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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站在曹峻头顶的狐狸伸出一只爪子,指向自己脚底,还不忘使劲跺跺脚,来来来,有本事祭出手腕上那把本命剑,往我这里砍,曹曦你不砍就是我孙子。你只管往死里砍,我要是躲一下,我就是你孙女!

    曹峻晃了晃脑袋,没将那只狐狸摔出去,无奈道:你们俩怄气归怄气,能不能别连累我。说句公道话啊,老曹不过是娶了第三十八房美妾而已,如果实在忍不了这口恶气,就干脆剥了她的皮囊来当你的新衣裳啊,这种事情你又没少做,多熟门熟路,为啥偏偏要拿我撒气。

    火红狐狸嗤笑道:老王八蛋就喜欢腚大臀圆的,这么多年就没半点长进,真是令人作呕。

    曹曦重新坐在大门槛上,嗑着瓜子,千金难买我喜欢。哦对了,骚婆娘,过年请你吃瓜子啊。

    砰一声。

    火红狐狸在曹峻头顶粉碎开来,然后在屋顶上现出原形,只是瞬间它就又爆炸开来,如此反复,从曹家老宅的屋脊到隔壁家,一路延伸出去,一直到离开泥瓶巷,火红狐狸才没遭殃,一双眼眸神采暗淡,咬牙切齿地盘腿坐在一处翘檐上,它开始呼吸吐纳。

    曹曦已经没了瓜子,拍拍手站起身,走回院子,对曹峻吩咐道:近期别毛毛躁躁了,大骊王朝如今已是一块必争之地,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曹峻懒洋洋道:知道了。

    ‘知,道,了’?

    曹曦一番咬文嚼字,最后冷笑道:这三个字,岂是你有资格说出口的。

    曹峻玩世不恭道:晓得啦。

    曹曦大步走入屋子,恨恨道:九境的废物!

    曹峻神色自若。

    陈平安到了隔壁院门前,把水桶递还给少女,随口问道:宋集薪没有回来?

    她答非所问,我家那笼母鸡和鸡崽儿呢?

    陈平安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少女仔细打量着少年,她突然粲然一笑,不再刨根问底,但是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现在宋睦比你高这么多了。

    陈平安哦了一声,就转身走回自己院子。

    陈平安刚开锁进入院子,冷不丁瞧见自家屋门上方的那个倒福字,不翼而飞了,勃然大怒,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院墙那边,稚圭,我家福字在哪里?!

    然后他气极反笑,原来那个福字,就贴在隔壁屋门上边。

    这贼当得真是胆大包天。

    少女在灶房那边放好水桶,姗姗走出,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啊。

    跟陈平安之前给出的答案,如出一辙。

    陈平安怒道:还给我!

    稚圭张大眼睛,那我还故意把木人留在灶房,你明明动过了,我都没说你什么。

    陈平安顿时哑然,确实有点理亏。

    稚圭突然问道:齐静齐先生学塾那边,你贴春联了吗?

    陈平安愣了愣,点头道:贴了,春联和福字都没落下。

    陈平安不愿意继续跟她纠缠不清,直接去屋子里拿出仅剩一个余下的福字,自己架梯子贴上了一个新的倒福。

    少女站在院墙那边,提醒道:歪了。

    陈平安不为所动,用手指轻轻夯实红纸和浆糊。

    少女焦急道:真的,骗你做什么。你陈平安你怎么不知好歹,如果福字贴歪了,不吉利的。

    陈平安走下梯子,自己抬头望去,确定没歪。

    少女依然喋喋不休道:真歪了,不信你让曹曦他们这些修行中人来看,就知道我没骗你,你是肉眼凡胎,眼力再好,都不如我们的。

    陈平安走入屋子,啪一下重重关上门。

    约莫一炷香后,少年蹑手蹑脚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跨过门槛,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张福字。

    没歪啊。

    稚圭神出鬼没地打开门缝,探出脑袋,板着脸说道:真歪了。

    陈平安有些憋屈,端了条板凳在门口晒太阳,过了一会儿,开始练习拉坯。

    稚圭站在院墙那边,看着不再烧瓷的少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回去自己屋子睡觉了。

    她躺在床上,咽了咽口水,曹家祖宅的门楣里,只诞生出一个香火小人,品相很高,金灿灿的,只差一点点瑕疵就通体金色了,只可惜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

    隔壁陈平安娴熟练习拉坯,心静如水。

    休息的时候,陈平安开始打算自己的将来,宝箓山彩云峰和仙草山,都在阮邛家山头附近,因为按照约定,本来就会无偿租赁给阮邛,连绵一片,就等于帮着阮邛占据了西边最大的一块广袤地界,阮邛为此则需要帮忙陈平安照看五座山头,免得陈平安有命有钱没命花钱,对于这件事,陈平安对阮邛心怀感恩。

    真珠山不去说它,那么点大地方,属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打造出一座洞天福地,撑死了就是在上边盖一座茅屋,估计就只有陈平安愿意挥霍一颗金精铜钱了。

