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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漪光
不提还好,一提楚襄的脸sè又沉了几分,“阿钧,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岳群川的家眷被逐出王都之后迁去哪里了?”
虽说当时楚钧年纪还小,可这毕竟是轰动朝野的大案,他身为皇室宗亲又岂会不了解,所以他只是略微回忆了下就得出了答案。
“我记得是琅州。”
楚襄把卷宗往桌上一撂,冷笑道:“是琅州,流胤前日才从那里回来,可是连一个岳家的后人都没找到。”
“为何会这样?”
楚襄把起因经过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楚钧先开始只是皱紧了眉头,待细想之后突然觉得心惊不已,再看楚襄的表情,他立刻明白为什么要查阅这些陈年卷宗了。岳家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不是巧合,远在江州与谋反案毫无干系的岳氏庶族被流放关外也不是巧合,或许当年他们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人背着朕下达了假诏谕蓄意灭口,简直一手遮天!若不是朕机缘巧合救了岳凌兮,只怕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个秘密!”
“皇兄息怒。”楚钧顿了顿,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怀疑……律王谋反一案或许还有漏网之鱼,而岳群川是知情人之一,所以在他死后全家都遭到灭口。”
楚襄的表情没有异常,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
只不过推测始终只是推测,要验证还需要花大力气去tiáo查,再加上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楚钧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遂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请示下长辈们?他们或许知道的比我们多。”
“不,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楚襄态度坚决,楚钧也不好再劝,遂转移了话题。
“先前我进来时又碰到齐胜了,皇兄若是不想甄选女官何不干脆让他别来送册子了,省得朝中那些钻营之人费尽心机地把自家女儿往里填。”
听到这件事,楚襄的心情竟破天荒的yīn转晴,连带着嘴边亦有了笑意。
“谁说朕不选了?”
陆明蕊笑眯眯地把最后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转身开始收拾检查伤口所用的器具,弄完之后发现岳凌兮正懵懂地看着她,霎时一拍脑袋。





从君记 98.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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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叫他前来, 眼前这情形他着实有点看不懂了, 放着兵部特制的军事图不要, 跟那西夷女子就着一张极其简陋的白宣讨论了半天, 这究竟是何意?
他心里疑惑却不敢问出来, 天威浩荡, 岂是他能冒犯的?可他又一想, 这分明与平时议事不同,陛下在军中从未这般平易近人过,独对那女子例外, 实在教人诧异。
就在他暗自揣度上意之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卫将军。”
卫颉悄然一惊, 忙道:“臣在。”
“这是狮城周围的布阵图, 你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现在问。”楚襄抬手将那张白宣递来,他立即上前一步双手接下。
“是,陛下。”
卫颉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图纸上, 看着看着突然面露惊异——他当是什么兵力分布之类的东西,却是那穷凶极恶的阵术!
想起那天被困在迷阵中那种鬼打墙的感觉他就心惊肉跳,当下就把布阵图瞧了个仔细, 良久之后一脸严肃地说:“原来狮城也有此等邪术护持。”
他说完之后楚襄旋即偏头轻语, 岳凌兮面上逐渐现出了然之sè, 随后才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我本来也没有注意,可是夜里赶路时经过灵风谷被困了一个时辰,后来才意识到这里布有阵术。”
卫颉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满目震惊地瞪着上方,浑然不觉自己冒犯了圣颜。
陛下这是在给她当翻译!
