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三十年

纪朋飞在另一边办公室里同样也看着资料，他看的内容跟李建国又不一样。
“报告！”
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走进来，递上几份传真：“院校报告，还有一份四号营地发来的图纸。”
“院校报告......”纪朋飞翻了几下，点点头，着重看四号营地的那张。
“这什么东西？”
那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纪朋飞抬眼看看他：“你认得出来这是什么？”
“好像是个篓子......”
“一个篓子......”纪朋飞瞄着图，李一鸣画个篓子来做什么？
“查看了上面任务编号，这是要上节目。”
“上节目......我知道了。”纪朋飞呼了口气，站起身。
…...
天坛西里的一座两层简易小楼的门边上挂着中国预防医学中心的木牌子。
一辆黑色轿车停下，两个工作人员匆匆下车，快步迈进楼里。
亮了工作证，直接来到院长办公室。
“请问是陈春明主任吗？”
“我是。”陈春明站起身。
“我们是来取资料的，现在已经做了多少？”
“还在做，......”
“有多少拿多少吧！”
“好的，跟我来。”
统计办公室人员进进出出。
这个办公室里头摆着一台计算机，打印机吱吱作响。
陈春明陪同着两个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资料好了吗？”
“好了一部分。”
陈春明接过来看了看：“先装起来。”
陈春明看着两人把资料装好，又在上面贴上封条，盖上章，签字。
不过一会，两个工作人员拿着档案袋离开。
…...
门被敲了两下，李建国停下笔：“纪主任。”
纪朋飞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纸，扬了扬：“建国，这里是第一批调查结果，人员名单，......”
把资料往李建国面前一放，纪朋飞拉了把椅子坐到边上。
李建国手按着纸，顺着目录往下看。
北大，生物系，杨悦，查无此人。
清华，物理系，电子系，李和，查无此人......
“果然没有......是吧？”纪朋飞笑了笑。
李建国点点头：“没有。”
没有也正常，小说里头主角多半都是虚构的，两人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很快讨论起了信息中心组建的事。
“现在主要问题就是计算机数量不足。”纪朋飞拿出一份统计资料看了看，递给李建国。
“中科院前年采购了五百台ibm机器，早就全分配下去用了，这些都是配了汉卡的，但如果全部拿出来组网会很影响工作。”
纪朋飞点了点其中一个：“你看像医学预防中心，也就是给了一台，他们前年成立时从部里接手防疫情况报告工作时还是让各地邮寄疫情报告，人工用算盘做表格，这机器肯定不能动。”
李建国盯着上面：“是不能动，还要加，再去采购呢？不是有中关村？”





飞越三十年 第1048章 收放
纪朋飞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像是犹豫着什么。
李建国以为他是操心经费，宽慰开口：“那边应该有不少机器，可以争取点时间，不然从那边再运机器，要等很久，......但这些机器的用途要保密，以我做采购的经验，......”
李建国说着就发现纪朋飞脸色不太对劲。
“怎么了？”
“这里头问题比较复杂了。”纪朋飞叹气说道。
“是...什么？”
“你这有计算机电子产品价格资料吧？看过什么感觉？”纪朋飞反问道。
李建国点点头，熟练地从边上找到一个资料夹：“比我们在香江买的贵很多，但比四机部标价要低。另一个就是价格浮动很厉害，不过他说这些应该支出的钱可以算到基金里。”
“倒不是价格，而是那边的做法。”
纪朋飞接过翻了翻，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那条路上卖机器的公司很多，我们派人拿的是外省国营单位的工作证，结果那边公司居然暗示可以给回扣，呵呵.....这种事......”
“应该是普遍现象了。”
李建国想了想，说道：“这些人都是在做国家的生意，那些东西应该都是单位在买......”
“一台ibm计算机四机部卖三万，他们卖两万五，如果谈到两万七，可以给到采购员五百块回扣......”
“这么多？”李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纪朋飞缓缓开口：“还不止这些，打印机，电话机传真机复印机，耗材，都有回扣......所以说确实问题很大......”
纪朋飞呼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烟，李建国熟练地给他点上。
“回来汇报后我们查过资料，那条路现在四十多家科技企业，去年营业额一千八百万元，如果都这么做，那说明去年国家可能损失了......”
“几十万......”
“对，几十万，”纪朋飞摇摇头，“这些公司虽然是很能赚钱，也转化了一些技术，但真正突破性的那几种，几乎都没什么进展，他们自己说是电子一条街，外头人叫倒爷一条街......”
