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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浣若君
果真就因为他这一点点的温柔,稀里糊涂两妻一夫的过下去,还是慢慢缓过气来,再与他摊牌,叫他放了自己,重新找个妇人来给二房生孩子?
*
季明德到隔壁时,两个老姨娘像迎宝一样在门上等着相迎。
朱氏房里七八个丫头婆子,多少双眼睛亮晶晶的瞅着,胡兰茵也在院门上,见季明德板着张脸进来,笑道:“辛苦辛苦,咱们的解元郎回来了!”
季明德问道:“伯娘了?”
方姨娘先就开始抹眼泪:“夫人自打二少爷走之后就生了病,偏偏几个刁奴半夜闹事,惊着夫人半夜起来了一回,自那时候起风湿愈发严重,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了,两只眼儿眼巴巴盼着您回来了!”
季明德进了屋子,朱氏也不知是肿是胖,总之脸特别大,在床上歪着。
见季明德进来,她连忙拽着个小丫头的手坐起来,柔声道:“只怕你也听说了,宝如刚在我这院里住了两夜,就险险出了事,娘对不住宝如,也对不起你!”
季明德摸了把朱氏的手,顺势替她掖进被窝:“我去大嫂那屋坐坐,你好好休息。”
朱氏不肯叫季明德走,反攥住他的手道:“明德,你是我生的,兰茵是我替你娶的。她才是你的正经妻子,她能帮宝如修屋子,便是她的贤淑与xiōng怀,你不能凶她。”
季明德站了片刻,转身出屋,胡兰茵就在门外站着。
她笑的颇腼腆,上前便问:“吃过了不曾?”
季明德一直出了朱氏院子,到石榴园中时,才冷冷问道:“谁叫你拆我房子的?”
胡兰茵并不说话,身边一个叫织儿的丫环上前一步道:“二少爷,我家小姐原是好意,贴钱贴人工替那边二少nǎinǎi修屋子,做到一半,二夫人就将工人全打回来了,您瞧瞧,奴婢这腕子上的青痕,就是二夫人拿扁担抽的,到如今还没好哩!”
说着,织儿掀起自己的袖子,果真一道深青正在往外发散,显然受伤有些日子了。
胡兰茵连忙一个眼sè制止织儿,上前道:“原是我的不对,我也请了多回,叫婶娘和宝如两个住到这院子里头来,怎赖她们不愿意,如今她们连门都用砖给堵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果真都是真事,胡兰茵其实一句谎话都没说。
季明德忽而一声喝:“都给我滚!”
什么织儿啊,蒿儿啊,几个小丫头吓的脸sè一变,果真全都滚远了。
季明德上前一步,轻声道:“大嫂,我这个月在成纪县,遇到个同年的举子叫刘进义,老爹叫知县家的刁奴给打死了,是一脚踹破的脾脏,当时多少人围观,官司打到咱们州府衙门,刘进义当时还只是个童生,挨了顿板子,叫胡知府勒令着把整座院子都赔给了成纪知县家的刁奴,说是踢崴脚的医药费。如此荒唐的官司,你可曾听过?”
胡兰茵脸sè变了变,qiáng撑着一笑道:“明德,我不过一个闺中妇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季明德道:“刘进义家的院子,原本是赔给知县家刁奴的,可你的陪房婆子王氏家的儿子王富贵前两天却在成纪县,四处找人卖那所院子,你说有什么关系?”
枉害人命,颠倒黑白,一条人命白白屈死,得到的利益不过县城里的一所小院子。
胡兰茵轻笑了一声道:“明德,你很快就要出发入京兆备考,长安的物价不比秦州,我们要在长安置家业,要上下打点关系,你不是不想靠爹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
她这话里其实透着威胁。她的干爷爷王定疆如今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季明德明年考春闱,若没有王定疆支持,即便果真文章做的花团锦簇,笔动山河,王定疆大笔一挥也能叫他名落孙山。
所以胡兰茵有恃无恐。
季明德忽而一笑,面皮紧绷皮笑肉不笑,淡淡道:“我接了刘家当铺的帐,要去替当铺做帐,明儿就回隔壁住了。”
他说罢便走,头也不回。
胡兰茵追着送了两步,追到院门上时,忽而一枚青里透红的石榴远远飞过来,砸在胡兰茵脚下,里面白生生的瓤子砸裂出来,溅的她满裙子都是。
她立即生生止步,目送季明德远走,又羞又气,泪如雨下。
蒿儿上前道:“小姐,咱没做错什么呀!二少爷何以发这样大的怒火?”
