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如此,云裳才得以松口气,带着孩子回家去,林嬷嬷好心送她出宫,路上说起近来发生的事,一年仿佛一世,嬷嬷叹道:“但愿将军能早些归来,真正就一家团聚了。”
云裳连连道是,目光落在一旁侍女捧着的礼盒上,便想起贵妃来,问嬷嬷:“贵妃娘娘时常去长寿宫吗?”
林嬷嬷苦笑:“她人生地不熟,皇上不得见,自然只能来长寿宫和太后说说话了,其他妃嫔们都觉得高攀不起,也不想惹麻烦,都远远地躲着。”
云裳道:“之前在路上遇见贵妃,再仔细地看,真是国色天姿。”
林嬷嬷笑问:“与皇后娘娘比呢?”
云裳摇头:“皇后娘娘在心里已经无可取代,相反不会在意容貌了,偶尔打扮精心了会惊艳,平日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反是贵妃,我像是明白了什么叫纳妾纳色,看着她,只能想到好漂亮好美,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
嬷嬷微微皱眉,笑道:“夫人这些话,莫不是说出了男人们的心思?”
云裳不明白:“嬷嬷的意思是?”
林嬷嬷忙笑着敷衍:“奴婢是胡说的,就说将军府,您就高枕无忧吧。”
云裳笑道:“天知道这会子,有没有哪个羌水关的漂亮姑娘,迷得某个人神魂颠倒。”
这些自然都是玩笑话,而林嬷嬷送走云裳,再回来时,见太后安逸地挑选着各色宝贝,攒了一大盒说是要将来给侄孙媳妇的,嬷嬷哭笑不得:“您看若真是咱们小公主和小公子成了一对儿,你这些东西不先给孙女,而要等着给孙媳妇,虽然是同一人,意义也不一样,不怕孙女跟您闹?”
老太太眉开眼笑:“都有都有,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林嬷嬷见太后高兴,本不想提尴尬的事,但忍不住说:“您这头高兴,宫里的娘娘们可没几个高兴的,那么美的贵妃在宫里走来走去,那日若非皇后娘娘分娩,也许一夜云雨后,皇上也放开了,自此宫里就多了一位宠妃。连夫人初次相见,都被贵妃娘娘的美貌吸引。”
太后捧着满手的翠玉珠宝,愣愣地看着林嬷嬷:“你想说什么?”
林嬷嬷道:“皇上既然能去玉明宫,也就没打算丢下贵妃不管,贵妃娘娘得宠显然是早晚的事,皇上只不过是还放不开,往后会不会变成上阳殿和玉明宫水火不容?”
太后放下东西,怔怔地出神:“从前劝他雨露均沾不得,如今却又为此烦恼,说到底……”她为难地看着林嬷嬷,“这话我说来,你们一定觉得我这个婆婆太小气,可你想过吗,若非珉儿太强势,若非中宫叫那些妃嫔们大气也不敢出,我们也就没这些烦恼了。可难道是珉儿的不是?她和皇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都管不着。”
太后总算是明白的,而她的话并没有错,秋珉儿自从嫁入皇宫,即便最初被皇帝欺负得十分可怜,她也强势而高傲地面对六宫妃嫔,到如今生下大齐第一位公主,越发叫人不敢仰望,她压根儿就没打算从高处下来,人说高处不胜寒,皇后好像一点也不怕。
“男人啊,总是喜欢春风解意温柔多情的女人。”太后叹息,“这些优点,贵妃身上全有,加上那张脸那个身段……你别忘了,若瑶当初可从不是什么强势的女人,她们连名字都这么像。”
然而太后似乎始终没意识到,她的儿子现在是帝王了,帝王不仅仅是有权力坐拥如云美人,天下之主,脚下踏的,该是更广袤的疆土,他的儿子眼里,眼下最美的连珉儿都不是,而是梁国沙漠之后,那肥沃的土地。
夜深人静时,项晔站在摇篮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女儿,怎么也爱不够。今天没能匀出空看一眼侄子,只听珉儿的描述,说是结实又健康,才几个月大,就稳稳地跟着他娘熬过了长途跋涉,也就安心了。
“皇上还不给孩子们起名字,母后要急了。”珉儿躺在榻上,招呼着项晔,“您这么半弯着腰,不累吗,看了半个时辰了。”
项晔这才回来珉儿身边,笑道:“看不厌,我们的女儿怎么也看不厌。”
“皇上偏心,您怎么不去看看三皇子?”珉儿知道自己是矫情,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朕也知道自己偏心了。”项晔笑笑,想起珉儿问孩子的名字,便道,“侄儿就取云裳的名字叫沈云,太后未必高兴,可云裳一定高兴,她那么辛苦,才是最该被重视的人,是不是?”
