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宋集薪很不适应,倒是婢女稚圭脸色如常,他随口问道:对了,稚圭,你带上咱们家的旧钥匙没?

    她疑惑道:没啊,随手放在我屋子里了,我又不想回去,咋了,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再说了公子你也不是也有一串家门钥匙吗?

    宋集薪哦了一声,笑道:我也丢屋里了。

    ————

    三辆马车驶过老槐树,驶出小镇,最后颠簸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一路往东。

    经过小镇东那道栅栏门的时候,在自家泥屋躲雨的看门人郑大风,双手拢袖蹲在门口,看着三辆马车,这个老光棍打了个哈欠。

    约莫半个时辰后,宋长镜沉声道:停车!

    宋长镜走下马车,后边马车上的宋集薪和稚圭都掀起车帘,两颗脑袋挤在一起,好奇望向宋长镜这边。

    宋长镜摆摆手,宋集薪拉着稚圭缩回去。

    宋长镜往前行去,不远处,有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敦厚汉子拦在道路中央,那双草鞋和两腿裤管上全是泥浆。

    宋长镜一边向前走一遍开口笑道:真是没有想到,小镇还藏着你这么一号人物。看来我们大骊的谍子,真是不吃饭光吃屎啊。

    这位藩王原本纤尘不染的雪白长袍,亦是沾满淤泥,靴子自然更是难以幸免。

    宋长镜最后在距离那汉子十步外停步,既然没有一见面就开打,那就不妨说说看,你到底是要怎样?

    连自家屋顶也给搬山猿踩踏的小镇汉子,此时面对这位大骊藩王,哪里还有半点蹲在地上生闷气的窝囊样子,沉声道:宋长镜,只要打过之后,你还能活下来,自然知道答案!

    宋长镜皱了皱眉头,那汉子会意道:让马车先行通过便是。

    宋长镜笑着点头,没有转身,始终盯住那汉子,高声喊道:马车先行,只管往前。

    那汉子走到道路旁边,让那三辆马车畅通无阻地过去。

    宋长镜一直等到马车彻底消失于视野,这才望向那个耐心等候的男人。

    此人境界比自己,只高不低。

    不过两人差距有限。

    宋长镜毫无惧意,相反战意昂扬,热血沸腾,扯了扯领口。

    眼前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绝对是一块砥砺武道的最佳磨刀石。

    宋长镜的直觉告诉自己,今天是死是活,明天是九是十,全在此一举!




第六十三章 原来如此
    当时在小街上,雨水渐歇,宁姚转头看着气息平稳神态从容的陈平安,虽然她内心不喜欢杨老头的,但不得不承认那个老人,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杨老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宁姚停顿片刻,转头望去,那座不起眼的杨家铺子,天街小雨润如酥,雨后的药铺,轮廓柔和,水汽朦胧,少女自顾自做了一些细微修改:杨老头,很不简单。

    陈平安没有听到两者之间的差别,只是嗯了一声,笑道:以前只是觉得杨爷爷人很好,很公道,现在才知道原来杨爷爷深藏不露,宁姑娘,他应该也算是修行中人吧?

    宁姚说了一句陈平安听不懂的言语,有些像,但其实不一样,不过对你来说,没啥区别。

    现在到了廊桥南端,大难不死的陈平安,回头再来看那位青衣少女,少年的心境也大不一样。

    当她听到脚步后,笑容腼腆地站起身,看到并肩而立的草鞋少年和绿袍少女,扎了一根马尾辫的少女,略显局促不安。陈平安不敢再把眼前这位名叫阮秀的姑娘,当成普普通通的少女看待,当然,少女最让他印象最深的形象,依然是坐吃山空四个字。

    阮秀看了眼一脸冷漠英气凌人的宁姚,她没敢打招呼。

    宁姚瞥了眼身材娇小玲珑却好生养的清秀少女,不太愿意打招呼。

    三人一起走下廊桥台阶,陈平安轻声道:我听齐先生说,刘羡阳没事了。

    阮秀使劲点头道: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杨家铺子的掌柜见了之后,说是阎王爷开恩,放过刘羡阳一马,才捡回这条性命。老掌柜还说只要醒得过来,就算彻底没大事了。我怕你着急,就想着第一时间跟你说,可我爹不让我走过廊桥

    少女絮絮叨叨,像一只叽叽喳喳的枝头黄雀,说到最后,有些歉意。

    少女其实有些事情没有说出口,刘羡阳醒过来后,她第一时间就冲出门,来到廊桥后,光顾着告诉少年消息,根本就忘了她爹不许她进入小镇的叮嘱,只是她刚要从北端台阶跑下廊桥,就被她那个神出鬼没的父亲拎住耳朵扯回去,少女好说歹说,才让父亲答应她坐在南端台阶等人。