胡兰茵苦笑一声,揩了眼泪道:“虽是一胞同生,他到底是老二,比明义傻多了。也罢,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苦心!”
*
次日一早,宝如差点等不到天亮,洗把脸便包起所有二十八张补子,一总儿拿个大包袱皮儿包了,沉甸甸挂在肩上,要往寿衣店去。
她那点小细肩膀,叫个包袱皮儿勒出深深一道沟来。杨氏怜她那点小身板儿,劝道:“给娘,娘背着,与你一起去绣庄好不好?”
宝如不好给杨氏解释自己去的是寿衣店,力拒了婆婆的好意,一个人背着补子出门,兴冲冲到寿衣店门上,便见那掌柜早已心神不宁的等着。两人俱是作贼一样,相对点了点头便一头扎进寿衣店。
在掌柜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宝如颇得意的解开包袱皮儿,迎面先亮出来一张一品仙鹤补子,掌柜双掌一拍,赞道:“果真以假乱真,以假乱真啦!”
话说官员们并不是人人识得,朝中重臣们到了地方上,陪员是一系,这官服补子,便是他们最重要的凭证。
所以原来也曾有过一些骗子们假绣补子做官服,系上银鱼袋,到地方上招摇撞骗,下面县里的老爷们自打考完春闱就不曾入京,被他们骗了钱财的不在少数。
宝如笑嘻嘻伸了手道:“东家,咱们昨儿说好的,一张五两银子,现钱现货我才能给你!”
掌柜笑着指了指宝如,正要说话,便听外面伙计叫道:“东家,季解元来了!”
掌柜听了一怔:“那个季解元,不认识,叫他走!”
外面一个带着些笑意,腔tiáo深沉的男子声音响起:“段其鸣,你三请四请,我好容易抽出功夫过来了,你竟连见都不见,就要赶我走?”





画堂春深 141.尹玉钊
此为防盗章 落魄成这个样子, 还能不相忘的朋友, 才算是真朋友。赵宝松手招着宝如,摇着腕子道:“有明德送来的雪莲酒和虎骨粉, 再有方衡的火针,我这风湿只怕就能跟治,等哥哥能站起来, 必须亲自去一趟岭南,至少要捡回爷爷和爹的尸骨来,往后也不能再叫你嫂子和青苗受苦, 咱们的日子, 渐渐就能好过起来了。”
灾难来临时仿佛疾风加杂着冰雹, 打的宝如俩兄妹几乎没有喘过气来。接下来便是一败到底的家业,最后落魄在间赁来的小屋子里,赵宝松瘫在床上, 宝如被退了婚, 眼看处处死局, 谁知如今竟渐渐儿的,仿如枯木上生出的嫩芽儿一般, 生活要有起sè了。
想到这里, 宝如莫名又有些感激季明德,毕竟是他关键时候拿了五百两银子, 她们一家人才能缓过气来。
她连连点头, 握着赵宝松的手道:“只要你能好起来, 我们三个才有盼头不是?”
小青苗凑了过来, 一手粘粘糊糊拿着糖,指着宝如道:“小姑也吃过糖。”
宝如心情欢喜的时候,最爱逗这小侄子,连忙摇头:“没有,我有糖怎会不给你留着自己偷吃,真没有。”
小青苗踮着脚道:“你来,我尝尝!”
这小家伙下巴儿尖尖,两只眼睛笑眯成弯弯两道线,忽而踮脚在宝如chún上吻了一吻:“嘴巴都不甜,看来没有偷吃,我分你半块,好不好?”
宝如叫他吻完,才知自己又叫小侄子给tiáo戏了,抱他起来在怀中,使劲在颊上香了两口,便听方衡说道:“宝如妹妹,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宝如放下青苗,跟着方衡出了屋子。
方衡背影单单,走到院中一颗梨树下时转身,说道:“这半年多,你们兄妹二人受苦了。”
宝如道:“只要人活着,健健康康,就比什么都好。你能不能留下来替我哥哥针灸一段时间,只要能让我哥哥扔了那棍子,还像个正常人一样,多少银子我都肯出。”
方衡那绯红的chún微抿着,忽而挑眉:“你的银子,是不是季明德给的?”
说起季明德,又是宝如的一重心病,他会给她洗脚,抱着睡也恪已守礼,可她就是越来越怕他。别人若是印堂发青,必然有灾祸缠身,可季明德的印堂要是变青,一般都是别人倒霉。
她连忙摇头:“并非他的,而是我自己挣的。”
方衡显然不信:“你自己挣的银子,你如何挣得的?”
