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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漪光
“朕的清誉无须你来cào心!”
楚襄面sè铁青地截断了她的话,旋即张开五指拢住了那双雪白的柔荑,将玉佩紧紧地夹在中间,让她无法松开。她也不挣扎,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目光清湛如昔,似能浇灭所有怒焰。
“可我在乎。”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能让陛下平白为我担了这wū名。”
楚襄瞬间僵住,心跳仍是起伏不平,像被某种东西隔空撞了一下。
这本就是莫须有的wū名,那两个极为肮脏的字眼也不该安在她身上,她当时明明难过得浑身都在发抖,现在却绝口不提自己所受的委屈,只想护全他的名声,甚至不惜放弃现有的一切,再次只身远走!
是了,她向来都是如此。
在战场上,她可以不顾自身安危让他带顾长安先走,在刚才,她最先关心的也是端木筝要不要紧,因为她心地善良,更因为她顶着罪眷的身份生活了十年,已经习惯了这种骨子里带来的卑微,所以自己总是被放在不必重视的最后!
这让她无所畏惧,亦让她无形中受尽了煎熬。
楚襄闭了闭眼,沸腾的心绪在一瞬间平息,再睁开眼时,他抚上岳凌兮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入了怀中。
“要在乎朕,先在乎你自己。”
岳凌兮的手动不了,只能顺着他的力道侧靠在他xiōng前,小小的动作疼出一身汗,却在他接过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之后轻松了不少,不由得轻呼一口气。楚襄见她舒坦了心里也好过了,本想让她就这么睡过去,她却小声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住小命,如何能说不在乎?”
楚襄又气又好笑,知道一时半会儿没法纠正她,索性一语带过:“朕自会保你无虞,不必担心。”
“陛下要做什么?”
岳凌兮固执地追问着,生怕他为了这件事搅乱一池静水,楚襄把她这点心思看了个透彻,知道不说清楚她是不会安心的,遂简明扼要地说:“要替你除掉这个隐患。”
他看着那块刺青,眸中一片晦暗,似在压抑着什么,她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下意识抽手去遮,结果被他收拢双臂压进了怀里,然后一齐靠在软榻上。
“时辰尚早,睡会儿吧。”
岳凌兮怔怔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道:“陛下,您也受伤了?”
楚襄没好气地说:“朕没受伤,想休息一下不行?”
与他相处这么久,岳凌兮深知他没有午睡的习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正是满头雾水之际,随即感觉到他从后面托住了自己的腰背,给予最有力的支撑,避免肿起的肩膀受到挤压。
堂堂一国之君,成了她的人肉靠垫。
她微窘,不是因为这般亲密的接触,而是因为软榻实在太小,楚襄半边身子都悬在外面,实在硌得难受,她想劝他走又怕他不高兴,只好委婉地开口。
“陛下不觉得挤么?”
“不觉得。”
楚襄直接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她头一次无言以对,只好把脑袋埋回他肩窝,垂下眸子不做声了,见状,楚襄嘴角微微上扬,又把她揽紧了些,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游船轻晃,将湖光山sè晃了进来,却无人欣赏,只能听见绵长的呼吸声,应是好梦正酣。
这一觉岳凌兮睡得格外踏实,连续好几天夜起导致的困乏似乎都消失了,冰蚕丝被壬癸席,绡帐蔽日冰鉴凉,所谓不知人间有尘暑大抵是如此,醒来的那一刻她竟有些不愿起来。过了许久,她悄然支起身子,发现两人的姿势已经有所变化,楚襄几乎是被她压在身下躺着的,锦衣上已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水渍,她正要轻手轻脚地挪开,头顶陡然传来了沉哑的男声。
“你怎么跟那只蠢熊一样,睡觉还会流口水。”
岳凌兮愣了愣,竟真的俯下身去闻,尔后反驳道:“陛下胡说,那是您的汗。”
本来是故意逗她的楚襄此刻却不说话了,抵在肋骨旁的那两团柔软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挺翘的lún廓触感极为鲜明,仿佛已经透过轻薄衣料直接贴在他的皮肤上,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
心头那只老虎又开始蠢蠢欲动。
“朕就是胡说,你要如何?”
楚襄扣紧了她的腰,眼底尽是燎人的火光,几乎要烧到她身上去,她恍然未觉,睁着水眸瞅了他片刻,道:“我弄错了,是我的口水。”
怂得倒挺快!
