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漪光
怎么忘了他还在这。
夜言修轻轻一叹,似有安抚之意:“流胤,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影卫那边还需要你去安排,陛下那里我等会儿过去亲自向他汇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宁王的脾气我们都知道,他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眼下只希望他的伤没有大碍,否则……”
“陛下……不在营中。”
流胤从yīn影中迟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模糊,脸部线条略显僵硬,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头的夜言修听完这话顿时挑起了剑眉,素来温和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我和宁王是知道陛下暗中随军坐镇燕州大营的,你此言何意?”
流胤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脸sè惨白,嘴chún抖得说不出话来,夜言修心中疑窦丛生,正要把他拎起来问个究竟,暗青sè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夜风掠入帐中,虽面带病容,气势却丝毫不减,一袭黑衣更是衬得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锐气bī人。
夜言修见着那人瞳孔一阵紧缩,急声问道:“阿钧?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话未说完他猛地窒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面sè遽变。
宁王既然在此,落水失踪的难道是……
答案昭然若揭,也无须楚钧再多说什么,他冷冷地转过头去,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寒芒大放,仿佛凝聚着千万支利箭,如数射向跪在地上的流胤。
“陛下若有不测,本王定不会饶了你。”
楚钧的声音并不大,还透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如同一把铁锤狠狠敲在流胤xiōng口,他僵了半晌,伏低身体重重地磕了个头,随后步出军帐召来所有影卫,在茫茫夜sè中驾马奔向了东漓江。
若是找不到陛下,无须楚钧动手,他自会以死谢罪。
夏日炎炎,山中的月sè却带了些凉意,悄无声息地洒满了林外空地,落在岳凌兮眼角眉梢,像是扑了层银sè的蝶粉,闪耀动人。她踮起脚尖摘下最后一片芭蕉叶,抹了把颊边的汗水,然后弯下腰坐在了草地上。
折了这么多片叶子,应该够糊住外间的窗户了。
思及此,她又望了望阗黑的密林深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临近傍晚之时她实在顶不住睡着了,醒来后楚襄就不见了,地上留有木炭书写的几个字,看起来潇洒俊逸,如他的人一般,可在她眼里无异于天书,研究半天没研究明白,于是果断选择放弃。
既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就得做好一切靠自己的准备,所以她休息好了之后就开始寻找食物,因为腿还有伤不能走太远,她就在附近的树丛里找了找,运气还算不错,不消片刻就装了满兜的莓果和蘑菇,足够充饥了,鉴于体力有限她就没有多采。
回到茅草屋之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刮灭了火烛,怎么点都点不着,就着月光看去,原来窗户纸破了几个大洞,她只好又折回林子里去掰那又厚又硬的芭蕉叶,顺道挖了点黏土,准备一会儿糊在窗户上,以防半夜有什么动物钻进来。
她抱起芭蕉叶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将将来到屋前,余光里倏地闪过一串流火,她扭头望去,赫然发现岸边多了几条船,船上的人个个披甲佩刀,动作迅速,领头的距离小木屋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那是西夷的士兵。
她心里暗叫糟糕,怎么都没想到夷军竟然会如此锲而不舍地寻找宁王,又怪自己实在太不警觉了,离得这么近才发现,躲是躲不掉了,但宁王不在这她或许可以想办法应对过去,思及此,她迅速把手里的东西扔进草丛,然后回到了院子里。
不出所料,夷军很快就发现了这座小木屋,走近一看,木桩上还坐着一位曼妙女子,衣裙素淡,乌发松挽,手里捏着几根削好的木枝,正串起白花花的小蘑菇往火上烤。
深更半夜,怎会有女子在这荒郊野外弄吃的?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怀疑她就是与宁王一起落水的难民女子,于是举着火把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岳凌兮。
“说!宁王在哪?”
岳凌兮慢慢站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这位军爷,您说什么?”
士兵们听见她张口就是正宗的夷语不禁都愣住了——难道他们想错了?要找的那两个人即便会说一点夷语,也不该是王城那边的口音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还是为首的校尉比较jīng明,走上前就近打量了她一阵,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姑娘为何深夜在此啊?”
