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箱子锁好了?
锁好了,我保证!两把锁呢!钥匙我随时随地揣在怀里的。
林守一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我去找董先生,看他有没有办法。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李槐突然抬起头,牵强笑道:算了,我自己再找找看,说不定它们自己就跑回来啦。
不等林守一挽留,李槐已经跑出去,喊了孩子也不听。
————
李槐跟李宝瓶今天刚好一起上课,下课后李宝瓶找到故意躲着自己的李槐,发现他嘴角红肿忍不住问道:咋了?
李槐缩了缩脖子,摔了一跤。
李宝瓶瞪眼:说!
李槐撅起嘴,就要哭出声,竭力忍住,愈发可怜,跟人吵架,打不过人家。
谁!
是我舍友不过我是一个人打三个,没给你们丢人!
走!
小姑娘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一句话最多两个字。
她对李槐发号施令,你去自己学舍等着我,赶紧的!我随后就到!
李槐忐忑不安地回到学舍,那三个年龄只比他稍大的舍友,正在抱团聊天,完全不理睬他,只是瞥向李槐的视线之中,充满了讥讽鄙夷,这个来自大骊的小土鳖,读书不行,谈吐粗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土气,破书箱还当个宝,关键是书箱里头竟然还藏着草鞋,不止一双!
李槐默默走到学舍门槛外头,蹲在那里画圈圈,没过多久,李槐就看着气势汹汹赶来的李宝瓶,手里拎着那把名叫祥符的狭刀
李槐吓得差点没能站起身,好不容易站起,有些腿软,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宝瓶,咱们打架需要带刀吗?
李宝瓶怒目相向,一把推开李槐,独自大步闯入学舍,打架不需要,难道挨揍需要?让开!
李槐虽然吓得直冒汗,仍是一咬牙,快步跟上她,喊道:李宝瓶,你等等我啊!
李宝瓶看着那三个家伙,举起在鞘的狭刀,冷声道:谁偷了李槐的泥人儿,拿出来!
三人起先有些傻眼,然后哄然大笑。
李宝瓶怒气更盛,谁打了李槐,站出来!
三人相视一笑,然后猛翻白眼。
李宝瓶拎着狭刀,对那三个小王八蛋就是一顿饱揍。
别看李宝瓶个子不算高,可气力那是从小实打实熬出来的,加上好歹跟着陈平安一路练拳,一起跋山涉水,对付几个绣花枕头都不如的同龄人,手到擒来,加上两军对垒,气势很重要,李宝瓶第一招就足够惊世骇俗,出手极快,刀鞘横扫,狠狠拍中一个约莫十岁大男孩的脸颊,直接把他扇得原地打转,然后一刀鞘当头劈下,砸得第二个可怜虫哇哇大哭,第三个哪里敢还手,赶紧跑,被李宝瓶追上,飞起身来,一脚踹在后心,整个人撞向床铺,又痛又怕,干脆趴在那里装死了。
李宝瓶视线扫去,用刀鞘尾端指向他们,今天就乖乖把那套泥人儿拿回来,交给李槐!以后谁还敢欺负李槐,我打得你们爹娘都不认识!我李宝瓶说到做到!
李宝瓶看到一个悄悄抬头望向自己的家伙,她扬起手臂就要一刀鞘砸过去,吓得那家伙赶紧后退。
李宝瓶冷笑连连,愤而转身,结果看到站在门槛内的李槐,气不打一处来,李槐!就你这怂样!以后别跟我一起喊小师叔,敢喊一次我打一次!
好似被戳中了伤心处,李槐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呜咽起来。
斜瞥一眼李槐,李宝瓶像是比来的时候更加生气,手持狭刀,就这么气呼呼离去。
屋内,一个脑袋肿起一个大包的男孩气急败坏道:这事情没完!我要你这个小泼妇知道你打了谁!
————
两天过后。
夫子院内,国字脸副山主一拍椅把手,无法无天!岂有此理!大庭广众之下,从小的,到大的,竟敢公然斗殴!一个都没落下!这件事情,谁都不要插手,我倒要看看我们堂堂山崖书院,这些个大隋希望所在的读书种子,到底能够糟糕到何种地步!
