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韶光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欣欣向荣
舅母又忙出去烹水煮茶端了上来,偷着打量顾程,暗道这顾老爷可真是好脾性,从进来大姐儿就没怎理会他,也未见个恼,却不知,这顾程心情正好呢,往常在家,大姐儿这个刁性儿,哪有如此小女儿的样儿,瞧着大姐儿跟她舅那种亲热劲儿,越发新鲜呢,瞧着瞧着,顾程又不禁有些酸,想着有朝一日这丫头也对自己如此亲近就好了,想来也不远了,等孩子生下,自己可不就成了比她舅舅还亲近的人吗。
陈大郎就着窗外透进的光,底细端详了大姐儿半晌儿,只见比上回见胖了些,瞧着玉润珠圆的,气色也好,只肚子有些过大,想起她这日子就来了,不禁埋怨道:“大雪天路滑,你怀着身子怎跑了出来,若惦记舅舅,使人送个信儿来,舅舅赶过去瞧你岂不好。”
徐苒略瞥了眼顾程,顾程道:“原是见她在府里烦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正巧庄子上的梅花开了,就带着她来住些日子,前儿便到了,只这两日落雪,不便行走,今儿雪停了才过来。”
陈大郎这才正眼瞧着顾程,暗道早听说顾老爷谋成了官儿,一得了这信儿,他婆娘欢喜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跟他道:“外甥女倒是个有大福气的,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后还有甚愁事。”
陈大郎却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你瞧见哪个官儿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回头娶个官家小姐进门,还不定怎么给大姐儿委屈呢,咱大姐儿那个脾性,便是有了孩子,能忍下这口气不,倒是更难了十分去。”
他婆娘被他喝斥一顿才不吭声了,大郎如今也是愁,这没孩子万事好说,这孩子生下了怎样也是难,虽自始至终没把顾程这儿当个长久结果,今儿却头一回发现,这顾老爷对大姐儿倒真算十分上心了。
也不是没见过那老爷对丫头什么样儿,便是通房的丫头,也没见带着出来走亲戚的,若他能正儿八经娶了大姐儿……
想到此,大郎不禁暗斥自己胡思乱想,便是以往他还是个白衣的时候,都是痴心妄想,刚何况如今他堂堂一个官老爷,哪里是自己这样人家攀附的上的,还需早作打算才是。
正想着,忽的棉帘儿一打,旺儿进来道:“陈员外跟这村的里长现在院外候着呢,说是难得爷来这儿荒僻的地儿,府中摆了宴席请爷赏光呢。”
在大郎的认知里,村里的里长就是顶大的官儿了,那陈员外也是他们村最富的人家,陈家他也曾去过两趟,虽远远比不得顾府,却也是一进一进院子,宽房大屋奴仆成群得,那陈员外更是眼高于顶,平日见了他们这些村民,也绝少说话儿,只这半年倒是对自己青眼有加,赶上节气,常使下人送些时鲜果品来,大郎也未让空手回去,每次都答谢一坛好酒,也算有个往来,只这陈员外亲自登门还是头一回,更别提还有个里长。
大郎一听见话儿,慌忙立起来就要迎出去,却被大姐儿一把拽住道:“舅去做甚?人家也不是冲着舅来的,您老哪有如此体面,老实坐着,咱们舅甥说说话儿是正经。”
顾程却不禁低笑了一声,瞥着她道:“知道你嫌爷碍事了,爷走便是,留着你跟舅爷说体己话儿。”
顾程知道,既来了这陈家村,难免要应酬些,站起来嘱咐了一旁李婆子几句,披了斗篷,撩帘儿出去了。
