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已经三次了,事不过三,小惩大诫到此为止。余时务,且睡去。”
马研山转头望向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为何,根本不见“道士”有任何动作,余时务竟然已经耷拉着脑袋,沉沉睡去了。
陈平安伸手一抓,手中便多出一只装满沸水的水壶,递给马研山,“去,浇在那蚂蚁窝上边。”
马研山被吓得连连后退。
陈平安冷笑道:“就因为那些蝼蚁有名有姓,与你沾亲带故,便于心不忍,不敢了?”
马研山面无人色。
陈平安淡然道:“奇了怪哉,也没见这些蝼蚁做这类事情的时候,有半点恻隐之心。”
“好像你们眼中,在这世道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
元婴境老妪蒲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那位年轻隐官的帮凶还是帮闲了。
沈刻还在玉宣国京城内鬼打墙,沈老宗师是个听劝的,赶忙寻了几件趁手兵器,杀得刀锋都起卷了,只是杀来杀去,都是沈刻杀沈刻。那位陈剑仙不知用上了什么阴损……神通手段,被杀之人的疼痛之感,沈刻都可以清晰感知,这就迫使沈刻为了自保,不但需要杀人,而且出手杀人的速度必须要快。
赊刀人种昶已经离开这处是非窝,杏花巷马氏欠他的,终究是要被他讨还回去的,就像小镇俗语所说,先余着。
于磬留在了那处仙府遗址,继续跟“缝补匠”萧形作伴。冥冥之中,这个真名复姓公孙的旧洗冤人,觉得自己是很难离开了。因为蛮荒女修也好,神神道道的道冠“任公子”也罢,与她言语,都太真诚,真诚得就像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马川和马璧这拨马氏子弟,各有各的际遇,他们给予这个世道的恶意,都在幻境当中,得到了数倍、十倍的偿还。
只是他们在现世造的孽,不是谁幡然醒悟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的,天底下没有这等美事。
“女状元”在御花园撞见了家族私塾先生的姜桂,后者一席话说得马彻呆若木鸡。
姜桂自然是听命行事,来此“点拨”马彻几句。只是在这之前,他打破脑袋都无法想象,红尘历练,还能这般。
旁观者清,故而愈发畏惧那位陈剑仙的手段。
接下来一幕,更让姜桂不是个滋味,原来那位皇帝陛下竟然飞奔来此,刻意撇开宦官和扈从,先让姜国师别多管闲事,再笑嘻嘻着追逐那位女状元,马彻此刻已经言语无碍,“她”与那个色迷心窍的皇帝陛下,或者说自己,开始解释这种荒诞局面,不曾想那个“他”却听得大笑不已,反而称赞“她”奇思妙想,马彻终于心死如灰,她便一头撞向假山……下一刻,她便撞向了皇帝陛下,两者合二为一,马彻瘫软在地,生不如死的处境,彻底脱困了?还是拉开序幕,开篇而已?
就在此时,马彻看到了那个站在姜桂身边的青衫剑客。
马彻就像看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可怕的存在,地面又泛起一股尿臊味。
陈平安问道:“在姜夫子看来,马彻在仕途能不能飞黄腾达,如果当了庙堂公卿或是封疆大吏,又会是什么结果?”
姜桂小心翼翼说道:“马彻肯定可以当个大官,而且官声肯定不会太差。”
陈平安突然问道:“姜桂不是你的真名吧?”
