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浣若君
蒿儿喜的一声惊呼:“哟,原来二少爷竟是咱们大房的正经少爷呀。那隔壁那穷婆子,和那赵宝如两个的身份可就尴尬了,咱们老爷财大气粗,小姐又是大房正经的少nǎinǎi,天下谁嫌银子少,二少爷将来肯定要回大房,到那时,赵宝如果真想回正房,妻变成妾,可有得她受了。”
胡兰茵笑的深沉,摇头道:“那赵宝如造化大着了,如今不过是凤凰落嫁,多少达官贵人只怕都要赶来咱们秦州求娶,她和咱们二少爷可没什么缘份,倒是二房那老婆子,jī飞蛋打,只怕要落个一场空。”
俩人说着,眼看已到了隔壁二房的门上。俩人停在门上相视一笑,进二房找宝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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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主屋里,季白使劲儿拍桌子,喝道:“逆子,你给我跪下!”
季明德不跪,直挺挺的戳着,两只下垂的袖管一直在抖。朱氏连忙揽过他,小声对季白说道:“你又何苦发火,要吓唬孩子,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季白再瞪季明德一眼,点着了水烟枪,呼噜呼噜深吸一口,吐长两道长长的烟雾来:“我就简单跟你说一下,王定疆不要银子也不要药材,伽蓝他已经自己从别处找着补子填上了。但是,我们季家若还想继续做皇家的药材采办,与光禄寺做生意,就得从别的办法找补,给他送个他想要的宝贝。”
季明德忽而抬头:“他想要宝如?”
季白气势低了许多,点头道:“恰是。我给你娶了兰茵,又大方又贤惠,自身手段也了不得,有如此佳妇,你到长安以后的前途,就算是稳了。
宝如一个败官之后,你将她送给王定疆,换个明年的进士及第,又有我的家财壮身,又有一份官途显赫,多高的位置你爬不上去,我说的对不对?”
季明德道:“您既刚回来,就早些休息,我该回家了。”
望着儿子远走,朱氏捏着方帕子惴惴不安,问季白:“你觉得他能答应吗?”
季白瞪了朱氏一眼道:“蠢货,你真是个蠢货,请宝如到这边来住,然后迷晕了悄悄送到长安,对外只说她不守安分跑掉了即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为什么最后办不成,为什么叫她半夜跑掉?你可真是个蠢货!”
宝如抱着个小包袱,从掌柜翻起的货柜上绕过去,转而进了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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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宝芝堂二楼,季明德一身风尘朴朴,还是那件深蓝sè的直裰,正在窗前站着。屋子里还坐着个须发皆白,眼明而熠的老人,这老人正是整个秦州在官场上最有影响力的前庐州刺史,人称成纪老人的李翰。
他交一腿坐着喝茶,正在谈论当初丞相赵放父子被贬一事。他道:“前年先皇大行不过三日,李少陵即位,王定疆以宦官之身,被太后任命为辽东都督,率兵出征勾丽国,那时候,我就知道白太后亲信宦官,只怕朝堂要起血腥,明哲保身而退。
赵放是个咱们秦州人的老实性子,不肯适时而退,结果一府全灭。若不是李少源求太后娘娘一力相保,王定疆是决心要撺掇着小皇帝诛赵放九族的。”
画堂春深 198.满月
此为防盗章 他开门见山问道:“季解元, 你们东家方勋到底什么时候来秦州?咱们对门对面,你给个准信儿。他是有名的神医,我家老娘有个心口疼的病,要他给帮着看看, 银子上我不亏你,你开个价儿就成。”
段其鸣所说的方勋, 恰是宝芝堂东家, 他本是宫廷御医, 后来力辞不干,开了宝芝堂,到如今十几家分店,遍及整个大魏国中十三州。
方勋医术过人,要来秦州,怕太多人找他看病, 当然是悄悄来悄悄去。那些家中有重病人的富户, 不计千方百计打听他的行踪, 到时候带病人与重金前去,身为郎中,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还是会看的。
季明德轻笑一声:“人来了我通知你, 但只能带一个病人, 多了我面子上也过不去。你也不必什么银子, 雇些人把我家那西屋砌起来就可以了。”
隔着花隔扇, 宝如就在里面。她指点着chún瓣, 暗道季明德虽是个读书人,脑子却不呆,不过转手一个顺水人情,这段其鸣就得上赶着替他砌屋子去。
季明德也站了起来,背着一手,在扫视段其鸣博古架上陈列的古玩玉器。其实都是糙货,但州县不比京师,他也算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大富户。
