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中宫 241 你把这个家害得还不够惨吗?
清雅问:“娘娘会如何安置贵妃,把她一辈子关在玉明宫里吗?”
珉儿摇头:“想把她送去遥远的地方,当然最坏的结果,是把她送回梁国。”
清雅想了想:“以您的用心来看,最坏的结果不是把贵妃送回梁国,而是告诉他皇上从没有碰过她的真相。”
珉儿看着清雅,欣喜于她的聪慧和对自己的了解:“但碰不碰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感情,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会留存一丝幻想,幻想皇上是真心爱她的,幻想皇上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抛下她,哪怕从此永远抛下,只要那份感情还存在,她就不会绝望。不然……可能真的会把她逼死。”
“也许有时候,生不如死。”清雅不自觉地说出口,忙致歉,“娘娘,奴婢不是说您不对。”
珉儿笑:“我知道,咱们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更知道,哪怕送去遥远的地方,只要她还存有希望地活下去,就不能保证将来不会出什么事。她毕竟是梁国公主,即便她孤掌难鸣,也会有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到底如何处理才是最能有最好的结果,我会慎重考虑。”
她们走上长桥,走了几步后,珉儿才想起来要数一数脚下的步子,每次数脚下的不知,她都会想起初入宫的那一天,虽然皇帝很希望她能忘记当初的事,可对于现在的珉儿来说,当时的眼泪都弥足珍贵。爱上一个人,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珉儿知道梁若君对皇帝的感情是无辜而纯粹的,不论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她有爱上任何人的权力,只不过她爱错了人。
“倘若我和皇上不逼她,她可能真的抛弃梁国,安安心心在这里做一个贵妃,甚至与我和睦相处。”珉儿道,“哪怕她曾有目的,也被对皇上的爱冲淡了掩盖了,你见过沉浸在与皇帝恩爱里的贵妃吧,终日脸上洋溢笑容,那么幸福那么美好。可那一切都不过是她幻想的,我不愿否认自己对她做了残忍的事,那就最后留给她一分幻想,让她余下的人生可以不要那么绝望,我不会去对她说任何大道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可我想给自己一份心安理得,甚至是自欺欺人。”
清雅静默地听着,她知道皇后是善良的,但天下人不会这么看她,海珠鲜血淋漓的惨状很快就会被传出去,那些曾暗暗为贵妃得宠而幸灾乐祸的人,一定会吓得张大嘴巴,然后冷静下来,新一波的对于皇后的攻击又将到来。
“清雅,你准备准备,我打算明天就去宰相府,离了宰相府,我想去街上逛逛,我还没好好看过京城是什么样子的。”珉儿回望太液池周围的宫宇,叹道,“日日见这景色,纵然仙境,也腻歪了。”说罢恬然一笑:“早饭吃了一半就跑出来,我饿了。”
她们高高兴兴地回去,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但平静底下是关于皇后之狠的最新的传说,她不断地打破自己在世人眼中的印象,挑战着人们接受的底线,当初韩美人口吐的鲜血还不曾忘记,今日海珠又一次让这宫宇染上了人血。女人们想起皇帝逼宫的传说,幻想她们不曾见过的血染宣政殿的恐惧,突然觉得,皇后与皇帝真是再般配不过的人了。
发生在玉明宫外的事,尔珍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淑妃,彼时淑妃正抱着小儿子教他走路,小家伙跌跌撞撞,腿上还没有十足的力气,沣儿在边上急得团团转,一遍遍地给弟弟演示怎么才能跑起来。
孩子们玩儿得很高兴,淑妃像是听得心不在焉,等浩儿不乐意再走,麻利地爬着去追哥哥,淑妃才转身来看尔珍,拍拍手道:“所以呢,海珠死了吗?”