鬼物书生老老实实回答道:“本名管窥,祖籍在旧朱荧王朝一个地方小郡,年少慕道,因为家境还算殷实,喜好游历名山大川,运道不错,遇见了师尊,被他收入门下,成为嫡传弟子,就与山下断了关系,当了那个小门派的祖师爷,后来门中弟子冲撞了一位大人物,双方下手都不知轻重,最后我们就惹恼了一个……根本招惹不起的人物,只说我的下场,就是被一位独孤氏皇族剑修泄愤斩杀,魂魄侥幸逃脱,再不敢待在朱荧王朝,鬼物比野修更混不开,本想着去往书简湖开山立派,占据一席之地,或是依附 宫柳岛,但是????????????????当时刘老成不在岛上,那会儿正值截江真君刘志茂声势最盛,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投靠刘老成收益更大,就往北游历了一趟,早知道就在书简湖多待几年了,好像不管是投靠谁,结果都不错,反正如今都是真境宗了。”
说得太多,怕陈剑仙不耐烦,说得太少,又怕被认为是没诚意。
陈平安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管窥说道:“非是胡诌,绝无半点虚言,我在这马府二十年间,除了教书,并无作恶。”
陈平安笑道:“其实我们还是同行。”
管窥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你可算不得什么好夫子。教来教去,也就只教出马川马璧兄弟二人,得了功名,只说科举制艺文章,朝野公认少年神童的马彻,是不用你教的。”
“陈山主所言甚是。”
“对了,是不是因为你师尊姓姜,门派带个桂字,故而用了个姜桂的化名?不曾想你还是个念旧之人。”
管窥叹了口气,心悦诚服,抱拳道:“陈山主真是见多识广,连我玉桂宫那么个小门派都一清二楚。”
皇宫内,国师黄烈双手负后,不慌不忙,踱步来到金黄色琉璃瓦屋顶的阳翠殿大门外,一路走来,赤红色的立柱门窗,青蓝碧绿等色的精美檐枋,再加上玉白色的石阶,让老人百看不厌,偶尔会后悔自己是个修道小成的练气士,若是当了皇帝,穿龙袍坐龙椅,想必别有滋味?黄烈收起这点思绪,探头望向里边那位“鸠占鹊巢”的儒衫青年。
老人仅凭相貌,认不出对方是谁,与心中猜测的那拨人物,好像都对上不号。当然不排除对方使用了障眼法的可能性。
看似温文尔雅的儒衫青年,此刻就坐在髹金漆云龙纹的天子宝座附近。
那人抬起头,藻井正中雕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黄烈试探性问道:“仙师是落魄山的不记名供奉,客卿?”
顾璨收回视线,摇摇头,微笑道:“我可当不了落魄山的供奉客卿。”
黄烈又问道:“敢问仙师,此行是路过赏景,还是?”
顾璨笑道:“老先生来此,是劝我速速离开,否则就要如何如何?”
黄烈哈哈笑道:“不必着急,仙师可以大大方方吃过宫中糕点瓜果,再走不迟。估计这会儿陛下已经让御膳房准备了,只要仙师点头,马上就到。”
顾璨走到大殿一根沥粉贴金的缠龙金柱旁,屈指敲击几下,啧啧道:“别说金丹地仙了,以前连金子都没见过。”
黄烈干脆就蹲在大殿门外,由着那个身份不明的过江龙乱逛,别说手指敲几下柱子,对方想要搬走都成,好商量的。
顾璨转头望向门口,笑道:“提起御膳,想起一事,看过了一些流散在外的宫中档案,才知道原来皇帝老爷也常吃肚片、下水之类的,你们玉宣国的文人雅士,不都说被人请客下馆子,涮个最地道的羊肉火锅,只要在桌上瞧见了下水之类的,就跟被人打了耳光似的,脾气差一点的,还会当场甩脸子走人吗?”
老人笑呵呵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档子事,长见识了。”
要是换个地方,仅凭这几句话,黄烈还真愿意请此人下个馆子,多聊几句。
“前辈怎么愿意在这边当差?南边不是更好?”
“南边确实有几个小国开过价,只是玉宣国薛氏这边给钱最多。”
马氏祠堂外。
马苦玄问道:“陈平安,我们是一场分生死,还是先热热手,来个三场两胜?玉璞境剑修,对上剑修之外的仙人境,好像不是不能打。止境武夫打仙人,胜算更是不小。只有最后一场,再来各自手段尽出?”
见那家伙还是老样子的沉默不言,好像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马苦玄笑道:“信不过我?怕我在第一第二场就祭出杀手锏?”
“那你也太小觑杏花巷马苦玄了,我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一向比修士发誓更管用。”
“陈平安,你不是喜欢偷学吗?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不见好就收?”
