烟熏。风里来雨里去,摧残掉了不少,然传承自其父的眉目、柔chún皓齿、白皙肤sè,以及少年郎特有的干净明朗之气,依旧一见面便让人惊艳。
“你……这人怎么啦?”少女将目光移向鸿俊身边昏迷不醒的那武将,“呀”了一声,说,“这不是景珑将军么?!”
“将军是什么?”鸿俊一脸茫然。
“干吗呢!”西楼连廊上,有女声不悦道,“下头是桑儿么?你又把什么人带回来了?”
那名唤“桑儿”的少女忙朝鸿俊做了个手势,说:“大伙儿正要睡呢,别出声,随我来。”
鸿俊便起身斜斜抱着那“景珑将军”磕磕碰碰地跟着少女上楼,武将两脚在木台阶上拖来拖去,发出声响,鸿俊才想起铁靴未脱,忙把他靴子也脱了,抱进房中,让他躺上榻去躺好,卸下包袱,放在案几上。
“怎么办呢?”鸿俊自言自语道。
“这鱼是你的吗?”桑儿端详桌上鲤鱼,赵子龙的鳃还在一拍一拍。
鸿俊点点头,那武将穿了一身白衣衬裤,鸿俊伸手去摸,发现其腰间有一铁牌,上书“大唐龙武军李景珑”。看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随手扔在桌上,又拾起那把击碎了五sè神光与吊坠的剑端详,只见那剑十分古朴沉重,黑漆漆的,上刻有密集小篆字体。
鸿俊看不出究竟,又解开李景珑的贴身衣服,令其露出壮硕赤|裸的xiōng膛,李景珑身材修长,xiōng肌、腹肌lún廓清晰分明,两道剑眉如墨一般,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嘴角微微翘着。
燃灯传下的心灯……鸿俊回忆吊坠被击碎那一刻,再回想青雄所交代的,只要捏碎吊坠水晶,心灯自然会入体。当时只有自己与他在场,若合理的话,心灯不是进了他体内,就是进了自己体内。
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可他昏迷了这么久,不大正常,按理说摔晕也该醒了才对……会不会是心灯害的?
鸿俊也不知道那道光究竟有什么用,躬身将耳朵贴在李景珑xiōng膛肌肤上,听他的心跳,侧头时又见桑儿满脸惊讶。
“让我们单独待会儿好吗?”鸿俊说道。
桑儿一脸怪异,点了点头,说:“景珑将军是不是受伤了?我去给他请大夫?”
“大夫是什么?”鸿俊下意识道,“不不,不需要。”
“那我去给他打点水。”桑儿言道便出了门。
鸿俊马上抓着鲤鱼妖,焦急道:“赵子龙!快醒醒!”
“大夫就是医生,给人看病的。”鲤鱼妖早就醒了,“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鸿俊也是满头问题,把过程说了一次,一人一鱼,互相对视片刻,鲤鱼妖大叫道:“哇啊啊啊——你闯祸了!你完了!这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鸿俊彻底疯了。
鲤鱼妖:“他姓陈吗?”
“他不姓陈!”鸿俊连死的心都有了,“他姓李……对了,让他改姓陈呢?”鸿俊突然灵机一动。
“你傻吗?!”鲤鱼妖道,“他也不是陈子昂后人!”
“完了完了!怎么办啊!”
“杀了他。”鲤鱼妖说,“说不定光就出来了。”
“怎么能杀他!”鸿俊说,“明明是我闯的祸!”
鲤鱼妖又说:“众生皆苦,我看他虽然一表人才,却隐约有些印堂发黑,眉头还皱着,一脸不得志的面相,活着也是受苦,就替他做个了断吧。”
鸿俊:“……”
鸿俊彻底没辙了,鲤鱼妖又说:“心灯搞错人,现在麻烦了!”