尔珍一愣,忙道:“没有死,只是受了伤,但是经此一事,贵妃娘娘怕是不敢再纠缠着要见皇上了。”
淑妃长长叹息:“没想到她不过如此,我本以为,来了一个劲敌,足以对付皇后,没想到她风光不过一阵,就这么惨地输了。”
“娘娘……”
“没什么,不过是一切回到从前,我本想她们两败俱伤,我能坐收渔翁之利,也想过若是皇后败了,贵妃那样面面俱到的人,和她相处比和皇后容易。而且她是梁国人,皇上不会选有他国血脉的皇子做继承人,她就是生出一条龙来,也不会影响我沣儿和浩儿的前程。当然,现在是最差的结果,也是最没什么印象的结果,不过是一切回到从前,我和皇后从头再来一遍。”
淑妃淡淡地说着,脸上掠过几分让尔珍觉得陌生的神情,她纵然日日夜夜跟在身边,也开始强烈地感受到娘娘的变化,可她完全无法预测自家娘娘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只知道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败在皇后裙下,算上那远嫁赞西国的秦文月,都输得一败涂地。
尔珍认为,不论自家娘娘变得如何强大,也终究敌不过皇后,她要与皇后争,只会落得以卵击石的下场,可是……
“你放心。”淑妃却又说出了另尔珍意外的话,“我现在要养精蓄锐,用全部的心思培养沣儿和浩儿,他们足够优秀才是最大的资本,至于皇后,只要她一天不生儿子,我就一天不必操心,何必在事情都没发生的时候,先折磨自己。”
尔珍松了口气,淑妃吩咐她:“宫里的事一切照旧,传我的话,再次警醒妃嫔不得去打扰贵妃。”
“是。”
“眼下我不和她争,但属于我的,我也不会放开。”淑妃坐到镜台前,在发髻上添了一朵淡黄的宫花,这个颜色鲜嫩亮眼,让她一下子年轻了不少,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无论如何,你休想把我也从这皇宫里赶走。”
尔珍听得心颤,她好像明白什么了。
在皇后的绝对强势下,玉明宫消停了,大臣们虽然对皇后的行径颇有微词,但这会儿皇帝正在扫荡旧朝势力,事实上除了几个出身草莽随皇帝踏雪而来的功臣,大部分人,连带皇帝自己,都曾是建光帝的大臣。皇帝此番清理门户,把准线拦在哪一处,是最关键的所在,会不会被秋振宇牵连才是眼下最在乎的头等大事,后宫女人那点纠葛,暂且就顾不上了。
可珉儿手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女人的纠葛,但她在乎的是项晔,是黎民百姓是国家,大臣们到底怎么看待她,她根本不在乎。
如是第二天,皇帝为珉儿准备了浩浩荡荡的仪仗,将她送回了宰相府。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人看得透这里头的情形,秋振宇被皇帝一掌压在五指山下,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可皇帝却对本已经失宠的皇后重燃爱火,不仅没有让她的家人牵连她,更放纵她在后宫欺压一度盛宠的贵妃,今日皇后要回家探望父亲,也是八抬大轿稳稳当当地送回来。
当日出嫁,宰相府外十里红妆,而今日同样望不到尽头的,却都是被派来保护皇后的侍卫。他们甚至闯进宰相府,巴不得控制每一个人,从夫人少夫人到底下烧火扫地的丫鬟,谁也休想伤皇后一根毫毛。
珉儿身披凤袍,比昔日出嫁时更辉煌隆重,宰相府的人从门前一路跪到内堂,犹记得她出嫁那天,同样是这番光景。但那个时候,除了惺惺作态的父亲外,其他族人一定是抱有希望的,盼着这个和他们有着血脉关系的女儿,能守护秋家。
一夜之间就仿佛老了十岁的三夫人,被丫鬟搀扶着战战兢兢地站在屋檐下,她一定没想到终有一日取代赵氏当家做主后,竟会迎来这样的灾祸,她低垂着眼眉,根本不敢看一眼珉儿。
“你把这个家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还想怎么样,你带这么多兵来,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忽然有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大概是珉儿的二嫂?珉儿自己也认不清了,但立刻有人上前阻拦,果然是珉儿的二哥把妻子拉了回去。
举目所见,年轻的男子都是珉儿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有出嫁的姐姐们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人多得她根本数不过来,年轻时的秋振宇风流无度,生下无数儿女,子子孙孙,其中好些已成为朝廷重臣,皇帝也曾说,不乏人才。只可惜他们是秋振宇的子孙,注定要被皇帝驱逐。
珉儿无从分辨,这些人里当年哪些是欺负过母亲,但显然并没有一个人暗中帮过母亲,娘身上留下的已经无法消除的伤痕,不就是因为挨打受伤后,连药都没得用,硬生生靠着自生的生命,让皮肉重新长起来吗?
