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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栋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糕羊
于是,有了逼迫贾成协助李笠逃狱的事情。
现在案子已经结了,郡廨上报州廨,之后会上报朝廷,等有司核准,案犯就要‘罪有应得’。
然而阿六是无辜的,这一点,李笠很清楚,因为他才是凶手。
但是,李笠不会有半点愧疚,因为詹良该死,而詹良的心腹阿六,那日如此羞辱他,可见平日里没少给詹良做帮凶。
剥削、欺负贾平父子这样的府户来,也没见心慈手软过。
这些人,欺负别人的时候,逼得别人家破人亡的时候,可曾有半点愧疚之情?
李笠可不会怕詹良、阿六的‘冤魂’来找自己报仇,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配!
不一会,鄱阳王世子萧嗣到,李笠见着这位样貌堂堂、身材魁梧的年轻世子,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
肥宅。
没错,肥宅,肥胖的宅男。
不是李笠对后世所称肥宅有意见,确实这位世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肥宅。
世子大概二十多岁,样貌还算英俊,个子蛮高,但脸圆,有双下巴,还有明显的肚腩,看上去人很和善,笑眯眯的。
手里就差一瓶“肥宅快乐水”了。
这位胖胖的世子,让李笠想起后世一位身胖但很灵活、很能打的著名武打明星。
李笠觉得,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世子的肚腩,那就是“腰带十围”。
这个词,曾经是一个三国人物的形象标签,那人名为董卓。
不是说世子面相如董卓,而是说配得上“腰带十围”的体型标记。
“你就是李笠?”萧嗣问道,李笠赶紧行礼:“回第下,小人正是李笠。”
“嗯。”萧嗣点点头,坐在榻上,而李笠及贾平、贾成当然是老老实实站着。
萧嗣打量了一下李笠,说:“王府里出了恶人,让你受委屈了,寡人已经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没有错,所以莫要心慌。”
“回第下,小人不慌。”
“那便好,寡人已经免去贾平、贾成父子奴籍,但他们出去后,无依无靠,你有想过该怎么办么?”
“回第下,小人想请他们去白石村定居,平日里一起打渔,也好互相照顾。”
“好,很好。”
萧嗣点点头,拍拍手,有名侍女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卷纸,看样子像是契约。
萧嗣示意李笠上前:“冯帧、冯永叔侄认罪,他们的家产被没入官府,寡人将冯永的私第,连同其中财产,一并赏给你。”
如此重赏,可称意外之喜,李笠赶紧行礼叩谢:“小人谢第下赏赐!”
“至于你父子二人。”萧嗣看向贾平、贾成,“既然已经放良,那么,寡人再赏你父子布一百匹,五万钱,你们就到白石村定居吧。”
“稍后,寡人会命人把布匹和钱送到冯永私第,你们自己处置。”
贾平赶紧带着儿子叩谢,萧嗣又说了些话,三人告退。
看着李笠远去的背影,萧嗣若有所思,他虽无任何人证物证,但认为詹良一案,李笠更有可能是凶手。
论意图,论手法,都是如此。
这是萧嗣的判断,他本人是不信阿六认罪供述的,反倒已经认罪的冯帧,其推断的投毒手法看起来很可信。
但冯帧找不到证据,官府也找不到证据,无法证明李笠是凶手,所以,还能如何?
以事实而言,冯帧确实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构陷李笠,又兜不住事,给鄱阳王府带来天大的麻烦,有如此下场是咎由自取。
萧嗣知道,父亲因为这件事,受了无妄之灾,那么,把事情搞砸的冯帧,就必然要被处置。
至于这个大胆包天的李笠...
萧嗣眯起眼睛,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慢慢喝起来。
来到鄱阳,他仔细问过王府中人,知道贾平、贾成的情况及日常言行,所以,他不认为贾成有那主见和本事,能够独自一人跑去荆州告状,还告成功了。
仔细一琢磨,说不定是李笠指使的,那日两人到郡廨报案,和王府侍卫冲突,然后李笠主动入郡狱,而贾成失踪,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然后,贾成直接跑去荆州江陵告状,根本就不是其人所称,先去寻阳、又去襄阳,却在半路的竟陵下船,南下逃到江陵告状。
如果李笠此人,真就是毒杀詹良的凶手,意味着这个少年,做到了许多成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在王府里,众目睽睽之下,凭一己之力,抓住渺茫的机会,投毒成功,还不留下一点证据。
逃出王府后,还是凭一己之力,利用宗室之间的矛盾,轻而易举化解死局。
当然,这是萧嗣自己的推测,并无真凭实据。
但他觉得如果自己推测为真,那么,此次鄱阳之行就有了一个意外之喜。
李笠的情况,萧嗣还听十一弟萧勤说过,总总迹象表明,李笠这个才十四岁的小吏,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和心计。
若此人真是人才,不正是父亲要网罗的么?
