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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林守一深呼吸一口气,走向书楼。

    听说在这里,看一万卷书都不用花一颗铜钱。

    林守一突然有些伤感,如果那个财迷跟他们一起留下来的话,吧,毕竟那就等于挣钱啊。

    李宝瓶坐在冷清的学舍,打开书箱后,找到了那封小师叔写给她的信,信上说了很多,说他要回家了,会帮她跟家里报个平安,一定跟她大哥说她这一路很听话很吃苦。说那枚金精铜钱被他打了个孔用红线穿起来了,以后一定要挂在脖子里,别丢了,万一需要着急用大钱的时候,可以拿它去换银子。

    信上还说他给她还有林守一李槐每人都准备一支玉簪子,算是离别赠礼了,分别刻有宝瓶守一槐荫,这一路上,他就没怎么帮过大忙,这就算一点心意,别嫌弃,如果觉得不好看,藏起来就是了。

    李槐胆子小,以后多找他玩,别让他在书院被人欺负。林守一性子冷,也要多找他聊聊,关系也别就这么远了。于禄拳法很厉害,谢谢其实也是山上神仙,真有了冲突,宝瓶你千万别急匆匆一个人冲到最前头,可以找他们两个帮忙,不用难为情,哪怕欠了他们人情,以后小师叔帮你还就是了。

    那块名叫斩龙台的磨刀石,小师叔给你留在书箱里头了,但是记住以后磨刀的时候,找个人少的地方,别吓到同窗们。还有就是记得收好那只银色小葫芦

    信上最后说,他这个小师叔最后不告而别,没有跟你们一起进书院,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却没能善始善终,是他这个小师叔没当好。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好好读书,以后有了出息,小师叔好跟人吹牛,说自己认识李宝瓶,认识李槐,认识林守一,他陈平安都认识。

    信上写了那么多零零碎碎的内容,但是每一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一板一眼,既不灵气,也不飘逸。

    就像那个泥瓶巷少年的为人和心性。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好的就要珍惜,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读着读着,名叫李宝瓶的小姑娘脸庞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在信纸上,像是下了一场离愁的秋雨。

    不大不小,可就是伤心。

    倔强的小姑娘还不断告诉自己,不哭不哭,小师叔如果看到,要伤心死了。

    ————

    大隋京城的宽阔大街上,白衣少年喋喋不休地笑问道:既然这么不舍得,怎么就这么偷偷走了?

    明摆着是在伤口上撒盐。

    陈平安在那次长久回望之后,就不再继续,板着脸一直往回走。

    崔瀺问道:你这个当小师叔的,就不怕他们在书院给人欺负啊?到时候可没谁帮他们撑腰了。

    陈平安始终就是不说话。

    大隋京城实在太大,两人好不容易才赶在夜禁之前走出城门,崔瀺手里多了一壶酒,边走边喝,每次只抿一小口,出了城倒是尚未见底。

    一队精骑势如奔雷地冲出城门,追上官道上的两人,为首之人正是大隋皇子高煊。

    这一次他身边没有宗师神仙护驾,高煊下马后,来到陈平安身边,气笑道:连报酬也不要了?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吗?

    陈平安笑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照顾一下他们,就当是你的报酬了。

    高煊摇头道:两回事,书院那边,我就不跟你打肿脸充胖子了,因为哪怕是我都没办法掺和,所以我不会答应你。你只管放心,父皇肯定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时不时关注书院的动静。所以我答应给你的报酬,必须要给,你要是不收,也得接过去再扔。

    高煊故意凶神恶煞道:陈平安,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隋皇子,总得有些颜面吧?

    陈平安点头,伸出手道:拿来。

    高煊哈哈大笑,伸出一拳,突然松开,在陈平安手掌重重一拍,从现在,你就是我高煊的朋友了!以后再来大隋京城,直接找我高煊。

    陈平安有些发愣,收回手后,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高煊不再拖泥带水,重新翻身上马,由于居高临下,高煊弯下腰,笑容灿烂道:路途遥远,我帮你们准备了一辆马车,很快就会赶到,如果实在喜欢步行,卖了换钱也无妨,可别贱卖,七八百两银子肯定值得。

    高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那队精骑迅速回城,这一幕引来官道上许多过客的侧目。

    陈平安和崔瀺继续前行,崔瀺问道:是不是想不通一个皇子殿下,为什么对你陈平安如此客气热情?