珉儿喜道:“难为皇上这样想着云裳,她一定乐坏了。”
项晔回眸看了看女儿,笑道:“我们闺女,叫项元可好,你从元州来的,又是大齐第一位公主。”
珉儿乐不可支:“皇上还真是会想,瞧着简单又偷懒,可是却没法儿叫人反驳。”
项晔得意洋洋:“朕可是想了很久的,觉得很合适。”
“那是,我很喜欢,奶奶听说了一定也高兴,元州是福地。”珉儿让清雅把小公主给她抱来,捧在怀里温柔地说,“乖孩子,父皇给你起名了,你喜欢吗?”
项晔最爱见珉儿抱着孩子的模样,从前她逗着沣儿的情景就十分美好,现在终于有她自己的孩子了。但幸福在眼前,也不能不看清更远处的责任和麻烦,项晔的神思一飘出去,脸色就严肃了。
珉儿抬头看见,也跟着冷静下来,让清雅和乳母带孩子走了。
项晔便道:“玉明宫的事,如今一切都还顺利,只是……”
“皇上想说什么?”
“那晚因为等不到你的消息,朕总要把戏做足,就解开了她的衣裳,也算是一亲芳泽了。”项晔尴尬地说道,“朕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
珉儿淡漠地垂下了目光,皇帝忙解释:“朕不是对她过不去,是对你啊。”
“我知道。”珉儿道,“但我也想知道,皇上心里就没有半分怜香惜玉?贵妃那么美好。”
项晔一脸正色:“你以为朕,是没见过美人毛头小子?”
珉儿问:“皇上此刻的意思是?”
“我们的计划,还要进行下去,朕必然要亲近她,你不要胡思乱想。”项晔道,“朕心里明白,真真假假的分不清,你就该困惑了,你要相信朕,更相信你自己。不然你这里乱了,朕的戏就演不下去了。”
中宫 217 假戏真做
珉儿凝望着自己的丈夫,他说的很真诚,更像是在询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若是她不乐意项晔去亲近梁若君,他一定会从长计议另做打算,珉儿知道只要她开口,任何事都会得到满足。可是,她不能。
当年祖母嫁入秋家续弦,祖父也曾有妾室,妾室皆生儿育女,秋家真真是很兴旺的。可爷爷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再多的利益牵扯,也不必把女人算进去,虽然年岁差得远,可与奶奶情投意合后,眼里再没有其他女子。年华老去的妾室被冷落,暗地下没少给奶奶使绊子,可她稳稳地守住了自己的地位,也牢牢地把握住了丈夫的心,再没有其他人什么事。
对于祖父的妾室们而言,这样的结果的确无情,可祖母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她是对得起她自己。珉儿便是受这样的影响长大,那么巧,她也成为了皇帝的继室。
然而上一回相见,祖母却对她说,珉儿不能单纯地照着她过去的路走一遍,在自私的爱情,和无私的母仪天下之间,她必须做出抉择。
两边都要握在手里,很可能的结果是,什么也握不住。
皇帝推测梁若君的出现,不单单是梁国皇帝的示好,很可能是本朝官员与梁国的勾结。在项晔成为皇帝,赵国还存在之前,以秋振宇为首,许多大臣曾经办涉外之事,四季年节、各国君主的大寿,仅每年各国使臣往来便是无数,项晔要理清多少人可能牵扯在其中,一时半会儿查不清。
不如将计就计,逼得梁若君不得不向宫外寻求帮助,以获得她和她背后的势力所想要的最大利益,皇帝好顺藤摸瓜,揪出那些叛国逆臣。
“皇上,梁若君若是无辜清白的呢,若是和我一样,完完全全抛弃了母国呢?”珉儿问道,“到时候,皇上预备如何安置她?”
项晔摇头:“她和你不一样,就算像,也是她在模仿你,可她能模仿一辈子吗?在西平府军营,她自己就把答案交出来了,现在再来对朕说,她是无辜单纯,毫无动机地出现在朕面前吗?”
“答案?”
“朕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念着你,朕知道自己病重了,哪怕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能轻易放弃自己丢下你。”项晔神情凝重,仿佛还有几分生气,“朕缓过来后第一次睁开眼,双眼迷糊看不清眼前的人,摸到她的手,还以为是你来了,朕喊着你的名字,而她点头了。”
珉儿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也许只是她善良呢?”
