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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带上来!”
一个绣衣卫百户自门口往内喝了声后,未几,就见数名校尉,押着两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出来。
“这衣衫倒还是整洁,都将此处比作阎王殿,你们空负牛鬼神蛇之名,实在冤屈。”
贾蔷看了眼两个面带怨恨惊惧之色的年轻人,哂然笑道。
绣衣卫千户张程赔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方才只顾着张罗小鱼小虾,这会儿才轮到他二人。”
贾蔷并未言语,只微微颔首,张程会意,转过头直起腰身来,一张脸从满面堆笑,几乎一瞬间变的阴鸷起来,双目森然的看着李晗的两个儿子,狠声道:“来啊!先上铁钎!”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有些佝偻,头发凌乱,一张脸如枯树皮一般的老狱卒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尺许长短暗红色的铁钎子进前。
规矩的在十步之外,给贾蔷磕了个头后,走到李晗二子李锐、李钰跟前,浑浊的老眼打量着两人,忽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糟烂黄牙。
李锐、李钰二人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二人面色惨白,李锐居长,这会儿鼓足勇气,同贾蔷喊话道:“平海王,便是我等有罪,也不该由绣衣卫出面。而且,而且……刑不上大夫!我有功名在身,岂能……岂能……啊!!”
话没说完,忽地骇然惊叫一声。
原来那老狱卒居然抽出一个铁钎子,在他脸上比划了起来,散发着恶臭味的嘴巴里还念念有词道:“从这里扎进去,能穿透,不耽搁说话。不过,这头皮好哇!从头皮上扎进去一根,能把整个人都担起来,至少能担住一盏茶的功夫,头皮才会裂开……”
李锐脸上已经没有人色了,一旁李钰更是崩溃大哭起来,裤裆里一股股热流喷下,没一会儿湿了地面。
贾蔷让一旁书吏给二人各送上了一份文书,上面写着二人的各般罪状,每一条后面都备注着“证据确凿”四个字。
两人不是废物点心,都是有些想法的。
一看眼前的这份文书,就知道贾蔷是为了整倒他们老子。
李钰年岁小不敢言语,李锐哆哆嗦嗦道:“平海王若是想和家父计较,何必牵扯到晚辈身上,岂不怕世上说王爷不够磊落,祸及家眷?”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你老子三番两次派人去截我贾家内眷,只是每一回都不成功罢。再者,丁是丁,卯是卯。认罪文书上哪一条是冤枉你的,你指出来,本王现在就给你做主。”
李锐吭吭哧哧说不上来,只道:“王爷何必赶尽杀绝,这些事在别的高门子弟身上也算事?天下又岂止我一个?”
“是啊,天下又岂止你一个……”
贾蔷侧脸过去,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道:“这就是当初,本王竭尽全力韩半山和你老子他们,大行新政之由。原想着,扫清景初旧臣,这世道就能干净些。如尔等这些仗着高门子弟,就大肆收受贿赂,当官场掮客,卖官鬻爵的事会杜绝。如今看来,本王还是太天真了些。刚杀尽穿红的,又换上了你们这些挂绿的,一类货色。那本王与先生当初披荆斩棘,又所为何事?
罢了,杀是杀不尽的……”
他看向身边人,道:“也别与他们上大刑了,面上烙印,流放小琉球,于矿上劳作去罢。干个十年八年,若不死,倒可给他们重返神京的机会。”
在此地他一言出,便是天宪出。
话音落,立刻就有人寻来火盆,将烙铁烧的滚烫发红,而后由校尉按住歇斯底里挣扎的二李,于额头面上,一人烫了一个永生永世都洗不去的烙印。
这个烙印,哪里只是烙在李锐、李钰面上的,分明是烙在李晗脸上的。
就是不知得闻此事后,李晗会怎么做。
“不必遮拦着,以囚车押赴码头,直接送往小琉球。余者签字按压后,皆以此法类之。”
贾蔷声音温和的吩咐下去。
说罢,不再理会此事,而是转头问千户张程道:“家眷妻儿都送去小琉球了?”
张程忙赔笑道:“都走了,弟兄们的老小,也都按着批次,乘运粮船南下了。小的多谢王爷挂念!”