陈平安身上多出了一件好似仙蜕的鲜红法袍,微笑道:“什么马苦玄,你就该叫马玄。”
马苦玄脸色阴沉起来。
陈平安说道:“就凭她当年劝过你爹娘,这件事就跟她没关系了。”
马苦玄咧嘴笑道:“信得过你,我们是一路人。”
陈平安笑眯眯道:“马苦玄,你这张嘴还是这么臭。我学都学不来。”
被“好心当成驴肝肺”的马苦玄,反而笑容灿烂,“陈平安,最后与你说句心里话好了,骊珠洞天出了咱们俩,其实就足够了。如果不是你我需要各自还债,巴掌大小的地盘,有朝一日,就是出了俩十四境的光景,还不够吗?”
一身鲜红法袍的陈平安,意态闲适,缓缓拉开一个拳架,“学自曹慈的拳招,名为龙走渎,不轻。”
马苦玄微微皱眉。
陈平安说道:“赢你三场也是赢,赢你五场也是赢,所以不用那么麻烦。”





剑来 第一千零九十章 家有良邻
顾璨和那个当国师的老金丹聊得不错,没架子,识趣,所以就投缘,有的聊,他们一起坐在大殿门槛上,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敌对氛围。宫女果然拎来了御膳房精心准备的食物,她们只敢远远看了一眼不知何方神圣的儒衫青年,然后就脚步轻轻,无声无息,如猫走夜路般,低着头来到大殿门外这边,黄烈接过两只食盒,顾璨笑着与她们道了一声谢,老人说留在这边的食盒就不用管了,他自会处置,她们便又悄悄退下,老人只是吃了一块糕点就停手,理由是吃不得太甜的,粘牙。顾璨大口嚼着宫中美食,老人从身上抓出一只跳蚤,双指轻轻捻动,啪一声,好像从身上每揪出一只跳蚤,都是发了一句无言的牢骚。当了玉宣国国师数十年的黄烈,自顾自说他觉得当着官老爷们的面扪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顾璨点头附和一句,是很雅致了。老人便问顾璨是不是龙泉剑宗的刘宗主,顾璨笑着摇头说不是,理由是刘宗主没自己这么好说话,他刘羡阳做事情一贯是顾头不顾腚的,换成是他,这座皇宫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比如先前刘羡阳就会直接去堵你和薛逄的门。黄烈便更吃不准眼前青年的身份,聊起刘宗主,语气如此随意?总不可能是披云山那位吧?绝无可能,难道是来自剑气长的米大剑仙?听说这位避暑行宫的隐官一脉玉璞剑修,来到浩然天下,如今已经是仙人境了,是不是说咱们浩然天下的水土,其实不比剑气长城差太多?顾璨好像猜出老人的心思,却还是没有着急自报家门。
玉宣国在宝瓶洲,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国,又因为是大骊王朝的藩属国之一,寄人篱下,黄烈这个国师头衔,也就是个空头摆设,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无非是被薛氏花钱请来撑场面的“金丹”二字而已,到底与绣花崔瀺之于大骊王朝宋氏,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不单单是双方境界高低,悬殊得好似一个天一个地,更因为国师崔瀺那是没事找事,黄烈是有事躲事,当然,黄烈对那头绣虎,还是打心眼敬佩的,道理很简单,在老人看来,没有大骊铁骑和国师崔瀺,百国林立的宝瓶洲,何止是国将不国,人不如鬼,毕竟太平盛世里的一条看门狗,都活得比乱世里的人更像个人。
约莫是觉得总这么相对闲坐,好像也不是个事儿,黄烈便找了个蹩脚话头,试探性问道:“道友是怎么跟陈山主认识的?”
顾璨却答非所问,“曾经年少无知,听某人讲过一个当时觉得很大很空的道理,他说当个打算盘、成天跟数字打交道的账房先生,未必真的很有意思,但是至少可以苦中作乐,小到盘算一个小门户的日????????????????常开销,大到研究一个山上门派、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度支记录,就可以发现很多很容易被人忽略掉的隐藏学问,只要有人钻研得足够深入和透彻,就可以透过云雾,渐渐看到一个国家的精神气,兴衰的轨迹,政策的有迹可循,就像桌上放着一本去掉所有修饰和虚假的真实账簿,账本上的每一条脉络,就是一条清晰的车轮轨迹,当我们愿意付出耐心,去竖耳倾听,就可以听清楚历史怎么到来、走向何方的雷声。”
黄烈稍微一思量,确是个闻所未闻的新颖说法,老人转头望向重重宫阙,感叹道:“想法当然很好,只是说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非大毅力大恒心大手腕,便做不成这桩壮举。这件事,门槛太高,一国境内,有几个人,能够接触到这些机密档案,随便翻阅一国户部衙门的账本?”