“这个地方的企业争议不断，资金来源，货物来源，物价，销售手段、税收外汇、人员的工资处处都有问题......今年有家叫四通的，就被举报了，下去了一个调查组。”
“......是那家四季青乡办企业？”
“对，挂靠的，他们去年用了中信托一百多万美元外汇，一美元外汇给了一块的利润分成，......”
“用外汇给利润分成，算是什么问题？”
“就是厘不清......那边是物价局上门，说他们哄抬物价，另外这给的一百多万利润分成变成成本不行。但他们不认罚，”
纪朋飞仰头吐了口气，“理由还挺充分，说四机部卖得更贵，他们成本还高，还开发软件，给中信托的利润分成这百多万也是给国家的，谁得利谁交税，怎么不去罚中信托？”
“......”
“如果说国家认为他们赚钱多，他们可以全捐出来，但说别的，他们不服！”
“......”
纪朋飞呵呵一笑：“现在还到处托关系，陈去同志那边都有人在吹风......”
“到了那边？”
“嗯......四九城也不大，牵丝挂络的都是关系户。”
纪朋飞就着李建国递来的烟缸弹了弹烟灰，“具体的一会我让人送资料过来，你也分析分析，这种事要怎么收，道理上总得说得通，不然影响不好！”
纪朋飞这话李建国听得懂。
京西宾馆里头，这段时间，包括接下来的这十几天，都会不断地重新查看关于国家的“新资料”。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更多人只是发现资料的侧重点跟以往不太一样。
国家不能朝令夕改，否则会让人怀疑管理水平。
所以得在这个新形势下，用最好最稳妥的方式把之前放出去的东西慢慢收回来，不然到处都会扯皮。
“我是觉得这搞科研的一做了生意，发现倒买倒卖来钱快，心思就散了......而且看到别人赚大钱，院所里头真正搞研究的人，也没几个再能专心......短期搞活，长期危害是很大......”
李建国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
“就拿白颐路这地方来说，现在四十家企业一千八百万营业额是挺多，但这只是账面的钱，他们也交税，也养人。
可国家培养科技人才背后消耗了多少资源，现在流失到了企业中，这笔账却没什么人在算，这两年大家争论的却是泥饭碗好还是铁饭碗好......”
“唔...关注点错了。”
“是啊！中科院那是我们多厉害科学家集中的地方，可研究人员以美国的硅谷作为目标下了海，到最后也没做成硅谷，反而变成了一堆倒爷！”
“呵呵......”
“没有芯片开发能力的电子市场，对国家能有什么用，现在我们都要统一开发建设了，......更不用说这些回扣带来的危害了......先富起来可以，但这么富，只是把国家的资源转化成个人口袋里的钱，那就不行......”
纪朋飞微微颔首：“这个说法可以，......你那边意见里头提到过，主动出去的那些人，能力够而且还没变质的，可以重新吸纳回来使用。
可现在国家数据中心这一块又是建设的重中之重，这些人能不能重新用？”
李建国犹豫了下，摇头。
“那就是尽量不用对吧？”
“嗯......我觉得....重新回科研肯定不行。”
“行，我知道了，不管这些人水平多高，出去办了公司就不能用。国家这么大人这么多，我们重新培养。”纪朋飞把资料拿起递回给李建国，“那就这样。”
“采购的事准备怎么处理？回扣这个肯定是违法了！”李建国轻声问道。
“回头再说，现在不太方便，而且一查肯定牵涉到很多人......动静不会小的，等他回来吧......”
李建国默默点了点头。
推动国家机器高速运转的从来不是他，也不是纪朋飞，而是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那个臭小子。
他只是个被儿子带着跑的小采购员，纪朋飞也只是个管理水平不咋样的老头子。
有些事当你知道结果之后再来看，那所有的问题就是一目了然。
粗看这事根本没有李一鸣的“要求”，但实际上正是因为李一鸣要求要建立国家数据中心才需要这么多计算机，进而把分散到各单位的采购项目集中到了一起，还是最高级别。
因为这些机器短时间内没可能大批量到货，就不得不向市场采购，为了保密派出最可靠的人，了解了市场，把“回扣”这些丑事彻底暴露到了首长们面前。
一台机器给国家造成两千元的损失，那么十台是多少钱？
十万台呢？
没人受得了这个！
“另外就是你说他提到的学生的事，这次我们前期有资料，现在重新看，确实......”
“情况很严重？”李建国轻声问道。
纪朋飞叹了口气：“还好，可控，五一九这事看来确有内情....我跟你通报一下，不用特意跟他说。”
李建国默默搓着嘴，含糊开口：“我想他应该知道的，...”
“嗯，可惜晚了点，现在很多学生都分配出去了，安排回乡工作任务比较麻烦......”
“......”