其余人都望向破天荒没眯眼打盹的高大老人,老人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这样。
有人壮起胆子小声问道:茅老,是哪样啊?
高大老人脸色淡漠,仿佛在打哑谜:就是这样啊。
他如此表态,便是那位拥有君子身份的国字脸大儒,都有些脖子里冒寒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终成师生
白衣飘飘的崔瀺一路穿街过巷,终于找到那座楼阁所在的宅子,果然是高门大户,两尊石狮坐镇,门槛极高,仪门紧闭,不过奇怪的地方是这栋宅子悬挂芝兰二字,不是什么张府钱府。
之前崔瀺看到异象的那栋楼阁,应该这户人家的私家藏书楼,高度几乎不输城内的文庙魁星阁,必然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越是临近这座芝兰府邸,崔瀺就越发清晰感受到风雨欲来,这种感觉就像暴雨之前的大阴天,让人气闷。
天地之间,除了儒家推崇的浩然正气,还有诸多无形之气,大抵上有清浊之分,前者灵秀,裨益修行,后者污秽浑浊,损伤魂魄,乱葬岗古代京观战场遗址之类的地方,各有玄机,未必全是污浊之气。
世间有助于修行的洞天福地,就像是一座芝兰之室, 沁人心脾。
崔瀺双手负后,施施然走上台阶,一位中年门房由侧门走出,眼见着白衣少年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询问身份。
崔瀺说他是依靠斩妖除魔积攒阴德的散仙,在城外就见到宅子不对劲,可能会有血光之灾,故而特来相助。
门房只当是玩笑话,要说世间精魅鬼怪到底有没有,门房知道是有的,因为自家府上就豢养许多无伤大雅的精魅,但要说有邪祟鬼魅胆敢在城内作乱,尤其是在他们芝兰府捣乱,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道府上父子四人,皆是公认的神仙中人,尤其是幼子曹溪山,听说去年刚刚成为了一座山上仙家的掌门嫡传,精通飞剑和雷法两术。
被当做骗子的崔瀺也不恼,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们家宅子藏风聚水做得不错,书楼格局又是最好的,是阵眼所在,加上估计在藏书里头,有很多圣贤君子亲手盖过藏书章的孤本善本,所以时间一久,就容易汇聚灵气,寻常妖物鬼魅不敢来此自投罗网,倒是一些生性怯懦温善喜好向人而居的小玩意儿,会成长得很顺利。
门房神色有些不耐烦,让崔瀺赶紧走,说他没有功夫听个少年郎胡说八道。
崔瀺伸手轻轻拨开门房推搡的手掌,微笑道:但是这栋府邸的书楼,确实有些古怪,里头盘踞了一头大蟒,可能是一开始就有,来历不明,也有可能是后来给人请神请进去的,如果我没有猜测的话,应该是条火蟒,最近这段时间,就是它倒数第二次的蜕皮之日,下一次蜕皮,就该走水而成,一旦成功,会成为一条大蛟。
崔瀺伸手指向城外那边,但是,江水之中有条水蛇,境界相较火蟒更高,正在水底下伺机而动,绝不会轻易让你们家这条近亲死敌成功蜕皮,世间蛟龙蛇蟒之属,一旦开窍出现灵智,不管之前性情如何,开窍后皆不喜同类靠近,所以你们府邸若是不早作准备,火蟒在蜕皮虚弱之际,水蛇必然离开江面,直扑此处,试图一击致命,顺势抢夺火蟒体内的那颗半道火丹,转化为自身修为,水火交融,大道近矣!
那门房眼神复杂,蓦然大怒,伸手试图去推开白衣少年,滚滚滚,小小年纪,信口雌黄!
