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浣若君
宝如没说话。
季明德又道:“我叫明德。在明明德那个明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这是《大学》的开篇,倒是个好名字。
他又道:“大哥去世一年,我今儿除了娶你,还得替大哥把大嫂娶回家,劳烦你受些委屈,好不好?”
事实上以宝如知道的消息,季明德是兼祧两房,胡兰茵名义上是大嫂,实际上也是他的妻子。
宝如两只手虚乍在半空中,也不敢揽他,又怕他才抱过一个,体力不济要将自己扔在半路,只虚虚嗯了一声,便已经进家门了。
将她放到床上之后,季明德也颇为君子的陪她坐了片刻,临走时还说了句:“我晚些再来看你!”
宝如仍旧没回话。她只能看见他的鞋子,青缎面,千层底的白布鞋,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再接下来,等到巳时一刻吉时,在隔壁大伯季白家的正堂大厅里拜的堂。两个妻子一个丈夫,堂上一父两母,同时喊,同时拜。
拜完之后,季明德先抱她回自己家的小院,一路上急急匆匆,因为胡兰茵还在正堂里直挺挺的站着,也在等他抱回洞房。
他走的有些急,微喘气,宝如也不敢吭气,紧掰着他的肩膀,生怕叫他颠下去,俩人俱像行兵打仗一般。
然后,宝如一个人便被扔在这空荡荡的小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待婆婆一走,宝如大松一口气,又去摸床上的花生来吃。
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杨氏又进来。
接着有人进来摆席面与酒,刚摆好,外面一阵沉沉脚步声,挑帘进来的想必是季明德。老娘方才在隔壁大闹一通,估计是个人脸上都挂不住,他倒还声音平和:“娘,儿子自会照料宝如,你快去歇着吧!”
灯照的红盖头影影绰绰,宝如可以看到婆婆和丈夫的影子。
杨氏一把扯过季明德,指着墙上那幅画儿,声音压在嗓子里:“争取一回就有,明白否?”
季明德虚推着母亲,应道:“儿子晓得,您快去吧!”
终于关上门,他在门上停了片刻,仰了仰脖子,再转过身来,宝如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走了过来,停在自己面前,站了约有三息的时间,才伸手取过桌上称杆,轻轻一下挑起盖头。
宝如总算看清楚季明德的脸了。
他是个很清秀的男人,面白肤净,颌下略有青青胡茬,一件正红sè,白衽的圆领袍子,衬的他脸略泛着些cháo红。
他也在看她,牵chún笑了笑,双颊旋即漾出深深的酒窝,叫灯影衬着深深的眉眼,倒是别有一股寻常男子没有的甜与温和,看得出是个性子很好的男人。
彼此才看第一眼,他眉间略有些无奈:“辛苦你等得这么久!”
宝如应付着笑了笑,心里却在暗猜,方才在隔壁,他与胡兰茵两个吃合卺酒的时候,都在说些什么。
平常人一生一生只入一回洞房,季明德却是享了齐人之福,今夜第二回喝合卺酒,他熟门熟路扶宝如起身,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揭开砂窝盖子盛了碗面递给她,特意在上面压了两筷子jī丝,说道:“只怕你也饿极,不必拘礼,快吃吧!”
宝如接过碗来,挑眉飞快看了一眼,恰对上季明德的眼睛。他一双眸子里满是长辈看孩子的慈爱:“快吃!”
说罢,他忽而起身,凑了过来,执过桌上酒杯斟了两盏酒,将一盏递给宝如,自己独擎一盏,接着便将手伸过来,拉过宝如擎杯的手,隔着一张小桌,二人都是特别怪异的姿势。离的太近,宝如能闻到他鼻息间略略的酒气。
季明德见宝如还怔着,自己先一杯饮尽,将手推向宝如一侧,劝道:“这是夫妻必行之礼,快喝了它!”
宝如会喝酒,曾经在京城,还是相府小姐的时候,喝的都是梅子、桑椹、茉莉那类东西酿的甜酒。
但如今不能跟那时候相比,曾经位极人臣的祖父和父亲都死了,曾经相府小姐的日子,也早已离她而去。
她下意识舔了舔chún,咬咬牙一饮而尽,酒是街面上最平常的那种高梁酒,又烧又辣,呛喉而下,辣的她顿时红了眼眶,连咳带喘个不停。
季明德伸手从袖中找帕子,一找未能找着,又换了只袖子,还是未找着。
这时候宝如都咳完了。她暗惴惴想,只怕他的帕子,刚才在隔壁给胡兰茵擦嘴用掉了。
找不到帕子,季明德起身盛了碗jī汤,递给宝如道:“喝了它,会好受一点。”
宝如接过汤碗,颇意外的,jī汤咸淡适中,很好喝。她连着喝了两碗,桌子上各样菜都挑着吃了几筷子,吃罢饭忽而转身,便见季明德站在身边。他拿着块湿帕子,递给她道:“擦把脸,好睡觉!”