“他现在要想一些技术资料，我们不是不给，只是现在到处被盯得有点紧，他如果打电话提到，你解释一下，也是为了他身体着想。”
李建国很理解地点点头。
儿子现在绝大部分布局都在海外，赚的钱虽然说几十亿上百亿，但毕竟没有堆到眼前给大家看到。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小孩子要对内做这么多这么大的调整，难度着实不小，很多绝密资料，这肯定不是你说要马上就整理出来能发给你看的，从整理审核再飞机送过去也得一天时间。
“过几天等那边订单敲定，东西运进来再说吧。一方面进口，一方面我们自己造更好的。只有我们能造，他们才肯卖，才不会贵！”
“是要造更好的......”
纪朋飞摁灭烟头，打量着李建国，又拿出那图纸：“他刚才又发过来一张图纸，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高科技的东西，结果是个篓子。”




飞越三十年 第1049章 篓子
篓子？
一鸣出了什么篓子？
李建国闻言脸色一变，心也停跳一拍，他在这里除了担心儿子的身体就是怕做错事，最怕的就是儿子做错什么大事影响到国家。
“编个什么篓子，代号是让今天晚上上七点新闻的，看来他要让电视台录这个。”
纪朋飞把图纸递给李建国，“你见过吗？我一看还以为是个大楼。”
编篓子...还好不是出篓子......
李建国松了口气，接过纸：“我瞧瞧。”
这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物体，立体感十足，儿子曾经说过，这个叫三维透视图。
线条流畅，很生动，确实很像是儿子的手法，只是不像之前申请专利时那些图有写说明。
这一张上，只标了各处的比例，另外还拉出好多箭头，像是提醒人注意这些地方有特别之处。
“是很像大楼吧？”
“有点像，但...应该是个篓子。”
李建国从来没有见过李一鸣画过这图，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新式设备，可这玩意实在是太眼熟。
李建国手指顺着纸上的箭头和线条，一边回想着自己往时背篓子工作的情形一边开始研究起儿子发来的资料。
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这应该就是用来背东西的篓子，可能是终极版。
“昨天苍蝇笼子，今天新式篓子，这是准备一天一个到......”
纪朋飞话到嘴边猛地一顿，看着李建国：“这种篓子，是个什么讲究？我毛着挺高科技的样子。”
“哦，我知道了，这个是让人背着比较舒服的篓子，人体工学。”
“人体工学是什么？”
“他跟我说过，有种叫人体工程学的科学分类，就是按着人身体结构和习惯来设计。另外，所有生产工具都要考虑到生产中的实际情况，能解决的问题越多越好，篓子......是常用农具......农村里头家家都有，人人都背......”
纪朋飞点点头：“所以他很会编篓子？”
“他会，我教过，不过也说不上很会，......也编过竹篮，”
李建国抬了下眼，“我教的也不是这种，原来都是那种圆的，背在身后会滚来滚去，我们供销社也有卖，也有跟乡下收。这个好多不一样，比较扁，......后头高，上面有带拉带的盖子......”
李建国突然哦了声，“我知道为什么了，原先圆的那种背在身后，一弯腰里头东西会滚出来，现在变成这样，弯腰东西也不容易掉。对了，我们往里丢东西时，这种也方便！
这里面还有这个突起，这个我知道了，是分层。还有这筐有点扁，总体是长方体，这样的话，摆起来省地方......”
“篓子不是摞起来的？”纪朋飞随口问道。
“装了东西就不能摞了，我们采购站收东西时，里头都是摆东西的。”
李建国抬眼说道，又看了看图，手指点点，“这里篓子的腰部有穿布的大孔，这应该是用于腰部固定，就不容易晃，用编出来的当腰带，这个有点像古代盔甲，可以插柴刀。”
“腰部.....”
李建国站起来示意了下：“肩带和腰带，这样背很牢，他曾经说过腰很重要，这个有点像背孩子，我们那边背小孩子就是拿布兜着，腰间也要绑。”
“全国都一样，还有呢？”纪朋飞笑着看着纸，“我毛着这又像是解题啊！”
“您是山...西人？”
“你怎么知道？”
“您刚才说毛着......”
“呵呵，是啊，毛着，瞧着，瞅着，来你继续说。”
“边上添了两个这种弯起来口小里大的边篓，这就像是口袋，这个应该是加外挂的。”
“加挂什么的？”
“就是另外编了之后再扣到这主篓上，你看这一圈都有这个环，这个意思很清楚，一个大篓可以配很多小篓......这样如果说上山采草药什么的，可以把东西分开放置。”
“分开放......”