贾蔷微微摇头道:“说来,也是受本王的牵连,这般年岁,还背井离乡。本王能保证的,就是他们在小琉球居有其屋,种有其地,一生衣食无忧。”
九月初八回京后,绣衣卫对非青鸢出身的番卫进行了大清洗,随即又对中车府进行了全城大屠杀。
因此两点,将来天家和朝廷绝饶不过他们。
他们也自知,所以甘愿将家小都送去平安地。
当然,也有一重当人质的意思……
张程笑道:“这世道,能过上这样日子的人,一万个里面也数不出两手之数来。不过王爷,有个别老人,因祖坟埋在这边,或是老伴儿埋在这里,所以着实不愿走,小的们也没强迫。这些人将来就算遭了难,也不会怨咱们。”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道:“这样的人,多么?”
张程忙道:“不多不多,也就二十来个。其他的,多还讲道理。”
贾蔷想了想后,道:“多派些弟兄,在这二十余老人家周遭保护好。本王料定,早晚会有人来掳人迫害。人数太多的话,咱们没法子,着实保护不过来。只二十余,那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既然能办到,就不要让他们受伤害。他们是自己弟兄的老人,也是咱们的老人。照顾稳妥了,一应花费嚼用,由本王来出。”
安排妥当后,他起身在诸校尉崇拜感激的目光下离了诏狱,在一众王府亲卫和绣衣卫缇骑的护卫下,折返宁荣街。
……
大明宫,养心殿。
看着疾声厉色唾沫星子漫天飞的李晗,李暄脸有些发黑,倒不是因为李晗跳脚骂街,而是因为他发现,球攮的他居然和李晗都是“日”字辈!
这忘八肏的,就不能换个名儿?
膈应人!
“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贾蔷那个绣衣卫指挥使就是他践踏王法,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的根底!他敢以此屠戮异己,大肆诛杀忠臣,皇上,绣衣卫乃天子亲军,他这是在败坏天子英明!”
被这一阵咆哮震的耳朵疼,李暄唉声叹气道:“朕都说了几百回了,李师傅,朕又没亲政,你同朕说这些有何用?要不你去九华宫,同太后去喊喊试试?”
李晗闻言差点气炸了,方才李暄说的明白,传了太后懿旨,说贾蔷奉了太后之意行动。
这会儿再去说话,有甚么用?
见李晗终于憋住了,李暄笑呵呵道:“李师傅放心,有朕在,保管牵连不到爱卿身上。”
李晗内吐血,咬牙道:“皇上,贾蔷为了打击报复臣,已经将臣二子抓住诏狱!”
李暄拍着胸口道:“就到此为止,朕会同贾蔷说明白的。差不多就行了,凡事当以国事为重。即便意见不同,也该相忍为国不是?早上母后对您上折子时就这么说,中午时对贾蔷也这么说。李师傅你为国操持,没功夫管教家中子弟,不可苛刻太甚。”
听完这番话后,李晗虽然心中仍有暴怒,但却踏实了许多。
至少,这件事不会牵扯太广。
另一侧,韩彬垂着的眼帘内,一抹森然光泽闪过。
待大旱平息,边戎安定后,李子升绝留不得。
堕落的,太快了。
“皇上,有一事,还要请皇上出面……”
抬起眼帘,仿佛对方才事毫无所知,韩彬说起了军中缺布一事,最后道:“如今都中不过清寒,而西北业已下雪多时。棉被、棉衣、棉鞋不足,终究是棉布不足,将会造成军中极大的不稳定。都中已经无布可买了,不然都中百姓就要遭殃。其他各省份也差不离儿,数年大旱,让民间也不充裕。唯有德林号,应该还有不少布匹。臣等与贾蔷关系僵硬,不好开口。此事还需劳烦皇上……”
李暄闻言,扯了扯嘴角道:“大燕地大物博,居然到了连几匹棉布都只能指望德林号的地步?这叫甚么事?!”