    陈平安答道:是想不明白,就不多想了。

    崔瀺不愿就此罢休,自顾自帮着解释道:其实不复杂,因为高煊的身份特殊,近水楼台,黄庭国又是大隋的藩属,加上大骊境内肯定也有他们的谍子,不难知晓你们这趟游学的大致经历,再者宝瓶他们的身份,比你们自己想象得更重要。所以他乐得对你付出一点友善,放长线钓大鱼嘛,哪怕到头来钓不着,反正不亏。

    崔瀺撇撇嘴,如果大骊皇帝换成任何一个其它王朝的君主,如果山崖书院换作齐静春之外的任何一个山主,就会如同一根被雷劈过的朽木,老老实实烂死在原地好了。当然了,大隋有胆量接下山崖书院,确实值得佩服,大骊皇帝对此亦是心情复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于禄谢谢所在的卢氏王朝,虽然在覆灭之前,是公认的宝瓶洲北方第一强国,可是大骊皇帝心目中的敌人,只有三个,卢氏皇帝不在此列,反而国力略逊一筹的大隋高氏皇帝,占据一席之地。

    在崔瀺泄露这些天机的时刻,陈平安正忙着换上了草鞋。

    这让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崔瀺有些挫败。

    崔瀺试探性问道:先生,回头也给我编织一双草鞋呗,小书箱也可以有的。

    陈平安小心收起那双靴子,重新背起大竹篓上路,没好气道:穿草鞋不是为了好玩。

    崔瀺笑眯眯道:我觉得挺好玩的。

    陈平安沿着官道一侧向前走去,直视前方,问道:读书好玩吗?

    崔瀺破天荒犹豫起来,最后将酒壶系挂在腰间,跟那枚玉佩捆绑在一起,双手抱住后脑勺,读书啊,从小就觉得不好玩。

    走出去很远,黄昏里,借着最后一点光线,陈平安回望大隋京城的巍峨城墙。

    沉默一路的崔瀺骤然大笑起来,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

    陈平安没有理睬崔瀺的挖苦,认真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在书院留几天的,好歹亲眼看过宝瓶他们读书再走?

    崔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措手不及,想了想,早走晚走都一样。

    崔瀺发现陈平安瞥了自己一眼,一脸我问了白问,你说了白说的嫌弃表情。

    崔瀺着实有些郁闷,满脸委屈道:我好心好意给先生排忧解难,先生这样不好吧?

    陈平安看了眼崔瀺腰间系挂的酒壶,快速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然后加快步子前行,埋头赶路。

    崔瀺脸色不变,只是一肚子震惊,怎么,陈平安都有想喝酒的时候?

    哦。原来少年已知愁滋味。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水终有一别
    高煊赠送的那辆马车姗姗来迟,在很晚的暮色中,才赶到陈平安这边,马夫是那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曾经跟随大隋皇子一起去往骊珠洞天,与陈平安有过两面之缘,只是比起高煊的热络殷勤,老人神色冷淡,交过马车后,便徒步返回京城,老宦官回头多看了眼崔瀺,崔瀺忙着打量那匹骏马的丰姿,啧啧称奇,对于老人的审视目光,浑然不觉。

    崔瀺跳上马车,主动担负起车夫的职责,对陈平安招手道:先生,马车没动手脚,咱俩安心上路。

    崔瀺给了自己一耳光,什么上路,太晦气了,赶路赶路。

    陈平安环顾四周,天色昏暗,因为京城夜禁的缘故,白天川流不息的官道显得十分冷清,

    陈平安摇头道:我刚好练习走桩,你驾车就是了,只要别太快,我都跟得上。

    崔瀺知道陈平安的执拗性格,便不再浪费口水,缓缓驾车前行,喝了口酒,悠悠然高声道:百事忙千事忧,到头来万事休,天凉好个秋呀好个秋!