项晔道:“可后来朕醒了,与林将军提起你来,她满脸好奇,还与身边的婢女交流目光。虽然那时候,朕不知道她是公主,发现她的身份后,一切都明白了。珉儿,不是朕多疑,白白牺牲一个女人,她在朕眼里不是女人,只是一颗棋子。”
听得这番话,珉儿把心沉下去,平静地说道:“既然皇上把话说开,也说明白了,那也听一听我的话可好?皇上是担心我心乱,可事实上我乱不乱,都会自己好好藏起来,绝不在这样的时候让你心烦,皇上要过的是您自己的心坎,而不该拿我来做借口。其实皇上心里很明白,你不碰她,就无法坐实对她的宠爱,梁若君又不傻。皇上该做什么,只管放心去做,现在这样拖下去,才会让我们都心烦。元元很快就会长大,臣妾只想让元元明白,父皇最爱的人只有母后。”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都这么冷,旁人若是见到这样的目光,不定怎么想帝后的感情,可项晔却能在这样冷漠的眼睛里找到安心之处。他要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何其容易,可他更需要的,是与自己并肩面对天下的伴侣。
项晔道:“朕明白了。”
珉儿心中一颤,但努力让自己冷静了:“咱们不要拖泥带水,等我出了月子身体好了,皇上就着手布置吧,不为别的,也不能总把沈哲搁在羌水关,也不能给那些人时间变得更强。”
可是项晔却说:“朕会尽快布置一切,但是朕不会碰梁若君。”
珉儿糊涂了,皇帝又重复了一遍:“朕绝不会碰她。”
仿佛说了一晚上,事情仍旧没得解决,珉儿因身上不自在,皇帝不能在她身边睡,可也留在上阳殿没走,在偏殿里踏踏实实地睡了。
但是第二天,项晔上朝前,来看一眼闺女时,见珉儿也醒着,便进来说了几句话,分别时,珉儿拉着他的手说:“皇上,那之后,我们各自做各自的,实在无法默契了,再坐下来好好商议,若是能默契地互相配合,那就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我会一直信你答应我的事,记着你昨晚的话,不论我是什么反应不论做出什么表现,也请皇上相信我。”
项晔欣然一笑:“生了孩子,不如从前聪明了,想一夜才能想明白?”
珉儿被逗乐,嗔笑:“不是总嫌我太聪明,这下可如愿了。”
圣驾离去时,步履轻松、神情愉悦,一直走出长桥才恢复帝王盛气,高高坐着肩舆往宣政殿去,途径玉明宫所在的地方,项晔远远地望了一眼,之后吩咐周怀:“梁国来的信还在清明阁搁着,午膳时分请贵妃来一趟。”
听这话,周怀愣了一愣,可皇帝吩咐的事,他当然要照办。
待得正午,周怀还是在长寿宫找到了贵妃,听闻皇帝请贵妃去清明阁看书信,太后避开了一旁淑妃的目光,只管喂沣儿吃饭,淑妃僵硬地坐在一旁,她知道清明阁的意义,这宫里女人无数,去过的,仅仅她和皇后,没想到梁若君这么快就成为了第三人。
梁若君稳稳当当地退出了长寿宫,到了门外头,海珠便动手要为她整理衣衫和发髻,却被公主拦下了,梁若君说:“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仿佛我上赶着要去,总该矜持一些的。等下进门前看看是否整齐,不要失礼就好。”
说着便跟上周怀,一路往那陌生又威严的清明阁去。
这里是大臣往来的所在,侍卫层层把守,每一张都是陌生的脸,皇帝身边的内侍们,梁若君也只认得周怀一个人,大臣们或有听说名字的,但几乎都对不上脸,此刻四五个人刚巧走出来,一见后宫的娘娘,都停在一旁让路了。
周怀却像是故意地,上前朝其中一人作揖:“秋相大人,此刻太阳毒辣,您留步,奴才着人为您打着伞。”
秋相?梁若君猛然抬起头,依稀记得册封大典上,这个白髯老头就站在群臣之首,彼时紧张得不得了,又因中断典礼和羞愤,根本没留神列席的大臣,而她原打算在那天,看看传说中的秋振宇是何人的。没想到,今日终于相见了。
周怀客气了这一句,立刻就为贵妃领路,大臣们俯首行礼毕恭毕敬,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梁若君心跳的厉害,哥哥和他的心腹都说过,这个秋振宇,就是她在大齐的靠山,也是能助哥哥继承大位的关键之人。
“贵妃娘娘,您稍后。”周怀客气地请梁若君在门前等待,麻利地进了殿门,好请皇帝示下。可不多时,他却揣着一封信出来了,双手奉给梁若君,尴尬地说,“贵妃娘娘,皇上原是要见您的,不巧这会儿还不能忙停顿,说是见了也讲不了几句话,就请您先把家信拿回去看,傍晚时得了空,皇上来玉明宫喝口茶,再与您说道说道。”
梁若君呆了一呆,见海珠要伸手接,她轻咳了一声,自己伸手接了过来。
“娘娘,皇上还说,这会儿天气炎热,您回去的时候,在树荫底下走,别叫太阳晒着了。”周怀说着,便吩咐海珠,“可要好生为娘娘打伞。”
海珠见周公公与她搭话,便道:“公公,皇上傍晚时,真的会来玉明宫吗?”