楚襄朗声大笑,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摸那张若无其事的脸——这世上也只有她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如此畏惧qiáng权,以后若有人让你对付朕怎么办?”
岳凌兮想也不想地答道:“我只会屈服于陛下的yín威。”
话刚说完,楚襄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她眨了眨眼,显出几分困惑,放低了声音问道:“陛下,我又用错词了么?”
哪里用错了?简直是该死得恰到好处!楚襄噎了半天硬是没挤出半个字来,甚至开始怀疑她是故意的了,可一对上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眸子,念头又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襄满脸无奈,自动转移了话题:“天sè也不早了,饿不饿?”
岳凌兮这才发现自己睡了这么久,楚襄竟也陪着她睡到现在,游湖赏花的大好时光就这样浪费了,实在有点可惜,倒不是她有多贪玩,只是觉得楚襄未曾尽兴罢了,还有端木筝和宁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想到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看,于是果断点头道:“饿了。”
“走吧,出去看看他们钓了些什么上来,够不够我们晚上吃的。”
楚襄顺手抄起她走出了舱房,谁知一出门就与楚钧他们碰上了,看两人的神态也是刚起来不久,迷迷糊糊的端木筝在见到他二人同时从一间房走出来时瞬间清醒了,并向楚钧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他们俩整个下午都在一起?
楚钧的神sè有些复杂,主动上前一步,道:“皇兄。”
他显然是有话要说,楚襄扭头就把岳凌兮支开了:“去后厨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让他们做。”
岳凌兮颔首,旋即向船尾走去,如此一来端木筝也不方便再留,正好想问问他们二人是怎么回事,于是就跟着去了。
等两个姑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船舱内,楚钧这才沉声问道:“皇兄,许光耀已经被押送至天牢,其他几人也都控制住了,暂时无人得知这个消息,您看要如何处置他?”
“豢养官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楚钧微微一愣:“就这样?不封了他的口,万一他把岳凌兮的身份泄露出去岂不麻烦?”
“不会。”楚襄掀起眼帘,锐利的光芒从中一闪而逝,“除非他们找到证据,否则,她永远都是夜家的庶女夜凌兮。”





从君记 74.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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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 扎城还不叫扎城, 隶属楚国境内, 被唤作逐浪城,与碧波荡漾的东漓江遥相呼应,乃是北地的一处绝景。后来被西夷占去,转眼间就成了屯粮驻兵的重镇, 无论出于哪方面的原因, 它都是不可放过的目标。
然而战力跟重要程度是成正比的, 如今的扎城防线固若金汤,光大型守城器械就有八台, 连只鸟雀都难以靠近, 与铜墙铁壁无异,楚军久攻不下,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
楚襄去了半个月还没回来。
坐镇后方的夜言修也不轻松,每天早出晚归, 一边收着雪花般飞来的战报, 一边将粮草兵力源源不断地运过去,看似沉着冷静, 再拖上几天只怕要命人去前线请楚襄回来了, 太上皇及姑母就这么一条血脉,要再像蒙城之战那样出个什么好歹, 他唯有切腹谢罪了。
但他也明白这不太可能, 为了打响震慑西夷的第一炮, 扎城楚襄志在必得。
当然,为了安全,楚襄的身份在军中依然是保密的,表面上还是楚钧统领三军。
是夜,风声飒飒,东漓江南岸千帐连营,烽火高燃,远望唯见其中鸦影笼罩,不甚明晰,走近了才闻磨枪踏步声不绝如缕,一片铁血冷肃之象,令人心生畏惧。
不久,冰冷的铁栅栏次第敞开,玄甲骑兵冲出营地率先袭向扎城。
后方不远的山坡上,一道暗影负手而立,俯瞰着两军阵营从安静变得喧嚣,士兵似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涌向战场中央,尔后定睛望向了某处,剑眉陡然一沉。
“去把宁王给朕带回来。”
边上的影卫身形如电,嗖地一声就不见了,再回来时显然多了个人的脚步声,虽略显虚浮,脊背却挺得笔直,其人其势犹如一把利刃,划破苍茫夜sè,携着丝丝缕缕的锐气来到楚襄身旁,并屈身施礼。
“皇兄。”
楚襄冷哼:“还知道朕是你皇兄,看来没病糊涂,那为何违抗军令上战场?”