韩彬愧然,不过他还未开口,李晗就道:“皇上,原本户部应该备有足够的布帛,理应能够应不时之需。只是林如海将这些布帛全部送往别处,连都中各布号的余布,也以极低廉的价格收上来送走。如今朝廷需要用布,各布号无布,就只能买德林号的布了。”
这话,说的端的歹毒。
也不等李暄开口,韩彬就摆手道:“林如海不至于如此下作,将布帛送去灾区,是为了赈济灾民。如此大旱,没多少人因为冻饿而死,朝廷功德无量,林如海功不可没。就老夫所知,德林号所出布帛,比其他各大布号加起来还多两倍。价钱,也是一样极低。就事论事,没必要栽赃于人。皇上,此事就劳烦皇上了。”
李暄点了点头,道:“半山公到底是半山公,磊落光明。成,此事就交给朕。贾蔷敢不给,朕亲自去他家库房里扛去!”
李晗臊的满面涨红,几无地自容。
韩彬与李暄躬身一礼后,二人退下。
……





红楼春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相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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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辅,为何替奸逆说话?”
回至武英殿,李晗意难平,十分不解的问韩彬道,语气生冷。
韩彬沉默稍许后,淡淡道:“子升,至少在明年旱情缓解前,老夫不愿再看到任何冲突。朝廷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李晗大怒道:“可是那奸逆刚刚血洗了兵部,更将仆的二子抓走,现在生死未卜!元辅,现在你叫仆退让,与那奸贼不撕破脸?”
韩彬忽地抬起头来,看着李晗声音深沉如山岳,一字一句道:“子升,你扪心自问,你二子有没有问题,兵部那些官员,有没有问题?身为儒家子弟,无论何时,都莫要忘了三省己身。尤其是到了这个地步,修德,修身,比能力更重要!
此事到此为止,既然你担忧二子,那就且回家安顿好家事再来罢。兵部的事,暂且交由……”
未等他说完,李晗面色剧变,竟跪地叩首道:“半山公!!仆亦为社稷思量也!既然半山公以为李锐李钰有罪,那就待朝廷定罪就是。眼下西北兵戈未止,西南糜烂未平,仆此时退去,一世之名尽毁也!仆,虽死不能甘心!”
这时尹褚从外进来,叹息一声劝道:“元辅,李大人也是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嘛。如今诸事繁杂,离了他这个干才,许多事都要一团糟。关键是西北方向,每日里兵部公文起码有三尺高,许多大事没有一个熟悉的来拿主意,怕是要出大乱子的。且与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
李晗感激的看了尹褚一眼,眼下六部中,原当以户部最重。
但林如海自毁前程,南下小琉球,也就不必多说甚么了。
接下来,就是因西北、西南兵事,而气势大盛的兵部。
再加上李晗身为军机大学士,对一应军国大事皆有话语权,如今军机处五位宰相中,除韩彬总领全局外,数李晗权势最炙。
且,等到他借轮调京营和九边边军轮戍之机,将十二团营换个遍,乃至将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都插手后,其权势之盛,未必下于韩彬。
这个时候,他又怎舍得撒手?
“半山公,仆保证,只要证据确凿,果真那两个孽畜犯下死罪,仆绝不多言半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仆之逆子?”
韩彬见尹褚有力保之势,轻声一叹后,道:“且记住,以国事为重!”
说罢,埋头案牍中。
李晗、尹褚告退。
……
“承愿,数次承你的情,虽然相识不久,却是倾盖如故。相比之下,有些人着实让老夫寒心呐!”
出了东阁,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行去,李晗感慨万分的说道。
尹褚微笑道:“哪里话!李相才干出众,乃当世不可多得的能臣!至于家中小事……大丈夫纵横天下,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这是为社稷故,朝廷理应多宽容些。贾蔷那边李相不必多担忧,别的不敢多说,保两位公子无恙,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仆还是能办得到的。”
李晗闻言登时一震,忙道:“承愿,就老夫所观之,那奸佞对你,似乎并不算……”
尹褚摇头道:“打一开始,仆就不愿意尹家与此类结亲,只是……唉。不过也好,仆虽出面不得,却还有家中老太太。她老人家出面,太后和皇上都要承三分情面,更何况彼辈?”
李晗自知人情欠大了,连忙作揖,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见手下行走急急走来,面色十分难看,道:“相爷不好了,两位公子和诸位被拿走的大人,面上皆被刺下烙印,坐囚车被押赴出城……”
听闻此言连尹褚都吓了一跳,以为贾蔷要大开杀戒。
好在,就听那行走喘了口气后继续道:“被送上了船,直接南下发配小琉球了。”
李晗闻言,面色陡然涨红,眼前一阵发黑,刚一张嘴,竟呕出一口血来。
刺印!
