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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这就是东宝瓶洲风雷园以一人压一山的典故由来。

    如今风雷园的园主总算死了,就在新年春,传闻悄悄兵解转世,又恰逢约定俗成的甲子之战,虽然风雷园已经严防死守,希望这个秘密不要外泄,但是正阳山不知从何处得知,一山数峰俱是震动,群情激奋,有人拖家带口上坟烧香敬酒,有苟延残喘的腐朽老人大醉酩酊,正阳山的年轻剑修,更是战意昂然,三百年屈辱愤懑,终于有机会一吐而空了。

    事实上,两场大战之后,正阳山的的确确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面子里子都挣了个盆满钵盈,以至于最后那场最年轻一辈的分胜负,打与不打,都成了多余。

    婢女秋实有些担心,觉得最后一场多半是打不成了,那个叫风雷园的门派,已经输掉两场,好歹第二场风雷园的老祖,只是差了一口气,好歹挽回些许颜面,若是第三场再输,那就是连输三场,传出去风雷园的名声就算彻底毁了。

    风雷园现在止步,还能捞一个愿赌服输的安慰。

    陈平安想起那个一同入山寻找楷树的剑修刘灞桥,突然说道:第三场,风雷园一定会打。

    刘灞桥对陈平安来说,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在那拨外来神仙当中,留给陈平安很深的印象。

    陈平安单纯觉得能够教出刘灞桥的宗门,不会就这么退缩。

    果不其然。

    风雪庙正阳山和风雪庙三方,一番秘密交涉之后,面若稚童身材矮小的那位风雪庙宗主,带着一男一女走到神仙台中央,宣布第三场大战即将开始。

    正阳山出战一方,为苏稼,女子悬佩长剑,腰别一枚养剑葫,英姿飒爽,可谓倾国之姿。

    风雷园出战一方,为园主关门弟子,名叫黄河,背负一只巨大剑匣,不知是藏有大剑,还是拥有多把长剑。

    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两位年轻剑修的时候,陈平安却在悄然运转体内真气,凝神望去,寻找那些阁楼内某个身影,虽然长幅画卷就那么大,但是此事之所以风靡天下,就在于练气士和纯粹武夫的眼力都远远超乎常人,世人见芥子即是芥子,道祖却像是看到了一座天下,凡俗看一花一叶即是花叶,佛祖却可以看到一个小千世界。

    陈平安眼神一下子晦暗起来,抓了几片雀舌茶放入嘴中,轻轻咀嚼。

    一栋高楼的顶楼廊道中,一位白衣魁梧老者,双臂环胸,正在俯瞰神仙台广场,有相貌精致的女童骑在老人头上。

    老者位置居中偏右,栏杆之后的这一层,俱是正阳山的祖师爷,男女皆有,一个个器宇不凡,剑气汇聚,如江河入海,气冲斗牛。

    陈平安死死盯住那个白衣老人,片刻之后,转移视线,另外一栋高楼,是神仙台留给风雷园的观景点,从上到下,所站剑修数量稀少,比起正阳山中五境剑修的倾巢出动,风雷园这趟随行之人,屈指可数,而且多是容貌年轻的晚辈,例如吊儿郎当坐在栏杆上的刘灞桥,坐姿不雅,但是两战皆输后,刘灞桥神色凝重。

    穷酸道士看得神情专注,喃喃道:开始了。

    秋实笑道:先前两场的比剑,都是奔着打死对手去的,这一场架不用分胜负,而且无关大局,我估计会打得你来我往,不会再像先前那么血腥了。

    陈平安不做点评。

    他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那头正阳山搬山猿身上。

    陈平安默默记住正阳山所在阁楼的一张张容颜,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比起将来的旁敲侧击和道听途说,现在眼中所见的这幅画面,最为直观真实,将来这些人,说不定就会是拦阻自己登山说理的潜在对手,当然距离那一天,还很遥远,当下陈平你才三境武夫,毕竟再强的三境,也仅仅是三境。

    头顶貂帽的儒衫老人,啧啧道:这位名叫苏稼的女娃娃,有点悬喽。

    一语中的。

    最右边的年轻剑修习惯性轻轻拍打剑鞘,她输了,可惜了那只养剑葫,遇人不淑,恐怕俱芦洲都找不出第三只。

    一语成谶。

    三招而已,苏稼出了佩剑,出了养剑葫里的本命飞剑,仍是被对方那个名叫黄河的年轻剑修,打得倒地不起,原来男子背后大匣内,装满了小剑,跟背着一个马蜂窝差不多,并非什么本命飞剑,只是擅长分心驾驭飞剑,打得苏稼根本就无从反击,一次被飞剑洞穿持剑之手的胳膊,一次被切断腰间悬挂养剑葫的红绳,最后一次被两把飞剑钉入左右手腕,倒在血泊中的正阳山仙子,已经昏厥过去。

    宝瓶洲真正让人服众的仙子,其实数量不多,神诰宗玉女贺小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之后就是苏稼与三四人并称于宝瓶洲,是无数年轻练气士心目中的神女,爱慕已久。甚至有人戏言,在苏稼成名之后,正阳山每十年收取的弟子数目,比起先前多了三成之多。