楚钧默不作声,径自跪着不动。
他是荣郡王之子,因父辈渊源颇深,又自小与楚襄同进同出,感情极为深厚,便亲称他一声皇兄。楚国皇室向来子嗣单薄,到了这一代嫡系仅剩他二人,再无其他堂兄弟,故无甚冲突及避讳。
眼下太上皇、太后及荣郡王夫妻皆于咸阳行宫避暑,他二人却挥军北上,掀起轩然大波,一个掌揽全局,一个冲锋陷阵,配合得不知有多默契,但自从楚钧在蒙城被暗算之后楚襄就穿着他的战甲亲自领兵作战,只是上次出了那等事,这一战楚钧是无论如何都不让他去了,遂又带伤上阵,谁知被楚襄抓个正着。
“还不起来?”
楚襄睨了他一眼,他慢慢直起身子望向山下的千军万马,皱着眉头说:“今夜之战极为关键,您不让我去,卫颉一人又如何应付得来?”
“人是固定的,战略却不止一套,卫颉经验不足但胜在性子沉稳,朕已将他tiáo去正面战场,凭他稳扎稳打的习性,与夷军缠斗个大半宿都不成问题。”
听他这意思竟是还安排了别的人马,可要去做什么?
楚钧面带疑sè地扫过营中各部,猛然发现影卫队不见了,再看向身后,零零散散的只有十来个人,连流胤都不知去了哪里,登时惊怒交加:“皇兄,影卫是贴身保护您的,您将他们派去了何处?”
楚襄下颌微扬,指着城中灯火鼎盛的那一处,道:“难民营。”
这三个字差点没把楚钧气出心脏病来。
扎城的楚国难民比蒙城还多,救都救不完,何必急于一时?他刚要开口劝楚襄收回成命,转念一想,楚襄何时做过这等本末倒置之事?其中必有深意在,只是未说明白罢了,思及此,他记忆中突然浮现出一件事,遂再次问道:“是何人领队?”
“你不如直接问朕流胤去了哪里。”楚襄掀chún轻笑,旋即转过头凝视着他,“他有更重要的差事去办,不在这里。”
他没有明说,楚钧也不再细问,战场上的拼杀声涌入耳帘的一刹那,他的眉头攒得更紧了,“皇兄,此处不安全,您该撤回后方营地。”
话刚说完旁边的影卫就低喊出声:“陛下,中军似乎不太对劲!”
楚钧闻言立即扭头望去,只见四台大型连弩和投石机都已从城墙上露出了头,吊杆直耸云间,颇为打眼,按理说此刻中军应当暂避其锋,待箭石耗完重新装载之时再攻一波回去,可卫颉率领的中军像是没看见似的,仍在与夷军纠缠,毫无撤退之势。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来人,立刻让传令兵放狼烟示警!”
楚钧吩咐完便看向楚襄,他目光渐变锋锐,显然早已有所察觉,却对他下达的命令未置一词,似乎正在琢磨什么。
这情形有些熟悉,就像是被罩在蜜罐里的蚂蚁,因为没有光线而没头没脑地乱蹿……
顷刻间,沾染在楚襄眼角眉梢的暖光都因他冷峻的神sè而失去了温度,一阵邪风刮来,光源尽数扑灭,他清渺如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速速派遣一列待命jīng骑杀入敌圈,通知卫颉换成防御阵。”
影卫领命而去,楚钧却满腹疑团——既有传令兵空中传信,何必冒着风险又投进去一批人马?
灵光一闪而过,他瞬间了悟,神sè亦随之紧肃起来,偏过头沉声道:“皇兄,中军中了西夷的阵术!”
楚襄没有出声,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夷人素爱钻研布阵之道,并非寻常军队阵型变化那么简单,而是利用草木山石乃至气候星象设下幻术,不幸踩入阵中之人轻则迷失受伤,重则癫狂死亡,威力不可小觑。楚襄不是不知道此事,只不过因为夷人一昧追求此等邪术从而做出了许多丧失人伦的事情,例如刎杀yòu婴取血画阵,所以早就被朝廷严令封杀,今日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实在始料未及。
幸好,从中军的反应看来这阵还不算太厉害,只是普通的障眼法罢了,所以卫颉等人看不到那些大型器械也看不到传递消息的狼烟,立刻派人前去通知应该还来得及。
看着一列玄甲骑兵如箭矢般射入了战场,迅速冲破包围圈抵达帅旗之下,楚襄眸光暂敛,须臾之后又投向了声势滔天的扎城。
此阵必须要破,可阵眼在哪儿?