岳凌兮好像并没有察觉他的试探之意,反而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大堆:“我夫君是山下的猎户,前些日子下了一场bào雨,村里遭了泥石流,房子都垮了,我们迫不得已才来自家的冬屋凑合一下的,准备等雨季过去再回村里修房子。”
冬屋是这边的惯常叫法,下了bào雨也是真事,校尉听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出声,那双蚕豆眼却盯她盯得更紧了,连一个细微表情都不放过。
岳凌兮此刻已经能够确定来的这批人没有见过她和宁王的脸,索性把头转过来让他瞧个清楚,看他半天不说话还主动问道:“军爷,难不成你们军营也被泥石流冲了么?”
“呸!你个臭娘们,再说一遍试试!”
后头的小兵嫌她说话不吉利,狠狠地啐了一口,还亮出寒光四射的大刀来吓唬她,校尉厉声将他斥退,又回过头看着往后缩了几步的岳凌兮,忽然轻轻一笑。
“姑娘,你说了半天,我们怎么没瞧见你家夫君啊?”
岳凌兮心中警铃大作,表面却云淡风轻,浅蓝sè的水袖一晃便指向了密林深处。
“他去放置捕兽夹了,这片林子大,且得弄一阵子呢,恐怕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校尉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正好我们行军到此也有些口渴了,不知可否讨杯水喝?”
闻言,岳凌兮的心猛地往下沉去,看来他们不见到人是不会离开了,可宁王早就不知去向,她上哪找个夫君来凑数?
她一边应下一边朝屋里走去,同时考虑着各种逃脱方法的可行性,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可行的,仿佛陷入了死局。一筹莫展之际,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障碍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就在这时,檐下的yīn影里突然凭空伸出一只qiáng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勾住她的腰,然后将她捞回了怀中。
场面瞬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西夷士兵对于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后的人都极为防备,手中弯刀皆有出鞘之势,岳凌兮更是感觉不好,一双水眸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人,内心已然翻江倒海。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期盼他回来?他不会说夷语,回来就是送死!
楚襄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在急遽变化,却只是牵chún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低语:“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岳凌兮的瞳孔微微放大,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她第一次听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夷语!
后头的士兵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出手,校尉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扮成猎户的楚襄,半晌才开口:“这就是你夫君?”
楚襄松开岳凌兮,提着猎物来到校尉面前,直接替她回答了:“草民正是,不知军爷有何贵干?”
校尉看了眼他手中尚在滴血的野jī,严厉地问道:“我等正在搜捕逃犯,你刚才在林子里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逃犯倒是没有,但下午草民在江边打水时见到许多楚国士兵在对面上岸了,好像也在找人,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军爷千万要小心。”
此话一出,校尉顿时脸sè微变。
他们沿着东漓江也找了一下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莫非是找错方向了?不行,这是他们西夷的地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楚军捷足先登,即便找不到宁王抓几个战俘回去也不错,断不能空手而归。
他盘算片刻,又看了眼始终带笑并主动奉上野味的楚襄,终于下令收队,手一挥,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往对岸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
岳凌兮还未松口气,前面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霍然转过来,银光闪过,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她颈间。
“你不是楚国难民,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襄直视着她,目光如炬,带着深浓的压迫感,她抿着chún,姣好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苍白,却不闪不躲,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见。
若是没有这一出,他或许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楚襄这般想着,匕首又贴近半寸,不经意划开了岳凌兮的衣裳,形状优美的锁骨下方霎时露出一小块刺青来,他眸心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割开了那片衣襟,浅褐sè的刺青就这样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眼前,令他当场愣住。
这图案莫不是——
从君记 5.追兵
月上穹庐,蝉鸣噪耳,关外的夏夜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一株羌树从窗外投来斜长的yīn影,遮住睡在地上的那个人jīng壮的腰身却没有遮住他的脸,那双乌眸在黑夜中透着别样的光泽,宛如悬挂在天边的星子,清亮耀人。
从晚上到现在他始终没有睡着。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岳凌兮所说的话,可她似乎并不愿主动提起那段往事,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吃完东西就沉沉地睡去,无论从行为上还是表情上都没有任何异样,可见她是不知其中内情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桩案子多半有蹊跷,回去之后须让流胤去查一查。
正想着,床幔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一双素白的柔荑从中分开,将其挽好在旁边,然后悄悄拎起床边的鞋子穿好,从头到尾没发出任何声响,唯恐惊动了他。
大半夜的,她想干什么?