宝如脸上有妆。
今天早晨三更起来绞面,上妆。是大嫂亲自替她上的妆,光粉就不知道扑了多少上去,还有胭脂,质地极劣,含着一股子的煤烟味儿。
她擦过脸扫了眼帕子,白的倒还罢了,那红红的两道,异常鲜艳的,是她涂了一天的口脂。
她暗猜方才季明德揭起盖头时看到的自己,只怕是个戏台上的白脸曹cào,难为他涵养好,倒是没有表露出来。
他再进一步,修长白净一只手伸了过来,直奔她xiōng前那枚紧衽的铜锁扣。
宝如以为他是想看她脖子上的伤痕,伸手便捂住了脖子。
四目相对,厚厚的吉服裹的宝如喘不过气来,季明德也不说话,颊上两个酒窝还未消退,就那么笑温温的望着她。
他看起来格外温和,宝如默了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手,脖颈上深深一道勒痕,在吉服白sè的衽下若隐若现。
方勋医术过人,要来秦州,怕太多人找他看病,当然是悄悄来悄悄去。那些家中有重病人的富户,不计千方百计打听他的行踪,到时候带病人与重金前去,身为郎中,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还是会看的。
季明德轻笑一声:“人来了我通知你,但只能带一个病人,多了我面子上也过不去。你也不必什么银子,雇些人把我家那西屋砌起来就可以了。”
隔着花隔扇,宝如就在里面。她指点着chún瓣,暗道季明德虽是个读书人,脑子却不呆,不过转手一个顺水人情,这段其鸣就得上赶着替他砌屋子去。
季明德也站了起来,背着一手,在扫视段其鸣博古架上陈列的古玩玉器。其实都是糙货,但州县不比京师,他也算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大富户。
画堂春深 173.夜明砂
此为防盗章 因为宝如爱吃滴嗒菜, 杨氏晚上蒸的滴嗒菜包子,豆腐粒儿,咸肉粒儿再加滴嗒菜, 发的软糯糯的面皮儿蒸的蓬松, 个个儿大胖小子一般,蘸上蒜醋汁儿,宝如吃了满额头的汗,杨氏替她打着扇儿,柔声道:“还五千两银子,便是给我五万两,我也不卖儿卖女。”
宝如使着劲儿点头, 悄悄揣了几个包子, 眼瞅着那泥瓦匠在门外擦外了抹子要走, 连忙跑出去塞了他几个, 因他恰也住在岔口胡同, 又托他给小青苗带了几个,这才回来继续吃。
吃完包子还有小米粥儿, 宝如自己吸溜了一碗,另端一碗进小耳房,便见季明德仍在那块青砖上练字。她将碗放到窗台上晾着, 自己对灯绣补子,有意无意说道:“今儿大伯可真是险, 差点儿就淹死在知府大人家的荷花池里了。”
季明德唔了一声, 却不再说话。
宝如又诱一步:“恰好我经过, 于是我喊来人,救了他。”她想看他会不会承认是自己下的手。
季明德端起那碗小米粥,坐到床沿上来喝,边看宝如绣补子:“我都说过,他是想要自己找死,你又何苦救他?”
这等于是变相承认是他动的手了。
方才方衡来家里闹,宝如也瞧见了,季明德甚至连跟方衡撕破脸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她也急于想要脱离他,更不想欠他的人情,虽明知是火中取栗,却希望能通过季白,把姨娘从季墨那里给弄回来。
她扭了扭身子,往外挪了一点:“总算是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才救他。”
季明德搁了粥碗,伸手过来揉着那只他曾亲过,咬过的小耳垂儿,见宝如两只眼睛睫毛长长,眨巴个不停,螓首微扭纤腰一握的小媳妇儿,连xiōng脯都还未长,孩子一样,责又不能责,骂又不能骂,欲说两句狠话,又怕要吓到她,终究忍不住说道:“我做什么事,都有我的道理。徜若往后你瞧见了,装个看不见即可,若是胆敢……”
宝如随即回头:“怎样?”
季明德忽而就凑了过来,掰过宝如,咬上那点小耳垂,白白一口牙上下轻磨,握过她一只手儿往自己身上放着,鼻息火热,一身墨香:“万一我那天夜里忍不住,叫你吃回苦头呢?”
