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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青衣小童弯腰鞠躬道:老爷英明神武!

    粉裙女童轻声道:老爷,我把他送到就赶回来。

    陈平安笑道:不用,竹楼适宜修行,你就跟着一起待在山上。别怕他,他如果敢反悔违约,偷偷欺负你,到时候我来收拾他。

    青衣小童跳脚道:老爷,傻妞,你们两个就不能念我一点好?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黄庭国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御剑水神有个言出必行的兄弟?说斩草除根绝不漏掉一个,说干他祖宗绝不杀他孙子

    陈平安呵呵笑道:这么厉害啊。

    青衣小童立即扭过脑袋,一脸矫揉做作的赧颜羞涩,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晃动:老爷,我跟你吹牛壮胆呢,千万别当真啊。

    陈平安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一手伸出,拿来。

    青衣小童有些发蒙,抬起脑袋,啥?

    粉裙女童小声提醒道:你先前答应老爷,只要让你回落魄山,就交出一颗普通蛇胆石。

    青衣小童挤出笑脸:老爷你家大业大,别这样。

    陈平安没收回手。

    青衣小童只得乖乖掏出一颗最小的蛇胆石,放在陈平安手掌上。

    陈平安将这颗蛇胆石递给粉裙女童,笑道:到了山上,只要他不欺负你,到时候你可以当做奖励,送给他。

    粉裙女童小心翼翼收起蛇胆石。

    青衣小童一把拉住粉裙女童的胳膊,火急火燎道:咱们赶紧去落魄山,此地不宜久留!

    两个小家伙刚拐出泥瓶巷,青衣小童就猛然停下,不等他开口说话,粉裙女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颗蛇胆石抛给他。

    青衣小童收起失而复得的蛇胆石,点头笑道:傻妞你累不累啊,我帮你背书箱吧。

    粉裙女童使劲摇头。

    青衣小童唉声叹气道:你就是劳碌命,好在还算傻人有傻福。

    粉裙女童咧嘴一笑。

    青衣小童挺起胸膛,走,带路!打道回府!

    泥瓶巷那边,既然不用去刘羡阳家了,陈平安就把李希圣送到巷口。

    李希圣停下身形,犹豫片刻,仍是说道:接下来这些话,可能现在说,为时过早,但是就跟我送你那些书上的批注,你只需要看过就算数,那么这些话你也只需要听过就行。

    陈平安点头道:李大哥,你说。

    李希圣缓缓道:白马非马这桩公案,可曾听说过?

    陈平安挠头道:求学路上,宝瓶和李槐曾经为此吵过架,我越听越迷糊。

    李希圣笑了笑,思量片刻,那就先不作深处想,我换一个说法,一粒沙子加一粒沙子,是几粒?

    陈平安疑惑道:不是两粒吗?

    李希圣笑道:当然是。那么一堆沙子加一堆沙子,是几堆沙子?

    陈平安试探性说道:还是一堆吧?

    李希圣拍了拍陈平安的肩头,传言远古圣人发明文字的时候,天地间的鬼神为之惊惧哭泣。这当然是一桩莫大的功德。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文字在有些时候,恰恰会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无形障碍。所以你以后读书的时候,不要时时刻刻都去咬文嚼字,若是遇到了瓶颈,不妨先退一步,再登高数步,尽量往高处走一走,不登山峰,不显平地。

    陈平安听得云遮雾绕,一阵头疼,就跟先前翻阅那本《小学差不多,茫茫然之间,觉得前路已无,退无可退。

    李希圣安慰道:慢慢来,不要急。

    陈平安嗯了一声,明白了。

    ————

    没了一只袖管的李希圣,独自走回福禄街大宅,府上仆役丫鬟看到这位大少爷的窘况后,都有些莫名其妙。大少爷长这么大,除了跟随长辈一起上坟之外,几乎从不出门,怎么好不容易出去散个步,就这么坎坷?总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李希圣回到自己院子,先看过了相安无事的螃蟹和过山鲫,再去换上一件衣衫,然后结庐书斋看了一会儿书,最后去了一间经常锁住门的屋子,开锁推门,当李希圣这个主人举目望去,视野之中,全是贴墙竖立的一架架高大百宝阁,而百宝阁上头,没有任何古董珍玩或是龙泉郡盛产的精美瓷器,而是一方方高高低低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印章。

    屋内除了堆满印章的百宝阁,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面放有三枚尚未完工的印章,材质分别是木,黄玉和青铜。以及一大盒做工精良的刻刀,还有几本材质珍稀的古老书籍。