宝如一动不敢动,隔着一幅涅槃图岩画,季明德微深的双眼一直盯着暗鸦鸦的里间,宝如怕他要撞进来,正自担心着,季明德忽而一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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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季明德后,段其鸣仍是笑哈哈进了内间,从脖子上解钥匙,开抽屉,拿戥子替宝如称银子:“咱们季解元前途无量,虽在宝芝堂只兼做个帐房先生,但掌柜也越不过他去,所以我宁敲金钟一下,不敲破锣三响,求他比求谁都管用。”
金银兑换十六两,所以一百四十两银子,兑换成银子事实上只有八斤多。宝如虽前半生富足,却也没有一下子提过八斤多的银子,抱在怀中如临大敌,与段其鸣别过,出了门闷头闷脑就要回家。
遭过一回匪,如今看街上人人形迹可疑,生怕那人群中面貌善良者忽而变做qiáng盗,要来夺自己手中的银子。
过第一条街的巷口时,宝如看见两个男子迎面走来,嬉皮赖脸,似乎昨日她出门时也尾随在她身后。她越发的怕,将那八只元宝抱在xiōng前,颤颤兢兢往前走。
偏偏那两个人也一直盯着她,似乎还在耳语着什么。
已经到刘家当铺门上了,两个男子一个忽而止步,另一个直冲冲朝宝如走来。
宝如已经觉得这是两个抢匪,不敢再往前,转身要进当铺躲,迎面却碰上季明德,两人险险撞个满怀。
回头再看那两个男人,往前走的忽而转身,站到街边,停在半道儿上的也在假装望天。
宝如哎哟一声就扑进了季明德怀里,将那一包银子全塞给季明德,央求道:“我今儿卖绣品换了些银子,一人拿着不安全,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季明德接过银子掂了掂,问道:“那家绣庄收了你的绣品,一次能换得近十斤银子?”
宝如回头便走:“你就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银子,与你无关。”
自打会挣钱了以后,她的小脾气似乎也硬了不少,小背儿挺挺的走在前面。走的又疾又快,仿佛他是块亟待摔掉又摔不掉的赖皮膏药一般。
季明德道:“昨儿替刘家当铺做帐,我在当铺睡了一夜。”
宝如还在留心看那两个疑似抢匪的男人,应付着哼了一声,暗道,明明他先去的寿衣店,再进的刘家当铺,这会子弄的,好像果真在当铺里睡了一夜一样。
已经到了自家门上,宝如止步道:“你不必刻意告诉我的,嫁你的时候,我就听我嫂子说你是兼祧,必须娶两个妻子。你去胡姐姐那儿,也是正常的,我从不曾为此而生气过。”
今天他该搬回来住了。
距嫁过来已有一个月,曾经一背到底的生活渐渐有了转机,宝如心猜季明德应当对胡兰茵有什么承诺,才qiáng忍着不碰自己。
她也有事求他,所以竭力大方,比胡兰茵还大方。
季明德率先进了院子,恰迎上杨氏笑嘻嘻从厨房后面的耳房里出来。
她拍扫着身上的土,笑接过季明德手中的银子掂了掂,一张黑脸上眉开眼笑:“当日你说要拿全部家当娶宝如,我心里还打着鼓儿,怕她是个娇小姐咱家养不起,今日才知,你竟是请来了一尊财神进来。
也罢,这可全是宝如自己的银了,攒成私房宝如自己花,咱们可不能打她的主意。”
季明德柔声道:“好!”
杨氏拉起宝如便走,进了耳房,里头墙壁糊了一新,地也重新拿杵平整过,还铺上了青砖,就连那张大胖小子的画儿也搬了进来,窄窄的三尺小床,铺的整整齐齐。
“今夜,你们就睡这儿了!”杨氏笑道:“娘有心叫你们睡正房,娘自己睡这耳房,可又怕传出去,官老爷们要骂明德不孝,自古孝道最大,娘只能委屈你们。”
宝如回头,季明德还在院子里站着,一件蓝直裰,穿了许久,洗的有些发白,他似乎一直晒不黑,顶着大日头走了一趟成纪,回来仍还是白白净净的脸。
*
夏日天黑的晚。宝如坐在正房炕上绣补子,直到杨氏催了三四遍,才往那小耳房里去。
季明德在张小书桌上习字。普通人家没钱买宣纸,就连毛边纸也鲜少买,季明德一直是拿一块四方型的青砖练字,笔蘸水,边写边干,可以长期用下去。
宝如试着铜盆里的水是热的,才脱了鞋把脚伸进去,便见季明德搁了笔走过来。
他穿着半旧的中单衣,跪在地上握上她两只脚,熟门熟路便要替她洗脚。
他替她洗脚,有练字时的从容耐心,指腹砂茧满满,一只一只揉着她的小脚趾,仿佛在揉搓小毛毛虫一般,揉的宝如混身发痒,莫名脸红。
宝如心说隔壁胡兰茵只怕是不需要他洗脚的,毕竟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他在那边当是充大爷,到了这边却做小伏低起来。
一边也不亏待,潘驴邓小闲,他至少占了两样,难怪敢讨两房妻子。
两人洗完脚并肩躺到床上,窄到不能翻身的小床,宝如紧贴着墙壁,季明德侧朝着她,肩膀想必刚好搭在床沿上,一盏小灯在窗台上明灭。
宝如挤的喘不过气来,望灯看了许久,也笑着转过身,彼此相对:“明德,我有个事儿求你!”