宝如似乎触到只喷着火的火龙,烫的立即缩手,明知季明德在吓唬自己,可他屡试不爽,她也一吓就怕。
天热未关房门,杨氏在外看了,忽而有些明白过来,虽说儿子一直喊是自己不行,但一瞧宝如那瑟瑟缩缩的样子,显然她也推拒的有些过了。心中暗道也该给宝如上点眼药了。
这边季明德好容易松了手,宝如随即趴伏在枕头上,垂着枕头暗暗咬牙,心道这人随时兴起,又还装的没事人一样,怎么也没给憋死?
季明德转而端了粥碗出去,过一会儿却抬了满满一盆水进来,丢帕子给宝如道:“你洗个澡,我去外头转转。”
这夜宝如暗暗咬牙,心道自己决计不往季明德怀里钻,但一听到房梁上那窜来窜去的老鼠,脑子一片空白,随即就趴到他身上去了。
*
次日,季明德要往书院读书。
杨氏清清早起来热了几个包子,给宝如的还格外用油煎过,外面酥酥一层焦黄的皮,里面软嫩嫩的瓤子,和着高梁粥吃过早饭,她锁上正房的门,提着只篮子便要出门。
宝如跟着杨氏,因见篮子里装着香火裱烛,笑问道:“娘,咱们可是要去给公公上香?”
杨氏道:“要叫爹。你爹年青的时候一表人材,隔壁你大伯那相貌,只能给他提鞋的,人聪明的什么一样,无论那一方的方言口音,旋听即会,见谁都能称老乡。
只可惜死的早,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就留下明德这么一点独苗苗,我将你当女儿,你也得将他当爹,是不是?”
季家在秦州是大户,族中有专门的坟地,出城东五里路的半山腰上,前面一条长河横流,河对面绿蔚蔚的山头,湛蓝sè的天光下远山只有lún廓,缓缓的土包包山,山上长满了各类果树,正是成熟的季节,景sè美不胜收。
秦州人的坟全是土包儿,雨打风吹总会渐渐平掉,所以每年上坟都要添土,这样坟包儿才能永远鼓挺下去。
若是看到那里有座坟渐渐垮塔,不用说,那是断了香火的绝户,无人上坟填土了。
在季丁的坟头chā了香,杨氏一阵碎碎念,自然是在跟丈夫说儿子讨媳妇了,讨的媳妇儿有多好,多水灵,多乖巧。宝如乖乖的跪在一旁,厚着脸皮听杨氏将自己夸上天去。
忽而,不远处一声凄厉的嚎哭之声划破天际。杨氏随即站起来,伸长脖子望了望,拉过宝如道:“快去瞧瞧,这是瓦儿娘,她怎么又哭上了?”
婆媳两个牵着手上了山崖,宝如便见崖上一座孤坟,草还未长齐,便叫人刨去半拉,棺板斜翘在外,白骨散了满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趴在坟上嚎哭,妄图以一已之手,将被刨的坟掩回去。
杨氏上前扶起瓦儿娘,见竟是有人刨了瓦儿爹的坟,气的叉腰大骂:“又是那个生孩子没□□儿的扒了瓦儿爹的坟?那坟里除了白骨一无所有,想发财也不是这么个发法。阎王爷眼睛亮着了,早晚把你们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瓦儿娘像块烂泥一样扶也扶不起来,呦道:“要是我的瓦儿在,他爹能进祖坟,又怎会三天两对叫人刨了坟去,骨头乱扔拼都拼不起来。他嫂子,我绝户了,等我死的那日,只怕连个收敛的人都没有,得自己爬进坟里去呀!”
杨氏连忙劝道:“还有我家明德了,我让他给你当孝子,背棺板,好不好?”
宝如也连连点头。瓦儿娘看一眼宝如,暗道季明德两房娇妻,同年的瓦儿却是早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要是我的瓦儿也能长成个人,讨得房媳妇,我家就不至于绝户了。我还是远远跳了崖吧,死了也没脸见他爹呀!”
宝如一边扶着,杨氏一边背着,俩人把个瓦儿娘带回城,安顿在她那只剩瓦与梁的家里,杨氏又替她做了顿饭,给瓦儿娘吃过了,才带宝如回家。
一路上,杨氏语重心长:“我的儿,咱们秦州古例,绝户是不能入祖坟的,而且绝户的坟,流氓赖皮们想扒就扒,无论你活着时有多光鲜,死了无后,照样得叫生前不对眼的人们掏出来,把骨头扔的到处都是。
所以娘才盼着你和明德能早有个孩子,他是个独苗儿,你总得替我多生几个,好叫咱们这一房开枝茂叶,将来你和明德死了,十几个孙子一起上坟,闭眼躺在土里,子孙们的哭声高,那也是荣耀啊,你明白否?”