楚襄没有出声,在黑暗中默默地观察着岳凌兮,只见她无声无息地绕过茶几,在烛台旁取来一张火折子放入袖中,旋即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折了回来,像是摸到了袖子里的另一样东西,跟着掏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他的玉佩。
楚襄眯起眼,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她的手就已经摸到了门把手上,廊间杳渺的烛光透过窗纸映在她脸上,jīng致的五官现出几许坚韧,她俨然是早已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此刻不过付诸实施罢了。
不打招呼也不带钱,她还是真是该死的潇洒!
就在岳凌兮即将拉开房门的一刹那,躺在角落里的楚襄缓缓出声:“如果我是你就会带上那块玉佩,有了它,楚国边路六城畅行无阻,再不济还能当了换银子。”
闻言,岳凌兮短暂地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还醒着,随后转过身来淡淡地说:“不必。”
她一副xiōng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不用借助他的身份也能混入城中,这个认知让楚襄再次噎住,半晌才道:“你应该明白,在楚、夷交战时期入关被查出来的可能性很大,凭你的身份,到时便是死路一条。”
这句话是劝阻,亦是警告,岳凌兮背后蓦然泛起阵阵凉意,不由得抬眸望向了黑暗中的楚襄,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深不可测。
“我明白。”她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安,轻声吐出一句话,“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拖累你。”
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全是由她而起,在这种情形下,若她还希冀能乘他的东风回到楚国那便是不知好歹了,他身为王爷,又是三军主帅,如果被人发现私带罪眷入关就是知法犯法,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另一头的楚襄沉默了。
原来她下午将计划说得那么详细不是为了算账,而是为了让他记住路线,她早就决定单独离开了。
岳凌兮见他不说话,遥遥施了一礼便要出门,偏偏这时楼下火光大亮,刺得人眼睛生疼,她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遮,再放下时楚襄已经来到身边,抬手往姜黄sè的窗纸上一戳,脸sè跟着就沉下来了。
是夷军。
独门独院的小客栈此时已被团团围住,形同孤岛,铁甲利刃层层叠叠,在火把的照耀下渗出冷芒,下一刻便冲破木门涌进了院子里,纷踏的靴声绞碎了寂静,尘土飞扬中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敌人的尖刀已经抵在xiōng口,即将穿透心房。
楚襄二话不说牵起岳凌兮就往外走,刚出门一支冷箭就擦身而过,他反手擒住又闪电般射回了原处,窗外顿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竟然还布了弓箭手!
岳凌兮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却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sè,反而趁着跑路的间隙快速地观察了一遍外面的情况,然后倏地停在了楼梯口。楚襄被她拽得身形一滞,以为是她腿伤裂开跑不动了,刚回过头便听见她说:“楼下不能去。”
话音刚落,耳边锐声大作,楚襄猛地转身把岳凌兮压入墙角,她惊了一瞬,下意识去摸他背后,怕他中了箭,他却拢住她的手,眉眼深如幽潭,漆黑中透着她难以企及的镇定。
“不要跟我说跳窗逃跑。”
岳凌兮蓦然遽震,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客栈南边空荡,仅有半高土坡,端看方才箭矢来的方向便知弓箭手大抵都布置在那,而栈内桌椅柜台都在北面,他们没有任何遮挡物,下到一楼定会被射成筛子。现在唯一的路就是走廊尽头的那扇小轩窗,因为狭窄所以不会有多少人守着,他武艺jīng湛,只要抛下她,从二楼直接跃出围墙即可脱离包围圈,此乃上上之策,可他却不让她说。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全都知道,可也都斩钉截铁地否决了!