萧嗣放下茶杯,示意新任典府近前:“从今往后,你管束府人,莫要为难李笠,以及贾平父子。”
“是,第下。”
“还有,家王对这件事很生气,寡人不想日后,再发生这种事!”
“是,第下。”
“不过,该放债的,该经营的,都照旧,只是要收敛一些,莫要再那么肆无忌惮了。”
一番吩咐后,萧嗣起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
他父亲在雍州,确实打着整顿军务的名义,网罗勇士,蓄养战马,并于府内囤积粮草。
而萧嗣自己,也在结交官吏,蓄养壮士。
所以庐陵王这条疯狗,其实不算疯,确实闻到了不同的味道。
天子长寿,因为猜忌导致太子萧统郁郁而亡(谥号昭明太子),却舍萧统之子不立,立三皇子萧纲为太子。
此举不能服众,以至于皇子们起了心思,开始互相猜忌,互相诽谤。
太子如今和六皇子、邵陵王萧纶势同水火,萧纶数次谋反、试图弑君(弑父)却未受到实质惩罚,所以气焰愈发嚣张。
甚至暗结昭明太子之子河东王萧誉、岳阳王萧詧兄弟,相互间走得很近。
而太子同母弟、五皇子庐陵王萧续,如同疯狗一般,撕咬着诸皇子、皇孙及宗室,此举也许是为了维护同母兄,却不知是否也为了太子之位。
七皇子、湘东王萧绎,自幼与太子相善,心里有没有想法,难说。
八皇子、武陵王萧纪,最得天子宠信,似乎也对太子之位有想法,一度以道路险远为由,不想远离建康、坐镇益州。
皇子、皇孙、宗室之间矛盾日益尖锐,各自私下蓄养死士,眼见着陛下年岁已高,待得驾鹤西去、太子继位后,祸起萧墙在所难免。
所以萧嗣知道,自己父亲也在暗中做准备,即便不是为了那个御座,也是为了自保。
那么,若李笠真的如他所想,心智、心计了得,日后是必须网罗到身边的,只是其人年纪尚小,要等等、看看再说。
万一是他想多了,网罗个庸人进来,那可不好。





乱世栋梁 第七十章 北路鱼,南路徐
鄱阳城一隅,私第内,李笠领着武祥及一群少年参观自己的‘新房’,贾成作陪。
此处宅院,本为冯永的住处,而冯永因为同谋诬告,已经官府收押,家产充公,家眷没为奴婢。
而鄱阳王世子将这私第赏给他,算是作为弥补,毕竟是王府典府丞冯帧诬告,导致李笠又有了牢狱之灾。
李笠得了‘补偿’,当然没有忘记当日护着他到郡廨告状的少年们,如今已雇佣少年当护院,在这宅子住下,还包吃,让大伙有一个温暖的栖身之处。
“寸鲩,虽然这么说不好,不过...”武祥见贾成带着其他人在远处参观,身边只有李笠,便说:“每次你一坐牢,出来就有房子啊..”
李笠苦笑着:“这种事两次就够了,你是不知道,坐牢可危险,严刑拷打不说,一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
武祥赶紧点头:“对,这种事可不能再来一次了,你娘这段日子,可是难过得紧,再不能来第三次了。”
“不会,不会。”李笠心有余悸的说,虽然此次化险为夷,但却是迫不得已之下的奋力一搏,刀头舔血这种事,可不能多玩,否则迟早出事。
武祥看着这颇大的宅院,由衷感慨:“寸鲩,有空,你得接你娘来这里住,享享福。”
“那是,不过,我还要努力。”李笠说完,和武祥勾肩搭背:“也得让你,早日住上如此宅院,让你耶娘,也享福。”
“嗨,我哪有那本事...”
“谁说的,你就有啊,这次不就是牛刀小试了?”