到了院外果见两人候在哪里,穿着倒颇体面,那陈员外大名儿陈光宗,也算这一带数得着富贵人家,却跟顾程没法儿比,不说程大户自来便名声在外,只顾程接了祖产之后,也没就守着坐吃山空,开了个当铺却是远近最赚银子的营生,如今还钻营了五品副千户,虽说是个闲职,好歹是当官的,衙门里有号,就连府衙大人也跟他颇有来往,真真算的上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平时便是想攀一攀人家这高枝儿,也寻不得机会,哪想到,这陈大郎老实巴交的,却有个本事的外甥女儿,虽是丫头,硬是在顾府里拔了头筹,这事儿如今谁不知道,便是陈大郎有一门造酒的好手艺,这些来寻他买酒的,不定还是瞧着顾府的面儿呢,便也有意拉拢陈大郎。
只以往并无来往,如今却不好太上赶着,只逢着节上送些时鲜与他,不想陈大郎是个心直的,每每答谢他一坛子好酒,倒是还占了他的便宜,便也不好再寻他来引见。
正愁没个机会,今儿下人忽来报说陈家来了客,听见说是顾老爷伴着陈家的外甥女回来走亲戚了。
陈员外一听顿时喜上两腮,忙叫置办下齐整席面,寻了里长来请顾程过府吃酒,心里倒也存了个想头……
画堂韶光艳 79
陈光宗年过半百,虽家有恒产奈何乏子无后,虽有几房妻妾却只得了三个女儿,依着大小,唤做大娘,二娘,三娘。大娘二娘前两年逢人说媒爽利的嫁了,家里丢下最小的陈三娘待字闺中。
这三娘与她两个姐姐不同,自小伶俐,又生了一副标致模样儿,陈光宗最是喜爱,便请了个先生教她习字,习了字自然眼界高了,一晃年到二八,多少媒婆上门说婆家,这陈三娘只是不点头。
她娘急的没法儿,便私下里问她:“可要个什么样儿的才合心意?”那陈三娘这才吐口,却有三不嫁,白衣者不嫁,目不识丁者不嫁,粗鄙丑陋者不嫁。
她娘一听可做了难,女儿这三不嫁说的简单,细细想来,岂不只有嫁个官爷才成,还要相貌清俊的才成,真有这样的官爷,人家又怎瞧的上他们陈家的门第,真真不知终日里想些什么,哪有如此好的姻缘让她摊上。
为此不知劝了她多少遍,这陈三娘只是不应,她娘不禁埋怨起丈夫道:“都是你作怪,一个女孩儿家做些针指活计便成了,读什么书,如今她眼界这样高,哪里寻如意的郎君去,岂不要耽搁了婚姻大事。”
陈光宗哪想到女儿如此执拗,却也无法儿,一年两年耽搁来去,至如今都二十一了,远近的媒婆吃了多少回蹩,再无人上门说媒,私下都道:“陈三娘疯魔了,做梦都想着攀高枝儿呢,也不瞧瞧自己,只识几个字,便心比天高了,瞧着吧!不定命比纸还薄呢。”
这些话拐着弯传到陈光宗夫妻耳朵里,陈光宗暗暗生气,却也无法儿可想,三娘被他夫妻自小宠惯成了个说一不二的脾性,再说深些,便要使性儿,使唤起性子来,不管不顾,房里的物事不拘什么好歹都摔在地上,成日也是不消停的闹,不说她自己挑拣,只说他们当爹娘的不为她着想,却耽搁了她的婚姻大事云云。
陈光宗这个当爹的都有些怵自己的女儿,想着寻个能辖制住她的婆家,把她嫁出去才好,今儿可巧,顾程来了陈家村。
顾程虽前头娶过妻,却早早的没了,有个儿子也半道夭折,府里没个正头娘子掌理家事,两房侍妾算不得什么,只一个徐大姐儿,便是再受宠,也不过一个通房丫头,纵有了身孕,赶明儿生下的孩子,也都归在大房膝下,有甚可惧。
顾程虽说谋个了五品官儿,毕竟是个闲职,是个丧妻的鳏夫,哪里能寻一个妥帖的好姻缘,不然,这么多年怎也没见续娶一个家去,大不了自己多陪送些嫁资,想来此事可成,且,顾程秉性刚强,也正好辖制三娘。
陈光宗心里打了好如意的算盘,却又想自己开口恐不妥当,便扯着里长前来,悄声与他递了话儿过去,言道,此事若成,陈家村西头那片水源地送与他以做谢礼。
里长一听,能得这样大的便宜,哪有不乐意的,一叠声应了,两人这才相携来请顾程,顾程知道大姐儿跟她舅,要说一会儿子体己话了,自己去陈府应酬应酬也正相宜,便跟着陈光宗俩人进了陈府。