“对，比如采了蘑菇就不好跟地瓜摆到一起，草药也是，以前是混的，回去还要分，这个当时就可以分开摆。”
纪朋飞轻轻哦了声：“也可以装不同的东西上山？”
“对，还有下面加了木脚，这样篓子不容易坏。里头还有这个突起，这是放隔层的，我写下来吧......”李建国拿起笔，干脆拿了另一张纸写了起来。
“没事，就写在上面，那边资料我们都有留底。”
“不用，我怕写错。”
纪朋飞呵呵一笑，伸手又拿了支烟，自己点上，很平静地看着李建国写。
他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不背篓子已经好几十年了，也不觉得自己还有背篓子的机会。
李一鸣发这个篓子的图，难道只是因为这篓子很高级？难道只为了上电视？
他有点不太相信。
“这篓子他给分了三层，两个隔板，最下层孔眼最小最密，中间孔眼大一点，最上层孔眼最大......这个我想是还是因为要分隔物品，不让它们互相被挤压。”
“因为东西有大有小是吧？”
“是......还有轻有重，下地上山，东西都比较杂，捡柴火，摘果子，可能还会抓个兔子什么的......对了，这样的话，篓子也比较省料，下面重一些，上面轻，也很科学。”
“还有什么科学的地方？”
“还有这个背带，看样子他特意加宽加厚了，这个背起来不会勒肉，这个是因为压强的原理。
对了，还有这个盖子，劳动时是打开的，往后丢东西正好能被挡住，......我以前下乡捡牛粪都是这么丢，一开始都扔不进去，有时还会丢到后面人......”
“往后扔东西方便，那....”纪朋飞伸指点了点纸，指头按着的是篓子里的十字，“那个十字横杠作什么用的？”
“这个......”李建国凝神紧盯，“这个....横条......大概是为了放隔板方便吧......”
“哦......”纪朋飞点点头，“那也有道理，这就是起了个梁的作用。”
“是啊....梁....这个是让篓子结构比较稳定，哦对，如果说摆柴火，可以先摆靠身体这边，不容易在篓子里乱晃！重心比较稳。”
“重心......”
“对的，上下山，如果篓子里头东西重又少，人的重心会不稳，容易摔...这个就方便多了！”
李建国说着就有些小激动了，这绝对是个好东西。
纪朋飞凑头跟着看了一会，点点头，意味深长笑道：“他这个篓子做得很高级啊！感觉跟他设计的那什么背包有点像！”
“背包....对了，他说背包设计得好可以给人提供保护，这个篓子背着的话，石头落下来都不太会砸伤......”
李建国提笔抓紧写，生怕一会就忘记了。
“我帮你再说一个。”纪朋飞抬抬下巴说道。
“您说。”
“防狼！”纪朋飞指指那图，“山里头有狼，按这么做的篓子，狼扑不到人身上咬脖子！”
“对！”李建国连连点头，“您这都能想到！”
纪朋飞不失得意地笑笑：“你说到保护我就想到这个了，你知道这狼都是跟着人，然后一下扑到人身上，咬人的脖子。这个的话，狼就算扑人身上，也就咬不着头！”
“防伤害，护腰，方便，......”李建国一点点数着这篓子的好处，“这么多好处......”
纪朋飞皱皱眉头：“他为什么不直接写上去？”
“大概是让人动动脑子，也许还有些我们没看出来，不过没关系，用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写是为了让人动脑子？
纪朋飞微微动容，他没想到这么张图在李建国眼里头能看出这么多作用，所以，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吗？怕老爹被闲置所以特意不写顺便省墨粉？
他还没见过李一鸣，但那小子给人的印象太深了，一举一动无不饱含深意，小小一个竹篓，居然弄出了高科技的感觉。
“这个他在那边申请专利了没有？”
“我不记得有这个......他不是什么东西都会申请专利的......”
李建国抬头想了想：“可能是考虑到全国都在用，农村基本上都是自己家编自己用，老百姓都是背这个上山，上电视一放，大家都能看得到，今天一放，说不定明天全国都改了......”
纪朋飞失笑摇头：“哪有那么快，农村地区没多少电视，偏远的还要专门送录像带过去，半个月才能看到。”
“虽然可能慢一点，但总比别的办法快，这个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很常见的生产工具，我们改进之后肯定要尽快推广到全国，我想这就是他的想法......毕竟一人提高一点生产效率，全国就很大一块！”




飞越三十年 第1050章 农具
“一人提高一点啊......”纪朋飞嘴里跟着说了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划着，他关注的其实不是这个。
李一鸣弄出那么多专利，写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小说，为的是在国外搂钱，大家很期待他多弄些高科技的东西回来，把工业水平迅速拔高，结果在电视台，要教大家编这么个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