然而楚襄却没有斥责他,反是沉下眉头对岳凌兮说:“外头战火纷飞,还有寇匪藏于山林野地之中伺机作乱,你倒真是胆子大,竟敢走夜路。”
岳凌兮不吭声,玉容染上晦sè,似有难言之隐。
这种细微表情自然瞒不过楚襄的眼睛,但他没有多问,转过头又说回了楚语:“灵风谷位于狮城南边,距城有几十里远,夷军来袭必会想方设法把我军往那边引,你切记不可轻易追击,为今之计当是以巩固防线为主,若是把城丢了,朕必拿你是问。”
他语气平淡如水,缓缓淌过帐中每一处角落,偏在卫颉心中留下了印痕,他蓦然回过神来,及时垂首仍觉浑身发凉,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所笼罩。
这才是熟悉的陛下,敲打起人来从不兜圈子,寥寥数语即可让他汗湿重衫。
那道隐含锋锐的目光依然在他头顶徘徊,他按捺住飞快的心跳,肃声应道:“臣,谨遵圣谕!”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弄得气氛有些紧张,岳凌兮敏感地察觉到了,却不知是为什么。楚襄也没有同她翻译这几句话,那头说完又来问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想了想,对卫颉道:“那些阵术呈象古老,应该是许多年前就设下的,所以夷军营中或许并没有阵术师,将军不必太过紧张。若是不小心误入阵中也不要惊慌,左不过是草木山石与五行八卦糅合起来的东西,并非天降异象,细心的话一定可以发现破绽。”
楚襄的翻译非常简单:“但凡有人在军中散播鬼神之说动摇军心,皆以军法论处。”
就这样?
岳凌兮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在敷衍了事,但下方的卫颉却郑重其事地应了,还冲她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点。”
谢字她还是能听懂的,遂淡淡还礼:“将军不必客气,我……还有一事想要拜托将军。”
楚襄挑了挑眉,道:“再去替朕办件事。”
明明是这姑娘开的口,怎么到陛下嘴里就成了替他办事了?卫颉满脑子雾水,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只垂下头恭敬地说:“陛下请吩咐。”
岳凌兮旋即吐出一串话,楚襄听后停顿了片刻,目光越发深邃难测,“你所求之事就是这个?”
她轻轻颔首。
“便如你所愿。”楚襄低声允诺,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向了卫颉,“城与蒙城的难民中有很多孩子,基本上都是雁门关附近的匪徒掳去做童工的,妥善安置他们,再派一批人马去剿匪,按人头行赏,一个都别给朕放过。”
后半段显然是楚襄的意思,卫颉尚未见过他这般疾言厉sè的样子,脊骨不由得一颤。
是了,太后yòu时也曾被人掳去,救回来之后便落了痼疾,导致后来诞下陛下之时受尽了折磨,为此,太上皇亲批一纸圣谕在旬日内下达至各个府州县衙,命其大力抓捕贩卖yòu童的组织,此后一直风平浪静,没想到近年来又冒出了头,还与关外的恶势力搭上了线,难怪陛下如此震怒。
“是,臣立刻就去办,定会还二城百姓一个良好的治安。”
说完,卫颉躬身退下,迅速集结部下往城去了。
帐中只剩下楚襄和岳凌兮两个人,诸事已毕,岳凌兮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便福了个身向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楚襄在背后说道:“回去收拾下东西,下午启程。”
下午就走?这般匆忙莫非不是同大军一起?
岳凌兮心中疑问重重,却只是轻声答了句好,因为此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端木筝的近况,已经失去联系三个月了,希望她还安好……
思及此,她心口一紧,只希望赶紧回到营帐打包出发,偏偏楚襄甚是不解人意,又再次叫住了她,她一回过头便见到他的眸光细密如丝地落在她身上,拢着帐中浮光,穿透轻飘纤尘,深不见底,教人心颤。
“相遇至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岳凌兮稍加迟疑,身子便不知不觉地扭过来正对着他了,光晕系数吞没了衣角簪尖,只剩一个柔柔袅袅的影子被他看了个透彻。
她不想说。
楚襄目中深sè一敛,按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抬起半截,正要放她回去,却见菱chún微微一动。
“岳凌兮,这是我的名字。”
楚襄chún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下,溢出几个微哑的字:“好,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她婉婉告退,悄无声息地穿过骑兵来来往往的营地,待回到自己的帐篷前,赫然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正等候在那,穿着青sè的对襟小衣,头戴同sè玉珏,活脱脱一副世家小公子哥的模样,举止间甚是潇洒。
岳凌兮有些想笑——前几天来找她玩她推辞了,今儿个摆出这种架势是想唬住谁呢?
果然,一听见她笑顾长安的气势就垮了,蹭着沙地走到她面前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你脚也好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蹩脚夷语,岳凌兮听了半天才明白,难得露出了笑容,“这荒山野岭的要去哪里玩?”