梁若君眉头一颤,心中略恼,好在周怀似乎不介意,还热情地说:“来的来的,海珠你回去把绿豆汤熬上放凉了,皇上来时只给汤就好,皇上不吃豆。”
海珠立时答应:“您放心吧,奴婢会准备好的。”
之后她们退了出去,老远就见到又有大臣跟着侍卫太监一路走来,皇帝的确是忙,不像是敷衍的,但连面都不见,真的好吗?
“也许皇上是觉得和您很亲近,不必要在乎这点小事呢,若是真不乐意见您,打发小太监把信送来就是了。”一路回去,海珠啰啰嗦嗦地说着,“娘娘,咱们不如把事情往好里想,奴婢总觉得皇上对您是有意思的,可是被那一位阻拦着,才不得抒发。”
梁若君好半天不言语,许久才丢出一句:“往后若再去清明阁,你不要擅自开口,那里是什么地方,就和父皇的宝兴殿一样严肃庄重,容你胡言乱语?”
海珠吐了吐舌头,正要转往通向玉明宫的路,远远见一班宫人缓缓醒来,海珠眯着眼睛说:“那是皇后身边的云嬷嬷?”
中宫 218 贵妃的眼泪
梁若君轻声道:“是来找我的?”
海珠不服气地说:“她也没举个牌子,娘娘您难道就要等她不成,咱们走咱们的。”一面说着,就推了自家公主继续前行。
自然梁若君心里是不愿服中宫的,可她还有几分理智在,硬是站定了道:“如同你在外代表着我一样,这云嬷嬷自然就是代表皇后,管她是找哪个去的,既然见到了等一等关心一下皇后娘娘,就是应该的。”
在海珠挤眉弄眼的抱怨里,梁若君含笑等来了清雅一行,清雅恭敬地行了礼,和气地说:“娘娘怎么在毒日头底下站着。”
梁若君大方从容地说:“见嬷嬷远远来,我便想问候一下皇后娘娘,云嬷嬷这是要往哪里去?”
清雅便笑道:“宰相府送来的瓜果,皇后娘娘吃着很喜欢,惦记皇上在清明阁里忙起来就不思茶饭,命奴婢送一些去。”
梁若君很清楚地听见海珠站在自己背后冷笑,那哼的一声,刺痛了她的心,她也不知道是听见清雅这些话心痛,还是被海珠气的,可她的确后悔了等在这里,何必自取其辱。
“娘娘,奴婢怕瓜果在太阳下晒热了,请容许奴婢先走一步,改日再到玉明宫向娘娘请安。”清雅礼貌地福身行礼,也不等梁若君点头,笑一笑便带着小宫女们走开了。
海珠打着伞,手臂早就算了,讪讪地换了一只手,呵呵道:“娘娘您瞧见了,哪有做奴才的先走的,这云嬷嬷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人,仗着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娘娘,在她眼里或许连咱们停下说几句话,都是在高攀她。”
梁若君却森森然转过身,死气沉沉的目光笼罩在海珠的面上,唬得她连连咽了唾沫让自己闭嘴,可梁若君已道:“方才你的冷笑,笑出声了你可知道,我能听见,云嬷嬷可能也听见了,你有什么资格冷笑,你又再笑什么,海珠,这话若是从她嘴里传出去,你叫皇上和别人如何看待我?你站在我身后冷笑,他们就能在清明阁里在上阳殿里嗤笑我。”
海珠近来越发觉得自家公主了不得,再不是梁国皇宫里那位逆来顺受的娇弱公主,像是激发了她体内积累了十八年的反抗,自己则成了她试手的对象,渐渐的,也许连带着对别人都会如此,她要从和蔼可亲好相处的人,变成孤高清冷不可一世吗?
