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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明月珰
而扎依那在知道纪澄对沈彻的意义后,就一直用心收集她的消息。纪澄和凌子云从小青梅竹马的事情,只要查一查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更要命的是,扎依那还得知纪澄曾经独身往大秦征北军营去过。
那边的信徒说纪澄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边关的小镇上住了两日,连客栈都没出过。扎依那心里就起了疑心,纪澄到那边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人似乎总是更了解女人,扎依那以己推人,这一次真的猜到了纪澄的心思,这人还放不下自己的小竹马,才远远地去看一眼。
由此,扎依那心里当时就起了意要抓住凌子云来要挟纪澄,但是具体的想法还没有想好,不过扎依那问霍德要过一枚半日散,她想着最差她也能逼着纪澄自己把半日散吃下去,她就想看她痛不欲生,肠穿肚烂的样子。
要叫沈彻知道,即使他废掉了一半功夫,也救不了这个拖他后腿的女人,只有她——扎依那才是他的良配。
哪知道真是天助扎依那也。
扎依那一路缀着纪澄她们到了曲漫山,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下手,但金珠透露给她的消息,却叫扎依那欣喜若狂,她终于知道如何叫沈彻与纪澄反目成仇了。
马元通话在半路刹住他那不太正经的话头后,看着纪澄,又看着纪澄马背上的男人,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这是爪子哦?”
纪澄道:“马神医,求你救救他,他中了扎依那的半日散,胸口也中了一刀,求你救救他。”
马元通本来是很有点儿神医脾气的,但是这位是他师兄的娇妻,并且好像地位还不低,所以他也没端架子,上前就扶起凌子云的头,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舌头,然后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马元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很快就甩开了凌子云的手,愤怒地看着纪澄,“他的半日散是怎么解的?”
半日散的解药只有一枚,眼前这个人的半日散之毒既然已经解了,那沈彻就不可能再有解药了,马元通用脚趾头想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纪澄却是欣喜地道:“他的毒已经解了吗?”其实在冲动之际将解药喂给凌子云之后,纪澄就后怕了。她当时是昏了头,根本就没怀疑扎依那话里的真假,而是被扎依那牵着鼻子走了,不冷静如斯。
如今想来这其中有许多许多的不确定,而一旦扎依那说的是谎话,那纪澄很可能会既救不了凌子云,又害死了沈彻。
如今听得马元通说凌子云的半日散之毒已经解了,如何能不叫纪澄大松一口气。
“这是你姘头吧?”马元通指着纪澄的鼻子道,“我就晓得你们女的一个个都信不得,瓜婆娘、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伤风败德……”凡是辱骂人的话,马元通都毫不客气地就往纪澄脸上招呼。
而纪澄只有一句话,“马神医,求你救救他。”
马元通往后一跳,“我为啥子要救他,你们这对奸夫□□,等我找到我师兄,我要喊他好生收拾你们两个狗男女。他死了更好,不死回去也要浸猪笼。”
纪澄闭了闭眼睛,“求你救救他,只要你答应救他,我可以把命给你。”
“啊呸,稀罕,我还嫌手脏。”马元通见纪澄这样,更加暴跳如雷,“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你晓不晓得我师兄是咋个对你的?他在西域受那么重的伤就是为了你是不是?只可怜小命都要不得了,嘴里还念的是你的名字。”
“你以为老子不晓得说,都是你这瓜婆娘要害他,他才中毒的。要是换了老子,老子早就把你毒成人干了,只有他那瓜娃子,差点儿死了还把你当个宝,还不许老子们给他报仇,老子对你不满都好久了。”
这是旧仇,近日还有新仇。
“还有,这回子他中半日散废了一半的功力是不是为了你,我问你,是不是为了你?!”马元通的手指都碰到纪澄鼻子了,“你晓不晓这个对他影响有好大,他练的是九转玄元功?为了你他连从八转冲九转都放弃了,你喃,你是咋个对他的,安,你是咋个对他的?你对得起他啊?不得你这个瓜婆娘,他中得了半日散啊?”