发配!
他堂堂一国宰辅之子,竟都成了贼配军!
而且,还被发配至小琉球!
好个歹毒的奸佞!
他李晗,岂不成了千古笑柄?
“李相暂且宽心,此事仆尽快去周旋。只要令郎性命无忧,早晚必招回!”
……
九华宫,西凤殿。
尹后拿着手抄纸笺看了眼后,眼角含笑道:“竟是你拦下了贾蔷的子嗣回京?都道女儿外向,没想到,连我家子瑜也如此。”
尹子瑜俏脸飞红,不过并无甚娇羞不依的眼神,眸光依旧澄清宁静,落笔书道:“因为我知道,他断无反意。”
尹后好笑道:“这种事,他会同你说?”
尹子瑜沉吟稍许,落笔道:“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杀人抄家无数。可我细细观之,却以为他所杀者皆坏人,皆强人。对百姓,对贫弱之人,乃至对一些世人践踏的青楼女子,他都十分怜爱敬重。
他的强硬只对仗势欺人者,对黎庶百姓,他有极深的感情。尽管,我也不大明白,这份情感因何而起。
姑姑,在我心里,他是天下第一善良的人。
而一旦造反,势力生灵涂炭,普通百姓死伤最惨。
所以我能断言,王爷必不会谋反。”
尹后闻言笑道:“他不会反,本宫也知道。可难道本宫和你五哥会害他?你信得过他,信不过天家?”
尹子瑜笑而不语。
尹后见之愈发笑的开心,道:“果然了不得了,倒比信我还更信些,你能这样也好,不作难。不过你也不必多心,贾蔷那小混帐,贼心机敏。他回京了,却将林如海打发去了小琉球。师徒二人,不肯同时在京。对天家和朝廷的防范,也称得上小心谨慎了。
倒也没甚么不好,想谋他的人,的确不少,有些还很危险。只是本宫料想,他应该知道那些危险来自何方,并有对策。
咱们娘们儿们,终只是内眷,外面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选择了那个男人,就只能信他。
说起来,这回南下,贾蔷房里那么些个有了身子,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过一年光景,生下来的没生下的,孩子都快十个了。
子瑜,你怎还未见动静?”
尹子瑜闻言,俏脸登时涨红,摇了摇头。
尹后凤眸闪动,拉着尹子瑜的手小声问道:“你们小俩口,闺帏生活可还相谐?贾蔷那个混帐,有没有欺负你?”
尹子瑜螓首低下,又摇了摇头,这等话,她怎么回应?
落笔就是虎狼之词!
总不能告诉尹后,贾蔷看着清秀单薄,实有野牛之力……
尹后爱怜的抚着尹子瑜的鬓角,笑道:“这些话原该你娘和老太太她们来问,只是你成亲后,也没在家住过对月,好些事来不及问。你也大了,这些事不必害羞。内玮生活过的相谐些,小两口才能愈过愈亲近,日子过的也滋润些。若是不相谐,就要想法子调理调理。日久天长的事,不是顽笑的。”
尹子瑜无法,只能落笔书了两个字:“相谐。”
尹后闻言笑道:“本宫想来也该如此,以子瑜的品格相貌,他能得了去,也是积了十辈子的德了!只是本宫听说,贾蔷虽看着瘦弱,却有霸王扛鼎之力。你警告他些,仔细弄伤了你!”
尹子瑜:“……”
见尹子瑜愕然的神情,尹后也自知有些过火了,笑道:“如今啊,本宫愈发羡慕百姓人家的日子了。娘俩儿能絮叨些日子里的家长里短,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总也比天家这般,冷冰冰的好。”
尹子瑜闻言,沉默稍许后,落笔书道:“姑姑,要我去看看太上皇么?”
尹后见之一怔后,摇头微笑:“倒也不必了。”
……
“王爷,府上来客人了!”
贾蔷刚回至宁荣街,就见管家李用迎上前来禀告道。
“客人?甚么客人?”
贾蔷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交给亲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李用躬身跟随着禀道:“是尹家二老爷来了,正坐在前厅里吃茶等着呢。”
贾蔷:“……”
……
“岳父大人,怎今儿得闲来家里一坐?”