顾璨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小镇泥瓶巷,西边落魄山,书简湖青峡岛,剑气长城的小酒铺和避暑行宫,再加上如今的桐叶洲青萍剑宗。
黄烈瞥了眼顾璨的儒衫装束,笑问道:“道友觉得不对?”
顾璨笑道:“至圣先师说过,‘士志于道’,后世圣贤再跟着补上了一些相对务实的道理。前辈却是在作一种结果的倒推,这件事自然就一下子变得登天之难了,容易让人将这件事看得太重,难免会视为畏途,心生胆怯,这就是难上加难。”
黄烈点点头,“道友此言不虚,受教了。”
顾璨说道:“容晚辈说句冒犯言语,老前辈当这个国师,好像当得有点名不副实了?”
黄烈爽朗笑道:“这算什么冒犯的话,直接说我不务正业得蹲茅坑不拉屎,都算句好话了。”
顾璨说道:“归根结底,还是玉宣国薛氏做不到真正的物尽其用,不懂如何用人做事。”
黄烈微笑道:“这种话,可不兴说啊。”
顾璨说道:“没事,账都算在我头上。”
黄烈叹了口气,“老话说得好,不聋不哑,不作家翁。”
顾璨点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黄烈没来由唏嘘不已,“道家有道家的法门,佛家有佛家的修持,儒家有儒家的活法,你们儒家一定要把现实世界的框框架架,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要让人不学也能用。文脉道统,薪火相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治学和难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托付斯文。故而庙堂内外的读书人,都愿意以托命之人自居。想必道友也是如此?”
顾璨笑道:“前辈想岔了,我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讲礼数、守规矩对我而言,完全属于不得已而为之。”
黄烈问道:“吃过亏?”
顾璨点头道:“在这件事上,摔过跟头,吃过苦头,就跟着长了点记性。有人说过,天底下最笨的人,就是白吃苦头的人。”
黄烈笑而不言,活了一大把年纪,些许言外之意,还是听得懂的,先前顾璨所谓的“某人”,与当下的“有人”,肯定都是那位陈山主了。
紧接着顾璨说了句让老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两国决战岂止在沙场,两军对垒者岂止武夫。”
顾璨解释道:“可以将两国换成善与恶,把两军换成自己与他人。”
黄烈咂摸咂摸嘴,伸出掌心抵住下巴,“有点嚼头。”
黄烈笑问道:“道友,咱俩聊得不差吧,就不能透个底,说说是什么来头?”
顾璨合上食盒,拍拍手,微笑道:“我叫顾璨,跟陈平安是同乡,都住泥瓶巷。”
黄烈怔怔无言,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心中震动不已,那个白帝城郑居中的嫡传弟子,狂徒顾璨,不是身在别洲忙着建功立业吗?
而且按照宝瓶洲山上的小道消息,不都说陈平安和顾璨,早就彻底闹掰了?好像当年在书简湖不欢而散,闹了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惨淡结局?
所以后来落魄山一行人观礼正阳山,才会有剑仙刘羡阳,却无顾璨的身影。确实如此才对,一个身为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一个却是浩然魔道巨擘的嫡传,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才对,道不同不相为谋,等到年少时积攒下来的香火情挥霍一空,双方肯定会渐行渐远渐无书了,按照常理,这么两号人物,各自修行登顶,将来道上相逢,没有互视仇寇,恐怕都算各自念旧了?
顾璨双手笼袖,眯眼笑问道:“听说是我,前辈倍感意外?”
老人也有模有样将双手插袖,只是很快就拿出双手,悻悻然道:“同样是揣手笼袖,你们做来,就有天潢贵胄的派头,我来做,就只能像个土老帽的庄稼汉。”
顾璨哈哈大笑起来。
顾璨说道:“黄烈,商量个事?”