马元通骂得唾沫横飞还是不过瘾,又继续喊道:“你这个姘头,马上就要死透了,出气都比进气少了,老子跟你讲,老子是能救他,但是老子就是不救,老子还要看到起他是咋个死的。”
纪澄冷冷地看着马元通道:“你师兄死不了。”
马元通吐了一口口水道:“你晓得个屁,你个瓜婆娘。”
的确是个瓜婆娘。骂得如此难听纪澄本该生气的,不知为何却被骂得有些甘之如饴,她想马元通居然还骂她,估计有人知道后连骂她都会不屑的。
“我当然知道。扎依那心里喜欢沈彻,她绝不会看着他死的。”纪澄道。虽然扎依那嘴上说她可以陪着沈彻去死,但是她越是这样说,纪澄就越是笃定扎依那一定有别的法子可以救沈彻。
扎依那这个女人的心思也很好猜,她要的不是纪澄的命,并不是让纪澄用命去换凌子云的命,反而是要让纪澄在凌子云和沈彻之间二选一。这本就不是正常之举,纪澄只能想她就是为了离间她和沈彻的夫妻关系。
如果沈彻将死,那么扎依那的这些作为还有什么意思?因此纪澄笃定扎依那一定能救沈彻。在自己背弃了沈彻之时,正是扎依那可以趁虚而入的时候。
“你晓得个屁。”马元通还是这句话,不过他在听到纪澄的话之后,也突然想起了传闻中火祆教的一宗秘术,倒是又可能能解沈彻身上的毒。
马元通虽然还在骂,但语气已经有所软化,纪澄抓紧时机地道:“你既然知道沈彻对我的心意,就该知道,如果我此刻死在这里,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马元通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澄,“你……”
纪澄身上是有护身匕首的,她想也没想地就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马神医,求你救救他。”纪澄也是被逼无奈了,她已经走上了绝路,再无可回头,现在对她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凌子云的命。如果他死了,那她所作的一切就真的白费了。
血珠子从纪澄的脖子上渗出,南桂策马就要上前,却被纪澄厉声制止,“别过来!”
马元通看纪澄的眼神已经到了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地步了,但是他的确不敢冒这个险,他师兄那瓜娃子从小就有点儿受虐狂的倾向,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选受虐之最的九转玄元功了。马元通还真拿不准纪澄如果死了,沈彻会不会弄死他。
“妈x,你等到起,我就算救了这狗、日的,你们两个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马元通道。
凌子云胸口的血终于被止住了,人虽然还在昏迷,但是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马元通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他是眼不见心不烦,这个毒妇不关心他师兄的生死,他却是很关心的。
纪澄发着高烧,看着忙前忙后,但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南桂,她不明白为何南桂没有离开。
“南桂,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纪澄虚弱地道。
南桂低头不语,根本就不看纪澄,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吧。
纪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继续问道:“南桂,当时我叫你拿解药,你为什么那么听话的就拿了出来?”
这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纪澄原本以为当时要和南桂拼命才能拿到解药的,结果南桂只是微微犹豫而已。
南桂依然低着头不看纪澄:“因为公子说,我今后的主子是少奶奶,也只有少奶奶。”
纪澄的眼泪缓缓流出眼眶。
很多话都不必再说,这一生终究是她欠了沈彻,如果来生他还愿意,她愿结草衔环以报。
“既然你还承认我是你主子,那就帮我去做一件事。”纪澄从怀里取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南桂,“替我将这张银票送去给黄越,这是我欠他的。”黄越就是那位提供消息说马元通在曲漫山的人。
南桂接过那银票,默了默,低声应道:“是。”
纪澄看着南桂走出小帐篷,她和她的主仆缘分也就缘尽于此了。当初只当南桂是沈彻的眼线,所以处处排斥,如今真诚相待之后,却又走成了陌路。
南桂纵马奔出了很远,却又勒住了马头,往回奔到帐篷边,并不进帐,只是在帐外给纪澄磕了个头,“少奶奶,我能理解你为何把解药给凌公子,可是公子才是我认定的主子,请少奶奶原谅,南桂不能再伴在你身边了。”
