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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的新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十三酥
陆庭远突然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他,他额角的汗珠顺着轮廓垂在下巴上,晶晶莹莹的,“怎么了?”
“......没事。”他指着前面的屋子,表情微有些不自然,“前面是我休息的房间,衣物在里面。你进去换,我,在这里等你。”
我在这里等你。
画贞忽然失笑,想了想,回头又看了看他,半开玩笑似的道:“有时候看你真是眼熟,指不定,我们曾经见过。”





吾皇的新宠 第25章
曾经见过么?
陆庭远眸色转深,只是淡淡挑了挑唇,“快进去罢。”
“成。”画贞江湖好汉似的朝他抱拳致谢,略夸张地道:“大恩不言谢,洒家这便进去了,来日定当洗干净衣裳了再亲自归还于你。”
“好。”
很多时候,你所记得的在别人那里兴许早已斑驳残损,只是个模糊的剪影,偶然想起细碎的片段,还道不过一个梦境。他之于她便是罢,她记不记得自己,仿佛并不重要。
陆庭远回忆着方才浓密光线下白生生的脸庞,愁烦像蜘蛛丝一样缠裹而来。他不是个糊涂人,却在这事上犯了错,是自己认错人,画扇骗他,他不怪她。她已经死了......她倘或真的已然不在人世,他又要去哪里寻她问个清楚明白。
日光盛烈起来,他额头的汗却干涸,抬手在眉骨间打了个凉棚,眼前的门便开了,似熟非熟的人穿着自己的衣裳款款走将出来。
阳光晒得她皱着鼻子耷拉着眉头,袖子太长漫过了两只手,粗粗一瞧,倒像个唱戏的。
她的神态,须臾间也是像她姐姐的。
陆庭远痴痴看着画贞走近,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心头的那抹影子究竟是谁。是少年时的白月光,抑或是这么些年朝夕相处的红颜知己,相同的容颜,对他的意义截然不同。
“我好看么?你眼珠子都不转了——”画贞晃着五指在他眼前左右扇动,她笑起来有一份恰如其分的可爱味道,“也不怕你听了难过,我姐姐呀这会子是去了,可你不好对我起甚么想头或拿我来怀念故人的。”她指指天,表情三分滑稽七分严肃,“举头三尺有神明,她看着你呢!”
陆庭远看了看天,眸光却逐渐落在她因举起而裸.露的雪白手臂上,喉头略顿,他拿过她的手帮她卷袖子,边问道:“画扇的事,可确实么?”
画贞任由他给自己卷袖子,卷完一只还主动伸出另一只胳膊给他,拿他当作亲哥哥一样,忖了忖,道:“原先呢,我是不打算也决计不可能同外人说姐姐的事的,但你...毕竟与姐姐关系不同。画扇的事是我太子哥哥那头传来的消息,如果是他,不会错的......哥哥平白无故,我想不到他有骗我的理由。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他自是明白了,这么一说,看来画扇的死是板上钉钉了。她纵然欺骗了她,他对她这些年的感情一时之间却收不回来。
这笔账始终要算在阮苏行头上。
陆庭远手下动作放慢了,微微抬头看画贞,“为甚么换那身湘妃色的襦裙,他叫你换,你便换么?”
画贞呆了呆,陆庭远转换话题太快,她过了遍脑子才跟上他的思维。有些事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他不会知晓她和阮苏行之间的牵扯,还有换衣裳,衣服湿了哪里能不换,他叫她换,大抵也真是为她着想,虽说把她弄进水里的也是他,所以要不要怨恨他呢,没法儿说理。
而且他、这、个、人,变脸太快,一转眼就抛下她一个人在画舫上,那么多人看见她了,他怎么不为她着想,果然是居心叵测,不要让她逮着机会,等她有机会了,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阿贞?”
她分明是走神了,陆庭远拧了拧眉,脸色黯淡下来,“我在同你说话。”
画贞摸了摸后颈,奇怪他怎的突然这么亲切地唤自己。这是小名,除了姐姐,两位哥哥和皇叔,再无人如此唤她。但若认真计较起来,怕唯有当初的玄迦圣僧,还有...还有一个小哥哥也这么叫过她。
她凝眸看面前陆庭远的脸,仔细观望他的眉眼,看得他不自在起来。
“讲句真话,我们真的没有见过面么,在此之前?”袖子卷好了,她拍了拍,抱着手臂围着他转了个圈儿,“你是打小儿就在这姜国,或者是在陈国长大后来才来的,我都记迷糊了。”
陆庭远表情几度转变,最终唇畔带上了几许轻嘲,“听你这样问,敢是记起了我?”