贾蔷进了前厅后,微笑招呼道。
尹朝斜着眼瞧他,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了声道:“到这左近溜达,正巧路过。怎地,来不得?”
贾蔷呵呵笑道:“哪里话,往日里请都请不来。”
尹朝见他态度依旧这样温煦,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刺挠了,道:“是老太太打发我来看看,子瑜何时回娘家住几天。”
贾蔷笑道:“今儿早刚入的宫,原打算明儿去朱朝街,只是太后娘娘不放人,非要留宫里住一宿,只能后天了。”
尹朝“唔”了声,又看了贾蔷一眼后,道:“老太太还说,你和子瑜她大伯之间有矛盾,那是朝堂之争,和家里没甚相干。难道朝堂上有些龃龉,就断了亲戚情分了?”
贾蔷无奈笑道:“没有的事,就是近来形势不大好,有些忙……”
尹朝看着贾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训斥道:“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何做了那么些于国朝社稷有功之事,偏人家都恨你不死?”
贾蔷呵呵笑道:“请岳父大人指教!”
尹朝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咱们自家人都知道你是个心地纯善的,是个不在意权势地位的,可别人会知道?他们以己度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傻子?即便是历朝历代那些爱民如子的大清官,你见哪个将自家家财拿出来,贴补给百姓的?连那些忘八球攮的都只喊一声爱民如子,甚么叫爱民如子?当儿子孙子一样的看。可你看看谁家对待儿孙,不是非打即骂?
偏你,倾家舍业的救济。你做的越多,他们越难看入眼,越觉得你心怀叵测!别说他们,连我都不明白,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份善心?你是菩萨转世不成?”
贾蔷闻言,面色渐渐沉肃起来,长久未言。
他为何会如此?
他也不知道……
除了做这些事,能让德林号借势恣意扩张强大,将触手深入各处外,他还有些不得不做的理由……
前世,每每看到洪灾肆虐,同胞流离失所时,他会“莫名”落泪。
每每看到地震猖獗,同胞死伤惨重时,他和他身边很多同学都在落泪。
在任何场合,当国歌声响起时,当《我的祖国》、《歌唱祖国》之类歌曲大合唱时,他都会心情澎湃,红了双眼。
每当他翻开近代史,看到那一段段用鲜血和耻辱记载的历史时,他都为这个民族之艰难,感到感同身受的痛苦和同情。
若他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操持,那他也不会多说甚么,还会埋怨这世道不易,狗官当道……
可如今他有能力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做些甚么,甚至能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让她不再经受那段最耻辱最黑暗的岁月,贾蔷实在寻不出他不去做的理由……
对这个民族的热爱,是刻在他骨血深处的东西。
“岳父,丈夫当世,自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所为之事,无愧于心。”
有些事,贾蔷着实无法解释。
尹朝见之额头青筋都跳了跳,却还是强压怒气道:“贾蔷,你自己寻思明白。若你没有德林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德林军和金沙帮,就你现在守着一个王位,太后会不会保你一世富贵?小五……皇上会不会保你一世富贵?老太太那么喜欢你,你受了委屈,她会不会保你?你何必非要将路走绝?!”
贾蔷闻言,苦笑稍许道:“岳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时至今日,许多事已经退不得了。好些敌人隐藏在暗处,譬如当初火烧王妃车驾的幕后黑手。数次伏杀贾家内眷的人,至今都还没挖掘出来。这些人不除,我心难安,意难平!”
说罢,贾蔷眼睛看向尹朝。
尹朝闻言一怔,随即皱眉道:“你这都扯到哪去了……不过你说的那些忘八肏的,后来我也托人去查了查。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头来。那会儿都中乱糟糟的,甚么人都有……”
想了片刻一团麻,然后才反应过来贾蔷岔开话题,不过尹朝也懒得再劝了,道:“我知道,如你这般人,必是心智坚定,存下志向后就必去实现的。只是老太太和你岳母都十分关心你,回头你自己去解释罢,我也懒得再说你。”
又闲扯了两句后,贾蔷让人安排了两车南货,和尹朝一道送回了朱朝街。
等尹朝走后,贾蔷轻轻呼出口气来,同自后厅转进前来的李婧笑道:“八成把握,不会是他。我这个岳父,没那么深的城府。如今看来精明如太后也是人,只因喜欢这个幼弟,就将人手托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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