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沈将军,好久不见,一晃三年多了。”珉儿稍稍放下了戒心,见谁都比见到父亲强,自然沈哲更让她安心了些,但心里的疑惑还盘踞不散,她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她晕厥后,这是过了多久了?
“没想到,当初那个姑娘,竟然就是你。”沈哲的开场白,滞涩的连他自己都不忍听,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珉儿,尴尬地继续着,“皇上说,你在长寿宫认出了我。”
珉儿皱起了眉头,这几时和皇帝扯上关系,长寿宫?珉儿恍然想起来,那天她看到沈哲时十分惊喜,可能不自觉地就笑过,难道被皇帝看见了?可是看见了又怎么样,她连笑的权力都没有吗?
“沈将军,我为什么在这里,您又为什么在这里?”久别重逢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了,珉儿必须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必须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琴州行宫里,皇后一天比一天病重,太后命皇帝从京城调遣太医来,项晔面上答应着,可也迟迟不见有人来为皇后医治,几位随行的太医像模像样地进进出出,却没个明白的结果。
这日午后,本该午歇的太后辗转难眠,愤而起身唤来林嬷嬷,无论如何都要去亲眼看看皇后。
项晔不得不再次赶来阻止母亲,太后怒道:“若真是要传染的,你怎么不把人隔离起来,别哄骗我了,哪怕珉儿此刻就死了,你也让我见一面。到底怎么了?”太后心里想到了不好的事,逼近儿子压低声音质问,“晔儿,难道是你把皇后打伤了不敢让我看见,你把珉儿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
正当太后逼问皇帝时,边上的宫女惊呼了一声,连林嬷嬷都跟着喊了声:“皇后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太后一愣,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袭青碧纱裙的美人款款而来,珉儿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稳稳地走到了太后跟前,恬然含笑向婆婆行礼,哪里像个病人,哪里就要死了,可是,她不是该在屋子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惊愕不已,“珉儿,你怎么了?”
中宫 040 皇上要把臣妾送给沈将军为妻
一旁的项晔更是震惊不已,秋珉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哲怎么没把她带走?
既然太后带着秋珉儿来了,皇帝就决定顺水推舟,让皇后“病死”在这清净少人的琴州,弟弟则把人带走,成全他们的两情相悦。秋珉儿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再出现于人前,但是过些年还是可以自由的,毕竟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可是,沈哲他怎么把人送回来了?
“珉儿?”太后像是找回了丢失的宝贝,上前搀着儿媳妇的手,摸摸她的胳膊,又仔细看她的脸蛋儿,如释重负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上这几天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他把你……”
太后略知儿子对皇后做过什么,生怕他又被猪油蒙了心对珉儿动手,若是从前发生这样的事,她早就对儿子不客气了,或打或骂绝不含糊,怎么能由着他欺负女人。可儿子现在是皇帝,太后也明白她有很多力不从心的事。
珉儿抬眸看向皇帝,一直以来,她的确没有真正顺从过这个君王,可也没对他不敬过,能忍耐的委屈就尽量忍耐,不,是无条件的忍耐,从嫁给他的第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再忍耐,可是这个人,从此都不配了。
大不了,一死。
抱着这样的信念回来,珉儿无所畏惧。
当沈哲尴尬纠结地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她,珉儿对这个皇帝彻底失望了,连带着对沈哲的好感也消失了一大半。这兄弟俩浴血而来,踏着皑皑白骨建立新的皇朝,世人眼中天神一般伟岸英勇的人物,对待一个女人,却这样的率性胡来,皇帝他脑子有毛病吗?他要成全他弟弟的情意,那他有没有来问过自己,他把自己的人生看做什么了?