这一过了陈府大门里的影壁,便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地儿虽不如顾府大,却也收拾的很过得去眼。
宴席摆在花厅,案头燃了暖香,四周置下炭火,倒分外暖和,一进屋,外头的大衣裳便穿不住了,上来两个眉清目秀才十一二刚留头的小丫头,伺候着顾程卸了外头的斗篷兜帽。
陈员外忙让到上首坐了,一时酒菜摆上,推杯换盏,吃过了两巡,陈员外便对刚头那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丫头出去,不大会儿拿了家伙进来,一个是月琴,一个是琵琶,坐与一侧,缓拨琴弦,慢启朱唇,唱了一曲相思令,虽比不得院中粉头,也软糯婉转,甚为得趣。
顾程不想这陈员外还□了家乐丫头,倒真算个风雅之人,心里便有了一两分结交之意,却忽听里长开口道:“大人莫怪小的唐突,却有一事相询?”
顾程笑道:“想徐大舅的酒窖开在此处,日后也免不得要两位看顾一二,何必如此客气,有甚话尽管问便是。”
那里长才道:“敢问大人春秋几何?家中现有几房妻妾?”顾程目光微闪答道:“正说呢岁月催人老,过了年可都二九之数了,家中先妻去了,前头倒是得了个小子,不想十岁上夭折,也跟着先妻走了,虽有两房侍妾均无所出,正愁膝下荒凉,倒是大姐儿有福儿,如今就指望她给我顾程两家承继香火了。”
那里长听了,叹息一场,话头一转道:“虽大人有合意之人,终不如正经续进府一个的好,如今大人又在任上,这内眷往来,也该有个妥帖之人应酬才是。”
顾程叹道:“也曾想过续娶,奈何未寻个合意之人,才耽搁到了如今。”
里长一听这话儿有意,心里暗喜,顺着话头道:“若大人不怪,倒有一桩现成的好姻缘。”
顾程挑了挑眉,心道这陈员外家那个老闺女,远近谁不知晓,那时顾程几个在院中吃酒时,还当个酒后谈资笑过一场呢。
记得冯来时曾道:“这等女子最不可取,略有几分才学便眼高起来,寻常汉子瞧不上,两只眼只瞅着那高枝头,若为妻失了贤良德行,为妾如此高傲的性儿,纳回家去,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此时这里长一提姻缘,顾程倒不由想起这番话来,虽说有理,也不尽然,举凡这种女子,大多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若落到他手里,好生收拾一番,丢在偏院里个半年一载,瞧她还有甚傲性儿使唤。
顾程这种想法儿,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见了别人,却瞧不清自己,大姐儿那性儿,也没见他收拾的多顺溜,沾不沾还要做小伏低的哄着,真真得可笑。
顾程却自不觉什么,只陈家这个老闺女,他却半点儿瞧不上,若等里长说出来再回绝却不好张口,便截住里长的话头道:“虽有意,奈何外祖父刚去了不长日子,热孝三年不好娶妻纳妾,若真有好姻缘,待过了孝期再行商议。”
陈员外一听,那心里抱着的热火罐便凉了半截,三年,他闺女都多大了,也知这是顾程的托词,不定是听了外头什么闲言碎语,不想娶三娘呢,若寻机会让他相看相看,凭三娘的姿色没准就点头了。
暗里寻思半晌儿,忽想起陈大郎的外甥女儿来,听闻如今她跟着顾程就住在观音院山下的庄子上,不若让女儿寻个由头,去那庄子上探徐大姐儿,顾程不就见了吗。
想好了主意,跟里长使了眼色,便未再提及此事,待又吃了几巡酒,眼瞅外头的日头偏西,顾程便起身告辞,陈员外很留不住,只得送出了大门。
顾程回转来,进了屋只见大姐儿还跟她舅在哪儿叨叨呢,真仿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顾程心里更酸,便催着她回去。
大姐儿还道他吃酒不定多晚,哪想这快就转来了,不怎么乐意的道:“怎这一会儿就散了?”