宝如叫那瓦儿娘那伤心绝望的样子吓怕,也算真真意义上理解了杨氏的担忧。
当初赵放以宰相之身被王定疆陷害,最后不曾动员官场力量斗争,恰就是因为白太后暗示要诛赵放的九族。
秦州人对于绝户的怕,怕到了骨子里,所以他最后自卸官袍,交出权职,带着儿子共赴岭南,实则就是希望白太后能留下赵宝松和小青苗,替赵氏一族留个后,将来不至绝户。
她低头看看自己瘦瘦的小身板儿,仍觉得怀孕是件遥远的事情,不好再欺骗杨氏,吞吞吐吐道:“娘,我觉得自己还太小,只怕不能生孩子。”
杨氏瞧了儿媳妇一眼,故意在她pì股上拍了一把道:“怕什么,咱们城里很多十四就生孩子的,也没见怎么着。瞧瞧你这翘翘的小pì股,绝对一生一个儿子,娘就等着给你们带孩子的那一天,好不好?”
宝如笑的像哭,微扭了扭pì股,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个宜男的相,勉qiáng点了点头。
*
季白差点叫水呛死,头一日季明德没有过去看,第二天再不去有些说不过去。
他一直凑到吃罢晚饭,才一个人到隔壁。
季白头上顶着方白帕,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原本那么jīng壮的中年人,一回落水给淹光了周身匪气,躺在床上一会儿一声长哼,一会儿又长出一口气。
屋子里浓浓一股草药味儿,和着莲姨娘身上的清香,熏的人透不过气来。
莲姨娘见是季明德来了,连忙扶着季白坐起来。
季白睁开眼睛,目光也颇呆滞:“人言逢九不利,我垮过了三十九,没想到四十二了竟是一个背字儿走到家,背到家了!”
季明德站在床前,板着脸道:“您身体底子好,会好起来的!”
季白笑:“若有人存心加害,防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好得起来?倒是宝如可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她喊人来,只怕我一条命就葬在那荷花池里了。”
画堂春深 174.野心
此为防盗章
而胡兰茵一手拽着他的袖子, 一脸幽怨, 正在细声叮咛着什么。
宝如本没送他的意思,毕竟除了同床睡过三夜, 说的话总共也不上十句。恰她眼扫过去,他也在望她。宝如连忙转过眼儿,却又撞上季白斜勾着chún,颇富意味的眼神。
杨氏怒冲冲问朱氏:“大嫂,明德要去那里, 我怎的事先一丝信儿都不知道, 如今他成你们的儿子了,我这个娘反而靠外了么?”
朱氏小声解释道:“咱们秦州成纪县的李翰, 人称成纪老人, 是贞元十四年的进士及第,曾做过御史中丞,庐州刺史的,八股做的好, 著书立说也有不少。如今他辞官归隐在老家, 写信命明德前去,说要指导指导他的学业,有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让孩子去了?”
杨氏是成纪人, 娘家跟李翰家恰相邻而居, 一听季明德是去成纪找李翰, 摆明了就是要躲胡兰茵, 心中暗道他虽被季白bī的紧,却还没忘了娘,也就不说什么了。
胡兰茵还在絮叨个不停:“包袱里有铜板有银子,鞋有三双,衣服也是整理好的,莫要亏了自己,到了李府,打发小厮的时候手一定要大方,莫要稀疼银子,若不够的话,记得写信来……”
季明德昨忍无可忍打断胡兰茵:“大嫂,差不多就行了,松开我的袖子。”
他走过来的时候,宝如正在看远处那照壁下两只狗儿打架,一个嗅着一个的尾巴。两只土狗,一个绕着一个转圈子,忽而不知怎的,一只跃上一只的背,pì股耸动起来。
宝如想了半天,忆及偶尔偷翻过的,大哥房里一本□□,上面男女可不就这样办事儿的。
她脸猛得一红,便听季明德说:“我走了,你和娘多保重!”
宝如连忙应道:“快去吧,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娘的。”
她心里想的却是,他这一走,隔壁季白会不会把手伸进院里来。
季明德也顺着宝如的眼眼扫了一眼那两只狗,小厮季羊忽而上前,一脚踹开两只狗,惊的两条狗尖叫着跑了,身后抱臂围观的粗仆们一阵哄笑。
宝如心不在焉,见季明德还不走,遂忍不住劝道:“赶路要趁早,快去吧!”