鸿俊拿着那剑,鲤鱼妖又撺掇道:“你又不是人,杀人怕什么。”
“我娘是人!”鸿俊说。
“你连妖都杀了。”鲤鱼妖催促道,“快下手吧!不然以后陈家怎么办?心灯得归还陈家,天魔才……”
鲤鱼妖意识到说漏嘴,顿时打住。
“天魔?”鸿俊诧异问道,想起那天偷听重明与青雄谈话时,也提到了这句。
鲤鱼妖忙说道:“总之心灯一定要取回来!否则大家都会完蛋!不是吓你的……飞刀呢?找回来了吗?”
鸿俊:“没有……少了一把……”
“啊啊啊——”鲤鱼妖抓狂了,“让你别追你不听!你看吧!这次完了!飞刀也没了!心灯还……”
鸿俊抓起枕巾,卷了个条,倏然准确无比地塞进了鲤鱼妖的嘴里,停止了这滔滔不绝的事后诸葛亮。
外头敲门声响,桑儿提着个壶进来。
“你在跟谁说话?”桑儿一看床上李景珑还昏迷着,莫名其妙,问道。
“我自己和自己说话。”鸿俊忙答道,“再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桑儿递给鸿俊毛巾,笑着打量鸿俊,说:“哟,好吧。”
桑儿又出去后,鸿俊随手给李景珑擦了把脸,翻身上榻,跨坐在他身上,深吸一口气,侧身,蓄积法力,一手抖开五sè神光震荡,把手按在了李景珑的xiōng膛上。
鲤鱼妖双手乱抓,抓住塞嘴的枕巾,抽了出来,叫道:“鸿俊,不要迟疑了!”
鸿俊运起五sè神光,打算将修为注入李景珑全身经脉,这样若心灯之力在他经脉中流淌,便将生出感应,自发防御。然而就在他注入法力的一瞬间,李景珑全身一震,突然醒了。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杂乱之声。
“神武军搜查!无关人等,一律退避!”
李景珑睁开双眼,蓦地低头,看见鸿俊按在自己xiōng上的一手,再沿着手臂看上去,与鸿俊眼神对视。
鸿俊:“……”
李景珑:“……”
李景珑一脸茫然,继而注意到自己上身赤|裸,只穿一条长裤,瞬间回过神来,勃然喝道:“你在做什么!”
鸿俊飞快道:“你把我的心灯……”
李景珑一声大喊,锁住鸿俊按在xiōng膛上的手腕就扳,两人顿时从床上翻了下来,鸿俊大喊道:“住手!”
房内顿时一片混乱,李景珑撞翻了桌上水壶,鲤鱼妖忙从桌上跳了下来,外头搜查的士兵听见了,马上道:“尽头那间房!快!”
鲤鱼妖喊道:“鸿俊!快走!又有人来了!”
李景珑转头一见那鲤鱼妖,登时骇然,吼道:“妖怪!”
鸿俊只恐怕又惹出麻烦,忙将行囊一抓,把鲤鱼妖一抱,撞破窗门,翻了出去。只余李景珑提着剑,一脸震惊,不住喘息,仍未知发生了何事。
鸿俊翻出窗门刹那便一手勾住屋檐,翻身上了屋顶,一路小跑到连绵的屋檐尽头,沿着瓦顶一路下滑,逃了。
李景珑还在房内,身上铠甲早已不翼而飞,睁大双眼喘气,恰恰好房外传来怒喝声:“谁在里面!神武军搜查!再不开门……”
桑儿声音道:“里头有两位客人正在缠绵……请不要打扰了他们……”
李景珑一听“神武军”三字,便知今日麻烦不能善罢,只得先跑再说,否则势必颜面扫地。当即也跳出窗,翻了出去,奈何鸿俊逃跑时是朝外翻,李景珑跃窗时是往下翻,又是光脚,踩在瓦片上顿时一个打滑,惊天动地地沿着侧瓦檐一路摔了下去。
李景珑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无处着力,两脚乱蹬几下,见瓦片尽头是条喧闹街道,瞬间意识到不对,却业已太迟。
先前鸿俊扛着他一路乱跑,躲进的地方乃是最有名的长安“平康里”即平康坊,坊间尽是开张做生意的青楼,这楼名唤“流莺春晓”,乃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楼,而流莺春晓外,赫然正是长安东市。
此刻雨过天晴,东市开张,人声鼎沸,行人小贩听到响动,便纷纷抬头观望,只见龙武军校尉李景珑男儿热血雄躯半裸,手里提着一把剑,光天化日下从流莺春晓窗内仓皇跳了出来,再在瓦檐上几下猛滑,哗啦啦地摔进了东市里,摔得骡马嘶鸣,筐篓满地。
“哟,那不是景珑将军么?”