    这并非情窦初开,或是什么儿女情长,而是油然而生的善心。

    当然前提是陈平安这个家伙,没有让少女觉得讨厌,相反还有一些好感,或者说对陈平安的认同。

    这一切,是两人青牛背初见,少年愿意为别人下水摸鱼,事后左手伤口疼得抽冷气,也没觉得后悔,到之后刘羡阳遭遇变故,少年又愿意挺身而出,担当起应该担当的事情,陈平安自身积攒下来的福报,点点滴滴。

    这一切,是少年陈平安长久以往的坚持,只是恰好被少女阮秀撞见了而已,其实陈平安错过的,当然更多,比如鱼篓里的那尾金色鲤鱼,那条送给顾粲的那条泥鳅,还有那条四脚蛇,那些在少年眼前飘落的槐叶,等等,所有这些错过的福缘机缘,绝不会因为陈平安是个惜福之人,就被少年抓在手里。

    陈平安和宁姚阮秀三人走下廊桥,少年少女都没有意识到,一粒粒高低不同的水珠,悄然落入溪水。

    那些水珠,或是原本缀在廊桥檐下,或是聚在廊桥栏杆上,或是廊桥过道外缘的坑洼里,不一而同。

    最后它们都落入小溪,融入溪水。

    与此同时,杨家铺子积水众多小水塘一般的后院,涟漪阵阵,重新恢复浑浊泥泞的面貌,就像世间所有的后院,水面之上,立着一位浑身烟气弥漫的模糊身影,依稀可见,是一位面容不清的驼背老妪。

    杨老头对此见怪不怪,又抽起了旱烟,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那道身影如一株水草,不由自主地随水摇曳,沙哑开口道:那小丫头片子,好歹是咱们这儿下一位圣人的独女,身份何等尊贵,为何偏偏钟情于陋巷少年?

    杨老头嗤笑道:就这?

    水上老妪战战兢兢,再不敢开口。

    老人缓缓说道:你既然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有些规矩就该跟你说清楚,免得以后身死道消,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还觉得自个儿委屈。

    老人似乎在酝酿天机,没有急着开口。

    雨停之后,院中积水渐渐下潜,老妪身影便愈发模糊,可怜兮兮道:大仙,我只想多看孙子几眼。

    被打断思绪的杨老头有些不耐烦:你如何想,是你的事情,我懒得管这些。

    说到这里,老人有些眼神恍惚,自言自语道:算你运气好,若是落入三教之手,你有没有来生都两说,哪来现在的光景。佛家有降伏心猿意马的说法,起念和发愿两事,至关重要,儒家好一些,管得那没么宽泛,只是苦口婆心谆谆教导,告诫徒子徒孙们,一定要讲求慎独,意思就是说别口是心非。道家呢,又把‘如何想’的重要性,拔高了,不惜视心魔为修行大敌,比佛家还严苛,因此许多人一走岔路,就有了许多所谓的旁门外道。因为道家追求的清净,重视扪心自问,一旦被道教祖师爷留下的那些个问题,把自己给问住了,就会心乱如麻

    抽着旱烟的老人如云海滔滔里的隐龙,那老妪听得更是如坠云雾,她毕竟是此地土生土长的人物,又没有读过书,自然听不懂这些玄之又玄的学问道理,她只能硬着头皮死记硬背。

    杨老头突然笑道:你倒是不用记这些,因为我们不管这个。

    老妪呆住。

    杨老头重复一遍,我们不管你们怎么想,只看你们怎么做。

    老妪忐忑道:大仙,我记住了。

    杨老头扯了扯嘴角,说道:既然身为河婆,就要负责所有河中事务,既是为自己积攒阴德,也要为自己赢得一方水土的百姓香火。你若是能够让人为你建立祠庙,塑造金身,使得一缕分身立于其中,那就是你的本事,在这之后,就要争取让朝廷容纳你,跻身一国之内山岳江河的正统谱牒,得一个官方认可的身份,做不到的话,最少也要被载入地方县志。要是供奉你的祠庙,最后被当做一座淫祠,给官府奉命铲除,金身推倒,那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比孤魂野鬼还难受。

    老妪壮起胆子问道:大仙,如你先前所说,咱们这儿一律禁绝,那我这小小河婆,除了沾光续命,又能做什么?大仙你所说的祠庙香火山河谱牒什么的,还有那地方县志

    杨老头说道:这是以前,以后就不好说了,将来这里,会从一座小洞天,降格成为一块没了门槛的小福地,谁都能来此,再也不用缴纳那三袋子铜钱。这也是大骊皇帝为何如此不择手段的根源所在,有些事情早六十年做,还是晚六十年再做,结果会截然不同。

    老妪一咬牙,问道:大仙,之所以愿意庇护我,是不是因为我那孙子?

    杨老头点了点头,并未隐瞒初衷。

    老妪又问,既然如此,大仙为何任由那真武山兵家,带走我家马苦玄?为何不自己来栽培?