奴婢也是人,也有自己的选择,何况南桂本就不是奴婢,她并没有卖身契。她来到纪澄身边是因为沈彻所托,如今离开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纪澄低低地“嗯”了一声,“珍重。”
是如何走到这样众叛亲离的地步的,连纪澄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纪澄想,她一定不会再去征北军看凌子云,都是因为她的错,才将无辜的凌子云卷进来的,然后害了许许多多的人。
纪澄的泪滴在凌子云的脸上,让他的眼皮动了动。纪澄赶紧抹掉自己的眼泪,低下头在凌子云的耳边也道了声,“珍重。”
草原的人也爱大秦的银子,纪澄有很多银子。她将银子给了一个路边憨厚的放羊的汉子,她偷看了他两、三天了,基本确定这人还算实诚,所以托他用马车将凌子云送回征北军,并告诉他,那边还会有人给她一笔更大数额的银子。
纪澄自己不能送凌子云回去了,她的身体已经几乎枯竭,支撑她的信念已经全部倒塌了。更何况,由她送凌子云回去,只会让凌子云的处境更为不堪,引来更多流言蜚语,给沈彻蒙羞,也给凌子云蒙羞。
如今纪澄和凌子云之间真的是什么留恋牵挂都没有了,可却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了,也不会有人在乎了。
天大地大,纪澄第一次发现自己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曾经有云娘,如今也没有了。纪家是回不去的,她惹得她爹爹不高兴,大嫂也不喜欢她,她回去只会给纪家惹麻烦,他们怎么敢和沈家为敌。
沈家?纪澄没敢去想,直接略过了。
凌子云的凌家也不再是她的向往了。
纪澄的额头滚烫,眼睛也觉得刺疼,喉咙干得冒烟,她匍匐在马背上,就那么放任着,这马带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纪澄迷迷糊糊地想起向姨娘曾经私下骂过她的话,说她是个扫把星。如今想来还真是没错。
从某种程度上说云娘也算是她害死的,如果不是她一心嫁入高门,向氏怕她地位不保就动了邪念。
而她的二哥当年也是为了她才断了一条腿的。
凌子云为了她也是受尽折磨,现如今虽然人已经送了出去,却还不知道未来如何,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长久的后遗症。可纪澄知道,他一定会很难受很难受,因为他舍不得她难受,而她呢,她自私地宁愿凌子云去难受,也不愿意自己再欠他的。
因为如果要欠一个人,纪澄宁愿只欠沈彻的,欠得越多,也许下辈子就越有期望。
只是说来也讽刺,沈彻大概最不想的就是她欠他吧?
想起沈彻,纪澄忍不住笑了笑,他大概是最倒霉的。被她还得差点儿死在西域,如今又被他害得废掉了一般的修为,也不知会不会被她害死。
而大秦的黎民百姓呢,也许也会被纪澄害死许许多多。
真的是个扫把星呢,纪澄心想,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过?早知这样,她当年还不如从了祝吉军,死了算了。





七星彩 第202章 野草生
有的人命如野草,生命低贱,生命力却极为旺盛。哪怕被风吹折,被火烧光,可就是死不了。
纪澄病得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这回是必死无疑的,哪知道不过是一碗牛乳,一点儿泡软的干馕就能让她睁开眼睛。
救了纪澄的是赛亚大娘和她的女儿庆格尔。赛亚大娘的丈夫跟着喆利的大军南下了,而他的妻子和女儿却救了来自中原的纪澄。
在赛亚大娘心里打打杀杀那都是男人的事情,他们是因为家里没有粮食吃,没有衣服穿,所以只能南下去抢。但她们和大秦的人却是没有仇的,不管她来自哪里,见着了就不能不救。
所以好心的赛亚大娘给了纪澄一碗热腾腾的牛乳。
既然死不了,那就只能顽强地活下去。不过十来天功夫,纪澄的烧就退了,人也能行动自如了,她没脸在赛亚家白吃白喝,就跟着庆格尔去放羊。
家里的男人都打仗去了,只剩下女人,这些又累又臭的活儿都得女人去干。纪澄自己都觉得她的适应力超强,以前对羊骚味简直闻着就想反胃,现在竟然靠着羊都能睡觉了,还求之不得躲在羊群里避风。
九月的塞上已经冷得冻人了。
庆格尔递给纪澄一个皮囊,囊里装着马奶酒,她刚喝了一口去寒,纪澄也再没有大户千金的讲究,接过来就喝了一口,又酸又辣,让她不停地呼鼻子。
庆格尔大笑出声,她会少量的中原话,可以和纪澄勉强交流,她对这个独自一人流落到塞外,成日里不说话,大眼睛里满是哀伤的中原姑娘十分好奇。
“你怎么会到我们这儿的?”庆格尔笑完之后坐到纪澄旁边,又赶了两头羊过来挡风。
纪澄指了指头上的天,意为老天把她发配到这儿的。
“你的家人呢?”庆格尔默了默之后问,她其实有些害怕纪澄说她的家人是被她们突厥人杀了。在庆格尔不认识纪澄之前,她觉得她们杀中原人,是因为中原人坏,他们富有,而她们穷困,突厥人就是劫富济贫,而且中原人也瞧不起她们,落在中原人手里的突厥人死得一样很惨。可是认识纪澄之后,庆格尔就希望纪澄的家人最好别是死在突厥人手里的,这样大家都不好相处啊?