    但是落魄山的经营,确实需要用心。

    竹楼的不同寻常,陈平安心知肚明。落魄山又有山神庙帮着坐镇山水,是实实在在的风水宝地,而且还有一条志在走江成蛟的黑蛇,起到了看家护院的职责,如今多出两个蛟龙之属的小家伙,所以他才会想着用普通蛇胆石跟青衣小童换银子,不说让落魄山变成一个聚宝盆,好歹能够在将来的日子里,有那么点贴补家用的希望。

    陈平安爱钱,是因为自幼知道赚钱的不容易,不代表陈平安有了钱之后,就会死死捂住钱袋子。

    剑,要练,但是在确定应当如何练剑之前,再着急都没用。

    撼山拳当然要继续勤加苦练,毕竟说好的一百万拳还早。

    画符一事,因为本身就等于是另一种方式的武道修行,前者重在体魄锻造,后者倾向气府窍穴的内在淬炼,双方并不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的好事,陈平安无非是将走桩立桩的一部分时间,划拨给画符,但是画符就需要符纸,符纸就是真金白银,这让陈平安难免有点发虚犯怵。

    说到底,钱还是挣得少了。

    除了这些,陈平安当下心中最大的遗憾,是暂时无法驾驭剑灵赠送的那件方寸物,虽说把大部分家底放在铁匠铺子也放心,但终究是不方便的,崔东山和青衣小童的咫尺物方寸物,让陈平安见识到了这类宝贝的珍贵实用,难怪山上神仙都不是人人都有。

    陈平安望向南边,不知道阮师傅铸剑如何了。

    阮邛答应过宁姑娘,要帮她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器的。

    如果哪天铸造成功,她就有了一把趁手的佩剑,他自己则有一把槐木剑。

    陈平安觉得把它们取名为降妖除魔,很不错。

    加上那枚剑胚,虽说文圣老爷说是叫作小酆都,但是陈平安觉得改名为初一或是早上更妥当,毕竟它是在正月初一的大早上,它第一次以飞剑姿态来到这个世界嘛。

    当陈平安脑子里生出这么个念头,原本沉寂许久的剑胚在气海之中,立即开始兴风作浪。

    陈平安刹那之间就变得满脸通红,开始遭罪了。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来不及去往屋内,只好以剑炉立桩应对剑胚的迅猛报复。

    苦不堪言。

    ————

    距离小镇最近的驿站那边,大骊王朝的国师崔瀺,最近一直在此下榻,既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刻意隐蔽行踪。

    今天国师走出驿站,不让剑客许弱跟随,独自远行。

    崔瀺每跨出一步,就是三四里路外,最后他站在一条羊肠小道的中间,拦住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

    狼狈不堪的光脚老人,痴痴望向一袭儒衫的大骊国师,视线浑浊,依旧没有清醒过来,老人只是凭借仅存的一点灵犀,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不是我孙子,我孙子呢?

    崔瀺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满身草屑泥土的老人继续问道:我孙子呢,我不要见你,我要见我孙子。

    崔瀺双手负后,十指交错,微微颤抖。

    神志不清的光脚老人突然愤怒喊道:我孙子在哪里?!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把瀺儿还给我!

    说到这里,老人气势骤然跌落谷底,喃喃道:我要给孙子改名字,改一个更好的名字

    崔瀺神色悲苦,自嘲道:恍若隔世,不是恍若,分明就是啊。

    衣衫破败的老人伸手一把推开崔瀺的肩膀,径直向前走去,你让开,别耽误我找瀺儿,我要找他先生,问他我新取的名字,到底好不好。

    崔瀺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崔瀺望向远方,有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僧人,缓缓而来。

    苦行僧以双脚丈量天地,是为佛门行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镇剑楼
    在隔着一堵院墙的稚圭眼中,陈平安坐在小板凳上,摇摇晃晃,像是在打瞌睡。

    可在剑修曹峻那边的感知中,陈平安的神魂剧烈震荡,江水滔滔,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火红狐狸站在曹峻肩头,调侃道:那块剑胚虽然不知来历,但是可以确定,品秩极高,便是我都要眼馋,你不过是吃了点小亏,就放弃?这可不像你曹峻的行事风格。

    曹峻往隔壁院子丢出瓜子壳,摇头道:不抢了,老曹说得对,近期宜静不宜动,人死卵朝天,命没了,一切白搭。

    火红狐狸蛊惑人心道:事不过三,还有一次机会,搏一搏,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曹峻既然早年跌了个大跟头,给人把你的心湖搅成了一滩烂泥塘,害你修为阻滞不前,如今不剑走偏锋,怎么成大事?