    原来这位化身为河婆的老妪,便是被人一巴掌打死的杏花巷马婆婆。

    杨老头轻轻一磕烟杆,老妪魂魄凝聚而成的水上身影,顿时扭曲不定,哀嚎不止。

    这份毫无征兆的疼痛,就像一个凡夫俗子,突然遭受到摧心裂骨搅肺腑的苦痛,老妪如何能够承受?

    杨老头淡然道:虽然在我眼中,没有好坏之分,没有正邪之别,不以此来称量阴德,可不意味着我就喜欢你的所作所为。以前不好与你计较什么,但是以后我就算将你灰飞烟灭,也只是一念之间,所以别得寸进尺。

    老妪跪倒在地,求饶道:大仙,我不敢了不敢了!

    真武山剑修耗费巨大代价,请下的那尊殷姓真神,面对少年马苦玄的无礼质问,当时连那位兵家剑修也感到心悸,生怕惹来雷霆震怒,为何到最后,殷姓真神却是一本正经地回复少年?甚至是以人间话语回答非不为,实不能也七个字?

    这全然不是人神之间该有的问答。

    只不过这一点异样,恐怕连那位地位已算超然的剑修也不明就里,只当做是那尊真神自有不为人知的规矩和考量,但是小院里的老人心知肚明。

    那少年,才是天命所归。

    丝毫不比婢女稚圭逊色半点。

    王朱,王朱。

    合在一起即珠字。

    一条真龙,何物最珍?

    珠!

    她为何选择依附大骊皇子宋集薪?

    世间帝王一贯喜好以真龙自居,一人气运能够与王朝国祚挂钩,显而易见,两人算是强强联手,相辅相成。

    但是话说回来,修行一事,大道漫长,气运,天赋,根骨,机缘,性情,缺一不可,可最后修行路上,既有一步先步步先,也有厚积薄发大器晚成,所以并无绝对。

    小镇这一辈,除了马苦玄和稚圭,其实宋集薪,赵繇,顾粲,阮秀,刘羡阳,还有那些个各有机缘命数的孩子,可谓皆是天之骄子。

    哪怕是深不见底的杨老头,他也不敢说谁的成就,一定会高过谁。

    杨老头瞥了眼院中积水,说道:去吧,你暂时只需要盯着廊桥那边的动静。

    老妪惶恐道:大仙,廊桥那边,尤其是那口深潭,连我也无法靠近,每次只要过去些许,就像在油锅里煮似的

    杨老头笑了笑,不用靠近,只要眼睛盯住那座廊桥即可,比如说日后有什么东西从廊桥底下飞出,你看准它的去向即可。

    老妪连忙领命离去。

    院中积水之上,瞬间没了老妪如烟似雾的缥缈身影。

    师父师父!

    杨家铺子正堂后门那边,郑大风大笑喊着,急急忙忙来报喜。

    一前一后两人来到后院,前边的郑大风脚下生风,师兄回了,天大的好消息!

    杨老头望向郑大风身后的敦厚汉子,后者点了点头。

    但是那汉子欲言又止,满肚子的疑问,只是木讷口拙,不知如何问起。

    到最后,汉子只是闷声闷气道:师父,为何收马苦玄为徒弟,而不是那少年?我不喜欢姓马的小子。

    杨老头瞪眼道:所以你就擅自主张抓起那条金色鲤鱼,卖给陈平安?!

    中年汉子比起在老人面前束手束脚的郑大风,要有骨气太多,坐在先前陈平安坐的板凳上,咋了?我乐意。师父你也不挺喜欢那孩子的吗?

    如果陈平安在场,一定会感到震惊,因为当初街上遇到的卖鱼中年人,正是此人。

    杨老头气笑道:结果呢?那只鱼篓和那条金鲤,送到陈平安手上了?嗯?!

    汉子闷闷不乐,不吭声。

    郑大风在一旁煽风点火,师兄啊,不是我说你,白瞎了你那只龙王篓啊,给谁不好,偏偏给了大骊的死对头,大隋的那位小皇子。小心以后宋长镜跟你秋后算账。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留给我侄子侄女也好嘛,怎么,师兄你觉得宝贝烫手啊,实在不行,送给我也成啊。

    杨老头视线冷冷抛来,郑大风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半个字,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坐在台阶上。

    老人说道:带着苻南华,一起去老龙城。

    郑大风满脸惊讶,转头望去,只看到老人那张面无表情的沧桑脸庞。

    这位为小镇看门的光棍汉子,缓缓收回视线后,拍了拍膝盖,苦笑着起身,没有说一个字,走下台阶,走向铺子后门。

    背后传来老人威严的嗓音,记住,死也不许泄露根脚!

    郑大风苦笑更甚,点了点头,没有转身,加快步子。

    走到正堂后门走廊后,这个汉子转过身,跪下磕了三磕响头,沉声道:师父保重身体。

    从头到尾,老人一言不发。

    郑大风黯然离开杨家铺子。

    坐在板凳上的汉子李二,有些替同门师弟的郑大风打抱不平:师父,你对师弟也太
1...5455565758...1977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