他放眼梭巡着山林城池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忽见西边光芒大盛,数不尽的火矢在空中划下一条璀璨的长河,几秒之后全部没于高阁塔楼,城内顿时沸腾起来。
影卫并弓箭手开始进攻了。
火星渐有燎原之势,而大型器械还在正面战场效力,无法转移阵地,他们趁机攻破了西门。楚钧面露喜sè,才要开口,楚襄却蓦然下令:“传信给箭队,集中火力直攻塔楼,暂缓入城。”
一缕赤鸢打着旋儿窜上了高空,仅仅片刻延迟,无数火矢统一射向城中最高的那座塔楼,在如此qiáng大的攻势下,塔楼很快就冒出了浓烟,滚滚如云,遮了半边天幕。
“皇兄,这——”
楚钧不明其意,唯恐贻误了战机便出声提醒,却因楚襄淡淡地抬手而中断,再凝目望去,塔楼已似空中废墟,木板一块接着一块地剥离,轰然一声巨响之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与此同时,中军像是重获生机,携千钧之势冲破了夷军防线,直bī城下!
阵破了。
到此刻,楚钧冷玉般的面容上终于现出一丝异彩,旋即转身问道:“皇兄,你是如何得知阵眼就在城中的?”
“有人画出来了。”
楚襄chún角微微一牵,上扬的弧度勾勒出难以窥见的舒悦,楚钧尚未辨明他已抽身而去,披风划过寂静的山道唰然作响,然后就被烈马尥蹄的声音盖过。
当是回营静待好消息了。
时至半夜,楚军大胜而归,少将军卫颉风风火火地行至帐前,猛地被摔盏之声bī停了脚步,遂向影卫问道:“谁在里面?”
“回将军,流胤大人刚回来,正在面见陛下。”
卫颉迟疑了下,透过薄帐朝里望去,但见人影挺拔如松,却莫名溢着彻骨寒意,他入朝为官三年,面圣次数不少,何曾见过陛下这般震怒过?细思片刻,他终是选择拱手告退,先行整顿军务去了。
帐中的低气压仍未消减分毫,流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尽力让语声显得平静。
“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楚襄捏着那张江州官衙复刻来的文书,薄chún紧抿成一线,半天没有吭声,跳跃的火苗沿着他袖口肩头洒下碎光重影,仿佛一路烧进了漆黑的眸底,酿成熊熊烈焰,无法止息。
竟是十年前的律王谋反案……
那张纸上所有的字他都认识,拼凑起来却陌生得令人齿寒。
那是当年他亲手督办的案子,从头到尾从未假手于人,可这诰命文书的内容竟差了十万八千里!底下有一栏列了二十来个名字,每一个都让他勃然大怒,他盯了片刻,蓦然收紧五指,再松开时已化作一把齑粉,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陛下,这……”
“这是假的。”
流胤始料未及,假的?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暗中潜入江州官衙才弄来的啊……尚未想明白,桌旁深影忽然一晃,他抬头看去,楚襄一边披上袍子一边朝外走去,眉宇间暗sè重重。




从君记 75.冷宫
本文仅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 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分别也变得近在咫尺。
马车在空旷的福泰街停下, 向前直行是外皇城, 南边则是平民区,之前流胤已经同岳凌兮仔仔细细地描述了王都的大概情况, 所以她选择在这里下车。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楚襄似乎没什么要说的, 从进北门伊始,他的视线就没从奏折上移开过, 岳凌兮估摸着他一会儿进宫面圣要用到这些东西, 所以也就没打扰他, 直到下车时才出声。
“从蒙城到王都,一路多得王爷照拂, 凌兮心中感激不尽, 只是今后或许无缘再见, 还望王爷保重。”
听到无缘再见四个字的时候楚襄轻微地扬了扬眉梢——这词儿用得一套一套的, 看来他是没白教。
岳凌兮见他不说话便隔着帘子在车前行了个礼, 又以眼神向流胤致意, 随后就转身离开了,谁知没走几步又被他叫住了。
“回来。”
她步履一顿,疑惑地转了回来, 却见楚襄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 一手撑壁一手攥着条碧sè丝绦, 下头悬挂着的东西就这么晃到了她面前, 玲珑剔透,温润迷人。
是当初在西夷时他给她的那块玉佩。
“我一不注意你就悄悄把它放回来。”楚襄将她拉近,修长的指节几个穿套玉佩就系在了她腰间的丝带上,“说好是你我交换的,记清楚了?”