季明德唔了一声,问道:“何事?”
她一双明睐眨巴,仰望,祈求,红chún半张,香气徐徐。
叫她这样相求,于大多数男人来说,那怕是她求着去杀人,也敢提屠刀的。
宝如道:“听说方勋要来秦州,他针灸极有名,尤其火针用的出神入化,我想请他替我哥看看腿脚。”
曾经祖父在世时,只要派个家丁通传一句,便会提着药箱上门,连笑带说诊病的方勋,如今与她却隔着天与地的高度,要想他替赵宝松治病,还得求着季明德。
季明德一只满是粗砾的手伸过来,在宝如眉间轻抚着,抚得许久,一笑道:“睡吧,这事儿我自会照着办,别cào心了!”
他一口气熄了那明灭的灯,往外轻轻挪了挪,片刻就已呼吸均匀,睡着了。
待人一静,这曾经置物的小屋子便成了老鼠的天下。先是在梁上悉悉祟祟,再接着趴到小桌子上窃窃私语,将块青砖啃的咯咯作响。
宝如记得yòu时nǎi娘说过,自家孩子被老鼠咬掉了耳朵,长大后一直是个缺耳朵,生怕老鼠也要来咬自己的耳朵,一点一点往季明德身边偎着。
比之他那条吐着芯子的蛇,老鼠更可怕千倍万倍,宝如终于钻进季明德怀里,将他一只胳膊都搭到了自己脖子上,好能护住她的耳朵,咬牙闭眼的忍着。
忽而季明德周身一紧,似乎摸了个什么东西飞出去,连连几声响,终于乱窜的老鼠齐齐息声。宝如大松一口气,仍蜷在季明德怀中一动不敢动。
等到她睡着,同样一动不敢动的季明德才敢松一口气。
宝如就在他怀中,睡着了以后放松身体,越发的软,像只绵绵的小睡猫一般静伏着,呼吸浅浅,若有若无。他拳抵上那只用一层薄帐隔温的墙面,轻嗅她身上淡淡的女儿幽香。
事实上来秦州的不止宝芝堂大东家方勋,还有方勋的儿子方衡也来了。
方勋也是秦州人,与季白是两表兄弟,所以季明德与方衡,也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弟。
那方衡自yòu长在长安,与赵宝松交好,与宝如肯定也是见过的。方衡与他同是去年考的秋闺,摘得是京兆府的解元,长安人才济济,京兆府解元难摘,方衡的解元,比他的更值钱。
季明德早就听说,大东家的儿子备了五千两银子,要把宝如从他手中买回去。
接着,他又拿起刷子去清扫床铺,边扫边说:“早生贵子,高中状元,香火不断!”
事实上秦州习俗,撒帐这等事情,该是由公婆二人共同来完成的。季明德父亲早丧,又只有母亲一个人,他一个大男人干这种事情,说着些莫名其妙的吉祥话儿,叫宝如觉得怪异。
画堂春深 199.自省书
此为防盗章 她一根绳子投梁的时候, 季明德其实就在隔壁。
他手在她衽口那铜锁扣上轻触了触,却又抬起,轻轻揭过宝如头上的花冠,连同那合卺杯一俯一仰, 一起放到床底下。
接着,他又拿起刷子去清扫床铺, 边扫边说:“早生贵子, 高中状元, 香火不断!”