    李希圣轻轻关上门,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桌上三方印章,都只缺少一个字,铜印篆刻有降伏外,末尾少了一个道字。黄玉印章篆刻有都天主,中间少了一个法字。木印篆刻有气化生,最开始少了一个青字。

    刻印如画符,讲究一气呵成。

    李希圣显然不是这样。

    他非但没有捉刀刻字,反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呼吸绵延,如溪涧潺潺,细水流长。

    小小房间,别有洞天。

    ————

    陈平安回到祖宅,发现那把放在桌面上的槐木剑,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细微倾斜。

    陈平安虽然内心震动,仍是不露声色地坐在桌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剑胚在手心
    当初齐静春用李宝瓶搬去的槐枝,偷偷削出又悄悄放在陈平安背篓里的那把槐木剑,住着一位来历不明的金色香火小人。

    只是在秋芦客栈和曹氏芝兰府两次短暂现身之后,性情腼腆的香火小人就再没有出现过,陈平安对此任其自然,并不强求什么。

    夜幕深沉,杨家铺子,老人吧唧吧唧抽着旱烟,皱了皱眉头,伸出一抓,香火小人从虚空处坠落在地。

    杨老头冷冷道:齐静春苦心孤诣地把你藏起来,想要做什么?

    她怯生生站在地面上,似乎很畏惧这个老头,双手死死攥住衣角,嘴唇微动。

    杨老头越听越皱着脸,沉思许久,我答应了。

    他拿烟杆子一敲地面,滚出一座小庙,矗立在香火小人身前。

    香火小人满脸雀跃,正要走入其中,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

    杨老头脸色冷漠道:知道所有事情,当然是最好,但是如果做不到这点,就干脆什么都不要知道。这样才能好好活着。

    香火小人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想要返回一趟泥瓶巷,好歹跟那位少年道一声别。

    杨老头重新提起烟杆,吐出浓重的烟雾,把全部聪明放在肚皮里头,才叫真聪明。你真以为那小子万事不想,除了练拳,成天就知道乐善好施,当那善财童子?亏得你跟了他一路,你是真笨,他可不傻。

    香火小人撅起嘴,有些泄气,只是当她走入那座小庙后,顿时惊呆。

    她如同一颗渺小至极的米粒,置身于一座大缸内。

    小庙内的高大墙壁上,一个个名字,熠熠生辉,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彩。

    香火小人的头顶,群星璀璨,光明辉煌。

    老人收起烟杆,双手负后,佝偻着走出药铺,一直走出小镇,经过石拱桥的时候,叹息一声,充满遗憾和不解,缓缓下了石桥,沿着龙须河来到铁匠铺子外,没有走入其中,而是来到河边,轻轻一跺脚,河神妇人立即从河底一路倒飞而来,神魂震动,有些晕头转向,发现是杨老头后,立即谄媚笑道:大仙何须运用无上神通,随便喊上一声便是。

    杨老头面无表情道:你马上去龙须河源头,主动散去一半金身,融入河水,帮着阮邛增加水性的阴沉分量。

    年轻妇人呆若木鸡。

    削掉半数金身,老人说得轻巧,可无论是期间遭受的痛楚,还是大道折损,不可估量。

    妇人恨不得逃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只可惜她逃不掉。

    杨老头补充道:做成了,回头阮邛开炉铸剑成功,我帮你讨要一座河神庙,最多五六十年,你就能够恢复完整金身,之后百年千年,香火不绝,这是一笔细水流长的收益,你肯定赚。

    妇人唯唯诺诺,声弱不可闻,打散半副金身,太痛苦了,我怕疼啊

    老人不说话,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龙须河面。

    妇人小心翼翼问道:大仙,我能拒绝吗?

    杨老头点头道:可以。

    妇人窃喜之余,大感意外,什么时候这位大仙如此通情达理了?

    杨老头冷笑道:我打烂你整个金身,效果更好。放心,等你今夜神魂烟消云散之后,我将来会在你子孙身上做出补偿。

    妇人有些绝望,一番掂量之后,颤声问道:大仙,福报只落在我孙子一人头上,行不行?

    她内心充满了侥幸,因为她知道,不管这位大仙如何做事公道,唯独对于她的孙子马苦玄,其实不太一样。

    但是杨老头依旧当场拒绝,不行。

    妇人面如死灰,惨然道:那我还是去往龙须河的源头吧。

    杨老头不置可否。

    河神妇人一咬牙,开始沿着河水逆流而上,穿过那座再无半点异样的石拱桥,直奔深山而去。

    阮邛来到岸边,站在老人身旁,问道:帮那个少女铸剑一事,成与不成,我根本不着急,没有跟你做买卖的想法。

    铸剑一事,不是买卖。

    杨老头摇头道: 不过你女儿的真实身份,我可以帮忙遮掩三十年,但是你要确保尽快打造出那把剑,这才是我要做的买卖。

    阮邛神色如常,笑道:真实身份?

