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明月珰
如今么,心镜一破,自然要被奚落。
老骆得意地拍了拍沈彻的肩膀,“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你这门功夫本就没有道理,学起来一点乐趣都没有。什么心空自如,那还不如干脆当和尚算了。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什么盖世神功都是个屁,临老了孤零零的连个烧柴做饭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哎,有什么意思?”
沈彻道:“有话你就直说吧。”
老骆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别怪我幸灾乐祸,你这是栽谁手上了,上回你带来的那丫头?”
沈彻道:“你怎么知道是她,而不是别的人别的事?”
老骆道:“这还用说吗?菜烧得那么好吃,要不是你护着,我非得抢来关在山上天天给我做菜不可。再说了,小姑娘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上得床,你不栽她手里,还能栽谁手里?”
沈彻闻言直皱眉头,“想不到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有偷听的怪癖?”
老骆当然不肯承认,“我不过是打了点野味想去感谢她,哪知道你们胡天胡地的声音一点也不遮掩,你怪我偷听,我还没说你不要脸呢。”
人之情发乎自然,算什么不要脸?忆及那日的种种,沈彻不由想笑,但笑容却怎么也扯不出来,纪澄当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是一叶障目,尽然没看清楚。
老骆又拍了拍沈彻的肩膀,“你别怪我倚老卖老,人只有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什么是最可贵的。功夫坏了还可以再练,人没有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沈彻道:“一个一心想杀你的女人找回来又有什么用?”
老骆诧异地看向沈彻,问题的复杂和困难超过了他的想象,“她既然已经委身于你,又为什么要杀你?”
沈彻自嘲地笑了笑,“大概就是因为委身于我,才要杀我吧。”
“大概?”老骆这回是既惊又诧地看向沈彻。沈彻是做什么的,别人比知道老骆可是一清二楚,“你居然不知道那丫头为何对你动杀心?”
沈彻脸上浮出一丝羞怒之意,他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他置自己的伤势不顾,连夜兼程地赶回京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当面问纪澄一句为什么吗?
尽管沈彻一早就察觉到了纪澄的盘算,但当喆利真的出现在西域时,沈彻心里因为失望而产生的震怒,让他恨不能立即飞奔到纪澄的面前问一句为什么。
沈彻以及当时的心情都忍不住自嘲,没想到他也会有那样愚蠢的想法。他以有心算无心,要对付喆利并非一定要跟他以命搏命,那一剑堪堪只差半分就刺入他心脏了,沈彻的确是故意的,他就想知道如果他真就这么死了,纪澄心里会怎样想,就会畅快恣意了么?
亦或者,她会后悔么?
带着自虐般的故意,沈彻回到京师在看到纪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纪澄的眼睛里有憎恨,有恐慌,有退缩,但其余沈彻盼望看到的任何情绪却是一丝也无。
那一刻他就灰心了,后来也果然不出他所料,纪澄早就备好了退路,一切都是谋划已久,并非如他心存侥幸时所想她不过是出于一时激愤。
沈彻心想,如果再给纪澄一次杀他的机会,纪澄大概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忆及此,难免就让人心灰意冷,沈彻看着空荡荡的酒杯道:“知不知道原因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不知道原因,怎么改正?”老骆收起酒杯,既然沈彻不煮茶,就给他倒了杯山泉水。
沈彻嗤笑一声,似乎觉得极为滑稽,极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我,改正?”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已经说过了,人家姑娘都委身于你了,如果不是你做得不好,人能对你起杀心?”老骆这真是吃人的嘴软,纪澄当初绝对想不到几张野菜饼就收买了老骆的心。
老骆叹息一声又道:“想当初如果我不是那么年少气盛,现在也就不用孤家寡人一个。你现在想不通也不要紧,你只要想一想,等你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最想要什么人陪着你。如果不是她,那就有气撒气,有仇报仇。”
每个人都有自己伤感的故事,老骆也不例外,他如今孤零零地终老山林,的确是绝佳的反面例子,很具有说服力。
沈彻走后,老骆在原地坐了半晌,才骂了一句“这□□的,自己拉不下脸,就等着我说这些话呐?”
老骆好笑地摇头,沈彻能不知道他年轻那些事儿?