顾长安歪着头琢磨了许久,这刚guàn的半桶水到底不好使,压根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索性把她手一拉,自顾自地说:“去校场吧!宁王和言修哥哥在比剑,可好玩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竟是歪打正着了。
岳凌兮听懂几个字眼,白皙的面容上霎时泛起了疑sè。
他刚才还在帐中处理军务,桌子上的战报和文书足足摞了半人高,这么快就审阅完了?
一时间她也对这个比赛起了好奇心,可想到楚襄的话,最后还是狠下心拒绝了顾长安,“我不去了,下午就要离开这里,我得收拾行囊。”
她做出了熟悉的手势,聪明如顾长安一下子就明白了,顿时面露急sè:“你要走了?去哪里?”
岳凌兮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王都两个字该怎么说,只好打比喻:“一个很远的地方。”
闻言,顾长安耷下了肩膀,一脸沮丧之sè:“到底是哪里……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以后去找你也好啊……”
岳凌兮却不再多言了,挽着水袖交手而立,视线淡淡凝聚过来,抚平了他的难过。
”好吧!”顾长安像个小大人似地振了振衣摆,洒脱地说,“我知道姐姐不是难民,自有地方可去,也就不挽留了,今日一别,但愿江湖再见!”
一番话教他说得豪情壮志,颇有大人的风范,岳凌兮虽不懂,却破天荒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然后浅声吐出两个字:“再见。”
顾长安抿抿嘴,一扭身飞快地跑了。
清晨从帐中醒来,岳凌兮拥着薄被坐在床上,首先想到的居然是那件事——入关时果真是没有交银子的。
昨夜楚襄带着她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到达关口时,jīng铁锻造的巨型城门已然全开,依稀可见印着楚字的旌旗迎风招展,城下戍卫修立如竹,猎猎风声中竟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待楚襄策马经过时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形容肃穆,士气磅礴,虽没有发出声音却透着至高无上的尊崇。
军心所向大抵是如此。
在如此庞大的阵势下,岳凌兮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好在她隐没于人高马大的骑兵队伍中,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穿过狭长甬道的一刹那她抬头望了望暗sè无边的天幕,再难掩藏内心的波澜。
楚国,她终于回来了。
八岁那年离开的故国到如今几乎变得全然陌生,风格迥异的建筑,格外热情的百姓,一切都让她心cháo起伏,还有燕州大营里的女医官,说得一口极好听的吴侬软语,她隐约记得那腔tiáo却再也说不出口。
十年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挡不住时间的侵袭,她是楚国人,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昨夜进城之后她就被影卫领来这个小帐篷了,没去难民营的原因大概是楚军昨日攻下了蒙城,难民大幅度增加以致营中满员,没有她可以住的地方了吧。
来这之前,楚襄没有再与她有过任何交流,他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中军主帐,那边是军营重地,守备森严,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她站在高处远远地望了几眼,看见两名身形挺拔的男子在门口相迎,一个似乎身上有伤,楚襄亲手扶了他一把,随后三人就进帐了。




从君记 99.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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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蕊笑眯眯地把最后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转身开始收拾检查伤口所用的器具,弄完之后发现岳凌兮正懵懂地看着她, 霎时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明知道你听不懂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废话……”
她改用手势表达, 很快岳凌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眼:“谢谢。”
“谢什么。”陆明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又是一通叮嘱加比划, “前线刚刚拿下扎城,伤员不少,我得赶紧回那边忙去了,这药你自己记得擦。”
她的动作极为夸张,一会儿做出拿刀砍人的模样,一会儿又扮成伤员哎唷直叫, 岳凌兮会意之余不免露出了笑容, 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去忙, 不必管自己。陆明蕊也不同她客气, 直接掀开帘子就走了,然后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目送她离开之后, 岳凌兮转身回到帐篷里给自己上药。
桌上的两杯热水还在冒着白气儿, 她将其挪至一旁, 然后打开了那个细窄的琉璃瓶, 瓶塞拔出的一刹那清香扑鼻而来, nǎi白sè的药膏充斥其中,似水晶冻一般。她挽起裤腿,用食指挖了一小块药膏敷在伤口上,并缓慢地打着圈揉开,冰冰凉凉的触感逐渐蔓延至整个小腿。
她虽不懂药理,但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且不说见效奇快,还有祛疤之效,单是装药的七彩琉璃瓶就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在这半个月里,陆明蕊陆陆续续往她这里拿了五六瓶,眼睛都不带眨的,她不禁想得深了些。
纵是楚国军饷充足,她一介医官又哪来这么大的手笔?