崔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先生,你看看,道理讲不通嘛,好麻烦的,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法子来吧。
他一挥袖,中年门房整个人被一股清风横扫出去数丈,当场晕厥过去。
侧门那边很快涌出五六位彪形大汉,崔瀺大步前行,那些个初境二境武夫下场比门房还不如,还没见着眉心有痣的俊美少年如何挥袖,就自行倒飞出去,横七竖八,全部倒地呻吟。
崔瀺一路行去,又有众多护院蜂拥而至,都没能让他停步些许。
当他来到那座书楼外的广场,打着哈欠的崔瀺终于有了点兴致,望向并肩而立的三人,父子模样。除了他们,并无外人,估计是不愿暴露出书楼真相,或者是不希望伤及无辜,都不许靠近此处。
崔瀺视线很快越过三人,书楼占地极大,高达六层楼,楼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隆隆作响,沉闷至极,电光交织闪烁。矗立在天地之间的这栋高楼,有一条长达十数丈的巨大蟒蛇,身躯从楼阁底楼向外伸出,蜿蜒而上,大如水缸的头颅,正对着天空雷云吐露蛇信,充满了天生的敬畏,又蕴藏着旺盛的斗志,世间妖物出身,对于雷鸣,几乎少有不怕的,这是铭刻在骨子里的烙印,代代相传,千万年不绝。
相传远古时代,主掌雷霆的某位天帝,曾经携带一众雷部神灵和诸多雨师,巡狩游历各大天下,妖魔不知丧命了多少。
崔瀺继续前行。
披挂一副古铜色甲胄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拦下两个想要教训那个不速之客的儿子,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不可轻举妄动,他抱拳道:在下曹虎山,不知贵客登门,有何指教?
崔瀺脚步不停,懒洋洋道:我的好脾气都在大门口那边用完了,现在我要登楼,你们如果铁了心拦阻,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灭你们满门这种事情我现在是不会做了,但是宰掉你们父子三人,毁尸灭迹,大不了回头跟我家先生解释,就说你们是死于蛇蟒之战,我还是毫无心理负担的,说不得到时候我在先生面前,还要为你们掬一把同情泪,唉,谁让我有这么个古板先生呢。
中年男子手握腰间长刀刀柄,身上甲胄流淌着一层土黄色的厚重光晕,厉色道:真当我‘芝兰’曹氏是任人宰割的软蛋?
崔瀺呸了一声,还敢自称‘芝兰’?家里分明珍藏有这么多好书,不让子孙好好学习圣人教诲,偏偏一个个舞枪弄棒,更可恶的是还敢与妖物勾结,不惜让他窃据书楼,汲取‘书香之气’,这也就罢了,明知道火蟒蜕皮之日,就是江中水蛇拼死一搏的时候,你们不提醒城内百姓赶紧离城躲避,反而故意使了障眼法,遮蔽了雷云下降火蟒攀楼的景象,你们知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火之争,少说会害死城内千余人?
崔瀺说到这里,有些委屈,碎碎念念,先生,这都怪你,我这好好说话的习惯,都有些上瘾了。
一位高大青年手持银枪,狞笑道:爹,少跟这家伙废话,由我杀了便是,胆敢坏我曹氏称霸一州的百年大业,死有余辜!