李笠说完,拍着武祥的肩膀,笑起来。
李笠坐牢期间,武祥没有闲着,帮忙照顾李家之余,还发现了一个商机:因为入秋之后,郡廨加派螃蟹之役,于是武祥找到焦头烂额的鱼梁吏们,谈买卖。
李笠之前,租了村里许多养鱼户的鱼塘,来个鱼蟹混养,捕捞螃蟹暂养在鱼塘里,所以正好把螃蟹卖给郡廨鱼梁吏们。
因为李笠在坐牢,不方便和外面通消息,所以武祥和李笠提了一次、得李笠‘授权’后,自己按着李笠教的‘商业原则’,以优惠价格把螃蟹卖掉。
即让鱼梁吏们欢天喜地,也给鱼塘获取不菲的收入,今年分给塘主们的‘分成’,有了着落。
“你看看,这不就是你的本事么?”李笠笑眯眯的说,:“如今我坐牢有感悟了,不如你也坐一次牢,保不齐出来后,得个大宅子做赔偿也说不一定哟!”
这明显是玩笑话,武祥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不不,我没你的本事,还是莫要坐牢。”
两人说笑间,李笠忽然想到什么,问:“黄团,无缘无故的,怎么郡廨征发这么多螃蟹了?往年没见征发如此之多呀?还有鲢鱼。”
“你是不知道,州廨派人来郡里督办案件,又协助处理柳府君的丧事,这些官员,排场大得很,吃的又讲究,当然要许多螃蟹了。”
“再说,鲢鱼鱼头汤如今也很有名气了,特别是那个徐参军,每日要上千枚螃蟹,和许多鲢鱼头。”
李笠知道徐参军,因为这个徐参军几次提审他,听了武祥的话,惊讶不已:“每日上千枚?他吃得了那么多?”
“他带来的家眷多,而且给柳府君办丧事的官吏也多,可不就要多吃螃蟹了?毕竟如今是秋天。”
李笠听到这里,有些伤感的问:“柳府君走了吗?”
这个‘走’,指的是运灵柩走,武祥也有些伤感的说:“走了,船队送走的,那日,许多人送到码头,到处都是白幡,纸钱...”
鄱阳内史柳偃,上任不过一年,病死在任上,丢下一对儿女。
李笠被吕全诬告,是柳偃主持公道,还他和马青林等人清白,所以,李笠认为柳偃是好官,却在壮年之际病逝。
以吕全一案而言,若柳偃是个不顾百姓死活的庸官,那么李笠的坟头估计已经长草了。
没能给恩人送一程,哪怕只是目送,确实让李笠感慨不已,不过柳府也不差他这一个送殡的。
“对了,那徐参军还吃不吃螃蟹?”李笠又问,“既然他那么喜欢吃,不如我们多捞一些,找到官厨,半卖半送也是可以的。”
。。。。。。
门下公舍,李笠趁着刘德才有空,前来请教问题,之前他出狱后,专程到刘德才家道谢,说了许多话,所以今日是打听来鄱阳视事的“神仙”,为何如此喜欢吃鲢鱼、螃蟹。
神仙,当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徐参军。
“此人大有来头,出身好,族里也多有贵人..”
刘德才放下手中公文,让李笠坐下,将一些内情细细道来。
徐参军,姓徐名徐君蒨,是江州刺史、湘东王的谘议参军,出身名门东海徐氏,为湘东王妃的弟弟,湘东王的小舅子。
东海徐氏,族人在朝中多有身居高位者,又和宗室、甲族联姻,门生故吏众多。
“这位徐参军,文采不错,好声色,生活奢侈,你们觉得每日鲢鱼数百尾、螃蟹上千只很多,可在徐家看来,也就那样。“
难得有机会炫耀见识,刘德才把王公贵族们的奢侈生活,向李笠透露一二。
“建康城中,多有贵人嗜吃鲫鱼头,一人一日吃个两三百枚,那是稀松寻常,螃蟹,同样如此。”
“你莫要以为徐参军是孤身前来,人家还带着家眷,我听说啊...”刘德才压低声音,“这徐参军,家中侍妾数十,个个穿金戴银,你想想,这一日要吃掉多少鲫鱼、螃蟹?”
李笠听到这里,心中惊叹:哇!一个男人,有数十个侍妾伺候,肾还顶得住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北路鱼、南路徐’的说法?”刘德才发问,见李笠果然迷茫的摇摇头,他继续解释:“这说的是两个人,一个姓鱼,一个姓徐....”