顾程不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爷惦记大姐儿呢,哪能吃得下酒,不过应酬一二罢了,怎么,大姐儿不想爷回转不成?”
徐苒垂下头,嘟囔了一句:“我可没这样说。”顾程与她把兜帽戴上,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虽没这样说,不定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爷猜的再不错。”
徐苒不想跟他啰嗦这些没用的,扭过身子跟他舅道:“虽如今定酒的人多,也莫要累坏了自己,银子是别人的,身子可是自己的,舅需记得外甥女的话儿,多多保重才是。”
陈大郎点头应了,又嘱咐了她好些话儿,送着她上了车,瞧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没了影儿,才抬手摸了摸眼角,叹口气转回屋里。
想着大姐儿刚跟他说的话儿:“过了年就把保生叫回来吧!听见说在铺子里长了大出息,能识字会算账的,当初送他去,也不是打着去当伙计的主意,只为了学这些罢了,如今既会了,在哪里不如回来帮着自家营生。”
徐苒见她舅这造酒的买卖愈发红火,心里也愈发安定,便是再有什么变数,舅舅这里总是个退身步。
这些日子虽平顺,她却隐约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顾程对她越来越好,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徐苒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但她还是有些怕,不是怕顾程,是怕这莫测未知的命运,不知道要把她推到哪里去。
顾程陪着她在庄子上又住了几日,赶在这日从早期起便落下雪星子,直掌灯时分,丰儿却快马前来,在顾程耳边上嘀咕了一阵,顾程脸色一沉,目光扫过大姐儿,徐苒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顾程却再也未瞧她,沉着脸色,吩咐李婆子跟旺儿:“收拾东西即刻回府。”
画堂韶光艳 80
到了庄子大门外,徐苒不禁瞧了顾程一眼,从刚头他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了,徐苒便是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丰儿急匆匆赶来必然跟自己有关,更何况,此时顾程身上迸发出的那种冷厉,令她不由一阵阵发寒。
这些时日过来,徐苒可说相当了解这个男人,好的时候自不必说,若不好了,不定半点儿情份也无的,就如三娘。
旺儿暗里瞄了爷两眼,见那黑漆漆冷森森的脸色,心里就一个劲儿的直敲鼓,这可是才消停几天啊!就又出事了,这次的事还明明白白指向爷心尖子上的大姐儿。
刚旺儿趁着忙乱,悄声询了丰儿,虽未说个底细,也大致明白了首尾,说到底儿还是二娘心思沉,按兵不动这些年,一起头先给三娘来了个落井下石,接茬儿便来谋算徐大姐儿。
二娘这招儿真算险棋,估摸也是逼急了,毕竟瞧大姐儿如今这势头,待生下子嗣扶正了都可能,如果此时二娘不出手,恐日后便更无机会了。
旺儿倒不奇怪二娘算计大姐儿,他奇怪的是大姐儿怎会做下此等事来,可丰儿言之凿凿,说从大姐儿那个后娘石氏嘴里出来的,且有凭有据。
旺儿也不得不佩服二娘,为了扳倒大姐儿可真舍得下功夫,却也纳闷石氏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其实是二娘先头也没想到石氏身上,虽说心里头急,可一时也没法儿,她也不是没想过对策,可爷一心扎在了大姐儿身上,她能如何,且随着大姐儿肚子愈大,爷那颗心扎的愈发牢靠,便是大姐儿有孕不得伺候,爷也没往她屋里来几趟,来了也只坐坐,盏茶功夫不到便急匆匆的去了,跟她这屋里多惹他厌憎一般,也未纳新人进来,外头院中也不见走动,瞧这意思就想守着大姐儿一个过了,这可真是,这些年过来,她都不曾瞧出来爷还是个如此真情实意的汉子,怎到了大姐儿这儿,就变了个样儿。
若长此下去,待大姐儿生下顾家子嗣,这府里还能容得下哪个,自己如今勉强得意,不过是捡了三娘的空儿,若不除了徐大姐儿,过后不定怎样一个结果呢,可除了她,却着实的不易,不说爷日日夜夜守着,便不守着,有前头三娘的例子,她敢如何?