她拢眉细思,手下的动作渐渐停了,抱膝坐在那里半天没回神,楚襄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副模样。
不止新伤,还有旧痕。
他站在门口许久,只顾盯着她腿上的伤疤却忘了要打招呼,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假公文,心头邪火又在隐隐窜动,终是没显露于表,用力一掀帐帘便走了进去。岳凌兮闻得身后脚步声,匆忙放下裤腿起身,发现是楚襄,身子自觉弯了下去。
“王爷。”
两人半月不见,倒没有生出什么陌生感来,楚襄唔了一声,随意地掀袍坐下,问道:“伤好些了?”
岳凌兮点头:“已经大好了,多亏陆医官妙手回春。”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难为你们俩成天jī同鸭讲还能把伤给治好,她的确担得起如此盛赞。”
他表面上是称赞,细听却有其他的味道,岳凌兮不由得抬眸看去,见他面sè虽然无甚波动,一双深眸却闪动着点点笑意,显然是在取笑她,她也不羞恼,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我跟陆医官交流确实不能像跟王爷这样酣畅淋漓。”
这话让楚襄一时极为舒坦,声音也愈发松缓起来:“既如此,今日起便把母语捡回来罢,你有那走马观碑的本事,想来并不难。”
他的提议十分中肯,一下子就戳到了岳凌兮心坎上——眼下楚国和西夷势如水火,再让人听出她的西夷口音只怕要惹麻烦,况且她马上就要去寻端木筝,这一路山长水远,总不能再靠瞎猜和比划吧?
思及此,她欣然颔首道:“王爷说的是,我确实该学回楚语了。”
“等离开雁门关,到了城镇市集上便去买几本辞典来看罢。”楚襄拎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来敦促你学习。”
“王爷想要如何敦促?”
楚襄稍稍弯chún,道:“自今日起我便用楚语跟你交谈,你也须用楚语回我,听不懂的可以问,不会说我亲自教你。”
岳凌兮微懵:“可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军营了。”
她说话还真是不绕弯子。
楚襄眼角微微一抽,扣在桌上的手似乎有些僵硬,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可是要去寻你那位相熟的姐姐?她家住何方?”
岳凌兮想起之前种种,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在王都。”
楚襄容sè一动,声音依旧轻缓,缓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你我同路。”
“同路?”岳凌兮蓦然掀起长睫,水亮的瞳仁显出几分疑惑来,须臾之后忽然一清,“这仗不打了?可刚刚才拿下扎城,形势大好……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说到后面她声音愈发轻细,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楚襄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轻一牵chún,几个意味深长的字便飘到了她耳边:“是我的意思。”
若是此刻乐凌兮稍加注意他的神sè就会察觉不对,可她只是默默地敛下了目光,仿佛若有所思,良久才低声吐出一句话:“我以为王爷还要继续攻打狮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楚襄却听出了别的味道,鹰一般犀利的视线缓缓扫过帐中之物,最后落在几步之外的那张柏木小案上,沉眸凝视片刻,他蓦然拂袖起身,在岳凌兮阻止之前拿起了那张墨印尚未干透的白宣。
果然是狮城的布阵图。
岳凌兮未料他如此敏锐,这都能猜得毫厘不差,一时情急便伸手来夺,然而楚襄已经先一步将左手背至身后,右手则攫住她的皓腕,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将她与图纸隔得远远的,还轻笑出声。
“抢什么?不是给我的么?”
那张俊脸不过几寸之远,本就让人意乱神迷,笑起来更是夺魂摄魄,岳凌兮毫无防备,怔怔地瞅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完全没有姑娘家该有的娇羞,反而瞠着眸子道:“您都要班师回朝了,还要这个做什么?”