珉儿那高傲的,骄傲的,让人心生烦躁的眼神,叫项晔浑身蒸腾起了怒意。屋子里的清雅是听见动静才出来,乍见皇后好端端地在眼前,一吃惊失手摔了茶碗,碎裂声惊醒了所有人。
太后立时嗔怒:“清雅,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后既然好端端地在这里,你在里头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清雅慌地跪在了地上,手不小心撑在了碎裂的瓷片上,登时鲜血直流。
太后松开了珉儿,径直闯入她的屋子,床榻上果然空空如也,一旁桌上摆着一些药,根本就没人吃的,不过是弄出些气味给外头的人闻闻,莫说太医,连个宫女太监也没有,就只清雅一个人。
项晔冷着脸跟了进来,珉儿则是一脸淡然,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气道:“好啊,你们都不说话,我自己来问。”
太后到底是太后,哪怕再好的性情,也当家做主几十年的人,从纪州王府到京城,经历的事情还少吗?她厉声呵斥:“来人,把清雅拖出去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林嬷嬷不敢含糊,立刻命太监上前拖走清雅,清雅已经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她不敢向皇帝求助,也没脸向皇后求救,天知道她倒了什么霉,摊上这样的事。
“母后,这件事和清雅没关系。”珉儿主动开了口,上前跪在了地上,郑重地对婆婆说,“是皇上逼清雅这么做的,皇上要把臣妾送给沈将军为妻,让臣妾“诈死”瞒过天下人,是沈将军将臣妾送回行宫,他人还在外面。母后若是不信,可宣召……”
“秋珉儿,你闭嘴!”项晔失态极了,怒视着珉儿,“立刻退下!”
珉儿抬起头仰视他,可这仰视的目光里,却满满是俯视一个自私糊涂所作所为如同儿戏之人的骄傲。
她冲皇帝微微一笑,这是她第一次对皇帝笑,可那笑容里对待帝王却视如敝屣的轻蔑,是她无畏生死的魄力。
她再也不想怕这个男人了,再也不要怕他,既然他轻视自己的人生和尊严,又何必在乎他什么君王的体面。
“晔儿……皇后说的是真的?”太后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项晔的手也颤颤发抖,“你要把珉儿送给你弟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
太后一着急,一口气没跟上来,脸色一变身子发软,就这么倒下了。
皇帝大惊,箭步冲上前抱住了母亲,珉儿也是一震,见到太后这个样子,她才有些后悔,或许该想个更缓和些的法子说出实情,可是她也气疯了呀。
“你走开,见不到你,我还多活几年。”太后被搀扶到珉儿的床榻上,她推开自己的儿子,口口声声要珉儿上前,珉儿刚到床榻边,婆婆却抓着她的手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头一歪又“昏”去了。
珉儿一愣,敢情太后是装的?情急之下,只能顺着太后佯装着急:“母后,您醒一醒……”
项晔则在后头怒斥:“宣太医,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中宫 041 有尊严地活下去
行宫之外,沈哲正独自等候,见宫里头突然乱糟糟的,抓了一个内侍来问,才知道是姑母病倒了。本打算等候姑母或是皇帝的召见才进门,这会儿立时就闯了进去,迎面见兄长站在屋檐下,那含怒的目光让他止住了脚步。
可是相比从前有什么生气的事,皇帝今日的气势显然弱了几分,也许是因为姑母病倒了,也许是因为整件事太过荒唐。
在庄园里,沈哲向珉儿解释了一切,除了皇帝用珉儿的生命威胁他就范的那句话之外,该说的都说了。自然,他多年来对珉儿念念不忘,也一并都说清楚了。
可是珉儿问沈哲为什么不早一些去元州找她,那些用来说服自己的原因,沈哲根本没勇气在珉儿面前说。
珉儿见他不语,当时就说:“虽然我不知道将军若早些时候就来元州找我,现在你我会是什么光景,可既然您没有来,也就是您先放弃了这一切,如今我是你哥哥的妻子,是大齐的皇后,希望您能明白这里头的轻重。”
“我对将军,只是当年的感恩之情,长寿宫里的笑容,也仅仅是重遇故人的高兴,皇上想错了也有他的道理,但现下我对将军说明白了,往后还请将军不要再误会,更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语。”
那番话,冷静甚至冷酷,不惊不乍不卑不亢,彼时沈哲眼中所见的秋珉儿,绝不是当年提着篮子欢欢喜喜向将士们分发包子的小姑娘,可这一定不是三年里发生的变化,当年的沈哲,也不过是看到了珉儿在祖母身边承欢膝下的光景。也许现在把她送回家,清冷骄傲的皇后,又会变成那娇滴滴的小女孩儿。
“请将军送我回行宫,立刻就走。”
这是珉儿对沈哲说的最后一句话,到行宫后她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头也不回地就进门了。沈哲觉得,这甚至可能是这辈子珉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呢,珉儿说得对,是他先放弃的。
太医来了,皇帝跟着他们进门去,转身时冷冷地瞥了一眼沈哲,意在命他退下,他们兄弟之间,本是一个眼神就能说明一切的。
沈哲没有再往前走,吩咐宫人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他,再次退了出去,孤零零地站在宫门外守候。
屋子里,太医为太后诊脉,太后既然是装的,自然是摸了半天也查不出什么,几个太医互相交流着眼神,最后给了一个敷衍的说法,无非是气血攻心,静养便可,顺带说了句:“再不可让太后娘娘费心神操劳。”
皇帝闷声不语,珉儿在床榻边寸步不离,待太医们退下,项晔才吩咐宫人:“把母后送回她自己的屋子里。”
宫人们七手八脚来抬太后走,珉儿要跟上去,却被皇帝伸手拦住,那无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母后身边不需要你,你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珉儿冷漠地避开了皇帝的目光,仿佛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站定了没再动。
一而再地被无视,甚至轻视,皇帝的自尊心显然受挫,冷冷道:“若不是你,母后怎么会病倒?”