    曹峻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嗑瓜子,眼神晦暗。

    曹峻自出生起,就享有大名,本是南婆娑洲百年一遇的大剑仙胚子,在心湖之内,先天生成的一缕缕纯粹剑气,亭亭玉立,恰似满湖荷花,只需要等待含苞待放的一天。只是后来遭遇一场变故,被一位巅峰强者硬生生打烂心湖,剑气凋零得七七八八,沦为枯荷。

    从此曹峻就沦为整座南婆娑洲的笑柄,昔年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同辈剑道天才,如今一个个超越曹峻。

    火红狐狸哀叹一声,用爪子拍了拍曹峻的脑袋,可怜的娃。剑道根基崩碎,前程毁了,这么多年,就连跟老天爷掰手腕的心气都没有了。

    曹峻略微讶异,扭头望向少年祖宅,这家伙心性很不错啊,之前竟然半点看不出,竟然给他找到了自己的方便法门。

    世间很多事情,对于见多识广的山上神仙而言,不会吓人,但一样会觉得有意思。

    火红狐狸亦是微微惊愕,一个蹦跶,跳到了曹峻脑袋上,伸长脖子望去,凝神观摩少年与剑胚在体内角斗的气象,轻声道:嗯,类似佛家的拴马柱,帮着少年的神魂小舟,起到了船锚的作用。这少年身躯破败,缝缝补补,能够走到这一步,殊为不易。但是能够降伏那块剑胚,还不够。曹峻,你在被人坑害之前,太过顺遂,之后又太过坎坷,说不定少年今天的经历,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一点启发

    曹峻不再微笑示人,收敛了全部笑容,脸色凝重起来,

    修行,天赋大小,好比祖师爷赏饭吃的那只碗,即便有些人的碗很大,可如果里头盛放的米饭太少,还是吃不饱的惨淡光景,成就自然有限。

    这一路远游,从气象万千的南婆娑洲,赶到蛮夷之地的东宝瓶洲,曹峻一路上反而收益颇丰,点点滴滴,皆是裨益。

    与剑胚的角力过程当中,少年虽然心智坚韧,又有船锚帮着沉下心,不至于让神魂随波逐流,可是剑胚的精气神实在太过鼎盛,气势汹汹,横冲直撞,是一力降十会的蛮横路数,

    火红狐狸爪子互相拍打,幸灾乐祸道:要输了,惨惨惨,说不定要在病榻上躺上十天半个月喽。剑胚明显刚刚生出灵性,不晓得运用自身蕴含的天赋神通,否则少年支撑不到这个时候。

    曹峻虽然修为不如头顶狐魅,可是隔行如隔山,他作为曾经有望登顶的剑修,自有其独到眼光,未必。

    火红狐狸惊讶出声:咦?那少年体内,有三座好深的城府,难道还是个不错的剑修胚子?不对不对,应该是后天开凿而成,不过浑然天成,好大的手笔,难怪会让我看走了眼。

    城府深沉,多是世俗说法,形容某人深谋远虑,略带贬义。

    可是在山上,却是很大的褒奖,窍穴如城池府邸,自然是越高越大越壮观。

    火红狐狸轻轻叹息,这么个不起眼的少年,都有不容小觑的古怪,曹峻,你还是乖乖听老王八蛋的,最近别折腾了,这座破碎的骊珠洞天,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可藏龙卧虎,行事确实不宜太过嚣张。

    曹峻点点头,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火红狐狸气恼得一脚踩在曹峻脑袋上,养不熟的小王八蛋,好心提醒你,怎么还骂人呢!

    少年的气息逐渐趋于稳定,占据上风的剑胚不知为何,突然鸣金收兵,在一座巍峨气府内安静游曳。

    曹峻不再偷窥那边的景象,促狭笑道:听说你有个妹妹叫青婴,跟你都是狐族老祖之一,有希望生出第九条尾巴,老曹垂涎她的美貌很多年了,真的很漂亮吗?

    火红狐狸提起自己的尾巴,当做扇子轻轻扇动清风,呲牙道:好看个屁,长了一张死人脸,从小就不爱笑,还眼高于顶,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福气的。就老王八蛋那种眼光,哪怕是头母猪,只要是腚大的,都觉得美若天仙。

    曹峻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听说她在那座雄镇楼附近,徘徊百年,难道是希冀着成为那个家伙的侍妾?

    火红狐狸松开尾巴,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白老爷会看上她?白老爷作为所有天下,存世最久的大妖之王之一,曾经走遍了两座天下的角角落落,什么雌的母的没看到过?会看上那么个稀拉平常的小狐狸?

    镇海楼矗立于婆娑洲的南海之滨,而曹氏刚好是看门人之一,所以曹峻知晓诸多内幕。

    火红狐狸嗓音低沉,三教圣人,待我们白老爷不公!分明是白老爷帮着

    屋内曹曦暴喝道:臭婆娘找死?还不闭嘴!

    火红狐狸猛然回神,自知失言,竟是仰头望向天空,双手合十,鞠躬弯腰,像是在虔诚地作揖赔罪,躲也不躲,任由身躯皮囊被曹曦弹指一缕剑气给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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