陡然间有份心照不宣的默契,画贞眼睛一亮,乌黑的瞳孔兴奋地攫住他,“我想问的,又怕不是,你明白的,要是你不是,我多尴尬。”她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里,虽然说幼年时候记忆朦胧,可对陆庭远仅有的回忆却都是温暖快乐的,笑盈盈了一阵,蓦地又露出遗憾神色来,喏喏道:“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我说给她听,她一定比我们还高兴。”
“她?”陆庭远抬手摸了摸画贞的头,眉目间霎时意味深长,“是,她一定比你我还更高兴。”
被骗了这么好几年,现下从画贞嘴里说出来,他发现自己分明是在意的。他以为画扇是画贞,才会情义错付,说到底,他心里只有当年那个笑如春山的小女孩。上天待他不薄,让她在这样巧妙的时期再次出现他身边。
两人闲庭信步般往宫门处走,画贞原来是打算去找阮苏行的。无论怎么说,他再善变恶劣,她都不好和他计较,为达目的能屈能伸百折不挠,她要做的还有很多。可是陆庭远既然是旧相识,他也是一个人,邀请她结伴出宫,拒绝的话,真是难以出口。
“再过些日子,我便要启程回陈国了。”陆庭远说道,把自己的情况有意无意让她知悉,“先太子亡故,陈国无人,我不得不担起重任。”
画贞眼皮一跳,陈国太子陆长风满身是血的模样猝然浮现在眼前,并且和陆庭远的脸模子那么的相似。
他还以为她是个傻的,恁事不知,你太子哥哥不就是你害死的么?如此野心勃勃,如此心狠手辣,目下却说得回去陈国继承大统是逼不得已......
她当然不会傻到揭穿他,其实在画贞的印象里,陆庭远并不是这么个不择手段的人。只能说,多年的质子生涯磨光了他对陈国宗室所有的温情,你不仁我不义,谁不是为自己好。站在他的角度一想,确实也不能太过责怪。
“真好,你的苦日子这便要到头了。”画贞思及自己来到姜国的目的,根本不是简单的“有难度”能够概括的了的,颓然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能回去呢,你回去了好生治理国家,国富民强,百姓会爱戴你的!”
陆庭远面露思索,转过一个弯儿,此间巡逻的金吾卫将将走过,他突的牵住了她的手。
“阿贞,你等我强大的那一日——”
她茫然地望着他,不明所以,连脸红也没有。在她的认知里,他先是姐姐的爱人,再才是自己幼年时的大哥哥。
他变得强大,于己何干?
陆庭远握着画贞的手增添了几分力道,吐字清晰有力,“不会太久了,只要重返陈国,我会派人向梨国求亲。”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原就是谋划已久,然而当初是为的画扇,如今不过换了个人。但说是换了人,实则却也不是。
原本便应当是她。
他的谋划从刺杀太子长风伊始,顺风顺水,一切如常。为了达到目的,成功的路上总会有牺牲,他并非故意要自己兄长性命,相反,太子是个温和斯文的好兄长,他很是敬重他。但他挡了他的道,他做了太子,身为质子的他如何称帝?不称帝,怎么才能和心爱之人厮守白头?
画贞再迟钝这会子也听出端倪来了,相比较他对未来的期许,她是惊骇的,“使不得,姐姐尸骨未寒,你竟疯了不成?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画扇,我是画贞,是德阳......”
“我知道你是谁,这么多年,我知道的太晚了。”
陆庭远徐徐地抬手,略有些粗糙的食指指尖在她眉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问过你,你这颗痣是怎样来的,你回我说‘下雨天摔了一跤,磕出来的’。我当时说我怎么磕不出这样一个红点来,你说你教我...你便踮着脚,沾了唇上的口脂在我这里按了个印子,你还小,小手那么软和......”