三好居的木匾依旧躺在地上,沈彻只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睛,眼神落在木屋旁的厨房门上,他缓步走过去推开门。
厨房里暖意依旧,仿佛灶膛你还烧着柴火,那人正挥舞着锅铲,鼻尖冒着汗,哪怕是天姿国色,在厨房的方寸间也有了人间的烟火气,让人看了觉得额外的安心。
从厨房而至铺着蒲席的居处,房梁间似乎还萦绕着果桃的香气,有一人俯卧于蒲席之上,雪白的脊柱沟往下,有盛着醉人果酒的腰窝。
只可惜沈彻还没醉到分不清现实的幻觉的地步。山风寂寂,鸟雀无声,只有空荡荡的风从屋子里穿过,哪有什么人影。
沈彻往蒲席上一趟,一手枕头,原以为又是睁眼到天明的一个晚上,却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明明意识到自己闭上了眼睛,却又不知怎么地却看到纪澄从山涧边走上来。她看起来是那样真切,沈彻甚至能看清那袭冰蓝色的薄裙因风吹拂贴在她腿上够了出来的褶皱。
纪澄的模样偏于清冷,单薄得像山岚间的一抹烟云,叫人为了她连清风都记恨上了,生怕吹散了她;冰凉得又仿佛是初春还留在山尖的雪,莹洁得泛着天空的蓝,又叫人连暖阳都记恨了,切莫叫它溶化了那抔雪。
她穿冰蓝色的时候,尤叫人觉得似薄薄的雪裹着的酥酪。
沈彻屏住了呼吸,觉得自己又是幻觉,直到纪澄伸手来推他,他才敢睁开眼睛来。
她眼里含着泪,双手还搁在他的臂上,他听见她叫他,“阿彻。”
沈彻一动也没动,只看着俯身看着他眼睛的纪澄。夏日薄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一片浇了糖霜的雪来。她的衣衫素来都很别致,腰上带着金链子系的镂空海棠花式金片,贴在平坦的小腹上,叫人挪不看眼睛。
“你真不理我了?”纪澄问道,“你若真的不愿再理我,我就再不来烦你。”
沈彻还是一动不动。
这人果然就站起了身,转身而去,裙尾因为她转身的动作,而扫在了他的鼻尖,痒痒的,就像他躁动的心一样。
眼见着纪澄就要走入山涧,沈彻猛地站起身上前几步从背后拥住她,“什么怪脾气?你这么狠心,难道还不许我气你两天?”
因为靠得太近,她脖颈间的香气就那样措不及防地钻入沈彻的鼻尖,将他的心整个笼罩在了桃林里。
男人表达感情的行为总是直接而又贪婪,沈彻的贪念和欢悦全都印在了迫不及待的亲吻里,还有那肆无忌惮的掌心里。
纪澄难得温顺而毫无反抗地任由他施为,这不次是最好的鹊桥,沈彻的手不过三两下就除开了遮蔽之物握入了温凉的雪。
糖霜如雪,雪下裹着琼浆玉液,饮上一口仿佛久旱之逢甘露,只觉得甜得人心都发颤。
纪澄简直乖得不像话,柔软的身子无力地瘫在他手臂上,眼底晕着叫人看了就心花怒放的情意,酡颜如桃,嘴角弯弯,嘤嘤的哼着,只偶尔他的力道控制不好、住地重了些,她才含羞带嗔地奶猫似地叫唤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丝滑的牛乳所汇成,浸润了他每一个骨头缝隙,无一处不叫嚣着欢悦。
正是因为此刻太美好了,就越发叫人为那些不太美好的事情而感到委屈,沈彻轻轻咬着最甜美的果子,呢喃道:“我们这样好,当时又为什么那样狠心对我?”
这句话就像休止符一样终结了所有的甜蜜,沈彻看到自己身下的人忽然就散做了云团,分成两团从他身下飘离,然后在山涧里才重新组成一个人形。
“阿澄!”沈彻焦急地叫了一声。
七星彩 第158章 故人归
纪澄略微回头,露出小半张侧脸来,但却一点也不肯停留,就那样飘然而去。
哪怕沈彻的轻功再高,却又哪里追得上山间的云岚,漫山遍野的寂静里哪里还有纪澄的影子。
“纪澄!”沈彻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恍恍惚惚地看着四周的景色,他依然还在三好居里。
原来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沈彻站起身,在屋畔的山涧里洗了一把脸,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水里倒影的脸上,沈彻突然笑了起来,兀自摇头,曾几何时他也会像个懦夫似地连自己真实的心都不敢面对了?