    陈平安默默跟在马车身后,不断重复撼山拳谱的六步走桩,走桩立桩两事,早已烂熟于心。

    大半夜的崔瀺一直胡言乱语,儒家经典也读,诗词曲赋也念,五花八门,嘴巴就没有闲着。

    最后连我有一头老毛驴,从来也不骑也给念叨上了,听到这里,坚持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陈平安吐出一口浊气,停下走桩,出声道:我上车休息会儿。

    上了车,将背篓放在车厢,陈平安这才发现角落放着堆积成小山的瓶瓶罐罐,只是光线昏暗,看不清为何物,驾车的崔瀺笑道:有几坛子好酒,有道家炼气疗伤的丹药,连胭脂水粉都有,这个高煊也是够好玩的,说实话不谈敌我阵营,同样是皇子殿下,高煊比你朋友宋集薪的亲弟弟,也就是我曾经的弟子,要更礼贤下士?

    陈平安坐在崔瀺身后,侧身而坐,双腿挂在外边,摇头道:宋集薪从来不是我的朋友。

    崔瀺拆台道:那如今已经改名为宋睦的宋集薪,可就要伤心喽。他在离开泥瓶巷之前,齐静春送给赵繇一方‘天下迎春’印章,送给他宋集薪的则是六本书,三本杂书,术算《精微,棋谱《桃李,散文集《山海策,三本齐静春挑选出来的蒙学书籍,《礼乐,《观止,《小学,宋集薪呢,对先生你的态度很复杂,他大概为了求一个心安,走的时候在屋子里桌上留下了后边三本书,本意是送给你陈平安,但人心复杂就在于,宋集薪其实心知肚明,哪怕先生你拿到了丢在你家院子里的房门钥匙,你也绝对不会私自拿走书籍,却不耽误他宋集薪良心过去一个小坎,先生,这个家伙是不是很聪明?

    崔瀺说了一大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有一件事他没说出口。

    他猜测书的事情,其实是齐静春早早料定的,宋集薪会瞧不上那三本蒙学,会选择留下来送给陈平安。

    下棋布局算心这类事,崔瀺以前自认远胜齐静春,如今回头再看,当然是大错特错。

    陈平安低声道:宋集薪一直很聪明。

    崔瀺好奇问道:你跟他关系那么僵,是因为他骗先生你违背誓言?

    陈平安不说话。

    崔瀺笑道:别怪我多嘴,也不是故意要为宋集薪开脱,我只跟你说个事实,不论对错,宋集薪在这件事上,是有其根源的,其实道理很简单,宋集薪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样样都比先生你强,后来还有了个婢女伺候起居,读书下棋书法样样精通,但是越是这样,他的某个心结就会越大。

    陈平安终于开口,当时他被误会成是督造官的私生子,从小就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很多人背后骂得很难听。

    崔瀺点头道:所以啊,宋集薪每天看着先生你这么个家伙,就会想‘凭什么你陈平安这么个差点饿死的穷酸泥腿子,好歹能够有爹娘,而我宋集薪却没有?甚至连娘亲的姓氏名字都不知道?’

    崔瀺晃了晃脑袋,最让宋集薪受不了的一件事,是先生你身世如此凄惨,但是在宋集薪这个邻居眼里,像是每天都活得比他还要快活,吃饱了倒头大睡,睡饱了起床做事,这简直会让宋集薪抓心挠肝,浑身不痛快。所以啊,他不痛快,就想着要你不痛快,他知道你最在乎什么,就要你失去什么。

    陈平安记起那个泥瓶巷的大雨夜,那是他第一次想杀人,当时宋集薪差点就被他掐死在墙壁上。

    跟着他一起从窑厂偷跑出来的刘羡阳,可能躲在远处,不小心看到了那一幕场景,所以之后一个月,刘羡阳都没怎么敢跟他说话,让陈平安郁闷了很久。

    崔瀺自顾自感慨道:有些孩子心性,牵扯出来的事情,既可怕可笑,又可恨可怜。因为不是只有孩子,才有孩子心性,许多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样会在某些大事情上幼稚得不可理喻。

    陈平安双手摆出剑炉桩,并未练习,纯粹是自然而然为之,脸色平静道:这件事情,我当然恨死了宋集薪,但是真正让我不喜欢宋集薪的事情,不是这个。

    崔瀺大奇,忍不住转头问道:怎么说?

