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
作者:秀木成林
祖母是东平国翁主,父亲是雄据青州的阳信侯,直到现在,都没人想明白,为何姜萱最后会选择嫁给卫桓?那个,和她两看相厌已多年的婢生庶子。卫桓也想不到,当初她会救了自己的命,在她此生最落魄的时候。二人在伤痕累累的寒月重逢,他们互相慰藉,互相搀扶,咬着牙从血泊中挣扎爬起来,肩并肩走出了一条生路。她在绝境中,擦亮一点火花,温暖彼此的余生。
姜萱 第1章 第1章
今年冷得早,深秋时分的清晨里,坐在无蓬马车上赶路可真是件苦差事。
如若是在逃命,那情况就更糟糕了。
入目一片萧瑟的黄,大清早的西北风格外地寒,刮在人脸上身上,透过单薄的衣料,仿佛要沁入骨缝子似的。
但姜萱已经统统顾不上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急而紧促,车lún快速滚凹凸不平的黄土山道上,车身在剧烈颠簸着。
她必须搂紧身侧的弟弟,努力在保持着平衡。
姐弟二人是坐在车辕边缘的,一个不慎,就会被抛下车。
只姜萱需要关注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个。
她一手圈紧胞弟的腰身,一手死死扣着车辕底下的横木,抬头往回望去。
灰蒙蒙的天,晨光微带昏霾,视线所及的山道尽头,隐隐滚动起一大片烟尘,耳边仿佛能听到另一波急促且繁杂的马蹄落地声。
那是追兵!
“快!再快一些!!”
无蓬车驾上的男人瞳仁一缩,回头bào喝:“他们要追上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急急踏了几步,他急得几乎冲到驾座前头来。
姜萱倏地垂下眼,低头和弟弟尽力蜷缩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男人是她的父亲。
这车架上,如今共有四人。
逃命队伍里,也仅仅剩下这四人了。
姜萱,她搂在怀里年仅十岁的yòu弟,再除去驾者,剩下的这个,就是她这父亲了。
雄踞青州,独霸一方的阳信侯姜琨。
昨夜之前,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么狼狈地在逃命。
当然,在西征大军开拔之时,谁也想不到这一战会败得这么突如其来,这么惨。
……
这是一个群雄并起的乱世。
连续几朝天子无能,jiān臣权宦频出,乱像渐起,又逢陈田起义,朝廷无力镇压不得不召诸侯起兵后,后者坐大,中央逐渐失去对地方的控制权。
王朝末年之相已现。
这十几二十年间,从遮遮掩掩的小幅度动作到毫无顾忌,天下大小势力不断在互相吞并蚕食着,硝烟不断,风云变幻。
这辈子投生到了这么一个乱世,姜萱也不知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父亲姜琨,世袭阳信侯,封地青州长陵。长陵富庶,几代祖上能人辈出,为他打下了夯实的基础。一朝乱象起,他拉拢征战,数年前便已将整个青州都归于掌中。
已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姜琨这么些年来,一直都算顺利,直到他遇上彭越。
青州已得,接下来,就该出州继续往外扩张了。左右四顾,很自然就选择相接壤的冀州。
于是,姜琨便遇上最硬的一个茬子,兖州彭越。
兖州彭越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名头,并不比姜琨小。
出身兖州济yīn,北地第一悍将,少年时随任济yīn郡守的伯父奉诏出兵镇压陈田起义军,伯父战死,他临危受命,以数千济yīn兵大败八万陈田军,一战闻名天下,也奠定朝廷联军胜局。
平叛成功后,彭越封侯继任济yīn郡守,就开始急剧扩张势力。
他占据了大半个兖州,紧接着北上鲸吞冀州河北沃土。
彭越从南往北,姜琨从北往南,最终两人相会于安平郡,便僵持不下。
彭越盯着姜琨这边的冀州三郡,还有青州;而姜琨则垂涎彭越手上的河北沃土,还有兖州。
双方虎视眈眈,只都不是小角sè,谁也占不了对方大便宜,僵持已长达三年之久。
终于,姜琨窥得一个上佳战机。