纪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了。”
庆格尔有些难过地看着纪澄,“没关系,以后你当我妹妹,就住在我们家。”
庆格尔其实只有十五岁,但是她从小就牧马放羊,风吹日晒,皮肤看着就显老,所以相对而言,十九岁的纪澄看着就比她小上了些许,因此才被叫做妹妹。
纪澄道了声谢谢,她相信庆格尔现在的心无比诚挚,可是前提是赛亚的丈夫和儿子,庆格尔的父亲和哥哥们都能回来。
民族和民族之间的仇恨,就是由这一段段的血仇累计而成的,可是最初的起因并非是百姓之间有仇怨,而是他们的头领为了自己的功勋,为了权利,为了霸占更多的土地而挑起来的。
百姓其实何其无辜,他们向往的只有和平。
所以,纪澄身为大秦的子民,她虽然憎恨突厥这个马背上的强盗民族,可是在面对单独的突厥人的时候,她心里却没有任何恨意。当然除非这个人杀了她的亲人。
“阿澄。”庆格尔有些拗口地喊出纪澄的名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忧伤呢?”庆格尔的心地纯洁得就像雪山上的白雪,脸上总是带着阳光的她见不得任何人脸上有忧伤。
“你总是望着南边儿,你是想回家吗?”庆格尔又问,她心里想着,等她阿爸阿哥回来,就让他们把这个漂亮的小妹妹送到边关,送回中原去。
纪澄摇了摇头,“回不去了。”正因为回不去了,也没脸回去,所以才会日日夜夜地看着南边儿。
单纯的庆格尔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纪澄,她忽然站起身喊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唱起了草原上的长调。
草原民族,人人都是唱歌大家,庆格尔的嗓子美得就像天籁,她拉起纪澄,“跟我一起唱,我教你。”
纪澄心知庆格尔的好意,也不愿辜负这个善良的姑娘,只是她的嘴角怎么也扯不开,她心里淌着泪,滴着血,别的人看她只当她是冷漠无情,唯有她自己知道心里腐烂成了什么样儿。
庆格尔想尽了办法也没哄得纪澄唱一首歌,她强扯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于是夕阳西下把羊群赶回圈里时,庆格尔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沾满了灰尘的笛子递给纪澄。
笛子镶着金边,音韵宏雅沉厚,必是出自名师之手,在大秦也是难得,只是不知如何流落到了赛亚的家里,可也未必就是不知,不过是不愿去想罢了。
唱不出歌,缺可以把自己的心用笛音吹奏出来,纪澄就靠坐在门边,低低回回地吹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前所未闻,只是随心而至。
庆格尔在旁边抱膝听着,脸上已经全是泪水,擦也擦不干。赛亚粗大的嗓门儿突然响了起来,庆格尔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拉着纪澄站起身,也不知朝赛亚回了句什么,就拉着纪澄往外跑。
“姆妈说太难听了,不许你吹。”庆格尔有些难过地道:“可是我知道,她是听着你的笛音,想爸爸和哥哥了。明天咱们去放羊的时候,你教我吹好不好?”
纪澄点了点头。
日子就像塞上的河一般,蜿蜿蜒蜒地一去不复返,天空上飘下了第一片雪花,草原上的男人们都还没有回来,赛亚的帐篷就像世外桃源一般,避开了所有的消息。
可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迫切地希望能听到战事的消息,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能叫人不要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得够呛。
这晚上赛亚的帐篷里来了一位客人,是赛亚远嫁到另一个部落的姐姐多兰。
多兰生得十分魁梧,估摸着有两个纪澄那么重,红红的脸蛋儿,厚厚的胸膛,声音比赛亚还要洪亮,一开口几乎能让人脚下的地震一震。
多兰的丈夫的部落也跟着喆利南下了,不过因为她的家靠近西头镇,小道消息就比赛亚家知道得多。
多兰这次骑了好几天马是专程来告诉赛亚好消息的。女人家都不容易,一旦得到好消息,自然要不辞辛劳地来告诉妹妹。
纪澄靠在庆格尔的身边,紧张地听着多兰说话,她只能听懂多兰话里的几个词,合在一起却完全不懂了。
只知道赛亚和庆格尔听后都笑容满面,庆格尔更是忍不住地哼起了歌来。
纪澄轻轻地拉了拉庆格尔的袖子,悄声问:“你多兰姨说什么了呀?”