他茫茫回忆着,握住她的手重复那时她的动作在自己眉心处按了按,语声柔软地道:“就像,这样。”
画贞触电似的抽回手,依稀也回忆出一些画面。
再抬眸时撞见陆庭远眼里一闪而逝的受伤,她隐约的不好受,牵了牵他的袖角,小声道:“那些事,我记得不清了。只是你不是,不是和我姐姐——?你喜欢她,不要因她不在了便对我移情,仔细晚上她来找你。”
陆庭远在这方面是直白的,相较于阮苏行的自我矛盾,他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便也不避讳了,直言道:“我和画扇是一场误会,她走了,对我们都是解脱。”
“我不懂......”她向两旁看,想找个借口离开。后悔答应同他一起出宫了,酿下目下这样尴尬没头绪的局面。
“我以为她是你,这样你听得懂了?”陆庭远嘲讪地笑,“在姜国这许多年,一直为再次遇见你而沾沾自喜。原来只是自作聪明。”
画贞张口结舌,消化了好一时才道:“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吧——”
她管不了别人,也不敢和姐姐的心爱之人有所牵绊,不自觉看向了紫宸殿的方向,喃喃自语似的,“我和你不同。我还有好些事要做,你此番回去陈国便回去,勿要以我为念,我们本就是不相干的。”
陆庭远是心细之人,他不是第一日察觉了,略微眯眸道:“你是不是当真喜欢上阮苏行了?画扇真有个好妹妹,对仇人亦可心生爱慕。”
她用力咬了咬唇,心间却掠过那道低沉的声线,那个人不止一次对她说:他需要她。
是不是谎言重复千遍便成真理,可他还未曾重复千遍,她却为甚么听的多了,便真以为他需要自己......
“我不喜欢他。”画贞说得斩钉截铁,一转身,对面阴影重重的阙楼上却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吾皇的新宠 第26章
他听见了?没听见。
没听见?
他听见了......?
画贞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和阮苏行之间隔着一大片才微露出绿意的梨花树,枝叶不甚峥嵘,枝桠开得岔子倒是多之又多。阙楼有三层,阮苏行在二楼,他不是一个人,楼上隐约有烹茶的器皿,周围静悄悄的,他的视线,也不在她这儿。
“你看起来很紧张。”陆庭远向后倚靠在抄手游廊的扶手上,天上的阳光没那么刺眼了,他似笑非笑的笑意却意外扎眼。
画贞并不很了解如今的他,他被这个世界改造得很彻底,当年的小哥哥或许还能带给她一缕阳光,而面前这个男人,仿佛一个长着獠牙穿着黑色斗篷的鬼差。
她的直觉不错的话,陆庭远的目的性其实很重。
“你是成心的,”画贞把自己隐在廊柱后,指向阙楼的指尖都微微颤抖,“你早就看到他在那里了是不是,因此才在这里停下来和我说话。你知道阙楼上听不清我们这里说甚么,便故意动手动脚,不知情的见了,莫不是要以为我和你有首尾?”
“我们没有么?”
“......”她瞪眼。
“我准备了这许多年,如今我就快成功了。”陆庭远收敛嘴角的弧度,“我的努力,你半分都看不到。”
画贞真的拿他没办法,她还是很难理解他的说辞,就好像突然之间要相信你的同窗友人多年来一直坚持向某位小娘子求亲献殷勤是因为他觉得你喜欢那位小娘子。
“画扇是画扇,我是我,你既然错了,何不将错就错?”她用余光往对面阙楼眺了眺,见阮苏行似乎要离去,急忙同陆庭远分辩道:“我想过了,你亦是没有错的,你与画扇在一道儿这许多年,你连她后背有颗小痣都知晓,分明爱极了她。如今你太过悲怆,才编出一套理由出来,为的是催眠你自己,你听我说,你回去梨国好生儿治理国家,必当国富民强,天长日久的,情殇自然而然的也便治愈了。”
一阵风吹得院子里叶子滚了滚,几个小宫女嘻嘻笑笑着经过,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噤了声小跑着过去了。
廊檐投下大片大片的暗影,陆庭远仿若置身黑暗之中。
须臾,他微抬眼睑,开口的声音里显出几分不易觉察的执拗,“纵然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也会依照我的计划...派人向梨国求亲。还有——”
画贞散向那边阙楼的注意力被他拉回来,陆庭远淡淡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张扬阴鸷的自信,“诚然如你所说,我目下爱的人是你姐姐,但那又如何?很重要么?她不在了,我又寻见了你,过去十几年里你们原就是同一个人。”
是的,画扇即为画贞,死了一个,换一个。
他不难过,他一点儿也不难过。
言罢转身离开,边走边思量地道:“犹记得,阿贞妹妹最是欢喜木棉花。你放心,我会让人在陈国王廷遍种木棉,等你来......”