黄烈竟是打了个寒颤,立即斩钉截铁道:“练气士杀皇帝,可是大忌里的大忌,如今文庙规矩重,是要被抓去书院吃牢饭的,不成,绝对不成!何况薛氏皇帝好歹是我的东家,这种忘恩负义的勾当,做不来!顾璨,你要铁了心在这边大开杀戒,我肯定改变不了任何结果,为此赔上一条烂命,说实话,我也不舍得,就只好硬着头皮拦上一拦,你大可以将我打得吐血再晕厥,求你出手别太重也别太轻,好让我于国师身份、于自己良心,都算有个稍微过得去的交待了!”
顾璨忍俊不禁,“前辈倒是快人快语。”
黄烈疑惑道:“难道不是这档子事?”
顾璨说道:“我又不是个傻子,以我目前的境界,远远不足以让我跟文庙的规矩掰手腕。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是觉得……咱俩聊得不差,一见投缘,国师黄烈与其每年跟玉宣国薛氏领一笔紧巴巴的俸禄薪水,不如腾笼换鸟,换一处山头,得个崭新身份,挣神仙钱和修道破境,两不耽误。”
黄烈皱眉道:“什么山头,什么身份?”
总不会是让我一个身世清白的谱牒修士,跑去中土白帝城混口饭吃?更换师门谱牒,黄烈自认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程度。
再者外界都说白帝城的奇人异士,多如牛毛,他一个金丹修士进了白帝城,哪怕有顾璨的领路和铺垫,果真就能吃香喝辣,躺着享福了?在这玉宣国京城,别的不说,他黄烈至少每天可以睡个安稳觉吧。
顾璨站起身缓缓道:“邀请你去一座没有繁文缛节的新宗门,担任记名供奉,放心,是祖师堂有座位的那种实权供奉。可以跟你保证,不想做事,就可以很闲,想要做事,就会很忙,只看你黄烈自己的意愿。此外作为宗主的见面礼,是两三部让黄烈有望成为元婴修士的道书秘籍,再找到一条未来有机会跻身上五境的道路。至于最终能否破境,甚至是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行终究是自家事,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谁敢保证你一定可以跨越一两个大台阶。”
黄烈下意识跟着起身,“得问一问,道友如此有诚意,是看中了我什么?”
顾璨笑道:“一方面是聊得投缘,看你顺眼。另一方面是觉得你的金丹瓶颈,并非牢不可破,只是缺了机缘和资粮而已。一个元婴境修士,不管在哪里,都还是比较值钱的。比如我的第一个师傅,截江真君刘志茂,他不就当了很多年的元婴境地仙,当年在书简湖,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土皇帝一般的大人物了。”
黄烈小心翼翼问道:“道友是准备开宗立派了?”
顾璨点头,以心声说道:“我跟师兄傅噤,各算各的,分别从白帝城带走一批人,白帝城很快就会变成一座空城,我们要各自为祖庭建造出一座下宗。”
黄烈说道:“我要是拒绝了道友的邀请?”
顾璨说道:“放心,没什么后果,强扭的瓜不甜,说句难听的大实话,如今跟个金丹计较什么,跌份。你我今日一别,无非是各走????????????????各路,只是以后等到那座宗门有了起色,你再想加入,可就难了。黄烈当然可以留在这边混吃等死,能否破境,只能听天由命,却可以过着舒坦安稳的悠闲日子,权当是富家翁找个地方养老了。当然也可以上赌桌押注,富贵险中求,趁着自己还有一份心气,不曾被四处碰壁的世道给消磨殆尽,借助一座崭新崛起的宗门,豪赌一场,追求真正的大道,看看将来能否再为宝瓶洲增添一位上五境修士。”
黄烈眼神熠熠,以拳击掌,盯着顾璨的脸庞,老人笑道:“敢情是遇上了过了这村儿没这店的好事?既然都说树挪死人挪活,那就求上一求?!”
顾璨冷不丁问了一句,眼神玩味,“就不怕我是在诓你?”