冀州南生了叛乱,牵涉数郡,彭越立即率兵上北上镇压。
姜琨闻讯当即点了十五万大军,穿莽原过济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兖州。这奇兵突袭,高歌猛进,竟是一举攻陷彭越老巢,兖州治所昌邑。
这是一场能写进姜琨战史前三的大胜!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终会演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
乘兖州军不备,攻陷昌邑,接下来就布防站稳,以待后续步步bī进了。不过姜琨也不急,因当时彭越大军还在冀州,距离昌邑千里之遥,稍松乏一天半夜无妨。
这一日是姜琨生辰,恰逢如此大胜,姜琨于昌邑彭府大摆宴席,与诸大将盟友痛饮相庆,同时犒赏三军同贺。
欢畅达旦,三军同乐,谁知这当口,彭越杀回来了。
彭越竟敢只率两万骑兵,日夜兼程,回援昌邑。天助他也,上下欢庆的昌邑防线大松,他联系暗线开启城门,一举横扫青州军,十五万大军竟当场就被歼杀一半。
青州军大溃,城内城外惊惶散逃,包括姜琨,也包括昨日才抵达为父亲贺寿的姜萱姐弟。
漆黑夜里的混乱犹在眼前,当时姜萱还算幸运的,她和胞弟姜钰遇上被数十亲卫护着趁乱突围逃跑的姜琨,于是就登上父亲车驾,一同仓惶往东北逃遁。
但很快,姜萱心里那点庆幸之情,就消散无踪了。
彭越得了姜琨踪迹,亲自率兵追截。
无需太久,他就追上来了。
箭矢如飞蝗,几度bī近,身边的数十近卫快速减员,渐渐的,已一个不剩。
好在已进入山道,昌邑东北山峦不少,天还黑着,山道又狭小,这大大阻碍了彭越大队骑兵的速度。
可惜的是,骑兵和车驾,后者的速度总是要逊sè一些的,这追兵也无法摆脱,一直紧紧缀在后头。
坚硬的车板颠簸得极不适,紧扣底下横木的手很疼,尤其指尖,大约是指甲已经翻扭折断了。
但姜萱一点也没顾上,她也不敢回到车厢位置的座椅上坐着,咽了一口唾沫,她紧紧盯着父亲。
姜琨犹如困兽,焦灼在车板上来回踱步,不断转头回顾追兵,“快一些!再快一些!!”
声音嘶哑,眼眸赤红,喘气很粗重,犹如一头负伤的野兽,往昔尚算和蔼的面庞,此刻扭曲一片。
他的目光掠过姜萱姐弟,顿了顿。
姜萱再次接触到那两道赤红的目光,心脏突突狂跳,她低下头,和弟弟紧紧抱在一起。
那两道存在感极qiáng烈的目光停驻了片刻,才移了开去。
姜萱重重喘着,憋久了的肺叶骤获新鲜空气,一阵隐疼。
她这才发现,方才自己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跳得很快,父亲这莫名的沉沉目光不是第一次看过来了,实在无法抑制,让她升起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这是在逃命。
一旦被彭越追上,毙命是必然的。
而青州大本营还有十数万驻军,纹丝未动的。此次大败虽伤根动骨,但姜琨只要顺利逃脱,休养生息后即可卷土重来。
眼下的关键,是这车要足够快,至少得比后面的追兵快。
想要车更快,唯有减轻车上重量一途。
父亲不会驾车,驾者弃不得;另外驾车的是姜琨的心腹大将尉迟典,可护主之用。
剩下的姜萱姐弟。
姜萱年十六,纤细窈窕,而怀里的胞弟不过十岁,尚年yòu。只不过,再怎么纤细年yòu,也有百余重量,压在这逃命的车驾上却是不可忽视的斤两。
姜萱心脏紧缩着,她实在不想这么想。
但此情此景,父亲那反复盯视的赤红目光,却由不得她不生此念。
她和弟弟是唯一嫡出,父亲平时颇看重不假,但她不是那等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贵女,她实在不敢过分高估父女亲缘,忽视人性的丑恶。
屏住呼吸,视线内,那双粗大的军靴不断地在车板来回踏着,“砰砰”响声仿佛敲在她的心坎上。
骤那双大靴动作一顿,朝她姐弟方向停了下来。
姜萱瞳仁一缩,蓦抬起头。
只见半昏半明的晨光下,姜琨神sè沉沉,几缕发丝凌乱散在脸畔,他眸sè赤红,野兽般喘息,面目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凶sè。
他动了。
在姜萱抬头之际就动了,一个大步就冲了上来,那坚硬的靴底重重踹中她的肩膀。
“啊!”