“李校尉?哈哈哈哈——”
李景珑摔得七荤八素,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周遭已围上不少人,神武军还在流莺春晓处冒出头来。李景珑马上闪身,拖着剑,狼狈不堪地躲进东市,余下神武军士兵四处搜查,市集行人笑成一片,酸腐文人还在津津乐道。
“我有一诗。且予各位品评。”
“且说且说!”
“‘龙武军李景珑别流莺春晓’——”
“景珑校尉好儿郎,平康晓梦未觉长;飞檐碎瓦英雄胆,挥别青楼泪两行!”
“妙手拈来!容愚兄狗尾续貂两句……”
“来来!兄来兄来!”
“射虎飞将今犹在,生就一身好皮囊;区区神武浑不惧,却忘龙军锦衣裳!”
李景珑:“……”
李景珑躲在东市后的一口水缸中,耳中传来嘲笑自己的打油诗,稍稍顶起木盖,从缝隙中见神武军从东市上穿梭而过,方筋疲力尽地吁了口气。




天宝伏妖录 6.寄人篱下
雨过天晴,长安秋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坊间传来桂花香气,鸿俊在一棵梧桐树下用力踹了一脚,树叶上积夜的雨水便哗啦啦地洒下来。他就着这水洗了把脸,又喝了些,摘下两片梧桐树叶,放在chún边吹出声响。
“怎么办啊——”鲤鱼妖被裹在包袱里,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这地儿好大。”鸿俊摸摸肚子,又说,“先吃饭再说。”
“我可不吃蚯蚓了。”鲤鱼妖又说。
“给你找点儿肉吃。”鸿俊说道,“慢慢再想办法吧,唉,这一路上,怎么这么倒霉呢?咦?那是什么?”
鸿俊终究是少年心性,下得山来,见这花花世界,当即把烦心事尽数抛到了脑后,摸出少许铜钱,去集市上买吃的。鲤鱼妖又提醒道:“你怎么一下山就什么都吃,也不怕吃坏肚子。”
鸿俊唏哩呼噜,一脚踩在食肆座椅上,抱着一海碗面,吃了个jīng光。人间的东西较之曜金宫好吃太多了,油炸的、烤的、煎的,五花八门,还有卤羊肉、五sè花糕、糯米蒸点、曜金宫内从不做这些花样,下山后沿途赶路,也只能吃干粮。
往长安路上的一个月里,幸而青雄深谙他脾性,预备下不少珍珠,鸿俊便依着鲤鱼妖所教,以珍珠与路过商队兑成银,再将银兑成铜钱,吃饭打尖用。他虽不懂红尘间事,但有鲤鱼妖不时提点,倒也不曾闹出太多笑话。
且一路走走停停,鸿俊本性机灵,下山后便学得很快,初时说得少,看别人如何做,学着学着就会了。见人排队买包子,鸿俊便观察片刻,也学着递铜钱买了两个。
见市集上卖艺喷火的,鸿俊也好奇看了会儿,说:“这有啥稀奇的,爹打个喷嚏喷出来的,比这可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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