眼睁睁瞅着爷宝贝一般,带着大姐儿去了庄子上,二娘满口牙都差点儿咬碎了,却连半点儿法子都没有,这里正愁着,不想大娘的后娘石氏寻上门来。
这石氏,也是真过不下去了,老徐头在时,虽说铺子里生意不大好,好歹有个买卖支撑着,有些个进项,虽不至于富贵,吃喝却也没上过愁,只被大宝的病才拖累的穷了些,总算还能过得日子。
自打老徐头咽了气,便连这点儿进项都没了,石氏一个妇人不好抛头露面做买卖,好在有了杜文秀,虽说成了个废人,石氏念着旧年情份,也未嫌弃于他,想着把买卖重新收拾起来,横竖有杜文秀在,顶门立户赚几个银钱也不难。
却哪想到,杜文秀是个眼高手低的主儿,这也不能怪杜文秀,自打幼年就跟着师傅学戏,拿腔拿调的耍身段使眼色会,让他正经干点营生,哪是这块料,靠着一张俊俏面皮跟那些达官贵妇混了这些年,哪还肯辛苦劳累,倒撺掇的石氏铺子典卖了出去,另在旁处街巷吝了个小院住下,也不思生计,身子好了,也不见在家,成日一早出去,落晚回来,便是一身酒气,还要石氏伺候他端茶倒水,哪是什么帮手,竟请了一个活祖宗家来。
石氏说他一句两句,杜文秀起身便走,也不知去了哪里,白等石氏软着身段把他寻回来方罢,到了如今这会儿,石氏也只能哀叹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却,她想挨都挨不住了。
家里没个进项,杜文秀又不思钻营,拖累个痨病儿子,手里那几个钱怎够使唤,到入冬便已捉膝见肘,靠着典当过活,便是典当也无甚东西,翻箱倒柜寻出两根出嫁时,她娘陪送她的银簪子。
又想这信都县只县前一家当铺,还是顾府的本钱,纵石氏脸皮再厚,也舍不下这张老脸,去那里当簪子,便跟杜文秀商量,雇辆牛车去真定府走一趟,顺便去寻那仁寿堂的孙郎中,上次的药大宝吃着却有些效用,再开几剂来吃了,说不准就见大好了。
杜文秀倒是点头应了,次日一早,雇了辆牛车把大宝抬上去,裹严实了,三人晃晃荡荡进了真定府,当了簪子,去了孙郎中那里才得知,孙郎中一家都去了京城,只留下这个小徒弟看着家,说怎也要等到年底才得家来。
石氏落了个空,只得回转,却鬼使神差想起一桩旧事来,把那小徒弟偷偷扯到一边儿,从袋中拿了几个搁在他手里,道:“这几个钱不当什么,留着小哥打些酒吃,这天寒地冻的也祛祛寒气。”见那小徒弟乐不得的收了,才又道:“尚有一事相询小哥,上回先我们夫妇来瞧病的那个汉子,小哥可还记得?”