当初见到纪澄时,与其说他是失望、灰丧,还不如说他就是胆怯了,很多话如果说清楚了就再无回环的余地,所以他放弃了质问纪澄,在九里院里等她。
他想纪澄何其聪明,那个时候她应该明白除了求他,她再也别无他途。他所等的不过是一个顺势下梯的机会。
可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功利如纪澄竟也有硬着脖子不低头的时候。他所有能依仗的,不过是威胁她低头。
沈彻大笑出声,所有知情的人都等着他处置纪澄,连他自己都几乎被自己骗了。可是梦虽然是假的,情却是真的,纪澄只要推一推他,眼泪甚至都不必流出眼底,他就迫不及待的原谅了。
毫无原则的上赶着原谅了,心里为她找了一千个理由,只求开脱。
只可惜,他是想下山呢,但是纪澄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天还未明,沈彻却再难入睡。靠坐在柱子上重新刻了块木板,曰:不嗔不痴不怨,无拘无束无垠。
三不居倒是比三好居更有意思些。
沈彻在三不居难以入寐之时,纪澄又何尝睡得着。她心里挂念的事情太多,对着几乎寸步不离她的南桂道:“你有柳叶儿和榆钱儿的消息吗?”
南桂道:“姑娘别担心,她们都极好的。”
纪澄抽了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南桂,“这些时日多谢你们招呼她们俩了,这银子请你待我交给那照看她们的人,若是她们挑三拣四的,还望多多担待。”
南桂想了想,将银票收下,也好叫纪澄放心些。
人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何况纪澄也没为难过南桂,柳叶儿和榆钱儿素日同她也是极相得的。南桂迟疑片刻道:“姑娘,有些话我知道不该我来说,你心里对我肯定也有不少怨言,我……”
纪澄打断南桂的话道:“我没什么怨言,你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有话你就直说吧,反正也睡不着,有人说说话正好。”
南桂这才艰难地开口道:“姑娘,你何不去求求公子?”
纪澄还以为南桂能说出什么话来呢,她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去求你家公子会有用?”
南桂为难地不语,实在是纪澄此次做的事情太过火了,换做是她,也未必能放过她的。可是南桂私心里又实在不愿见纪澄遭难,“我也不知道,若是你求一求公子,也没有坏处不是吗?我看公子待你实在是不一般的。”
南桂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反正每回纪澄睡着后送回来,沈彻都是从来不假他人之手的,一直到他将纪澄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有一回南桂还在屏风后看见,沈彻送了纪澄回去,也不着急走,就那样坐在床畔看她,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额发,离开时还俯身在她唇上啄了又啄,看得南桂自己都面红耳赤的。
他那样看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南桂犹记得沈彻去西域前的一个晚上,他将纪澄送回来时,在她床边坐了良久,直到天将放白,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这才不得不离开。
南桂就想,他们两人那般好,又那般相配,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纪澄听见南桂的劝说后,忍不住嗤笑,“我怎么去求他?连你都见不着他一面。”
南桂低头道:“我是身份所限,公子不召唤,我都不能主动去见他的,可是你不同,我去探过路了,通往九里院的密道一直都没关闭过。”
纪澄扫了南桂一眼,只一味轻笑,却不再答话。她因身份所限是以受辱,但那都是被动的,从未曾有过自取其辱的想法,尤其是对着沈彻,更是不能也不愿。
南桂看纪澄的神情就知道是自己多嘴了,可惜她嘴笨无法说服纪澄,只能闷闷不乐地退下。
时光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是不停地往前走,纪澄也不得不一大早地就跟着范增丽往报国寺去。
“哎,你怎么还是穿得这么素净?”范增丽有些埋怨道,她生怕刘家看不上纪澄的出身,又像当初的叶家那般宁肯选个龅牙姑娘。所以她惟愿纪澄穿得富贵些,好叫刘夫人知道娶了纪澄不次于娶了一座金山。
纪澄道:“刘家诗书传家,穿得太富贵了怕刘夫人觉得像暴发户。”
这倒也说得通,范增丽不再说话。
到了报国寺里,刘夫人一见纪澄立时有些意外之喜。她妹夫家小姑子跟她提起纪澄时,刘夫人心里本还不大愿意的,她家世代诗书,娶个商户女可不合适,但怪就怪她那生的那冤孽,知晓内情的不愿嫁他,不知情的人家她又怕将来新媳妇闹出来,弄得大家都不欢喜。
纪家不过是刘夫人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哪知道纪澄生得如此美,谈吐得宜,在沈老夫人身边养了一年多,压根儿就看不出是商户出身。刘夫人心想,这般美人便是她见了都忍不住看了又看,指不定她儿子看了,能扭转那魔性也不一定。