事实上秦州习俗,撒帐这等事情,该是由公婆二人共同来完成的。季明德父亲早丧,又只有母亲一个人,他一个大男人干这种事情,说着些莫名其妙的吉祥话儿, 叫宝如觉得怪异。
不知道他在隔壁, 跟胡兰茵在一起时是个什么样子。
清扫罢床帐, 他又打了洗脚水过来。她坐在床沿上,等季明德倒洗脚水,将菜都收出去,再回来的时候, 还在床沿上坐着。
他另用一只很旧, 但擦的光亮的铜盆洗脚, 而她方才洗脚的那只, 被他放到了屋角的木头架子上。
洗完脚坐到床沿上, 季明德解掉自己红sè的外衫,双手捏拳,搭在膝盖上默了半天,说道:“睡吧!”
宝如这才开始解自己的衣带,慢腾腾从腋下解着,思索自己该睡在里面,还是外面。
季明德似乎猜到她的心思,轻声说道:“我惯常一个人,也是睡在外面的,你睡到里面去。”
宝如应了一声,脱掉那件正红sè的吉服,连里面白sè的交衽长衫都未脱,快速钻到了床里侧。
这种架子床,连板壁都没有,里侧只挂了薄薄一层绵布,再往后,就是土坯墙了。六月雨多,墙皮往外喷着阵阵的cháo热之气。闷的宝如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钻紧两拳,蜷缩着身子靠里躺着。听架子床咯吱一声轻摇,接着,身边明显一热,季明德也躺到床上了。
彼此默了很久,忽而季明德又翻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吹了桌上的灯盏,室中顿暗。
宝如穿着两件衣服,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还以为季明德会问些什么,或者看看她脖子上的伤痕,毕竟她和李少源的事情,如今在秦州只怕尽人皆知。
谁知他一句话也不曾,只说了句睡吧,便自拆一床被子,睡着了。
季明德似乎总睡不稳,起来在床上扑摸着,扑摸片刻又躺下,过一会儿再起来。
宝如白天饿的等不住,吃了许多花生,老鼠一般,将那花生壳儿全藏在季明德的枕头下,这会子瞧他起了又起,绝对是因为咯的睡不着,果然,他搬起枕头,从下面扑出去许多花生壳儿,才算睡稳了。
*
新婚三天无大小,都是新娘子。
次日,宝如先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睁开眼睛,便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外侧,透过架子床,可以看到季明德换了件深蓝sè的直裰,正在木架上的铜盆中洗脸。
恰季明德转过身,两人目光对到一处,宝如又连忙别开。
这时候天还未亮,外面月亮都是明的。季明德擦净脸,走过来一口气吹熄灯盏,说道:“隔壁早起也需要照应,我过去照应一下,然后就去书院读书,兰茵是大嫂,是大哥的妻子,今天你抽空过去拜拜她,叫声大嫂。
若不自在,早些回来在自家呆着,我至晚就会回来。”
他这意思是要到隔壁,跟胡兰茵一起敬新妇茶。
季明德走了,宝如又重新回到床上。从昨开始,她一直未看清楚他的脸,方才他吹灯时才看了个仔细。浓眉,眼略深,鼻梁很挺,眉眼竟与李少源有七分相似,笑起来感觉是个好性子。
李少源清瘦,孤高自许,当然,先皇嫡长孙,荣亲王府世子爷,京城第一才子么,也是男子中独一无二的好相貌。
季明德与李少源生的颇有几分神似,但又比李少源生的还好看,而且更温和,一笑颊侧两个深深的酒窝。
男子脸上生酒窝,宝如唯一见过的,唯有荣亲王李代瑁,不过李代瑁是皇帝的儿子,国之亲王,而季明德只是个秦州城的小举子而已。
当初季明德去求娶的时候,宝如本已心如灰死,以为肯出五百两银子买自己的,会是个糟老头子,昏昏绰绰又熬不过黄氏的哭闹,勉qiáng点了头,谁知揭了盖头才发现季明德年纪青青仪表堂堂,更难得性子也温和,此时也不知如何时好,看窗外天还是黑的,遂又蒙上被子睡了。
再睡一觉醒来,天才真正大亮。
家里就她和杨氏两个,杨氏没做惯婆婆,不会拿婆婆的款,一早便提着铜壶,端了新铜盆进来。
她完全不像个婆婆,兑好水,打开窗子凑过来,借外头的亮光儿瞧着宝如,忽而哟了一声,接着便咧嘴笑了。
宝如不知杨氏笑什么,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这下,杨氏笑的更欢了。
杨氏以为丞相府的小姐,只怕比隔壁的胡兰茵还要高傲冷艳,鼻孔必定chā在天上。谁知卸去昨日那一脸的白/粉,这赵宝如美的像幅画儿一样。
她额头饱满,皮肤白亮,两只圆圆的眼儿,还浮着两道喜庆又福相的卧蚕,鼻梁挺直,鼻头翘圆,红嘟嘟一点小嘴儿笑成一弯月牙,又美又甜,甜的杨氏一颗老寡的心都要化了。
杨氏一掀红被,自然要检视那元帕,有了元帕,这丞相府的千金,才算真正成了自家的儿媳妇儿。
宝如起床之前早将元帕铺好在正中间,杨氏拿起来细细的看,看了许久,问道:“我的儿,昨儿你们成事了不曾?”