骤一阵剧痛,左肩乃至整条臂膀一阵巨痛带来的麻木,姜萱失重,短促惊呼一声,和弟弟被整个踹飞出去。
身体腾空,在重重落地的一刹那,姜萱咬着牙,绝望又悲凉。
饶是她有两生记忆,见识甚多,到了眼下境况,困于体能力有不逮,也束手无策。
重重触地,一阵剧痛自臀侧传来,滚滚车lún就在眼前,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投胎再活一回,竟落得这么一个惨死法吗?
这念头一晃而过,千钧一发,姜萱姐弟命不该绝。
耳边一声急促的惊呼,是驾车的大将尉迟典,他大惊失sè之下,侧身探出一手,及时拉住姜萱的肩膀,忙往上一提。
铁钳子般的蒲扇大手,正好抓住姜萱刚才被踹的地方,剧痛,但她只有庆幸感恩的。
那股大力提起姜萱,yòu弟姜钰紧紧抱着她,她紧紧抱着弟弟,姐弟二人就着那股力道腾空,她忙伸出手扣住车辕一拉,扑回上车。
臀侧落地,锐痛,只是姜萱顾不上,她和姜钰慌忙往尉迟典方向挪去,紧紧贴着他的背。
“主公,您……”
尉迟典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又顿,最后他提起自己数十斤的红缨湛金大刀,一把掼了下车,又狠命抽了马鞧两鞭。
“哐当”一声金属锐响,姜琨脸sèyīn沉沉的,瞥了姜萱姐弟一眼,又回头看比刚才稍拉开一点距离的追兵,最终没说什么。
姜萱姐弟暂时留在车辕上了。
没错,是暂时。
情况很不好,追兵无法摆脱,拉车的马比骑兵负荷大,终究会先力竭的。
况且眼下,继续下去很可能不等马力竭,就会被追上了。
有些念头不动还罢,一旦动了,要不了多久,姜琨必会再次将姐弟二人踹下的。
尉迟典不忍,会拉,但姜萱知道,最终会拉不住的。
姜琨是主,尉迟典是臣,尉迟典之所以会留到最后,是因为他对姜琨再忠心不二不过。
姜琨的命令,他最终还是得从的。
必须得自救。
再次被踹下车,就死定了。
姜萱抿紧chún,不再关注身后追兵,开始借着朦胧晨光,更仔细地打量四周环境。
此处已不算山峦外围了,但好在山势还不算格外高峭,人是能爬的。远近植被覆盖率颇高,如今深秋,风一吹,黄叶和半枯的长草簌簌响动,不断有黄叶打着转儿落下,但总还算茂密,能遮挡身影。
没错,姜萱想跳车。
与其被一脚踹下,极高几率被卷入车lún,不如自己选个合适的角度跳下去。
这终究是马车,速度再快,也有一个限度。只要跳的方式和角度合适,有长草垫着,不受有碍行动的伤几率不小。
只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追兵。
姜萱微微侧身,不动声sè努力往前方眺视。
山间直路几乎没有,都是弯弯绕绕的,这也是马车一直没被追上的根本原因之
姜萱死死盯着前头,马车飞速绕个几个小弯道,她终于见到远远的前方出现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弯道。
弯道内侧,还有几块巨大山石堆着,半淹没一人多高的枯黄茅草当中。茅草往里延伸,七八丈外,是一个山坡,草木甚茂,坡度也不算太陡。
就是这里了!
她也已没有时间再等待。
“阿姐,……”
那两道yīn沉沉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来,面sè青白的姜钰一触,一骇,忙抱紧胞姐。
姜萱松开扶住车辕的手,按低弟弟的头。
她听得到车板上越来越急促的踏步声,余光也能见父亲越来越焦躁的面庞,以及他频繁的瞥视。
她的手缓缓滑下,握住弟弟偏瘦削的腕子,捏了两下。
浑身都绷紧着,姜萱微微垂眸,一边注意着姜琨,一边留心着前头的弯道。
咬着牙,她唯一祈求的是,她这位父亲的耐心能再撑少许一阵。
“砰,砰砰!”
军靴落地的声音又重了几分,那双玄赤的厚重靴子在她眼前顿了顿,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好在,它最终还是移了开去。
又几个来回。
“哒哒哒”马蹄声疾而紧促,时间却过得极其缓慢。
近了,那弯道更近了。
五丈,三丈,两丈,就在眼前了!