画贞疲惫地揉了揉脸,一屁股在廊椅上坐下。有些意外,他竟然还记得她喜欢什么花,说的跟真的似的。印象中虽是孪生姊妹,画扇却是不爱木棉的,陆庭远今日这样说,那他昔日都不疑心的么?两个不同的人,再是相同的长相,也总有分歧,更何况画扇眉心没有小红点。
思来想去,恐怕唯有说服自己陆庭远在骗人骗己才能让一切有关于他的想法思考都停止运作。
画贞摇摇头,陡然一个激灵,跳起来转身望向阙楼,然而那厢早便人去楼空,阮苏行不在了,他会不会误会了,或者生她的气了?
她耷拉着脑袋往回走,沿途可以看到地势略高的麟徳殿,一头走着一头在心里边忖思。历史上多少伟大的人物,他们在完成一桩任务前历经了多少的考验挣扎,过程中想必也是思路清晰的,画贞觉得自己必须要反思,她的思路现下混乱的不成。
她连自己喜欢阮苏行都不敢承认。
叹息了一声,画贞递了鱼符给守门的金吾卫,这便从侧门出了大明宫。可是在等自己回府的竟然只有车把式王大郎,一问,才知道香瓜大约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叫某家看上了,给人家拽走了。
老王都快哭了,撇着个大嘴,“......香瓜没撞上那纨绔啊,他自己硬是缠将过来,又说是玉佩碎了当场叫赔,这怎么赔得起啊!”
画贞忍不住撸了撸袖管,“还有没有王法了?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你报上我的名号了么?岂有此理,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皇宫左近,他敢强抢民女!”
老王缩着肩膀,俩眉毛搭着无奈地说:“那是何家的郎君,何十七郎,何家宫里面有何淑妃,朝里又有何相公,老奴报了郎君的名号是不假,人不搭理啊......”
这比不解释还让人气愤,画贞在梨国那都是趾高气昂横着走的人物,从来只有她仗势欺人,现今好了,到了姜国来调了个个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她头上了。何相公是宰相不假,他的儿子又不是,一个纨绔子弟也敢带走自己的人。
她现为梨国的质子司灵都,往日里算儒雅有派头,这事要让别的官僚知晓了她的脸往哪里搁。
又问何十七郎没把香瓜怎么样吧,王大郎往车上坐,嘴上说是没有,“看着挺像一回事的,香瓜自然是不情愿,何十七便也不曾再动手动脚。”
画贞应了声,心里却有担忧,不知那何十七郎是怎样的性情。被抓走的年轻小娘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要抓紧,晚了恐怕贞洁不保。
丞相府等闲她是难以进入,要去还得递帖子,怕何相公不是甚么人都肯见的,这可怎么办呢?
画贞回望宫廷,巍峨的大明宫,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座宫廷的主人是个性子乖戾的皇帝,他高兴了,兴许会帮忙,他倘或不痛快,没准落井下石。然而,她在这姜国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帮她呢。
这个时间点,她一个才出了宫的质子再要进去怕是不能够,画贞急得掐了自己一下,万般无奈只能决定回府,静等第二日一早入宫面圣。阮苏行不能不见她,她十万火急,他要是欣然相帮,日后一切有的商量。
这一天都这么囫囵过了,到了翌日一早上,画贞还没到自然醒就被噼噼啪啪的雨声吵醒了。香瓜的事悬着,她定然睡不踏实,翻了个身便让外头等候的侍女进来伺候早起。
原想和未央商量一番的,不想未央从昨儿回来便不在府里头,问底下人,都说不知道。画贞不会担心他,未央出门必是太子有事交待,看来还是得她自己解决。
......
转头冒着大雨来在了皇宫里,也说不清是几更天,周遭雾蒙蒙的,雨声凄厉,早朝还没散,画贞裹着两手在紫宸殿外来回地走,就等阮苏行出现。
她想好了,姐姐的死和他有干系,她怨他,另一方面她心慕他,故而就两相抵消了。
再见着他时她一定要进入正式角色,他笑她陪他笑,他哭她陪他哭,他说一她绝不说二,等他差不多放下戒备了,她就把他放倒。
至于,是下药还是用武力解决,画贞最终决定用和平些的——下药吧。那药是皇叔给的,说是对人体没有伤害,顶多叫姜国皇帝昏迷上几天。她想,如果只是昏迷几天,那是无所谓的。她喜欢他,纵然不能守着他一辈子,也希望他好好的。
只可惜世上诸事皆可算计,人的感情却是不能被计算的。画贞想克制住阮苏行对自己的吸引力,这样离开的时候不会有牵挂,可她越是这么计划,当他蓦然出现在视野里,她越是激动得难以名状。
雨下得更大了,宫人收起伞,阮苏行径直上了台阶。有几滴雨水落在他永远鲜焕的龙袍上,眨眼间就消失了。
画贞蹬蹬蹬迎上去,点头哈腰又作礼,也不顾周围御前宫女侍官们的目光,笑容满面道:“陛下,灵都来给您请安来了。”
雨点掉在她鼻尖,她抬手擦去,眼帘里他的表情比这天气还冷漠。
“昨天你走得太匆忙,我有好些话......”