黄烈先是愕然,随即笑道:“既然顾宗主与陈隐官还是朋友,与外界传闻偏差颇大,想必做事还是有底线的。”
顾璨绷着脸色,小声嘀咕,用家乡方言骂了一句娘。
原本有几分提心吊胆的黄烈,在看到这一幕后,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放下心来,老人在冥冥之中,感觉自己这次赌对了!
黄烈再一次用上“顾宗主”的称呼,好奇问道:“多嘴问一句,怎么没有去到落魄山,反而去了白帝城?”
顾璨反问道:“有两样吗?”
黄烈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顾璨微笑道:“书上说有良邻,则每日见君子。”
道号春宵、化名顾灵验的蛮荒女修,她依旧在钦天监那边装神弄鬼,乐此不疲。
不过她也晓得自己的斤两,她就是仗着境界高,才能糊弄得三位监正团团转,未必就是他们不够聪明。
她自从跟随顾璨当贴身婢女,照理说难得出来放风一趟,有片刻的自由,该是轻松惬意几分的,但是她反而时不时想着皇宫那边,有没有打起来,有无热闹可看,这让顾灵验在心中自嘲不已,哈,猫跟饭碗,狗跟主人。
崇山峻岭,人烟不至,相传有上古仙人敕令五丁开道,在那山脉逶迤、群峰如剑的险要之地,开辟出一条直道。后有帝王在道旁种植古柏,树荫浓郁,路如翠云长廊。悠悠两千载,有栈道上倚险峰,下临激流,前人在此壁凿孔架木,修建出一条狭窄栈道,有位古貌少年,行走其中,手持一根七孔骨笛,以老鹤尺骨磨制而成,腰悬一块除罪金简。在那古名筹笔的荒废古驿,历史上曾经让五尊神灵开道的得道少年驻足停步,山外的改朝换代,世间的红尘滚滚,都让他看得乏了,选择远离尘世,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位神通广大的得道之人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是两千年来,只能是独自摸索人间的蛛丝马迹,苦苦寻觅某个真相,始终无法勘破。少年叹息一声,步入破败不堪的古老驿站,擅长堪舆术的他事先就已知晓此地颇有玄机,似是一处同道中人设置的又一座符阵渡口,孤身游历已久,他早就发现此间天地,好像处处都残留着这种无主建筑,如果说山下有行亭,是供百姓歇脚休息,那么“山中”有此渡口,好像就是专程用来帮助炼气士跨越山河。果不其然,下一刻,涟漪阵阵,身边景象瞬间变幻,等到少年脚步落地时,这位至今还不知自己姓甚名甚的上古仙人,就来到了另外一处相隔不知几个千万里的山中,一座道观,有五位老者,神态各异,正在观看一幅摊开的巨制长卷,画中空白极多,只绘阴阳鱼。五位老者见着了不速之客的少年真人,便要与他斗诗,少年哑然失笑,瞥了眼画卷上的阴阳鱼,也懒得与那几个附庸风雅的山中精怪废话半句,他身形凝为一阵烟雾,跃入画卷中,随后就来到了一处繁华市井,少年好像置身于一处水乡府城,两岸拥簇着多是一颗印形制的宅院,按照当地习俗,嫁女儿的时候,必须乘坐张灯结彩的彩船,至少走齐三座桥,福禄桥,万安桥和长寿桥。少年路过一个行销万里的老字号酱园,占地极大的露天晒场,纵横排列着一只只巨大酱缸,粗略估算,至少有两千之多。浓重酱香扑鼻而来,少年随意环顾四周,视线穿墙过屋,见一双门当户对的夫妇,婚后琴瑟和鸣,这天新嫁妇人铺纸磨墨,男人正在绘制一幅三尺小画,题跋文字却有五六百字之多。邻居高门杂花满宅,院内有紫薇一株,乡民土人不知其贵,在少年仙人看来,它好像就快要成精了。而这栋老宅内,书房桌上叠放着一大摞借条字据,有个观其气数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正在将那些借条丢入火盆。门外的不肖子孙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咬着牙,瞪大眼睛,眼眶布满红丝,充满了不舍和怨气,又不敢表露出来。少年仙人见此喟叹一声,走入一条小巷中,有个摆摊骗钱的青壮男子,蹲在路边,双手插袖,打着哈欠。
1...19731974197519761977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