宝如一声苦笑:“具体怎么挣的你就别问了,我只问你,一百五十两银子可能将你留下,替我哥哥治病?”
方衡一笑,低声道:“只要你所遣,那怕刀劈斧砍我都在所不辞,还需要什么银子?你该明白,我要的不是银子。”
原本,方衡与赵宝松交好,于宝如来说就像哥哥一样。可止他这一句,宝如心里又犯起难来。世间最简单的关系,其实就是做生意,银货两讫,彼此不相欠。而最难的关系,则是人情。
就像季白的地契与雪莲酒一般,方衡也是要带她给一个承诺。
所以宝如断然道:“我只有银子,没别的东西给你。”
方衡忽而厉声道:“那季明德承着两房家业,要娶两个妻子,妻子不同妾,胡兰茵与你一样,也是主母,不像妾一样可打可杀可卖,你嫁给他,图个什么?”
宝如愣了半晌,也生气了:“我图什么,图我哥哥瘫在床上,李少源的休书与州府的公文一起送来,官差敲着锣送到间赁来的破屋子里,我无依无靠,他有五百两银子,我便跟了他,我就图这个!”
方衡气的咬牙:“他毕生的积蓄,就那五百两银子,娶你回去连间正经的屋子都没有,你就愿意跟他?”
宝如转身便要走,差点绊倒站在她身后的小青苗,便将小青苗抱起来,怒冲冲道:“青苗,走,小姑带你出去转转去!”
“宝如!”方衡忽而唤道:“你欠季明德的五百两银子,我替你还,我不求你即刻嫁我,你还小,好歹先脱了自由身出来,好不好?”
宝如不语,抱着青苗转身就走。
方衡愣了半天,回屋去给赵宝松拨针。赵宝松曾经是相爷府的公子,而方衡不过一个富户之子,两人相交往,赵宝松比方衡更坦然。
如今位置tiáo了个个儿,偏宝如方才还触怒了他,赵宝松与黄氏两个颤颤兢兢,虽知医者有颗父母心,却也生怕方衡拨针的时候要使坏。
宝如才嫁过去一个多月,季明德送来的银子也早花了个一干二净,此时再去退亲,又于理不合。
赵宝松两夫妻正自为难着,便见方衡一声冷笑:“宝如的事情不必你们为难,我与季明德是表兄弟,我亲自去找他,必要把宝如给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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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赶晚季明德回家时,迎门入户,便见七八个方衡带来的家丁排排而站,杨氏像看鬼一样,看着堆了满院垒的整整齐齐的银条,五千两银子,三百多斤,垒成一道高高的墙。
方衡还是那件牙白sè的绸袍子,站在那整整齐齐的银墙后面,夕阳反照,银子闪耀,十七八的小公子哥儿,白衣玉面,俊朗不似凡人,正一幅壮志踌躇的样子,在夕阳下站着。
一院的山工瓦墙都停了手,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隔着银子,季明德与方衡对视,看了半天,笑问:“难道小衡知我家要起屋子,这银子是送来压墙基的?会不会太多了点?”
他说着,拈起一块瞧了瞧,随即丢到上头。五千两银条不过三百多斤,为了能堆出阵势来,方府家丁们是打着花子堆的,不过轻轻一砸,银墙哗啦啦垮下去大半。
方衡不期季明德竟会来这么一句。
他一直知道季明德这个人,但从未见过,反而是隔壁死了的大哥季明义见的比较多,他们俩是双生子,但生的并不像,季明德面相更yīn,笑的时候却会有酒窝,看着就叫人寒碜。
他是隔壁季白的亲儿子,不过是被老太太捉肘着过继到这边。当然,如今宗族之间最注重的就是传承,没有儿子,二房就算是绝户了,于一房来说,最可怕的就是绝户,所以这还是个秘密。
方衡抱着必定要解救宝如出苦海的心思而来,为此而不惜一切,隔着银墙踱步,低语声只有季明德才听得见:“待到季白闹着要你归根认父的那一天,宝如连妻都做不得,难道你要她跟着你,到大房去做妾?”