“落得这般前后夹击之势皆因为你,不能教我白受了这一遭。”
言罢,楚襄不再看她,扣住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走去,身侧薄刃出鞘,显然是要与夷军全力一拼,岳凌兮反应过来,右脚往廊柱上一卡,生生刹停了他的步伐。
“说了不能去!”她平淡如水的面容终于有了起伏,焦躁得犹如不会掌控情绪的稚童,“跳窗,我们一起跳,到了院子里再想办法出去!”
闻言,楚襄略略一笑,道:“这还像句人话。”
手腕上的力道终于松了些,他拉着她宛如闲庭信步般朝走廊尽头而去,途经原来的房间又有流矢飞窜过来,他挥刃如风一一挡开,箭镞隔着几寸的距离chā入窗棱,差点就要在他身上扎出洞来,她看得汗出如瀑,浑然不似先前在战场上那般镇定。
她可以坦然赴死,却怕拉他做了垫背。
楚襄在旋身的间隙瞥了她一眼,见她目含惧sè竟满意地弯了弯chún角,尔后把她按进窗边的死角,道:“我掀开,你就跳。”
她果然摇头,还伸手过来推他:“你先跳。”
“好,我先跳。”楚襄将窗叶打开一条缝,左腿踩上去之后突然又回头看她,“我在下头等你,听清楚了?”
岳凌兮心口猛地一跳——他这是在威胁她!意思她若是反悔他便一直在下头等!
“听清楚了!”她脱口而出,差点破音。
楚襄颔首,眸底明晃晃写着满意二字,旋即返身掀窗,如迅捷的黑豹般跃出了小楼,矫捷的身形在夜sè中划出一道弧线,又准又稳地落在草坪上,发出短促的撞击声,随后就被纷至沓来的靴声所盖过。
“他们在这!已经跑了一个,快去后院截住他!”
西夷士兵冲楼下大喊,还没上来的人便直接拐去了后院,木制小楼被这纷涌的人cháo弄得震动不已,犹如土龙在地下翻滚,岳凌兮扶在窗棱上的手一阵发麻,她看了看持刀bī近的士兵,又飞快地扭头望了眼楼下,微一咬牙,从窗口直跃而下!
两层楼足足有六米高,说不怕是假的,她却从始至终睁着眼,在即将落地时看着自己被楚襄拦腰截过,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待力道散尽才停下来。
“胆子挺大。”
他稍稍抿chún,眼底似有悦sè随着流火一闪而逝,随后便携着她迅速奔向院门,她晕头昏脑的几乎不辨方向,到了门口,先前在心里拼凑起的沙盘忽然涌现至脑海,这一刹那,她的脊背凉至发颤。
按照这个路线,后门出去十米便有一处最佳伏击点,没有弓箭手跟来,说明他们早就在那里埋下了伏兵!
“王爷,那里不能去——”
话未说完,楚襄足下连点数下,瞬间掠至空空荡荡的大街中央,就这样踩入了夷军的伏击点,看见晦暗的角落陆续有黑影冒出头来,岳凌兮整个人都僵了。
被包围了。
她看着楚襄,眸中水雾交织,朦朦胧胧的尽是诉不尽的悔意,楚襄却不紧不慢地把匕首收回囊中,轻笑道:“莫怕。”
岳凌兮怔了怔,头一回不明白他的意思,岂料顷刻之间四下黑影丛生,竟是在埋伏的人背后出现的,紧接着便有利器入肉的声音传来,鲜血横流,惨叫迭起,短短数秒内倒下十几具尸体,整齐得犹如号令在先。
这是怎么回事?
岳凌兮正是疑惑之际,街巷的尽头忽然被火光染透,一群铁骑奔袭而来,身披薄甲,顶戴红缨,浩浩汤汤宛如天降神兵,她的眸光骤然亮了起来。
楚国的骑兵来了!