崔瀺哈哈大笑,伸手指向那高大青年,你这暴脾气,我喜欢
话音尚未落定,青年眉心处就出现不易察觉的一滴血珠子,高大青年正要运用神通加持手中的法器银枪,就只觉得眉心微微刺痛,刚要伸手去擦拭,就瘫软在地,没有什么奄奄一息,没有什么痛苦哀嚎,直接死绝了。
中年男子甲胄光芒更甚,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黄色云雾之中。
他另外一个有些书卷气的儿子,口诵咒语,手指掐诀,脚踏罡步,忙得很,很快身边出现一串熠熠生辉的文字,白色雪亮,首尾衔接,串联成一轮满月,将他护在其中,不但如此,空中还浮现出一条通体火焰缠绕的小火蟒,绕着年轻人飞快旋转,还有头上那顶古朴高冠,绽放出一股五彩光芒,然后如泉水喷洒,笼罩住年轻人四周。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层层防御,手段迭出。
崔瀺给那年轻人的保命手段给逗乐了,你小子倒是怕死得很,怕死好啊。
依旧是不见任何动静。
怕死的年轻人眉心同样出现一粒朱砂,瞬间气绝身亡。
崔瀺笑眯眯道:做了鬼,以后自然就不用怕死了,别谢我。
那中年男子飞奔而逃。
崔瀺根本不屑追杀,现在的他惫懒得很,以至于连赶尽杀绝都觉得麻烦。
崔瀺没有着急走入书楼,而是在门外站定,腰间的酒壶挺沉,装满了酒水。
来的路上,崔瀺又买了两斤散酒,因为离开大隋京城后,喝完了那壶酒,当时车厢内倒是还有好几坛子好酒,可从不能撅起屁股把脑袋进入酒坛饮酒,崔瀺就干脆留着酒壶没丢掉,久而久之,倒是用出了一些感情,在那之后就一直在路边酒肆买些散酒,没办法,如今崔瀺得跟陈平安借钱,他可没有什么碎银子,空有一座金山银山却进不去,在成为五境练气士之前,崔瀺都只能干瞪眼。
崔瀺摘下酒壶痛饮了一大口,向前走入,跨过门槛。
那条感知到威胁的火蟒已经缩回书楼,天空中的闪电雷云便弱了几分气势。
崔瀺走向一楼的楼梯,叹气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再上层楼,又上层楼,更上层楼。
当崔瀺走到第五层的时候,就不再往上走,坐在楼梯上,神色郁郁,死活不愿登顶了。
四楼五楼之间,缓缓探出一颗猩红色的硕大头颅,双眼漆黑如墨,它小心翼翼望向那位神通广大却心狠手辣的白衣少年。
崔瀺转头望向那条火蟒,惋惜道:当年我们家里,如果有你这样的存在,能够陪我说说话解解闷,那么我可能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火蟒把下颌轻轻搭在地板上,做出竖耳聆听的谦卑姿态,很通人性,而且比起志向是争霸一州之地的曹氏父子,显然这头畜生要更加有眼力。
崔瀺笑问道:打断了你的长生路,害你错过了这次的天时地利人和,你不生气?
火蟒微微摇晃头颅,整个五楼随之震动,灰尘四起。
崔瀺点头道:你是有慧根的,如果你执意蜕皮,江中水蛇成功的机会比你大很多,到时候你数百年苦苦修行,就沦为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喽。
在崔瀺所坐位置更高的楼梯上,有一位约莫六七岁的青衣童子,瞳孔竖立,他蹲在楼梯把手上,望向崔瀺的背影啧啧道:哇,你这外乡小子,不但出手很辣心肠歹毒,而且眼光还很不错呀,还晓得本尊的厉害。
火蟒大为惊骇,好不容易才忍住躲回楼下的冲动,整条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没了曹氏父子的保驾护航不说,如今不得不强行断去蜕皮过程,正是最为孱弱的阶段,而那家伙竟然还潜入了曹家,自己如何是他的对手?
崔瀺转头笑道:调皮。
青衣稚童一脸茫然,伸出指甲锋利如小锥子的手指,指向自己,你小子说我?
下一刻,青衣稚童双手捂住额头,不断有鲜血渗出指缝间,从楼梯栏杆上跌落到五楼,满地打滚,整栋书楼都开始晃动起来。
崔瀺从袖中掏出一物,没好气道:行啦,别装了,再这么调皮,我就真让你去见阎王爷了。
那青衣稚童骤然间停下滚动身形,起身后拍了拍衣袖,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我可是与城外的那位江水正神关系莫逆,与他称兄道弟两百多年了,比这个连城隍爷都不敢见一面的小丫头片子,要强太多太多,你小子修为不错,有资格当我府上的座上宾,如果今天帮我,让我吃掉它,以后这州城内外千里,你想杀谁就杀谁
青衣童子像是喉咙被人掐住,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死死盯住那白衣少年手中之物,吓得失魂落魄,两条腿开始打摆子,那条火蟒更是变成一位粉裙女童模样,身躯蜷缩在楼梯口,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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