可换来的,却是珉儿冷冷的一笑,像是在嘲笑皇帝颠倒是非,可他的确颠倒黑白了不是吗?
项晔怒的不是珉儿,而是他自己,皇帝手里紧紧握了拳头,丢下珉儿扬长而去。
屋子里的人悉数散去,空气也变得清凉了一些,珉儿浑身一松,才觉得有几分晕眩,扶着椅子坐下了。
原本对着皇帝,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人,现在轻易就能对他笑,可是那样的笑有多无奈多苦涩,难道珉儿就情愿这样吗?
天知道,鄙视一个帝王,可是要把性命都豁出去的。
门前清雅还跪在那里,茶碗的碎片还没有被扫去,她的手掌心在流血,面上更是惊恐万状的狼狈,被宫里人敬称云嬷嬷的人,风风光光了三年,跟了自己后突然就被卷入这些麻烦里,这到底是谁的错?
而这样的人,还能留在身边吗?
终于有小宫女来清扫满地的狼藉,清雅被搀扶在了一旁,小宫女担心地说:“嬷嬷,您的手在流血。”
她们怯怯地看了眼珉儿,珉儿淡然道:“带她去包扎伤口。”
清雅紧紧抿着唇,跟着其他人走了。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珉儿一个人,现在恍然记起昏厥时的情景,心有余悸十分恐慌,她该如何看待将来往嘴里送的每一口食物?琴州地方小人少,尚且如此,京城里那偌大的皇城,还有数不尽的人心在等她去面对。
两个时辰前,她还在那幽静安宁的庄园里,是不是选择那里聊度余生,要比一头热血地冲回来好?
珉儿摇了摇头,不,在那里,她就不是秋珉儿了,她连死都不怕,当然要有尊严地,正大光明地活下去。她是祖母最骄傲的孙女,她还要用自己的地位和尊贵,来守护母亲。
此时门前有宫人探进身子,怯怯地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要见您。”
珉儿立时打起精神,跟着她们往太后的屋子里去,皇帝正站在门前,那高大伟岸的身形像一堵墙似的挡在那里,冷冰冰地对她说:“不该说的话,别胡说八道。”
珉儿昂首看向他,傲然道:“臣妾心中坦荡荡,无不可言说之话语。”
中宫 042 若是能让一步
项晔怒道:“若非你莽撞直言,太后何至于气厥晕倒?”
珉儿毫不畏惧地反驳:“若非皇上要送走臣妾,臣妾何须莽撞直言?”
项晔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负气,才能面对这个女人的骄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顺从,没有资格和朕来谈论对错。”
珉儿却道:“臣妾最初就对皇上说过,秋家的女儿,不需要顺从。”
皇帝似乎捉到她的弱处,冷幽幽一笑:“秋家的女儿?”
不想珉儿心中早有所准备,淡定地应道:“和秋振宇无关,祖母爱他的丈夫,臣妾是祖父的孙女,自然秋家的女儿。”
林嬷嬷从里头出来,见二位这架势,不知怎么插进去才好,她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多少觉得皇后也太强势了,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哪里来这么硬的骨气,若是肯让一步,皇帝必然怜香惜玉的呀。
“母后有什么事,立刻来告诉朕。”皇帝这一次没再和珉儿争辩下去,不知是争不过还是不想争,吩咐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他一走,屋内紧绷的气氛松了下来,林嬷嬷这才上前,对珉儿道,“娘娘,太后娘娘在等您了。”
珉儿缓缓吸了几口气,让砰砰直跳的心平静些,这才跟着林嬷嬷来到太后的床边。
虽说太后方才是故意晕倒吓唬自己儿子的,可发生这样的事,本就足够她气上几天几夜,气色自然是不能好,见了珉儿,更是愧疚地说:“孩子,我才说不叫他欺负你,转眼就发生这样的事,我这个婆婆说的话,往后您不会再信了是吗?”