    老人淡然道:你阮邛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阮邛有些憋屈,可仍是点了点头。

    老人笑了笑,回头再看,是值得的。

    阮邛问了一个古怪问题,那什么算是‘不值得’?

    老人笑道:阮邛,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阮邛大大方方坦白道:你,李家嫡长孙,魏檗,你们三个,我必须盯着。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把我跟李希圣位置颠倒一下,可能会更好。

    阮邛笑问道: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之后?

    老人不再说话。

    一旦进入百家争鸣的乱世,枭雄豪杰,天才异端,就会像雨后春笋,疯狂地破土而出,一夜之间,就是改天换地的崭新景象。

    老人见过那幅波澜壮阔的画面,并且不止一次。

    阮邛到底只是兵家的圣人,而不是阴阳家这类圣人,虽然已经看得很远,比如他女儿阮秀的成长,但还是不够远。

    老人突然冒出一句,当然不值得,两个凡夫俗子,收拢了魂魄有何用,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倒是不小。如果换成是马苦玄,当然两说。

    阮邛笑问道:前辈一开始就不看好陈平安?

    杨老头面无表情道:有人看好他就行了。

    ————

    北上驿路重新开辟通行,使得原本就热闹的红烛镇,更加歌舞升平。

    夜间,一艘悬挂青竹帘子的画舫,悠悠然驶出水湾,驶向小镇,才刚刚进入那条将小镇一分二的河水,就有生意临门,是一位身穿锦缎的富家翁老者,和一位粗布麻衣的中年壮汉,瞧着像是有钱老爷带着护院家丁,出门来喝花酒了。

    画舫属于中等规模,有五名船家女,两人撑船,两位弹琴煮酒,剩下一位姿色最出众的美娇娘,坐在老人身旁小心伺候,如小鸟依人,这让锦衣老人开怀大笑,伸手指着对面的粗朴汉子,怎么样,老谢,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话说得没错吧?

    那汉子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为人耿直,从煮酒女子手中接过一杯酒,道了一声谢后,对老人说道:别老谢老谢的,我跟你不熟。

    老人是个脸皮厚的,接过酒水的时候,趁机摸了一把船家女的手背,还不忘朝那曼妙女子眨眼挑眉,把那船家女给恶心得不行,只是不得不强颜欢笑罢了,老人才不管这些,有滋有味地喝了口酒,你跟我不熟,可我跟你熟啊,你老谢的名头,可是从东北边一直传到了咱们南边。每次跟老友说起你,他们得知你跟我是同乡后,一个个求着我帮忙引荐,说是这等大英雄大豪杰,不见一面,实在遗憾。

    汉子只是皱眉不语,低头喝酒。

    老人留着两撇胡须,此时盘腿而坐,脑袋歪斜,望向岸上的灯红酒绿,一手旋转酒杯,一手手指摩挲着胡须,这幅尊容,旁人怎么看怎么猥琐下作,更何况老人盘腿而坐,膝盖故意抵住身边女子的丰满臀部,就连那位见惯风花雪月的女子,都有后悔没有坐在沉默寡言的汉子旁边。

    老人抬臂抚须的时候,露出一截袖管,画舫里头善于察言观色的船家女们,都有些失望,原来老人手腕上系着一根幽绿色长绳,若是戴在稚童手上,还算有几分纤细可爱,可戴在老头子手上,实在是不伦不类。

    老人突然收回视线,询问身边的漂亮女子,你们欢场女子,信不信山盟海誓?

    不但是她不知如何作答,其余船家女们也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老头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老人哈哈大笑,伸手指向对面的汉子,找他,真管用。他可是一位山大王,管着好些大山,山盟海誓,山盟海誓,这里头的山盟

    汉子皱眉不语,缓缓喝着酒,心不在焉。

    老人指了指自己,其实找我也有用,天底下有座很高很高的楼,名字老霸气了,叫镇海楼,在海边,我家就在镇海楼附近。

    汉子终于忍不住,满脸不悦,姓曹的,你跟她们显摆这些做什么?

    老人喝了口小酒,夹了一筷子下酒菜,斜眼那汉子,正是跟听不懂啥的她们聊这个,才有意思。跟山上人显摆这些,那才叫没劲。

    汉子眉宇之间充满阴霾,闷头喝酒。

    山盟海誓,在世俗王朝的市井坊间,如今多被行走四方的说书先生们提起,多用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其真实含义,寻常老百姓早已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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