如此范增丽和刘夫人是两皆欢喜,纪澄只一味“娇羞”低头。
虽说真实的目的是为了相看亲事,但表面上的那层纸却还是得顾着,所以待和刘夫人告辞后,范增丽又拉了纪澄去前头大雄宝殿上香,也算是还愿。
这会儿天色尚早,香火鼎盛的报国寺里香客还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都是不愿意被人吵着特地起早的姑娘家。
范增丽求了签文正等老和尚解签,纪澄对未来之事可没什么兴趣,独自往后面的罗汉堂去。刚上得阶梯,就见前头一女子领着一个小丫头正好出了罗汉堂往下走。
一个是埋着头往上走,另一个也是低着头往下看,本不该对视的,但女子对势均力敌的人天生自有其敏感,或许是对方的绣鞋入了眼,也或许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叫她生了好奇,一上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抬起了头。
所谓人淡如菊当如是也。纪澄眼前的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容貌之美大概是纪澄平生所见之最,可偏生令人印象最深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那气韵是岁月所筑,历练所沉,任你怎么学也学不来。
纪澄也算是美貌绝伦,又青春年少,虽然为人谦虚,但心底也从来是不肯轻易认输之人,在这女子面前却有些自惭形秽,不由暗想,她将来若到了这般年纪,不知会否能有如此气质。
不错眼地看一个陌生人实在大为失礼,所以纪澄不过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了眼皮,继续往台阶上走。
却说那正往下走的女子见着纪澄时,心里只赞道:想不到人间竟然还有如此殊色。虽说岁月赋予了自己宝贵的财富,她也从不曾羡慕那青春年少,可瞧着眼前之人时,却也忍不住想,这般娇嫩至妍真叫人欢喜,只看一眼,整颗心都觉得心旷神怡。
两人彼此错肩而过,纪澄于上,那人于下,灵犀忽至,纪澄本就觉得刚才那位姑娘瞧着有些莫名地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为何,待她走完阶梯,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女子同凤庆的眉眼有些相似,难怪觉得眼熟。
想到这儿,纪澄心里已经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正是沈彻的心上人,明知是圈套还不远万里去往西域相救的心上人——方璇。
纪澄猛地转身,于此同时她的大嫂范增丽也正好找了来,叫了声“阿澄。”
这天下叫阿澄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可方璇听见这一声“阿澄”时,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纪澄和方璇,一人站在台阶之上,一人立在台阶之下,摇摇对望。虽然素昧平生,但就在这一瞬间,纪澄便知她必然是方璇了,而方璇也知道这位阿澄姑娘怕就是半夜里高热不退的沈彻嘴里叫的那位阿澄了。
纪澄朝方璇笑了笑,方璇回以一个点头,彼此又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纪澄踏入了罗汉堂,而方璇则往报国寺外走去。
“原来她就是那个阿澄。”伴在方璇身边的冰灵轻轻叹道,“难怪了……”
难怪那个人病得糊里糊涂,嘴里还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的确是世间少见的佳人,叫人一见忘俗。
冰灵忍不住侧头看了看方璇,方璇的美已经是世之罕见,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女人美得最盛的时候,即使人淡如菊,但因为盛放得太繁丽,也有惊心动魄之魅。
然而方才那位阿澄姑娘,气质也是淡淡的,却并非方璇这种因为温柔、包容而沉淀下来的淡然,那是一种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淡薄之美,叫人无端生出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担忧来。
“走吧。”方璇好笑地看着担忧的冰灵。
七星彩 第159章 物亦是
冰灵陪伴方璇已经将近十年,当年她和沈彻的纠缠一直都看在冰灵的眼里,那时候连冰灵都忍不住责怪方璇的“不识好歹”,可如今见着这位阿澄姑娘,却又替方璇生出一股侥幸来。
方璇的马车一路驶入京师东郊的一处山庄里,山庄山嵌水抱,湖清似镜,内有奇竹数千,花木称是。湖内起水晶宫,皆由琉璃装饰,日光回彩,宛若龙宫。
方璇刚下马车,就有小丫头上前道:“姑娘,二公子派人来说,他待会儿就到。”
方璇点了点头,回屋换了身衣裳。她的衣裳极为素净,浑身上下也不佩戴任何首饰,也只有她这样的颜色才能如此自信,却嫌脂粉污颜色。