祖母的来信里说,她和娘亲一同沐浴时,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痕,心痛得难以言喻,而那样的光景,珉儿没见过,唯一一次见面,母亲也没有提起。
“秋振宇在哪里?”珉儿看着三夫人问。
“在、在书房……”
中宫 242 你的梦醒了
珉儿并不知道书房在哪里,她对这座宅子唯一的印象,是待嫁的那三天所住的屋子,自然当时一切任人摆布,屋子在哪儿她不记得了,宰相府的大宅门朝哪儿开,她也几乎没有记忆。
曾听祖母说,祖父的书房里有着许许多多的书,珉儿想象着,或许和清明阁里皇帝的藏书差不多。
三夫人战战兢兢地为珉儿领路,将她带到了书房之外,书房在宅子里独处一片院落,古朴素雅曾经必是清净的所在,即便此刻也安宁静谧,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侍卫们警觉地看了又看,并不愿放心让皇后独自一人进去。
“娘娘……妾身不能再进去了。”三夫人颤抖着说,“老爷从回来后,就不许我们进书房的门。”
珉儿没有回应,也没有勉强,身边除了清雅谁也没带着。清雅是执意要跟着皇后进去,珉儿推脱不过才带上的,原本她想和“父亲”独处说说话,或许能听到他最心底的言语,但想了想,秋振宇怎么可能会说什么肺腑之言,相比之下,项晔一定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她们进门,珉儿站定了没再挪动脚步,屋子里并没有像清明阁那般密密匝匝地罗列着书柜,大部分的书都搁在方才走进院子看见的一间间屋里了,从上几代人传到如今,秋宅的藏书不亚于宋渊家,甚至不比清明阁,对于书香门第而言,这是比黄金珠宝还珍贵的财富。
“娘娘,宰相大人不在吗?”清雅四处打探,并没瞧见秋振宇的身影,她紧张地护在珉儿身前,生怕有什么人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伤害了皇后。
珉儿不语,目光徐徐扫过屋子里的一切,这里被翻腾过了,虽不至于满地狼藉,也毁了一处书房该有的整齐,书册古籍散乱地落在地上,花架上的古董也都没在该有的位置,歪七斜八地堆在那儿,看来是搜查的人翻过后,都没放回原处。
静默了须臾,一道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秋振宇年轻时,必然算不得美男子,犹记得初见面时,项晔挑着她的下巴问秋振宇那老东西怎么会生出珉儿这样的闺女,他们父女连一丝丝眼眉都不像。
“宰相大人有礼。”清雅朝秋振宇福了福身子,下意识地朝前站了半个身子,无论如何也要挡在珉儿的身前。
秋振宇手里卷着一册书,缓缓负手而立,并没打算向他的女儿行礼,只笑道:“皇后身边的人,好生懂礼。”
珉儿道:“自然比宰相府的人强些,我来了这些时候,都不见有人奉茶水来。”她走到清雅身边说,“去问她们要一杯茶水,我渴了。”
清雅应下了,可迅速出去迅速又回来了,再进门时,宰相大人还在屏风那里站着,而皇后正在靠墙的两排书架旁,将一本本散落的书捡起来,仔仔细细甚至分门别类地重新摆放好。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下人来奉茶时,也看得呆呆的,清雅接过了茶,则毫不犹豫地自己先喝了两口。
“这些书,你可以拿走,都是你祖父留下的,也是你祖母曾经看过的。”秋振宇说着,缓缓走来,“当年她一定很想带走,可是这家里的人防着她,除了随身的衣物,连一片纸都不让她带走。”
珉儿回身看着父亲:“祖母并不稀罕这些东西,她和爷爷的回忆都在心里,一模一样的书遍地可寻,纵然是古籍孤本,也都在她脑袋里装着,随时都能默写出来,祖母从不眷恋身外之物,包括这些书。”
秋振宇朗声笑道:“那就便宜了,待来日,一把火将这宅子烧得干干净净,免去了人力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搬出去。”
珉儿冷然道:“如此富丽堂皇的宅子,一把火烧了?”