那小徒弟歪着头想了想道:“记得,记得,他来求破胎的药,说他家外甥女给大户人家当丫头,有了孩子不能留,要落下来呢,还是我给他取的药呢。”
石氏听了,先是一呆,接着便欢喜上来,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正愁没银钱过活,就寻出一条财路来。
听闻因那丫头有了身子,顾老爷欢天喜地的宠着大姐儿,若知大姐儿想寻药来落胎,不定一怒之下就发落了大姐儿,虽如此一来,深解了自己心中之恨,却落不得半分好处,忽记起上回那死鬼去顾府,府里的三娘寻人送了他一两银子的好处,不若把这事告与那三娘知道,顾府的三娘是个明白人,定会赏下银钱,借着那三娘的嘴告知顾老爷,那死丫头一样落不到好去,自己却能得些银钱,岂不两全其美。
主意拿定,石氏也未让杜文秀知道,带着儿子转回家中,安置好儿子,扭脸便来了顾府门上,远远瞧见门前两只石头狮子,便有些惧怕,缩到一边角门外候着。
也该着她的造化,未等多少功夫便出来个婆子,也不是旁人,正是原先三娘跟前的心腹周婆子,自三娘失势关进了佛堂,周婆子便被发落去外院灶上做些粗活计,这几日落了雪,路上不好走,又是天寒地冻的 ,哪个乐意出来,偏二娘晚上要吃炖的酥烂的猪头下酒,她便被灶房管事遣了出来,这一出来正好瞧见石氏在雪地里立着。
石氏见来了人,忙上去招呼道:“这位妈妈有礼了,我是城南老徐家里头的,今儿来寻三娘有要紧事相告。”
周婆子听了,不禁勾起旧怨,哼了一声,没甚好声儿气的道:“我还当是谁?原是徐家的人,如今你们家姑娘可得意呢,满府里数着她是头一份德,你还寻三娘作甚?找了你们家姑娘去,多少秋风打不得,只如今你们家姑娘跟着爷去了县外庄子上,若要寻她,半月后再来。”
石氏忙道:“我寻那个没良心的丫头作甚?她老子死了,连哭都没见一声儿,竟是白养活她一场,想着顾老爷倒拿她当了什么宝贝一般,殊不知是个暗藏祸心的丫头。”说着,在周婆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周婆子听了暗暗咬牙,心道三娘真真的冤枉,那事儿过后,她也想了好些日子,却怎样也想不通,便是徐大姐儿日日吃那参片,何至于几天便见了效,想三娘谋划了这十年,不想一举丧在徐大姐儿手里,谁能想到母凭子贵的徐大姐儿,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呢。
想起这些,周婆子就替自己主子屈的慌,思及三娘如今的惨淡光景,不禁更恨上大姐儿,便生了报仇之心,跟石氏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回了二娘。”
石氏虽说弄不清,好好的来找三娘,怎就去回二娘,却也暗暗欢喜,别管哪个,只要是管事的主子,这银子便不愁了。
不大会儿功夫,那婆子出来道:“二娘唤你进去问话儿,你随我来。”
石氏这才跟着周婆子进了顾府,迈二门到了玉芳院中,一进屋,便忙着见礼下去,玉芳打量她两眼,微微抬了抬手清淡淡的道:“说起来都是亲戚,也不用如此客套。”
石氏忙道:“贫妇哪里敢高攀贵府。”
玉芳却笑了:“这话真真的假话,可着咱们信都县谁不知城南老徐家的丧事,我们这位爷正经当一回女婿进了孝,当年便是大娘,也未见爷如此呢,爷都认了这门亲戚,奴家哪敢不认。”
石氏一听这话头不对,悄悄扫了周婆子一眼,周婆子冲她使了个眼色,石氏便知这是让自己说呢,石氏便道:“二娘莫怪妇人直言,顾老爷却看差了那丫头,莫瞧她生了一副好模样儿,内里不定怎样狠心恶毒的心肠呢,谁不知顾老爷盼着子嗣继承程顾两家的香火,她既造化有了身自,就该好生保重才是,哪想暗地里却让她舅去寻了落胎药来,虽未落下,这般狠心的丫头,留在顾老爷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小妇人着实瞧不过眼儿,才来说与二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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