北路鱼,指的是一个名为鱼弘的郡守,这名郡守有个诨号“四尽太守”,是为哪四尽?
水田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民庶尽。
四句话,还是这位鱼郡守自己说的,可想而知在其治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鱼郡守当下是出了名的讲究享受、生活奢侈,侍妾上百,个个穿金戴银、身着绫罗绸缎。
府里各种服玩用具都很讲究,是为“北路鱼”,或称“北鱼”。
有北就有南,对应的“南路徐”,或称“南徐”,就是江州刺史、湘东王的小舅子徐君蒨,家有侍妾数十,也是个个绫罗绸缎,吃穿用度十分讲究,挥金如土。
当然,“南徐”相比“北鱼”,“豪侈”的程度稍微逊色,一是出身东海徐氏,总不至于过度奢侈,败坏门风。
二是“北鱼”出身行伍,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如今的地位,大概是看透生死,要及时行乐,所以生活极为奢侈。
“这么说来,还好来的不是‘北鱼’,不然鄱阳也要‘四尽’了?”李笠喃喃着,居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但他又想起不对:“不对啊,万一朝廷把‘北鱼’任命为鄱阳内史,那岂不是....”
“这个么...那就看造化了。”刘德才说完,感慨道:“唉,这年头,能碰上柳府君这般的世家子弟做父母官,已经算是不错了...”
“徐参军来鄱阳,也有一段日子,如今案子已结,鄱阳王府那里也整顿了,想来徐参军差不多要回寻阳。”
说到这里,刘德才笑起来:“三郎,你家不是在‘鱼蟹混养’么?如今可巧赶上了。”
“鲢鱼好捉,也不好捉,其他人,还不得靠你塘养的鲢鱼救急?螃蟹也是,你可是要大赚一笔哟。”
李笠很谦虚:“小侄当初只是想帮助左邻右舍渡过难关,哪里想得到有今日?若如刘叔吉言,改日定当请吃酒。”
“这是你说的,是吃酒,不是吃大鲇彭的‘三文鱼’!”
“好好,小侄一定请吃酒,”
李笠不好打扰刘德才太久,转出去,出了郡廨走在街上,边走边琢磨。
他不是琢磨‘鱼蟹混养’意外得利,也不是琢磨接下来如何赚钱,而是琢磨...
一个男人,有数十个侍妾,按每晚换一个,搞不好两个月下来,枕边人没一天是重样的,这肾顶不顶得住啊...
李笠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闪:莫非,徐参军有祖传的补肾秘方?




乱世栋梁 第七十一章 祸从口出
十月的天气渐凉,鄱阳城西郊外,观鱼台附近水榭边上,李笠正在垂钓。
水榭为许多仆人环绕,内有一名仪表堂堂的男子坐在食案后,慢慢品尝蟹黄、蟹膏。
其人峨冠博带,典型的士大夫形象,大概三十来岁,是前来鄱阳视事的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徐君蒨。
徐君蒨在鄱阳住了一段日子,平日里在郡廨办理政务,自然身着官服,今日出游,身着便服,少了官威,多了潇洒。
他吃蟹膏、蟹黄吃得尽兴,旁边,一名美貌女子为其剥蟹。
取出蟹黄、蟹膏,放在小碟里,又有几名妙龄女子不住回转,将一只只蒸好的螃蟹端上来,又将一堆堆蟹壳端下去。
女子行走间,卷起淡淡香气,风一吹,四处飘散,李笠闻了,只觉心旷神怡,却不敢张望。
詹良一案算是尘埃落定,他出狱后,因为已缴纳免役钱,所以不需要在郡廨服役,可以回家。
结果,被郡廨找回来,说是要给徐参军钓鱼。
据说徐参军没几日就要返回寻阳,所以李笠倒不觉得有什么,况且参与审理案件的徐参军,算是还他清白的恩人。
给恩人展示一下拟饵钓鱼的技术,理所当然。
“哗啦”一声,李笠钓起一条鳜鱼,足有十斤分量,好不容易用抄网捞上来,他赶紧向徐参军献鱼。
徐君蒨看着肥硕的鳜鱼,点点头,示意仆人拿来一张胡床,让李笠坐下,李笠却识相的说:“小人何等样身份,如何敢坐。”
不要说坐,就连对视也很失礼,所以李笠是微微低头说话。
徐君蒨也不多说,吃完一碟蟹膏、蟹黄,慢慢喝完一杯茶,开口:“世子钓过鳜鱼,很难钓。”
徐君蒨口中所说“世子”,当然是湘东王世子,李笠做侧耳倾听状。
“你不但能钓,还能用..铁片来钓,可见钓术了得,名不虚传。”
“上官说笑了,小人今日是运气好罢了...”