宝如擦着脸,摇头。
杨氏扑通一声坐在床沿上,捏着帕子愣了片刻,半似安慰自己,半似安慰宝如:“不怕的,还有今天晚上了。到时候你主动一点,做了人家媳妇不比姑娘,我拿你当亲儿,你也给我长脸,今儿晚上,必得要抓住机会,否则过了明天,他可就去隔壁睡了,明白否?”
宝如咬了咬chún,垂眸道:“媳妇明白!”
杨氏铺好帕子,亲手替儿媳妇叠好被褥,说道:“毕竟那边是长房,胡兰茵又比你大四岁,占着个长字,咱们得过去坐坐。你昨儿带来的衣服,我都原样不动放在墙角了,自己翻件好看的出来穿上,你曾是相府小姐,莫叫那胡兰茵比下去了。”
当初从京城回秦州,整整二十大柳条箱子,每一只柳条箱子上都镶有一块漆成绿sè的木牌,上面用金漆描着大大的赵字。
箱子摞了几大车,全是她的衣服,首饰随车带着,车夫们都笑说,大小姐的车驾走过去,车辙都比别的车更深些,必是银子太沉压的。
那总价值万金的东西,沿路半丢半卖,回到秦州之后再一回回去当铺,到如今她连件稍微体面点的衣服都没有。
宝如挑了半天,总算找到件藕合sè的半新高领褙子,系了件白sè百褶裙,到底三代浸yín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稍作打扮,就能看出气质来。
杨氏无比的满意,站远看了许久,穿上自己那件紫sè的新褙子,带着宝如一起出门,从两家间那道小门穿过去,往大房院子而去。
*
与二房那寒碜的小院相比,大房可以算得上是府宅了。
两进的白墙青砖院子,门漆纯黑sè,上面钉着噌亮的狮口衔环铜把手。
正堂是一水溜红木的四门八窗,里面也是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堂上几幅字画,皆是出自名家。
廊下立着两个管家,四个婆子,还有一溜水的丫环,俱面无表情盯着杨氏和宝如两个。
仍是昨天拜堂的位置,紫红sè油亮亮的大圈椅,大老爷季白正在抽水烟。这东西兴起来时间不长,是打西域传来的,烟味又冲又呛。
他今年刚过四十,相貌与季明德并不像,倒是西域人的浓眉,深眼,带着股子匪气,不像为商的人。
他旁边坐着的是大房婆婆朱氏,一个皮肤很白,眉眼很漂亮,但天生兔chún的妇人。她面相太老,与季白坐在一处,母亲儿子似的。
再就是胡兰茵了,穿着件宝蓝sè潞绸半膝褙子,纯白sè的百褶裙,头上并无别的佩饰,唯一支脆玉簪子鲜亮嫩绿,衬托的她整个人生动无比。
她的身形也很奇特,xiōng大腰细,一身软嫩嫩的白肉,略胖,却一点也不腻味,反而媚气十足。
总之,就算放在京城,胡兰茵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段其鸣所说的方勋,恰是宝芝堂东家,他本是宫廷御医,后来力辞不干,开了宝芝堂,到如今十几家分店,遍及整个大魏国中十三州。
方勋医术过人,要来秦州,怕太多人找他看病,当然是悄悄来悄悄去。那些家中有重病人的富户,不计千方百计打听他的行踪,到时候带病人与重金前去,身为郎中,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还是会看的。
季明德轻笑一声:“人来了我通知你,但只能带一个病人,多了我面子上也过不去。你也不必什么银子,雇些人把我家那西屋砌起来就可以了。”
画堂春深 201.激怒
此为防盗章 车又快又颠, 宝如在里面东倒西歪, 前摇后晃, 几番碰到季明德的肩。
她早起还未吃东西,颠着满腔的苦水欲呕。
季明德伸手肘住她, qiáng笑着安慰:“忍一下, 马上就到了。”
宝如也知季明德这是急着把自己送回赵家,好去接胡兰茵一起回门, 毕竟自己是五百两银子买来的, 比不得胡兰茵又是知府家的小姐,又带着千金的嫁妆, 遂也qiáng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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