季明德脸变了变,他目前最忌惮的就是季白要闹这样一出,在季氏宗族面前说他是自己生的,二房绝户没什么,宝如他也会一直带在身边,他唯一怕的是杨氏会绝望,毕竟杨氏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心心念念二房季丁家的香火能传下去。
所以他不怕别的,就怕方衡当面吵出此事,伤杨氏的心。
方衡这种自yòu含着糖出生的小少爷,摇着把扇子,抬着银子招摇而来,自以为抓住了表哥一大把柄,笑的非常欢实,只等着从季明德手里接人。
季明德苦笑,转身给杨氏个眼sè,那意思是自己不好出面,要让杨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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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梯子上的,坐在墙上的,一群山工泥瓦匠们头一回见这么多银子。打方衡带着家丁气势汹汹进门的时候,他们就在猜他所为何来。
其中较老的一个泥瓦匠边往抹子上涂着稀泥,边悄声道:“不用猜,肯定是冲着解元夫人来的。听闻这是宝芝堂的少东家,人家还是京兆解元。咱们解元夫人瞧着傻傻憨憨的,傻人有傻福,两个解元郎争了。你们猜猜,咱们季解元今儿是要银子,还是要夫人?”
众人议论纷纷,有猜季明德要选银子的,也有猜他会选夫人的,大家老鼠嫁姑娘一般七嘴八舌,眼瞧着下面两个男人都快成斗jī眼儿。
宝如带着青苗顽了会子,也怕方衡要来找季明德,急匆匆赶回家,恰就看见方衡铺了一院子的银子,正在跟季明德两个打眼架。
她不好进院子,暗暗也觉得季明德不是个爱银子的人,成亲一个多月,她还没发现季明德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忽而,杨氏不知从那里找来一根长棍,一棍子掀翻所有银子,吼道:“姓方的小子,觉得你家银子多,摆到我家显摆来了是不是?
老娘告诉你,若没有明德他爹当年死在沙漠里,留下水给季白喝,就没有季白的今天,也没有你们宝芝堂的今天,再显摆,让你爹方勋来跟我说话,看我不啐死他。”




画堂春深 142.合昏
此为防盗章 季明德伸手肘住她, qiáng笑着安慰:“忍一下, 马上就到了。”
宝如也知季明德这是急着把自己送回赵家,好去接胡兰茵一起回门, 毕竟自己是五百两银子买来的,比不得胡兰茵又是知府家的小姐,又带着千金的嫁妆, 遂也qiáng撑一笑。
大约车辙压到一块大石头,宝如脑袋几乎撞到马车车顶,又重生生落到硬板车上, 恰这时候, 季明德的手不知从那里伸出来, 托住她的pì股,缓缓放稳在车上。
车夫在前面嗷的一声猛勒缰绳,辙坏掉的马车歪歪邪邪停在路边。
车夫连连叫道:“二少爷, 得罪得罪!”
连着笑了三天的季明德忽然就生气了, 他腾一把掀开帘子, 两步跳下车,在无人的大街上疾走两步, 铁青着一张俊生生的脸, 伸手托宝如下车,将她的两个包袱全塞到她手中, 便隔着匹马, 与提鞭的车夫对视。
车夫是大房的人, 富人家的奴才, 季明德是二房的儿子,穷小子而已,趁了大房少爷季明义bào亡这样的好事,才能兼祧两房,继承季白偌大的家业。
车夫颇有些看不起季明德,毕竟带妻子回门这样的事,连马车都是大房出的。
隔着一匹马对视许久,季明德忽而撩起袍子前摆,一手接袍帘的瞬间,一条长腿凌空而起,脚重重踏上马腹,马长嘶一声吼,三只蹄子窜空晃了两晃,重沉沉的身子一歪,山崩一般朝车夫倒过去。
车夫小时候也见过季明德,却头一回见他生脚踹翻一匹马,眼看整匹马朝自己倒过来,吓的扭头就跑。
那马摇了两摇,驮着辆坏了辙的马车跑远了。
宝如觉得他如此不耐烦,怕是胡兰茵还等在家里的缘故,竟怕他也会这样踢自己,哆哆嗦嗦指着不远处道:“过了前面那家当铺,再拐两个弯子就是我家,我自己去就好,你快回去吧!”
季明德笑了笑,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笑起来两边颊上还有深深的酒窝,与刚才那踹马的样子判若两人,分明笑的温柔和睦,可在凌晨的天光下,一口白牙衬的他整个人都yīn气森森,吓的宝如毛骨耸然。
他道:“总得陪你吃过早饭,送你进了家门,我才能回去。”
俩人再往前走,过了刘家当铺,后面是一处早饭摊子,有热腾腾的小米粥,虚蓬蓬的油饼子,还有秦州人早上爱吃的呱呱,凉粉等物。
季明德要了一张饼,两碗粥,见宝如一直盯着案板上那晶晶亮的凉粉看,问道:“可要来一碗吃?”
宝如连忙摇头,连吹带吸喝罢一碗粥,起身道:“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季明德盯着面前的油饼子,自己从摊上抽了张油纸来包上,低声道:“我带着不方便,你将它带回家去,好不好?”