这副架势,似曾相识,海珠却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在哪里见到过。
梁若君呵斥罢了,也不愿在外头纠缠,揣着梁国来的家信匆匆回了玉明宫,不论家人来信说什么,终究是家乡的纸家乡的墨,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的家乡的气息,可来信的是母亲,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问候的话,再三提起的,是说自己若没有本事在大齐有一番作为,就老老实实甘于寂寞,别反过来给她的哥哥添麻烦。
梁若君把信纸上上下下又翻了一遍,当真是不见半个关心的字眼,纵然相隔千里,纵然可能此生都不得再相见,她母亲依旧恨她看不起她,不惜写一封信来告诉她。
“拿去烧了吧。”她把信递给海珠,“烧得干干净净。”
海珠还以为是什么机密的信函,忙到香炉边引燃,可是一回头,却看到公主走向柜子,摸出了一盒首饰,然后走了过来,一股脑儿地将簪子镯子耳坠珠串等等全部倒入香炉,噼噼啪啪地覆盖了香炉里的火苗,竟把炉子熄灭了。
“公主……您怎么了?”屋子里升起袅袅青烟,海珠慌张地把东西扒拉出来,烫得直叫唤,一面说,“皇上可是要来的,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如何是好,公主您去换件衣裳吧。”
可却见梁若君一脚踩在了被海珠扒出来的簪子上,把那翠玉为骨的簪子踩断了:“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统统拿去扔了,一件都别留下。”
这些首饰并不值钱,是临离开皇宫时,在皇后的挑唆下,梁若君那本不愿为女儿准备嫁妆的母亲,随意挑的一些用旧了再也不要的东西,攒了一盒子就塞给她了。可是梁若君一直视为珍宝,哪怕她自己和这些首饰一样是被母亲丢弃的,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要说一封信虽然刺伤了她的心,可那些话她听了一辈子早该习惯了,总不见得真以为自己远嫁,母亲就会像个母亲的样子来关心她。
“公主,您怎么了?”海珠再次问。
“不是叫你改口吗,怎么总是变来变去?”梁若君找到这个理由,便呵斥海珠,“你不要扯我的后腿,不要成为我的包袱,我带你来是想让你享受好日子的,毕竟这么多年,只有你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吃苦跟着我受罪……”
梁若君突然跌坐在了地上,唬得海珠战战兢兢地说着:“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却见眼前的人泪如雨下,伸手将首饰一件一件捡起来,哭得泣不成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公……娘娘?”
“海珠。”梁若君抓住了海珠的胳膊,哭得颤颤地说,“皇帝今天真的会来吗,我能留住他吗,我能留得住吗?”
海珠瘪了瘪嘴,终于鼓起勇气问:“娘娘,那天晚上,皇上到底碰您了吗,是像宫里传说的那样,已经那什么了可突然就走了吗?”
梁若君连连摇头,涨红了脸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都没硬起来。”
海珠失望地说:“原来皇上真的没有碰您。”
但梁若君明明记得,皇帝脱下了她的纱衣,她春光乍泄,毫无保留地裸露在男人面前。真的只是差一口气,皇后晚一个时辰动胎气,他们就能成了。
在梁若君看来,男女结合是第一步,由此慢慢地收拢皇帝的心,让他成为自己的依靠和力量,她不仅期待着助哥哥继承大位,更想有朝一日衣锦还乡,让她的娘看看自己的女儿多了不起。
然而第一步迈出了脚,却迟迟踩不下去。
她终究才十八岁,经历的事也不多,不过是吃了是十八年的苦,受了十八年的委屈,连被祖母呵护着长大的珉儿,当初也在皇帝的荒唐下崩溃在暴雨之夜,梁若君又能撑多久呢。两年前的珉儿,心里还有祖母这一依靠,支撑着自己勇敢,可是梁若君什么都没有。
“娘娘,今晚皇上来了后,奴婢就想法困住周公公,再命人把玉明宫的门牢牢看住了,就是皇后抱着她那小公主跳湖自尽了,也决不让人把消息传进门。”海珠正儿八经地说,“可是屋子里怎么样,就看娘娘您自己了,奴婢帮不上忙了。”
梁若君痴痴地看着海珠,海珠道:“您别哭,哭得眼睛肿了不好看,您可不比那皇后差呢,要说她怀胎十月,宫里的人说皇帝没再碰过其他妃嫔,这样的年纪怎么忍得住嘛,您是名正言顺的贵妃,地位崇高背后是梁国,皇上心里一定很期待心安理得地和您共赴云雨,更何况您那么美,哪个男人见了都把持不住的。”
激动的人渐渐平静,是兴冲冲跑去清明阁却被拦在外头心里失望,是高高兴兴看家信被浇了一盆冷水心寒,是皇后能大大方方地行走再上阳殿与清明阁之间让她羡慕,是自己至今一事无成的着急和绝望,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梁若君才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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