珉儿的心顿时就软了,前几天还一起外出游玩有说有笑,好像年轻人一般的太后,此刻仿佛一下子老了一些,满脸的愁容,忧心忡忡,握着自己的手也那么冰凉,她忙道:“母后,臣妾不会不信您,母后说什么珉儿都信。”
太后叹了一声,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我一生顺遂,无忧无虑,虽然丈夫走得早,在世的时候疼爱我,离世后家里也没有要我操心的事,得了儿媳妇能干贤惠,什么好事都落在我身上。直到若瑶突然病故,我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我的坎坷来得太晚,果然没多久,晔儿就打仗去了。足足七年,我担惊受怕,即便这三年来,我也没有从前过得快活。骄傲是骄傲的,谁有这样的儿子都会骄傲,可我担心他以后的人生呀,身边连一个贴心的女人都没有。”
珉儿静静地听着,太后轻轻抚摸她的手道:“谁也不能一辈子顺顺当当,先甜后苦或是先苦后甜,总要有所付出才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珉儿,现下你经历的这些苦,将来一定会有数倍的幸福来补偿,这不是空话,是真的。”
“是,臣妾信。”珉儿无奈地笑着,心里更有了主意,说道,“母后,臣妾有几件事,想请求您。”
太后忙道:“什么事,你只管说。”
珉儿抽回了手,起身离了床榻,在太后面前郑重地跪了下去,太后心疼地说:“起来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臣妾若跟着沈将军走,从此清净安宁,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那是人人都向往的人生,可是臣妾要付出的代价,是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活着,哪怕有一天出现在人前谁也认不出臣妾就是当年的皇后,臣妾心里始终明白自己,这辈子都是偷偷摸摸地活着的。”
珉儿朝太后一叩首,继续道:“即便皇上的安排荒唐,皇命难违,臣妾回来就是抗旨不尊,本是欺君的死罪,但臣妾也是抱着必死的心回来,哪怕死了,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去。对皇上几番言辞不敬,这不是臣妾该做的,不知道哪一天,会说出无法挽回的话,会拼上性命去捍卫自己的尊严,若真有哪一天,太后娘娘,臣妾希望您能派人照顾我的祖母和母亲,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她们不叫任何人欺负。”
太后听得热泪盈眶,叹道:“你别理他,像从前那样别理他,别和他拌嘴。”
珉儿坚决地摇头:“臣妾让一寸,皇上就进一尺,我再也不想退让了。”
中宫 043 其实你喜欢上了皇后
心地善良的太后,被珉儿这番话惹得几乎落泪,按说哪有人不帮着自己儿子的,可就是她的儿子把人家好好的逼到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
但是太后泪水涟涟,珉儿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不希望用自己的楚楚可怜来博得太后的同情,她希望太后能真正地帮她,在有一天她若离开这个人世时,祖母和母亲还能有所依靠。
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太后虽然有些年纪了,可一定能活得比她长,秋珉儿都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次次顶撞皇帝,还能不能活着回京城。
太后当然答应了,可她还是哄着珉儿道:“好孩子,你别和他计较,你好好的做着皇后,又何须我来替你照顾你的祖母和亲娘?傻丫头,你才多大,什么生啊死的,若心里还敬我,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只要我还活着,不许皇帝对你怎么样,这次的事我也会和他算账,连带着他那个傻弟弟。”
“珉儿都听您的。”珉儿柔顺地答应了。
既然把话说明白了,自然无须再三强调,太后的好心肠,珉儿是利用也好,是真心对待也好,都不能得理不饶人。再说错的是皇帝,又不是太后,她可以在项晔面前豁出性命地强硬对待,面对太后,还是要柔软一些温和一些,才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那之后,珉儿把沈哲告诉她的话,悉数告诉了太后,提起沈哲,太后叹了一声:“那个糊涂的小东西,从小就跟着皇上,皇上待他如父如兄,他对皇上也是又敬又怕,他是不敢反抗皇帝的,哪怕他哥哥不是皇帝,他也不敢。”
这一边,琴州行宫的书房里,沈哲终于见到了皇帝,兄弟俩沉默了许久许久,项晔才问:“你都对她说了?”