比他们更快到达的是消灭伏兵的影卫队,流胤领着众人围拢过来,然后屈身跪在了楚襄面前,尚未命人将岳凌兮隔开,楚襄淡淡扫了一眼,他顿时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起来罢。”楚襄并无责怪之意,顿了顿又道,“你带着影卫去把南边的弓箭手清理了,这边就交给骑兵,动作要快,夷军的大部队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是!”
流胤留下大部分人保护楚襄,然后支了一个小队去南边,来去如风,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随后骑兵到达,与追上来的西夷士兵交火,无数杆长、枪犹如银龙出海,直刺要害,片刻间就将其消灭得干干净净,不费吹灰之力。
来的竟是楚国的jīng锐之师,怪不得他如此有把握。
楚襄转过身来,见岳凌兮直直地瞅着他便问道:“怎么了?”
“王爷是什么时候知道援军来了的?”
楚襄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你跃出窗台之时没看见远处有光?”
岳凌兮沉吟须臾,十分耿直地说:“没有,我只顾着瞄准王爷所在的方向,唯恐跳歪了摔断了脖子。”
“怕死就好。”楚襄弯chún一笑,旋即翻身跃上马背,又吩咐影卫牵来另一匹,然后默然望着岳凌兮,星目之中似有碎光溢出。
她茫然,就这么仰头回望着他,一动不动。
终于,他薄chún微张,沉沉吐出几个字:“上马,我带你回楚国。”
从君记 6.再会
清晨从帐中醒来,岳凌兮拥着薄被坐在床上,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那件事——入关时果真是没有交银子的。
昨夜楚襄带着她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到达关口时,jīng铁锻造的巨型城门已然全开,依稀可见印着楚字的旌旗迎风招展,城下戍卫修立如竹,猎猎风声中竟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待楚襄策马经过时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形容肃穆,士气磅礴,虽没有发出声音却透着至高无上的尊崇。
军心所向大抵是如此。
在如此庞大的阵势下,岳凌兮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好在她隐没于人高马大的骑兵队伍中,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穿过狭长甬道的一刹那她抬头望了望暗sè无边的天幕,再难掩藏内心的波澜。
楚国,她终于回来了。
八岁那年离开的故国到如今几乎变得全然陌生,风格迥异的建筑,格外热情的百姓,一切都让她心cháo起伏,还有燕州大营里的女医官,说得一口极好听的吴侬软语,她隐约记得那腔tiáo却再也说不出口。
十年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挡不住时间的侵袭,她是楚国人,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昨夜进城之后她就被影卫领来这个小帐篷了,没去难民营的原因大概是楚军昨日攻下了蒙城,难民大幅度增加以致营中满员,没有她可以住的地方了吧。
来这之前,楚襄没有再与她有过任何交流,他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中军主帐,那边是军营重地,守备森严,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她站在高处远远地望了几眼,看见两名身形挺拔的男子在门口相迎,一个似乎身上有伤,楚襄亲手扶了他一把,随后三人就进帐了。
那句未说出口的谢谢就一直存到了现在。
岳凌兮放下布巾,冰凉的洗脸水让她清醒不少,她想了想,决定到外面去看一看,新到一个地方把周围环境都观察透彻已经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
走出帐篷,眼前豁然开朗,上有碧空赤晷交相辉映,下有青山伴着关隘城墙连绵起伏不知尽头,营砦林立其中,sètiáo冰冷,肃然生畏,四面八方皆设有校场,一片乌压压的全是玄甲军在cào戈演练,场面十分壮观。
她所在的地方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伤兵,应该是在医疗队这边,想来昨夜刚到营帐便有女医官来给她看腿伤,中间缺了一味药,回去拿来不过半刻的工夫,原来是就近安置。
岳凌兮默然回想着,身后冷不防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言修哥哥,你不会又让医官姐姐给我熬那又苦又呛的汤药喝吧?我真的没受伤,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孩瘪着嘴,步子迈得极小,像个小尾巴似地拖在夜言修身后,显然对看病喝药这件事极为抗拒,夜言修啼笑皆非地瞅了他一阵,见他实在不愿去,索性停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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