谁知在此时,那双黑红大靴骤一停,姜琨倏地站住,直直盯着姜萱姐弟。
姜萱呼吸一屏,骤直起身体,半蹲在车辕上。
车辕颠簸,猛地一抛一陷,姜琨顿了顿稳住身体,尉迟典忙提起马鞭猛一抽。
膘马吃痛,骤一窜,越过凹坑,将马车倏地拉过弯道。
姜萱牙关一咬,低喝:“阿钰,抱紧我!”
她同时收紧双臂,俯身含xiōng,双腿猛地一蹬车辕,用尽全力往大石后的茅草丛扑了出去。
姜萱 第2章 第2章
枯黄茅草没头没脑地扎在脸上颈上,“砰”一声闷响,左侧身体重重着地。
姜萱憋住一口气,同时已顺势一个翻滚,尽力卸掉扑下那股大力。
姐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滚了几圈才停下。
慢了半拍的,左侧肩臂腰臀位置一阵入骨的钝痛。
但她护住了头部躯干要害,选择的落地点也没有石块,姜萱咬紧牙关,一停下立即动了动手脚。
活动自如。
还好!
她立即忍疼翻身坐起,伸手快速拨起被姐弟二人压塌的茅草。
“哒哒”马蹄声未停,那无篷车驾已奔出二丈,少了百余斤的重量,它果然轻快了不少。
姜萱未再看它一眼,和爬起学她一同动作的姜钰快速把茅草大致扶了扶。
也就两息,一见差不多,她立即拉住yòu弟的手,猫低身体,快速往山坡方向小跑过去。
二人必须赶在追兵奔至前,越过这个山坡。
深秋的茅草枯黄至根,万幸尚未败塌,茂盛的草丛遮掩身形,姜萱一手拉住yòu弟,一手提起裙摆,屏住呼吸,以不引起大动静的速度,尽全力往前狂奔着。
姜钰虽年yòu,但也非不知事,一张小脸还青白着,却一声不吭,借着姐姐拉扶,小心分开草丛拼命跑着。
怦怦的心跳仿佛就敲在耳膜上,攀上山坡,地势高了,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把身体猫得更低。
“哒哒哒”,另一拨急促繁杂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了,追兵来得很快,不过短短一阵,已非常接近了。
深秋的清晨寒意浓重,姜萱却里外湿了一层,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正顺着额头淌进眼窝,麻痒异样不适。
她却全然顾不上抹,一意死死盯着坡顶,脚下快速挪动着。
坡顶距离在缩减,而那马蹄声却已非常之近,鼓点一般敲击在山间的黄土道上,她甚至不用回头去看,便知追兵先锋已bī近弯口。
露水打湿的山坡并不好走,软靴鞋底骤踏在一处坚硬的凸石上,猛地一滑,姜萱重重单膝跪在石块。
一阵犹如膝盖粉碎般的尖锐疼痛,她全然不顾,就着yòu弟搀扶一撑,连爬带滚翻上山坡之后。
肺叶仿佛要爆炸开一般,尽全力将急促的呼吸放到最轻缓,一翻到山坡之后,姜萱一按yòu弟的头部,姐弟二人紧贴着湿润的土地伏下,一动不动。
“哒哒哒”马蹄急且疾,闷雷般响彻清晨的山道,她小心翼翼抬了抬眼,正见jīng健的骑兵连连扬鞭,紧随为首一名异常高魁的赤甲将军呼啸而过,正飞速往前追截。
至少有千余jīng骑,在眼前快速奔过,因这位置稍平缓开阔,不少骑兵直接跃出道旁疾冲而过,刹时将姐弟二人经过的茅草丛践踏得七零八落。
姜萱姐弟屏息趴在坡顶后,足足一炷香.功夫,最后一骑在眼前驰过。
闷雷般的马蹄声滚动向前,兖州骑兵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野内。
姜萱绷紧的身体骤一松,脱力趴在褐土地上,她大口大口喘着。
万幸,这第一关过去了。
“阿钰,起来,咱们得赶紧走!”
姜萱没允许自己放松太久,喘了一小会,立即翻身爬起。
彭越所率的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有的,等稍稍理清昌邑城的事,兖州军大部队肯定还要增兵追上的。被人杀入老巢,此恨可想而知?