    陈平安缓缓道:刘羡阳差点被打死的那次,宋集薪竟然会蹲在墙头上,煽风点火,恨不得刘羡阳被人活活打死,这样的人,很可怕。

    崔瀺默然。

    陈平安抬起头,望向远方,我们老家那边有句方言,叫看挑担的不累,我觉得这没什么,但是如果就因为觉得好玩,就坏到往人的担子上加石头,这种人,怎么做朋友?

    崔瀺打趣道:宋集薪又没往你肩膀的担子上加石头,事实上,宋集薪可能内心深处,很希望跟你成为朋友的,因为他足够聪明,无比清楚应该跟什么人做朋友,比如他打心眼瞧不起不如自己聪明的赵繇,可一样会拉关系套近乎。

    陈平安摇头道:我不喜欢这样人。

    崔瀺没来由说了一句真心话,良心话,你这样的人,以后也会有很多人不喜欢你。

    陈平安笑道:我要那么多人喜欢我干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我又不图别人什么。

    崔瀺转身朝陈平安伸出大拇指,先生你这叫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学生我佩服佩服!

    陈平安轻声道:我知道你套我话,是想探究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不过没关系,说了这些,我心里好受多了。

    崔瀺嘿嘿笑道:先生你是大智若愚,学生我是大愚若智,咱俩相互切磋学问,以后联手,一定无敌于天下。

    陈平安突然问道:你认识阿良吧?老毛驴那段,阿良以前就哼唱过。

    崔瀺脸色微变,嗯了一声,很早就认识了,比齐静春认得还要早一些,比马瞻茅小冬之流就更早了,我陪着老头子喝闷酒的时候,他们指不定还在哪儿玩泥巴呢。

    月明星稀,清风拂面。

    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上,泛起淡淡的愁绪,苦笑道:我离开家乡后,也是像你们这般远游求学,只是比你走得要远太多了,由于心高气傲,终于狠狠丢了次脸,最后一气之下,拜在了老秀才门下,当时老秀才名声不显,学问也有被视为异端的苗头,所以我是他的第一个弟子。

    姓左的,齐静春,这些人陆陆续续进入老头子门下,入室弟子,其实不多,老秀才是个事无巨细都想要说清楚的人,传授学问,简简单单一个道理,三言两语能够讲解清楚的,他能说上一整天,实在没有精力收取太多贴身跟随的弟子。记名弟子,相对多一些,至于不惜自称文圣门下走狗的那些,可就浩浩荡荡,如过江之鲫了,不计其数。

    而阿良呢,又比我更早认识老秀才。一开始阿良是上门要打老秀才的,老秀才谁啊,那张嘴皮子,厉害得很,每一甲子一届的儒释道三教辩论,天底下最凶险的事情,没有之一!有多少佛子道胎因此堕入旁门左道,沦为各自道统内的可怜异端,之前之风光,之后之凄惨,惨绝人寰。我叛出师门之前,信心满满地提出自己的那个见解,何尝不是想要帮着不说这个,好汉不提当年勇。事实就是也就老秀才一个人,在历史上接连参加了两次辩论,关键是还给他吵赢了两次,算了算了,先生你暂时不需要知道这个,反正那会儿的老秀才,啧啧,说是天底下独一份都不为过,那种被誉为‘一家之学,明月当空’的绝世风采,不是读书人,是绝对无法领略的。要不然你以为老头子不过可怜兮兮的秀才功名,能够给人请进文庙供着?还一个劲儿往前往上挪位置?老秀才所在的那个小国,后来都快恨不得把他封为‘状元祖宗’了,老秀才偏不要,可劲儿憋着坏呢。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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