庆格尔道:“我们突厥人打了大胜仗,如今草原都传遍了,多兰姨母特地来告诉我们的。今晚咱们可有口福了,我姆妈要杀羊,咱们吃烤全羊。”庆格尔滋溜溜地吸了口口水,仿佛已经闻到了烤羊肉的香气。
那天晚上赛亚一家高兴万分,纪澄却骑着那匹将她载到此处的马,去了远处的山岗,吹了一晚上的笛子。
没有离开过家乡就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思念它。
纪澄的心情跌倒了谷底,突厥获得了大胜,是不是意味着沈彻他……
纪澄赶紧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多兰未必就能清楚战事,她自己也说了是道听途说。即使突厥暂时获胜,也可能只是征北军的骄兵之计,她不能胡思乱想。
纪澄的心就这样拉锯着,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歇。
时光亦然。
草枯叶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算着日子,已经是冬至,这是大秦最隆重的日子,要团圆要祭祖,纪澄几乎已经闻见了香烛的气息。
“阿爸!是阿爸!”庆格尔的声音在苍茫的夜空里响起,像尖刀一样划破了黑暗。
在羊圈喂羊的纪澄听见声音就跑了出来,看见三匹马颠颠簸簸地正往帐篷处跑,依稀可分辨出是三个男人。
赛亚已经奔出了帐篷,朝着那马匹奔了过去,马上的人飞速地跳下马,一把拥抱住赛亚,还有随之跟去的庆格尔。
灯光里,纪澄心里也为赛亚和庆格尔欢喜。赛亚的丈夫虽然断了一条腿,可是人回来了,那就是赛亚最大的期盼。
庆格尔的两个哥哥因为年轻,身手敏捷,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一个脸上留下了一长条疤痕,捡回了一条命来,另一个的胳膊折了,得休养两、三个月。
可不管怎样,赛亚和庆格尔都欢喜极了,欢喜得直落眼泪。
突厥大败,许多人的男人和儿子再也回不来了,而赛亚家真是如有天助。这个晚上,赛亚家里载歌载舞,欢乐得不得了。
庆格尔拉着纪澄嚷嚷,“阿澄,给我们吹一曲,吹一曲,要快乐的,快乐的。”
连战败的人都能欢喜,纪澄又如何能不为他们吹一曲欢乐的小调?
人只要不时刻只想着自己,那么很容易就能快乐起来。
庆格尔的欢乐是那么纯粹和热烈,纪澄也被她感染了起来,吹了一曲大秦的祝酒歌,然后被庆格尔拉起来,左边牵着庆格尔的手,右边拉着庆格尔小妹妹的手,全家人一起围着火堆跳起舞来。
羊肉烤得香气扑鼻,马奶酒也是奶香四溢,纪澄在酒醉的朦胧中仿佛看到了沈彻的身影。
她看得几乎痴了,独自围着火堆转了两圈才意识到,身边的歌声、笑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列整整齐齐的黑铁盔甲就那么直直地立在议长之外。
庆格尔和她的小妹妹吓得腿软发抖,被她们的父亲和哥哥一个跨步就挡在了身后。
像母鸡一样的赛亚,张开了双臂护在她男人和儿子的身前,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中原人,仿佛只要他敢上前一步,她就能扑上去撕了他。
沈彻就那么立着,没动。
纪澄手里的酒壶跌在了地上,溅湿了她的鞋子。她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了赛亚,这才听见沈彻以一种冰凉漠然的声音道:“带走。”
南桂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纪澄身边,示意她往前。
纪澄回头看了看庆格尔一家,庆格尔已经从她父亲的身后跑了出来,大声喊道:“阿澄。”
纪澄见庆格尔就要追上来,赶紧大声道:“我没事,庆格尔。”
庆格尔一下就哭了起来,那些人看起来是那般凶恶,可她却帮不了纪澄,所以她只能哭泣。
纪澄被南桂扶上马背,她只能远远地回望庆格尔家的帐篷,那橘色的火光就像一只温暖的大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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