    剑修黄河站在苏稼身旁,抬起一只脚,踩在那只品相极佳的养剑葫之上,脚底板轻轻捻动。

    这位风雷园年轻剑修,嘴角扯起一个弧度,环顾四周,最后转头望向正阳山祖师爷并排而立的那栋高楼。

    从他眉心处,掠出一柄漆黑如墨的本命飞剑,嗡嗡作响,当这把飞剑颤鸣之后,整座神仙台周边的云海山风,从云淡风轻变得无比絮乱。

    公然示威挑衅之后,年轻人收回本命飞剑,往那座高楼朗声道:六十年后,我黄河会登顶正阳山试剑,再摘走一颗头颅放于风雷园。

    顶楼一位白发苍苍的正阳山祖师,须发张扬,怒目相向,忍不住就要下去捶死这个口出狂言的小王八蛋。

    风雷园剑修所在的高楼顶层,突然大门打开,走出一位容貌俊美的黑衣剑修,笑望向那位蠢蠢欲动的正阳山祖师,周鹤,倚老卖老,很不好,不然我来陪你玩玩?

    在这个剑修走出大门后,不单单是白发祖师爷,正阳山那栋高楼上下,皆为之愕然,震撼之余,还夹杂有一丝不愿承认的绝望。

    此人正是风雷园园主李抟景,惊才绝艳,四十岁的时候就跻身十境,但是之后漫长的数百年岁月当中,一直不曾破境,匪夷所思,但是哪怕没有跻身上五境,李抟景是公认东宝瓶洲最强的十境剑修,没有之一!

    魏晋在破境跻身十一境陆地剑仙之前,一样自认无法匹敌此人。

    不是说好了李抟景兵解身亡了吗?

    李抟景不再理睬那些惊疑不定的正阳山老祖,抬起头,像是在微笑望着所有观看此战的幕后人,他一手负后,一手双指并拢,轻轻一旋,一缕清风萦绕之间,手腕一抖,李抟景微笑着说出一个字:斩。

    那一缕清风离开黑衣剑修之后,瞬间化作一道气势磅礴的巨大剑气,在神仙台上空,旋转一圈,当场斩断了风雪庙神仙台与外界的联系。

    画卷中人,目瞪口呆。

    画卷之外,面面相觑。

    画卷内,神仙台,高楼上,李抟景既没有找谁的麻烦,也没有撂下狠话,就那么站着怔怔出神,眺望远方恢复舒卷姿态的云海。

    这让风雪庙如释重负。

    李抟景作为最强十境剑修,杀力之大,有目共睹。

    当一名练气士被誉为某个最时,尤其是在一洲范围内,必然是十分可怕的存在。

    比如最年轻的九境纯粹武夫,大骊藩王宋长镜,在京城围剿一战当中,已经展露出传说中十境武夫的实力。

    打破李抟景的记录,成为最年轻的十境剑修,魏晋,如今已是上五境神仙,高高在上。

    背负剑匣的风雪庙黄河缓缓返回高楼。

    正阳山那边则开始让人赶紧营救苏稼。

    李抟景双手负后,面带笑意。

    哪怕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掐住你们正阳山的脖子,哪怕让你的尸骨,随后会被徒子徒孙们带离风雷园,可以后仍是半点痛快不得。

    你看看。

    三百年前,你负我一人真心,我便教你们整个正阳山,整整三百年抬不起头来。

    你害得那些个侥幸成为剑仙的山门晚辈,都没有脸皮召开庆典,只能躲在山顶云海里,唉声叹气。

    哪怕我如今要死了,又如何?

    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李抟景收回思绪,转身走向下楼的楼梯,手掌轻轻拍遍栏杆。

    李抟景走到下一楼,来到一位年轻人身旁。

    好不容易等到了大战落幕的刘灞桥,嘴唇颤抖。

    李抟景笑道:灞桥,看到心爱女子受辱,眼睁睁看着她剑心崩溃,因为敌对阵营无法出手相救,又感同身受,情难自禁,是不是很难受?

    刘灞桥猛然回神,就要跳下栏杆,却被李抟景伸手拦下,坐着便是。

    刘灞桥愧疚道:园主

    李抟景微笑道:没事没事,喜欢上一个最不该喜欢的女子而已,不算什么,天塌不下来。更不用为此愧疚。

    刘灞桥不知如何作答,既不愿说违心欺人的言语,又觉得愧对宗门愧对园主。

    李抟景问道:苏稼从此沉沦,估计养剑葫都要被正阳山收走,剑心一毁,这位本来让你们这些娃儿自惭形秽的仙子,整个人的精神气就算垮掉了,以后可就不是什么仙子喽,说不定连正阳山的记名女修都不如。灞桥,我只想知道,你还会喜欢她吗?

    刘灞桥呜咽道:这辈子都喜欢。园主,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李抟景感慨道:傻小子,很好啊。

    那就这么一直喜欢下去吧。但是别耽误了练剑啊。要知道你一直是我很看好的人,不比黄河差。以前不跟你说这些,是说了没用,之所以现在可以讲了,也是因为没有以后机会了。

    刘灞桥转过头,园主?