徐君蒨打量着低头站立的李笠,“前端日子,本官忙着公务,如今有空了,倒是可以认真看看你。”
这话说得奇怪,李笠只能继续人认真听。
“你很有骨气,年初被人诬告,硬扛酷刑不认罪,还把案翻了。”
李笠回答:“回上官,这是柳府君英明,小人不敢称有骨气。”
对于这个回答,徐君蒨不置可否,又说:“钓鱼,靠运气可不行,你真是有本事。”
“回上官,小人只是会钓鱼,雕虫小技罢了。”
“雕虫小技?”徐君蒨闻言目光一凝,看着李笠,问:“你会虫书?”
李笠觉得莫名其妙:“小人不会书法。”
“却会说雕虫小技...”徐君蒨笑起来,然后摇摇头,片刻,笑声渐冷:“世人只说雕虫篆刻,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雕虫小技’。”
李笠愈发觉得莫名其妙,腹诽:我就说了‘雕虫小技’,你至于么?
“梅儿,你可知,何为‘雕虫’?”
李笠听了以为对方叫自己“梅儿”,只觉全身起鸡皮疙瘩,未曾料徐君蒨是和身边美人说话。
那美人豆蔻年华,容貌出众,听徐君蒨这么说,蹙眉:“妾知道,可没听说有谁如此大言不惭,敢将雕虫说成小技。”
徐君蒨指着李笠:“这位李三郎,却认为雕虫是小技呢。”
美人望向李笠,见其一身寒酸,鄙夷之色在面上一闪而过:“兴许,这是夏虫吧。”
徐君蒨起身,双手一振,大袖招展,铮铮有声,李笠不由得抬头一看,然后惊呆了。
眼前这位,衣袖飘飘,仪表堂堂,迎风伫立,宛若神仙。
定睛一看,却是“熏衣剃面、傅粉施朱”,也就是穿着香薰的衣物,脸上打着“粉底”,面白无须,还擦着胭脂。
这个时代士族子弟的打扮便是如此,熏衣剃面、傅粉施朱,坐牛车出行,成日里高谈阔论,鄙视实务,以骑马为耻。
如此打扮,在李笠看来,就是不男不女,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随即腹诽:居然以骑马为耻,难怪南朝老是不能收复中原...
“你,不学无术,却口出狂言...”徐君蒨说着说着,面露失望之色:“看来,你不合适,走吧,走吧。”
李笠真是觉得莫名其妙:我就说了‘雕虫小技’,你至于么?
还有,什么是‘不合适’?
见着一个吏员向自己摆手,示意“收拾收拾快滚”,李笠不甘心,想弄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抬起头问:
“上官!雕虫不过是雕虫,小人平日里闲来无事,常用小刀刻木,雕鱼、虫,这..这不是小技么?”
美人闻言用手中团扇掩口:“哎呀,徐郎,他说的是雕刻鱼虫呀。”
“原来如此。”徐君蒨看着李笠,笑起来:“原来如此,此‘雕虫’非彼“雕虫”,也罢。”
他背着手,来回走动,再向李笠说:“雕虫,虫者,即是虫书,雕虫,指代书法...”
李笠恍然大悟:“啊,小人无知,信口开河....”
“信口开合?信口开河?”徐君蒨斟酌着这四个字,来了兴致:“李三郎,你说的是合,还是河?作何解释?典出何故?”
李笠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走霉运,怎么随口说两个成语,就被这不男不女的找茬?
你不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么?怎么连这两个成语都不懂?
李笠腹诽着,却不敢不回答:“回上官,是河水的河...”
他仔细斟酌用词,尽量不用成语,免得又招来对方追问,片刻后说:“信口开河,就是随口一说便能让一条河出现,也就是‘随口乱说’的意思。”
“原来如此,不过...”徐君蒨看着李笠,饶有兴趣地问:“你随口一说,就说了两个不错的词,莫非曾经求学?”
“回上官,小人未曾读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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