宝如接了过来,两人并肩入巷,走到赵宝松赁来的那间小屋前,泔水满地,苍蝇横飞,门前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正在拿条棍子戳那脏水。
她两步奔上去,抱起那脏孩子叫道:“苗儿,你怎的在这里?”
这孩子是赵宝松的儿子赵青苗,今年四岁,透过糊了一脸的脏泥巴,看得出跟宝如生的很像,尖尖的下巴,脸儿白白,秀气的不像个男孩子。他两手抓上宝如干干净净的衣襟,立时上面就是两个wū点。
宝如回头,面带讪sè,粉□□白的小脸儿,笑的卧蚕弯弯,叫那小家伙衬着,五官无一处不甜,又柔和耐看。不是那种惊人的绝艳之美,但甜的叫人心疼,多看一眼便多一眼不舍,恨不能时时将她拴在身边,时时都能看到。
“我到了,你快回去吧!”
季明德敲了敲门,见宝如一脸的难为情,解释道:“你先进去,我再走!”
不必进去,就可以知道那间赁来的房子里有多乱。
来开门的是嫂子黄氏,头乱的jī窝一样,穿着件看不清颜sè的褐袄,门只开半扇,宝如抱着孩子挤了进去。
门上三个脑袋,齐齐望着季明德。季明德拱手道:“大嫂!”
黄氏嘭一把将门关上,回头拍了青苗一把:“大清早的,又去戳脏水,弄脏了衣服谁来给你洗?你当你还是大少爷,有丫头婆子伺候是怎么的?”
再是宝如的声音:“大嫂,好好儿的骂孩子做什么?还有什么脏衣服,快收,都收出来我洗!”
“你洗?”黄氏气气冲冲:“你那叫洗衣服?手里一点劲都没有,还得砸破我的木盆,可省省吧。”
宝如的声音挪到了窗下:“来来,青苗,看小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油饼子?还是热的?”小青苗话里带着澹澹口水,这孩子爱吃的天性似乎一直改不了。
俩人老鼠一般在窗口叽叽喳喳,季明德在外边听边笑,日渐高起,他刚欲走,忽而门一声响,便见宝如怀中抱着一只巨大的木盆,里面堆满脏衣,想必是要往井台畔去洗衣服的。
俩人俱像被捉jiān撞了现形,难堪的抹不开脸。
宝如关上门,轻声问道:“你怎的还没走?”
季明德转身,先一步出巷子到井台边,连摇轱辘盛了满满一石缶的水,盯着宝如那两只软搭搭在盆子里乱摸的手好久,才道:“我赶晚来接你!”
她那双细纤纤的小手里果真没什么劲儿,洗衣又无甚章法,一通乱揉,可见得小时候娇生惯养,没有干过活儿。
*
回到大房,季白一件黑sè绣蝠纹的圆领袍子,腰缀脆玉,圆头布鞋,四十岁的年纪,肩紧腰窄,脸如刀斧劈成一般,浓眉深眼的俊朗,劈腿在大门外雕着富贵云纹的上马石前站着。
一妻三妾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
胡兰茵穿了件藕sè的高领褙子,系一条白裙,头上清清素素,倒叫人眼前一亮。季明德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记忆中似乎宝如也这样穿过。
季白今天要陪侄子一起去胡府,两人并肩骑马,他道:“赶车的老王八蛋昨夜喝了多了酒,早起慌张冒失乱抽鞭子,我已叫人拿皮鞭抽他了。宝如可有受伤?”
季明德道:“并未!”
季白点头:“那就好。”
……
胡知府就住在府衙,从后门进去,先是一亩多地的大园子,马车直接从绿树浓荫中穿过去,才是府第。
知府家两个未出嫁的小姐,胡兰玉和胡兰香两个在高高的绣楼上往下看,看到季明德的身影进院子,兰玉道:“难怪姐姐哭着喊着要嫁,我瞧他比季明义生的好看。”
兰香应和道:“相貌倒也差不多,季明德是读书人。季明义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跟解元郎能比吗?”
望着姐姐兰茵和季明德在垂花门上分别,兰玉忧心忡忡道:“只一点不足,就是那个赵宝如,听说是相爷家的千金,自yòu知书达理的,今年才十五岁,怕姐姐要被她比下去。”
兰香最小,也有十五了,她嗤了一声道:“什么相爷,不过两个死在半途的贬官而已。她家早失势了,我听爹昨夜和娘说,那赵宝如就是个娶来守活寡的,季明德那小子的功名,还在咱干爷爷手里攥着了,他兴不起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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