她声音轻轻的,压根儿没有机会说完,阮苏行目视前方,连一个眼光也不给她,径直就走入殿中了。
画贞为了发扬不屈不挠的精神,紧跟着也想进去,可她刚有了这个意向脚都没抬起来就被受到张全忠示意的茜芝拦住了,“得罪了,陛下今日公务繁忙,才在宣政殿上早朝还发脾气了,郎君不要为难奴婢。”
“陛下心情不好么?”画贞看了看天色,心说大约和天气也有些关联,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人的心情才会明朗罢。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
她笑了笑,茜芝只觉眼前盛放了朵雪白的栀子花,依稀还带着浓烈的清冽香气。远处自己不愿做恶人的张全忠咳了几声,茜芝听见脑子里一清醒,纠结着又道:“真不能...陛下喜静,这殿外站这么许多人,实在是......”
赶她走?
画贞一时还弄不明白这是茜芝的意思,抑或里头那位的意思,是谁的都不好受。讲真,她至今哪里有做过任何对不住他的事了,他这么臭着脸假装瞧不见她,昨天在船上有本事别欺负人。
她梗了梗脖子,“那我站远一点等。”
说着,在茜芝惊讶的目光里退到了庭院之中。雨水还在下,这样初春的雨最是寒凉,画贞才一淋到水就哆嗦了几下,须臾也像是习惯了,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左侧暖阁。
茜芝待要再劝,张全忠却把她拉了回来,“别多事!”他轻斥,“陛下昨晚晚膳都没用上几口,今早又不吃东西,早朝上龙颜震怒,你以为为的谁?”
“您的意思是——”茜芝不解,他说的她都知道,她又不是瞎的,问题是正因为陛下在乎司灵都,她们才更要捧着护着不是,哪里有放任其淋雨傻等的道理。
张全忠摸了摸下巴,目光投向雨中那张出水芙蓉一般的面容,“你看呐,陆贵妃美么?美。这一位俊么,俊的。那么陛下偏生对这一位态度不同,究竟是真不同还是假不同,过了今日,依咱家看才能真正清晰。”
茜芝只隐约想着回头司灵都出了事陛下兴师问罪问的是自己和一班当值的,张全忠从来不分摊,他自然有闲情用这事来赌陛下对司灵都究竟是何种程度的不同。
“我进去了,你看着点院里这位。”张全忠接过徒弟递过来的参茶,两手端着托盘稳稳当当的进了殿。
他本以为会看到辛勤批阅奏章的陛下,哪想放下参茶,一回头,陛下正衣冠楚楚立于一扇略开了条小缝的窗前。
“茶端过来。”阮苏行伸出右手,很快参茶就到了手上,他面色寡然地呷了一口,无甚生气的狭长眸子停在院中淋雨的人身上,慢慢的,漾起一丝波动。
“你怜惜她么?”他说道,像在和窗前的空气交流。
张全忠打起精神应对,想说自己怜惜司灵都,一想不对,可若不怜惜仿佛也不对。毕竟是陛下的心头好,他一个宦官,他何来的立场怜不怜。
阮苏行吹开薄薄的茶雾,也不难为张全忠了,嗅了口茶香,自言自语似的道:“她现下淋雨是应当的。娇纵无知的公主,身在他国为质却于禁宫与朕以外的成年男子拉拉扯扯。这样莽撞,就是要吃点苦头才长记性。”
“......陛下说得是。”
张全忠一咯噔,他倒还不知道,司灵都在梨国的女子身份竟如此珍贵。公主?这可是没想到,莫不是那位德阳公主?
说起来,要不是先娶了陈国公主,那陛下迎娶梨国的德阳公主便是现成的结两国之好。现在不成了,宫里已然有了一位公主,一山不容二虎,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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