父女俩对视着,他们的面容一点都不像,可赵氏却曾经说,他们毫无疑问是亲生父女,简直一模一样。
然而此刻,宰相府中父女对视无语的时候,皇帝的肩舆正慢慢悠悠晃到了玉明宫门前,侍卫们打开上锁的宫门,坐在寝殿外台阶上的海珠疲软地抬起双眼,原以为又是送膳食茶水来的人,不想皇帝高大的身形映入眼帘,海珠顾不得胳膊上的伤痛,慌慌张张爬起来,转身拍着寝殿的门说:“娘娘,娘娘,皇上来了,是皇上来了。”
寝殿的门豁然被打开,衣衫整齐但神情憔悴的梁若君出现在那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阵风似的从海珠身前飞过,扑向了皇帝的怀抱,紧紧抓着项晔的衣襟,泪眼朦胧地哭着:“皇上,您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项晔面无表情,低沉地说了句:“进去说吧。”
“嗯。”梁若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尚未察觉皇帝的异样,主动拉起了项晔的手进门,可是才跨进门,皇帝就先松开了她。
“皇后回宰相府去了,朕抽空便来看看你。”项晔神情庄重,目不转睛地看着梁若君。
梁若君心头一热,可又无奈极了,皇帝非要避开皇后,才能来看自己一眼吗,他这个霸气的帝王,为什么非要害怕那个狠毒的女人?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皇帝不是之前的皇帝了,自己每每靠近一步,他都会朝后退开一大步,这一刻甚至伸出手阻挡:“我们站着说话就好。”
“皇上怕臣妾对您做出什么吗?”梁若君不死心,楚楚可怜地说,“您在生臣妾的气吗,气臣妾这两天……”
项晔微微摇头,脸上的神情不带半分怜悯,卸下伪装,他根本不愿多看这个女人一眼,语气冰冷地说:“朕是来向你解释几件事的,好让你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好想想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朕会给你选择的余地。”
梁若君愣愣地望着皇帝,她听不懂。
皇帝一抬手,门外进来两个宫女,然后海珠也被带了进来,宫女中有一人端着一碗汤药,眼看着要往海珠嘴里送,海珠还以为是要毒死她,拼命挣扎着向公主求救,可还是被硬生生灌下去了,瘫倒在地上的人如何抠喉咙也无济于事。
梁若君害怕地朝后退开,根本不敢去救海珠,她也不敢相信皇帝会当着她的面毒死海珠,可更让她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以为自己就快死的海珠,渐渐安静下来,身体变得柔软,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再后来,她开始扭动身体,开始抚摸自己的胸脯,开始做一些难以启齿的动作,仿佛整个人沉浸在了幻觉里。
“皇……”梁若君惊愕地死死地盯着皇帝,好似天崩地裂的绝望,她朝后跌了几步,身体撞在架子上,瓷器碎裂的声响,都敌不过她心碎的惨烈,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好像……
项晔面无表情地对梁若君道:“这些日子以来,朕从头到尾不曾碰过你,每一晚都是你自己度过的,自然落红也是假象,你还是完璧之身。朕对你的海誓山盟,也仅仅为了蒙蔽你哄骗你,好在皇后的咄咄逼人之下,让你不得不走出那一步,所有的一切,从你离开梁国起,就都在朕的算计里,不必再对朕掉眼泪,你的眼泪换不回任何东西。”
这个深爱她的男人,这个她深爱的男人,此刻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所以秋珉儿才是他的真爱是吗,他们都是魔鬼,都是恶魔,都是……
“不是的。”梁若君摇着头,这个给了她全部的男人一定在骗他,他那么温柔那么深情,抚平了自己十八年的创伤,让她感受到这人世间的温暖,让她活得有尊严,让她可以骄傲地站在人前。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她在做噩梦,眼前的一切都是噩梦。
海珠还在地上扭曲着,那光景简直不堪入目,但皇帝没有看一眼,只是淡定地看着梁若君:“原本如你昨日所见,皇后扛下了一切,她打算用她的狠毒来承担这件事,让你心存希望地活下去,哪怕从今往后朕都不会再看你一眼,你也会觉得过去曾经拥有过。朕觉得那样不妥,今日皇后离宫,朕便打算来对你说清楚,把你的记忆一并抹去,那是一场梦,现在你的梦醒了。你可以把朕看做恶魔看做仇人,这样或许会更好些。”
梁若君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越发清晰地看着海珠沉沦在情欲中,她的身体在抽搐了几下后,忽然瘫软了,带着幸福的微笑憨然睡过去,她醒来,一定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春梦,甚至……
至少那一次次肌肤相亲,在梁若君回忆起来,都是真真切切的,她明明感受到了身体被侵入,感受到了皇帝的威猛,现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幻觉?这太可笑了,太可耻了……
“朕要说的话,就是这些,接下来该是你自己选择往后的人生。”皇帝冷酷地看着地上的人,没有半分怜香惜玉,远比昨天的皇后更狠。
“回梁国,还是由朕送你去无人知晓的地方,度过余生?”