季明德默了片刻,掏了只银锭交给宝如,低声道:“我在宝芝堂打了些虎骨粉,管治风湿的。你一会儿去一趟,只报我的名字即可,拿去给你哥哥冲服。”
他拉她时的亲切,恰似胡兰茵拉他一样。再凑近一点,声儿低低,沙哑的嗓音挠的宝如喉头作痒:“记得不要带娘,一个人来,我有些话儿要跟你说。”
宝如记得他说过,自己给宝芝堂作帐,娶她那银子,恰是这些年他替人做帐攒的。
他这意思似乎是暗示她,自己会在宝芝堂等她?
宝如斜觑一眼季白,他站在不远处,宝蓝sè暗银纹的缎面袍子,鬓似刀裁,面若冠玉,四十岁的男人里头,即便在京城,宝如也未见过相貌会有如他一般标志的,身后一字排开三个姨娘,另外两个老了,唯莲姨娘还能与之登对。
他一手把玩着腰间缀玉,似笑非笑盯着远处。
“好,我必去,你快走吧!”门前一堆人眼巴巴的瞅着,同是妻子,宝如不欲招胡兰茵眼红,忍不住推了季明德一把。
季明德再到杨氏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转身上马离去。
宝如转身欲走,胡兰茵却笑嘻嘻赶了上来,挽过她的手神秘一笑:“好妹妹,往姐姐房里坐会儿去!”
朱氏也道:“宝如,跟着你姐姐去呗,你们都是明德的妻子,理该亲近亲近的。”
宝如不好推辞,转眼去看杨氏,想要叫她替自己脱身,杨氏却从腰上掐了宝如一把,凑在她耳边道:“快去套套话儿,看昨夜明德与她成事了不曾。”
又是季明德。宝如暗道,仅凭季明德方才与胡兰茵那亲密的样子,可见昨夜是成了事的。
他并非给杨氏谎称的那样,自己不行,那东西好似烙铁一般,半夜偶尔触到,烫的她混身都要起jī皮疙瘩,他不过是不敢,或者不想睡她罢了。
*
与胡兰茵一起进了她的独门小院儿,听说原是季明义住过的,书房大而敞亮,陈设与京城大户人家无二。
听说季明义自yòu跟着父亲为商,宝如以为房中陈设必定满是铜臭气,却不想竟清雅得紧。
黄花梨的书架,上面藏书满满。屋中琴几皆备,墙上几幅墨宝,落款皆是季明义,字书的豪放大气,苍劲有力,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行笔太过匆匆,可见不是细心如尘之人,显然行事鲁莽,不会瞻前顾后,难怪他会英年早逝了。
朝北的墙上还挂着一幅画,画上一个着裘衣的男子,策马跃于雪中,眉眼与季明德肖似,宝如暗猜那当就是季明义的画像。
画像下供着一盘大佛手,香气淡淡。
胡兰茵道:“我与明义订的娃娃亲,定好去年成亲的,谁知他去年给皇宫里送御药,回来的半途遇上山洪,被埋在山里头了。他是独子,人死了,香火总还要有人传承,只是委屈了你,要与我……”
那蒿儿端着只盘子走了进来,凑在胡兰茵耳边道:“小姐,咱们二少爷交待好的,这碗燕窝你必得要喝了,好给你补身子!”
宝如低着头抿着chún,颊儿飞红,暗道说的这样大声,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胡兰茵颇难堪,厉眼制止蒿儿说下去,蒿儿只得退了出去。
胡兰茵又道:“同是明德的妻子,咱们本该比亲姐妹还亲的,隔壁也过的太清贫了,我这里备着些燕窝,阿胶,你走的时候带上些,回去也好补一补。
宝如觉得自己也坐够了,也不想跟胡兰茵演什么姐妹情深,毕竟她已有发财之道,眼看就能赎身,不像胡兰茵早做好了两妻侍一夫的准备,遂起身道:“妹妹打小儿火气大,燕窝阿胶一吃就上火,生满嘴的泡儿,吃它不补反而受罪,姐姐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妹妹在宝芝堂定了两味药,说好此刻去取的,就不陪姐姐闲话了。”
胡兰茵笑着送宝如出门,到自家小院门口时分别,宝如刚迈出门槛,便听那蒿儿说道:“奴婢听着二少爷昨夜折腾了一夜,小姐想必也累坏了,快快躺到床上去,奴婢给您揉揉呗!”
只这一句,宝如脑子游丝一滑,便滑到季明德的身上。
他从未在她面前脱过衣,但相伴睡了三夜,夜里偶尔碰撞,也知他有个骇人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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