岳凌兮怔怔地说:“知道了。”
楚襄这才面露满意:“好了,去吧。”
看着岳凌兮挽着包袱渐行渐远,流胤打从心底松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他唯恐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岳凌兮好借此缠上楚襄,谁知她走得干干脆脆,完全没有要纠缠楚襄的意思,实在是个果断大气的姑娘,之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思及此,他默然收回了目光,弯身轻问道:“陛下,是否立刻回宫?”
楚襄将帘子一放坐回了车内,语声不复方才的柔和:“回宫罢,宣裴昭觐见。”
裴大人?陛下刚回来就这么急着召见他做什么?难道还是为了自己上次查的那件事?流胤心里没底,也不敢多问,低声答过之后便驱车往外皇城而去。
另一头的岳凌兮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庄宅牙行。
她之前想过,王都如此之大,她手头的线索又非常有限,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端木筝几乎不可能,势必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所以住客栈的话肯定是不划算的,唯有租个小院子。她私底下向流胤了解过,楚国律法有规定,任何产业交易须凭牙保,既安全又可靠,所以她就来了这里。
八扇柏木大门对街敞开,六层斗拱飞檐直冲云霄,堂前华盖云集,里面门庭若市,这就是王都的商肆,从里到外都透着富贵和大气。
岳凌兮站在门前瞧了好一阵子,发现不同的门通往不同的厅,左边是售宅的,中间是购宅的,右边是租宅的,于是她进了右边那扇门。里头虽然人来人往,但招呼客人的伙计都格外机灵,见着有新客人进来立刻上前热情地询问。
“姑娘日安,不知小的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岳凌兮抿了抿chún,道:“我想租个单院。”
所谓单院就是只有一栋砖房的院子,客厅与卧房挨着,离大门很近,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去养鱼栽花,在王都而言就是最普通的宅子,除了有层围墙比较安全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优点。
通常来讲,这种小买卖往大了说也就赚个几两银子,伙计一般都不太待见,但这家商肆的伙计完全没有抬高踩低的坏毛病,反而还拿来了许多小图册供岳凌兮参考,并一个一个帮她介绍,这让她有些惊讶。
“您看,这院子虽然小了些但采光充足,价格也适中,一个月只要三百贯,至于这个就稍微贵了点儿,但它紧挨着城东的富人区,治安非常好,院子还有口井,不必走几里路去打水,可谓非常方便。”
岳凌兮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身子微微一侧,腰间那枚玉佩不经意从裙间的褶皱中晃了出来,伙计眼尖,一下子就看清了上面印着的麋鹿徽记,当下便悄然一惊,随后不动声sè地挪开了距离。
“姑娘,您先慢慢瞧着,小的去给您倒杯水来。”
岳凌兮没有察觉异常,只细声道了谢,然后就埋下头认真地挑选起来。
过了一会儿水就来了,里头搁了碎冰,还有几粒拇指大小的话梅,看起来极为解暑,可端水的人却不再是刚才的伙计,而是一位年纪颇大的男子,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岳凌兮正是疑惑之际他就主动开口自我介绍了。
“姑娘,我是这家商肆的掌柜,姓夜,方才我见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就替他把东西送来了,你有事情找我亦可。”
岳凌兮对掌柜这个词没什么概念,故不疑有他,指着图册中的某一页问道:“这个院子不知租金要多少?”
夜掌柜细细一看,随后抚着胡须笑道:“姑娘真是慧眼识珠,此院因主人急租,价格要比市面上低三成,只需两百贯。”
“急租?”岳凌兮顿了顿,直接将心中的猜疑问了出来,“莫不是房子有何问题?”
夜掌柜笑容不变,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姑娘放心,我们夜家牙行绝不会租售有问题的宅子,此事京中遍知,姑娘可以去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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