“有朝一日总要来打的,先收着也无妨。”楚襄语气甚是霸道。
岳凌兮无话可驳,索性指控他:“您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楚襄骤然失笑,掌下力道收紧,将她拖至身前俯首反问道,“明明画好了却不给我,我自行找着了还要往回抢,你说说看,到底是谁不讲理?”
“横竖也无用,您当成没看到不行么?”
“谁说无用?”楚襄迫视着她,黑眸中似藏了一团烈焰,莫名灼人,“上次送来的那张地图你故意把只标出特定的难民关押点,真当我瞧不出它们必经路线的中心是哪儿?”
岳凌兮心里登时一惊。
这些年她在西夷饱览群书,是懂一点儿阵术的,只不过此术已经被禁,若让旁人知道了恐怕会对她不利,所以她闭口不提。偏偏楚襄要打的扎城设了阵,她不忍心诸多将士因此搭上性命,只得以难民做借口在地图上标记了许多点,原以为楚襄在营救难民之时会顺路毁掉塔楼,那样就能不知不觉破了阵,没想到他竟察觉了她的意图!
这一刻她像是被定了身,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分毫,背后寒cháo狂涌,风一吹来凉透心扉。
他知道这个秘密了,会拿她怎么样?
岳凌兮心里没底,想起这戴罪之身难免更遭人怀疑她的目的,一时更加黯然,岂料楚襄突然放下了她的手,转握为牵,一路向外走去。
“楚国有句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看来你还记得,贯彻得十分到位。”
他掌心滚烫炙人,驱散她满腔寒意,指腹上的薄茧随着走动摩擦着她的嫩肉,她却浑然不觉,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问道:“您不忌惮此术?”
“昔年西夷凭借此等邪术灭了六国,天下谁人不忌?”楚襄边走边道,声音渐又沉缓,“但我相信你。”
岳凌兮慢下了脚步,心中仿佛被水浪淹没,一片cháo湿泛滥。
她一介罪眷,自小就生活在鄙夷与轻蔑之中,如今竟能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句信任,又是何其宝贵?无欲无求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其他的东西,现在忽然尝到了拥有的好,反而无措起来。
楚襄见她踟躇不走,眉尖印痕深深,不知又在乱想些什么,索性停下来道:“再晚一会儿,卫将军就该回城了。”
名称都改了,看来东漓江以南的这几座城他是铁定不会再让西夷夺回去了,卫颉应该是被派去驻守的,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岳凌兮愣了愣,瞅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恍然大悟。
如今既然城已变成交火的最前线,那么很有可能遭受到狮城的袭击,她这张图放在卫颉手里,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思及此,她忙道:“那我自己去送就可以了,您无须跟着跑一趟。”
楚襄睨着她,chún边笑意已然收不住,“你觉得卫颉是能听懂夷语还是能看懂你那怪模怪样的手势?”
岳凌兮僵住,恨不得拿个榔头敲醒自己——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北方的夏季又热又干,连空气中似乎都不含一丝水分,在没有树荫的地方待一会儿就教人口干舌燥,难以忍耐。岳凌兮倒似不怕热,顶着烈日出门,一路穿街过巷,到达城南的书铺时鬓发不过微湿,与那些大汗淋漓的书生仅隔了一道门槛,却似隔了一整个季节。
书铺的老板是个发须斑白的老头子,正窝在角落里的摇椅上看书,听见门檐上风铃轻响便知是有客人来了,也不抬头,只随意招呼了一句。
“一楼经科二楼文史,需要什么自己挑。”
他语速很快,又掺了些许方言,但岳凌兮还是大致听懂了,于是穿过走道直接往二楼去了。
这间铺子并不大,书柜之间只有一人宽的距离,墙角的木制楼梯更是狭窄陡峭,不但爬起来费力,踩上去还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岳凌兮紧紧攀住扶手上到二楼,却发现无从下脚,因为楼上连书柜都没有,地上一片黑压压的全是书,有散开的有罗列整齐的还有翻了一半没合上的,几个木牌歪歪斜斜地架在其中,算是给它们分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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