    李抟景突然问道:好好练剑,以后争取将我的尸骨,与那具尸骨葬在一起。灞桥,若是风水轮流转,正阳山那个时候如日中天,压得咱们风雷园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你应该如何做?

    刘灞桥再没有脸皮和胆子坐在栏杆上,站在廊道中,肃容道:剑修当然以剑说道理。

    李抟景打趣道:呦,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随后李抟景眺望远方,呵呵笑道:记住,男女之间,这套行不通,以后可莫要觉得自己剑术高,便事事如此。与心爱女子说话,还是要

    要温柔啊,还是需要说一些情话的。

    李抟景转过头,望向从楼梯口缓缓走来的闭关弟子,黄河。

    望向两位年轻人,这位宝瓶洲最强十境练气士,洒然笑道:我死之后,以后风雷园,就交由你们两个去扛起大梁了。

    黄河脸色冷漠,师父,我一人足矣。

    刘灞桥嬉皮笑脸道:这感情好,能者多劳,不用我挑担子。

    李抟景开怀大笑,伸手指向黄河,剑修之杀力无穷,名动天下,归你。

    然后手指转向刘灞桥,剑修之潇洒绝伦,醇酒美人,归你。

    李抟景最后悠然自得道:总之,都归我们风雷园。

    ————

    去往南涧国的鲲船之上,妇人身边的魁梧男子讥讽道:除了最后出场的那个黑衣剑修,还算有点真本事,其余三场大战打得一般,若是放在咱们俱芦洲,哪里有脸皮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妇人点头笑道:那只养剑葫是真不错,不知有没有机会买下来。

    拱手肃立的老嬷嬷微笑道:夫人只需报上门号,想必不难拿下养剑葫。

    最左边座位,那个头戴貂帽的儒衫老人,实在受不了隔壁那份聒噪,以及没个尽头的指点江山,从第一场大战起,附近那些家伙就在吹毛求疵,这里不行那里不好,烦得要死,老人便歪了歪脑袋,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三人剑术,是比不得咱们俱芦洲的剑仙,可三场大战,打得意气十足,酣畅淋漓,还要咋样?

    高大男子厉色道:老家伙找死?

    老人冷笑道:找死又如何?不如订个生死状,看完了风雷园和正阳山的热闹,咱们也让别人看个热闹?输了,老子认栽。赢了,我干你那姘头三天三夜,咋样?

    绝不叨叨,说干就干。

    妇人身边那个斯文儒雅的怯懦男人,当起了捣糨糊的和事老,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出门在外,大家又都是俱芦洲人氏,何必伤了和气

    身材干瘪的瘦高妇人,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转头望去,笑道:可惜老了点,估计就你那老腰,经不起老娘三两下折腾。床下打架跟床上打架,大不一样哦。对吧,老腊肉?

    我呸!

    老人又吐了一口唾沫,别说是你这竹竿娘们,老子连你那个小白脸男人一起干!

    陈平安听得目瞪口呆。

    怎么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泥瓶巷杏花巷?

    最右边的年轻剑修转过头,不耐烦道:要打就赶紧打,少在那里磨嘴皮子,别脏了我们的耳朵!

    好嘛,又来个脾气暴躁的,非但不劝架,还往死里火上浇油。

    陈平安有点头疼,该不会真打起来吧?

    以小剑别发髻的女子剑修,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抬头望向画卷,似乎在回味三场死战蕴含的精气神。

    好在那位先前与魏檗打过交道的船主,笑着走过去,视线扫过众人,从儒衫老人作为起始,每看到一人,便抱拳喊出一个称呼:剑瓮先生,青骨夫人,斛律公子,能否卖我一个面子,今天就这么算了?

    三方大可以不卖这位船主的面子,甚至卖不卖给打醮山一点薄面,都无所谓,但是当船主报出简简单单的三个名号后,事情就简单了。

    绰号剑瓮的儒衫老人,是俱芦洲南方一位极其有名的怪诞剑修,境界不算太高,金丹境,无门无派,但是擅长养剑于古瓮中,而且经常无偿帮助中五境剑修温养飞剑,故而交友遍天下。

    青骨夫人,不是剑修,却有一个十境剑修的干爹,护犊子至极,而且拥有一把极其不讲道理的神兵利器,加上妇人本身亦是七境武道宗师,精通近身厮杀,凶名赫赫。

    至于年轻剑修的复姓斛律,在俱芦洲更是鼎鼎大名,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家族内有一位陆地剑仙的玉璞境老祖宗,正是先前带队前往倒悬山的剑仙之一,性格耿直,与一洲道主谢实是相交莫逆的好友。斛律当代家主,是俱芦洲东部一个最大王朝的大都督,由于先天不适合修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最终手握三十万雄兵,麾下收拢了近千余剑修,有千剑文帅的美誉。

    打醮山倒是谈不上害怕三方,不是说实力足够跟斛律家族掰手腕,而是天高地远,鞭长莫及。至于喜欢豢养面首的青骨夫人,和一介散修的剑瓮先生,打醮山当然就更不怕了,但是来者是客,哪里有做生意做成仇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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