姜萱怕的就是对方分兵,彭越穷追不舍,他可能很快就会发现车驾上少了人,立即传令回头搜山。
他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嗯!”
相扶站了起来,身上腿脚都疼,脚下凹凸不平,姐弟二人互相依靠搀扶,深一脚浅一脚,拨开茅草往另一边方向下坡。
姜萱的泪下来了。
“阿姐,父亲他……”
姜钰平日声线清澈,此刻却变得沙哑,男孩哽咽着,已带上了哭音。
姜萱心里也难过,父亲虽如这时代的男子一般,宠妾儿女不缺,也常有许多家宅不平事,但大体对嫡出儿女还是尚可的,和颜悦sè,颇为看重。
姜萱在他身上,是尝到一些父爱的,十几年来,也认可了这个父亲角sè。
可今时今日,面临危机,却遭遇了对方弃杀。
不受控制,眼泪就这么无声淌了下来。
片刻,姜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别怕,还有阿姐在。”
她一抹脸,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深山密林危险,姐弟二人却不得不深入,因为后面很可能还会有追兵。
“我不怕,我保护阿姐!”
十岁小男孩绷紧他的小身板,姜钰年yòu无甚武艺,此时却用力抹了眼泪,挺起xiōng膛挡在姐姐前头。
“好!”
姜萱紧了紧和胞弟相握的手,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伤感抛开,“我们走吧。”
姐弟两个已冲下了山坡,进入密林前,姜萱先弯腰,抽出靴筒里的短匕。
她先捡了两条合适粗细的较直枯枝,削了削,一人一根,这既是拐棍,也作拨敲草丛作探路之用。
自从身量略长开后,她就常年备有药和短匕,随身携带,并且让弟弟也这么做。
无他,乱世中诸侯儿女,日常端是花团锦簇了,但很难说会遇上什么。
如今果真用上了。
略作准备后,姐弟两个敲打着泛黄的茅草guàn木,踏着沙沙落地,小心翼翼迈进丛林。
这里已经非群山外围了,偏今天是yīn天,也无法以太阳分辨方向,姜萱只能凭借树木长势等判断一番,然后选择向东。<
西南是最容易出山的,可惜那边是昌邑,她唯恐兖州步兵大部队回来后会大范围搜山,只得弃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形,姜萱却没有漫无依据地赶路。
她一直留心水源,她寻找到了一条足有数丈宽、目测颇深绝对能没过人的河流,沿水而下。
水源遇野兽的几率更大,但问题是姐弟生存也离不开水,他们没有盛水的器皿。
第二个,利与弊从来都是共存的。
很多猛兽都不会水,但她会,弟弟也会,姜萱还能潜一阵子。万一真有什么,二人至少能跳水渡河,隔绝危险。
当然,上述对策是能对付不会水的猛兽,遇上也擅泳的,只能认命了。
毕竟,不沿水而行,也不代表不会遇上。
姜萱把能想的都想了,剩下的也只能看运气。
她唯一祈祷,都深秋了,这么冷,希望能冬眠的都已冬眠上了吧。
就这样,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没遇上对付不了的野兽,先遇上合适的河流,也算昨夜以来的第一遭运气。
越往里头,林木越茂密,落叶渐后,沙沙的耳边仿佛只有这么一个声响。
“阿姐,你疼不疼?”
姜钰一直学着姐姐在敲打探路,竖着耳朵小心警惕四周,没喊过一句苦累。他唯一惦记着的,就姐姐身上的伤势。
两度落车,都是胞姐护着他,他是没什么伤的,但姜萱身上肯定淤青不少的。
他让姐姐上药,只姜萱却摇头拒绝了,两人身上的药物加起来都没多少,前景不明,她轻易舍不得浪费。
确实如此,小男孩想了想,只得应了。
“不疼,我没事。”
实际上是疼的,尤其被磕伤的膝盖,每迈一步都疼得厉害,尤其走得久了,又累又痛。作为娇养了十数年的世家贵女,若是平时,早就挺不住了。
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此刻的姜萱,也没觉得身上的淤痛有多难受,不伤筋动骨,都是小事。
她也很庆幸,自己有多一辈子的记忆,否则就这十几年来的教育,估计只能没有任何章法地盲目奔跑,活命的几率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