沈彻走进院子里时,方璇就站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他。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长成了她想象中的模样,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岁月将他的五官雕刻得越发坚毅深刻,他阔步走来,大概是因为肩头承担起了担子,每一步都踏地有声,脚步声响在方璇的耳朵里,敲在她的心上,让她意识到沈彻再不是当初初出茅庐让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眼里情意的年轻男子了。
“怎么才住几天就要走了?”沈彻在方璇的面前站定。
方璇笑了笑,对着沈彻做了个请进的动作,“你是知道我的,这几年夜惯了,总是闲不住,正好去江南拜访几个故人,然后想去南疆走一走。”
沈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道:“南疆瘴气厉害,我让元通给你配点药丸带上。”
方璇顿了顿,提起风炉上的铜铫子开始煮茶,嘴里应道:“好啊。”
温杯之后,方璇给沈彻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品了一小口,功夫大有退步,想当初沈彻学煮茶还是只因她喜欢饮茶呢,而如今她在西域那么多年,早习惯了牛乳奶茶,不再嗜好清茶,沈彻却反而沉迷不可自拔。
物是人非,岁月催人。
方璇凝望着沈彻,眼神像手一般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摩挲,轻声问:“你当时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啊?”
当时方璇落于姑墨大王子之手,她与他已经周旋良久,那大王子的耐心终于一点一点被耗尽,那天晚上,方璇以为自己的清白再也保不住的时候,无助而绝望地被压在床上,却突然看见沈彻破窗而入,她几乎都以为那是幻觉,他明明就在万里之外。
方璇想起自己当时衣衫不整地扑入沈彻怀里的情形,脸上不由浮出一丝淡淡地红晕。
“是有人故意引你入姑墨。”沈彻道。
方璇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来,许多久别重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喆利就杀到了,显然是有人以她为饵,设计想杀沈彻,“他们的目的在你?”
沈彻点了点头。
方璇后怕地往后靠了靠,“那你找到设计陷害你的人了吗?”
方璇不由有些难受,想起沈彻重伤高烧呓语的样子,想起他刚刚清醒就挣扎着赶路的样子,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还会有人用我来设计你。”
“是我连累了你。”沈彻道,“抱歉。”
方璇摇了摇头,她何须沈彻对她说抱歉。曾经她也以为她是铁石心肠,就那样弃沈彻于脑后,去追逐她自己的天地,只是午夜梦回,她也会想,如果当时她不走,就留在沈彻的身边,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一定会有很甜蜜的回忆吧。
不过方璇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那时候的沈彻太过年轻,他的感情来得太过炙热,也就更容易变凉。那时候的沈彻少年得意,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给她,可唯独给不了的却是安全感。这对女人来说却是最致命的。
所以方璇选择了远离,她曾经为自己的理智感到极端自豪,可就在姑墨,在沈彻出现在她面前,救她于危难的时候,方璇第一次在他面前崩溃不能自抑。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心里是幻想着沈彻能出现在她面前的,可她也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却没想到他真的出现了。
带着她所期盼的,所幻想的万丈光芒。
叙旧之后,再无他言。方璇不开口,沈彻也就那么坐着,彼此沉默,却又说不清的牵绊在空中萦绕。
明明曾经熟悉得不得了的男女,经年之后再见,居然需要费尽脑汁地想话题来说。
“要不要看看我这些年的收获?”方璇出声道。
沈彻点了点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方璇的收获很多,有曲谱还有乐器,全是些奇奇怪怪的,让人想都想不出的乐器。方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向沈彻展示自己的宝贝,“你根本想不出居然会有那样奇怪的音调,凑成一曲,一点也不输给中原雅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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