中宫 243 我是真心的
皇帝的话,如羽毛般轻悠悠地从嘴里飘下来,可落在梁若君的身上,却成了最杀人最锋利的刀,她扶着边上的桌椅慢慢站起来,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落在地上,弄得满室狼藉,她撑着桌子站稳了,已经没有生气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皇帝。
“为什么?”梁若君发出微弱的声音,无法想象几天前的她是多么幸福而快活,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还是这个人亲手把自己推进去,若是真如他说的,那个秋珉儿还算有一点人性,可是这个人
梁若君忽然猛地扑了上来,扬手就朝皇帝脸上打来,项晔是出于武者的本能朝后退开,可是当他意识到梁若君要做什么时,却没有完全退开,梁若君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脸颊,然后见他站稳了,猛然又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项晔的脸上。
皇帝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动了动挨打的那边脸,然后说:“两清了。”
梁若君拼命地摇头,上前抓着皇帝的衣襟,像是心在流血,像是骨头都被碾碎了,痛苦而绝望地压抑着哭泣,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声音沙哑地说着:“一点点都没有,为什么,可我是真心的,皇上,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我是真……”
项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却不是之前那么怜香惜玉的爱,他的力气很大,真的足以捏碎梁若君的骨头,自然他并没有伤害这个人,只是把她的手推开了。
“送你回梁国,你会过得很苦,你的母亲和哥哥应该是活不了了,而朕答应了你们的皇后,会扶持她和他的儿子,朕没有立场为了你去救他们。”项晔平静地说着,“还是去无人知晓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会遇见好的男人,遇见真正爱你的人。”
梁若君摇头,露出了冰冷而绝望的笑容:“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就是死了,我也会化作冤魂缠着你们。我做错了什么?因为你是皇帝,就能随随便便毁了一个人的人生吗?”
项晔心里一颤,类似的话,他曾听珉儿说过,但这一刻,他不是在乎梁若君怎么样,在担心珉儿知道自己违背约定特地跑来说明真相后会怎么想,珉儿愿意一力承当恶名,本就不是为了维护自己,而是想给梁若君一些生的希望,让她继续幻想在爱情里,以为他们是不得不分离,是今生有缘无分,而不是一场梦。
“我哪儿也不去。”梁若君走向海珠,踢了踢她沉睡的身子,海珠不省人事。
想到自己过去每一个春色无边的夜晚都是这么度过的,梁若君就恶心得想把自己的身体拆了放进江湖里冲刷,这一刻,所有的爱都变成了恨,很得不惜要勾出她的生魂,去吞噬帝后生命。
宫里常有传说,死去的冤魂若纠缠不散,也仅仅是扰人心神不得索命,活着的人因为怨恨太深,会活生生勾出魂魄,这样的生魂才具有杀人的本事,待索去仇人的性命,生魂才会消失。
梁若君也知道这样的传说,她阴沉沉地看了项晔一眼,眼中再无爱意。
可皇帝冷漠地说:“由不得你,你自己收拾准备一下,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都可以带走。”
梁若君冷笑:“臣妾想把皇上带走,可以吗?”
皇帝置若罔闻,从她身边走过,一道目光也不愿施舍,就这么笔直地走出了寝殿,外面的脚步声陆陆续续散去,许久之后,才有宫人来探头看了一眼,可他们都不敢进来,他们宁愿往后散了去别处当差,也不想和这位别国来的公主牵扯在一起。
“海珠你醒醒,海珠。”梁若君跪坐在地上,拍着海珠的巴掌,但这一刻,身上的恨与怨弱了好多,咬着唇痛苦地压抑哭泣,是她爱的太深了,她爱那个男人,她宁愿被秋珉儿折磨到死,也不想看到皇帝亲手捏碎她的梦,可事实却完全相反,让她正大光明地憎恨秋珉儿的借口都没有了。
玉明宫里怨气冲天,可是宰相府里却格外的平静,一家子人在外头等候半天,侍卫们也紧张得不得了,谁也不出声不说话,而书房里头,明明是矛盾最深的父女俩,却好像谁也不在似的。
屋子里,秋振宇从暗格里找出一封信,递给了珉儿,眼眉里依旧有他昔日的狡猾和深沉:“这是贵妃最后交给老夫的信,只是她交代的事,老夫还没为她实现。信没有被搜查走,老夫想着皇后必定会亲自来相见,皇后若是乐意,带回去慢慢看吧。”
珉儿命清雅手下了,他们面前是后来下人又送来的整套茶具和茶炉,珉儿挽起衣袂,又斟了一杯茶递给父亲:“大人请用茶。”
秋振宇呵笑:“喝过这杯茶,皇后要回宫了?”
“时辰不早了,只是原以为会和你说很多话,过去的恩怨,你和皇上的冲突,没想到只是这么静静地坐了会儿。”珉儿淡然含笑,“不过也挺好的,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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