沈哲应了:“臣不得不解释。”
项晔冷哼:“傻子。”
沈哲平静地看着兄长:“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的好心和安排都是错的,至于我和秋珉儿有没有什么事,她能回来也就说明了一切,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哥,我们之间不该有她的存在,秋珉儿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她只是我的嫂子。倘若你我之间一直有她的存在,从此君臣不是君臣,兄弟不是兄弟,今日我把嫂嫂送回来,从此与她再无瓜葛,请哥哥好生珍惜。”
皇帝趁手的那把玉骨扇不见了之后,他没法儿用这些细小的动作来排解心中的怒气,也没法儿让自己很好地冷静下来,浑身都透着浮躁的气息,而他之所以这么横竖都不是地烦躁,不正是因为自己心里很明白,他错了!
若说大婚前做下决定时,皇帝还只是单纯地厌烦这件事,可自从他见过皇后,沈哲就在皇帝身上见到了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哥,其实你喜欢上皇后了是不是,可她却一再地无视你。”沈哲问出了这句话,便垂下脸来,等待帝王的震怒。
然而书房里安安静静,连皇帝那浮躁的气息都散了,找不到扇子的皇帝只能空空地背着手,好像不愿让弟弟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他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和他最疼爱的弟弟翻脸,冷冷地道了声:“退下吧,母后的病多半是装的,你不必担心。”
随着沈哲离开,行宫里紧绷焦躁的气氛得以缓解,周怀见过几次皇帝,皇帝突然就变得平和了许多,他是不敢揣摩圣意的,只是尽职地禀告太后的身体怎么样,禀告皇后此刻在做什么。他悄悄去见过清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清雅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他也不知道。眼下,更不该是向皇帝求情的时候,能求的,也只有皇后或是太后。
夜渐深,琴州行宫因地处偏僻,入夜后周围就是漆黑一片,宫里的灯火逐渐熄灭后,就剩下一轮明月朦朦胧胧。半夜里忽然暴风骤雨,宫女们慌慌张张地来为皇后关窗关门,见皇后坐了起来,纷纷自责她们惊扰了皇后,珉儿却道她根本没睡,从宫女手里拿过一盏灯笼,趿着软鞋,径自走到廊下,那雨水如瀑布一般从屋檐上倾泻而下,水花溅在身上,透过衣裳感觉到一阵阵凉意。
“你们退下吧。”珉儿这般吩咐,命宫人们都离得远远的。
雨水密密匝匝,遮挡人的视线,只有凭借珉儿手中的灯笼,才能依稀看见她的身影。
“奶奶……我想你,我想回家……”
雨声盖过了珉儿的话,也盖过了她说完这句话后的哭声。
项晔从回廊的那一头走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秋珉儿,灯笼正从她的手里落下,纤弱的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合着嘈杂的雨声颤抖着,她在哭?
中宫 044 我根本不认识你
大雨滂沱,同样掩盖了皇帝的脚步声,项晔一直走到珉儿身边,哭泣的人也不曾察觉。皇帝伸手掰开她的肩膀,珉儿才惶然一惊,泪眼朦胧中看见皇帝的脸,她不自觉地一哆嗦,本能地想往后逃开。
看见珉儿的泪容,项晔眉心一震,虽然已经在上阳殿水榭中见过秋珉儿的眼泪,可那安静的眼泪里依旧带着冷漠和骄傲,然而此刻的人,哭得那么伤心,害怕和彷徨浸透在她的眼眸里,再也看不见那令皇帝恼火的倔强目光。
“既然这么伤心,既然在朕的身边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跟着沈哲走。”项晔没有松开手。
珉儿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想要自己往后退,这还是第一次“落”在他手里时,珉儿主动地反抗。
他们纠缠着,越发靠近了屋檐下,飞溅的雨水扑在两个人的身上,一半的身子都雨水打湿了。珉儿那薄薄的寝衣,一遇见水就变得透明,再也遮不住她的玲珑玉体。好在这夜深时分,这密密匝匝的大雨之下,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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