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哎呦,这是哪家的大美人啊?”一个头上编着发辫的游侠儿探着脑袋笑嘻嘻地伸手来摸我的脸。
赵无恤抬手一挡,脸色骤冷。
那游侠儿一看到他,似是大吃了一惊,立马就把头缩了回去。
“现在可还想下车逛逛?”赵无恤看着我道。
我瘪了瘪嘴,乖乖地摇了摇头。
市集的路被城郭里来的庶民堵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车队只能掉头换了一个城门进入新绛。
等我们到赵府时,已近黄昏。府外,早已有人迎候。
“世子回府——”面白音细的寺人在府外高声吟唱,立刻就有家宰模样的人领了仆役出来,牵马的、做人凳的、掌灯的,很是热闹。
我随着赵无恤一起下了车,候在伯鲁身后。府门内有一美妇领了众侍婢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伯鲁行了一礼后,侧身站在他身后。
我和赵无恤退了一步,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府。
早就听说赵伯鲁的正妻荀姬,是已故智宣子之女,智氏宗主智瑶的妹妹,所以我刚才不由地多打量了她几眼。深绛色白缘曲裾深衣,华而不艳,莹白色花型玉簪,娇而不媚,一张圆脸眉目如画,顾盼生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卿父可在府上?”伯鲁问荀姬。
“卿父前日带卫队行猎去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荀姬柔声回道。
“红云儿,你先回自己的屋子吧,等卿父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拜见。”
“诺!”赵无恤行了一礼退下。我想跟着他一起离开,却被伯鲁叫住了,他对身旁的荀姬道:“你给这小儿在府里安排间屋子,再送两个伶俐的婢子过去伺候。”
“这是……世子新收的人?”荀姬看着我,神情有些尴尬。
“是个聪明的孩子,打算找机会送到太史那儿去。不过,这几天还要劳烦你多照拂了。”伯鲁说完又对我笑道:“其实,我那院子有趣得紧,不闹也不臭,你别听红云儿瞎说。明日我带你到处看看。”
“谢世子!”我行了一礼候在原地。荀姬跟着伯鲁进了院子,隔了很长时间才带着侍婢慢慢地踱了出来。
“抬起头来我看看。”她语气不善。
我微微把头抬了抬,依旧垂目,做恭顺之状。
良久,她轻咳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发紧:“几岁了?哪儿的人?怎么遇见世子的?”
“刚满十四,秦人,在秦伯四子府上遇见的。”
“带她去西院的夹室安顿,明日吃过早食,穿戴整齐带来拜见世子。”荀姬对身后的婢子吩咐道。
“诺!”
两个侍婢带着我绕着赵府走了许久,最终在一间幽静的小室前停下了脚步。小小的屋子建在花园一角,看上去有些破旧,但是大小物什一应俱全,也算是一处安身的好地方。
我打发了两个婢子,取了一张苇席坐在屋檐下。
远处苍茫的山巅上挂着一轮火红的残阳,嫣红色的晚霞团团的围在它边上,似是在山顶上烧了一把噬天的野火。春日天空中最后的一抹蓝消失了,周遭的一切都被笼进了暗红色的光影里。高墙、假石、围栏,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庭院,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居然到了晋国,我居然住进了晋卿赵鞅的府邸……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我,将来我会离开秦国,离开将军府,我一定不会相信。其实,就算到了今天,我依旧觉得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陌生而迷乱的梦。
“你在想什么?”出神间,有人已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头,只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想什么,就是奇怪自己怎么兜兜转转就真的跟你回了晋国。”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在秦太子府上没有直接跟我走?”他笑着在我身边坐下,脸上满是调侃之色。
我看着院中暮景,轻声叹道:“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你就算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跟你归晋。人总是要痛过了,才有可能放下。”
“那你现在可放下了?”
“痛是痛得彻底了,什么时候能放下却未可知。”我自嘲一笑,低头再不言语。
赵无恤看了我一眼,也只安安静静地陪我坐在暮色里。
时间如水流去,夕阳的影子在屋檐下缓缓游移。有风过,一片洁白的花瓣带着微颤恰好落在苇席光亮与阴暗的边界。
无恤俯身捻起那枚勺型的花瓣,轻轻地放在我手中:“这是晋地最出名的白玉木兰,仲春花谢,暮夏亦能再开。花别有期,人亦当如是。这府里的西院种了上百株这样的木兰,且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树,开起花来颇有些景致。你若愿意,改日我带你去看。”
我低头看着手中洁白如玉的花瓣,启唇道:“你们赵氏为什么会愿意带我这么个无用之人回晋?”
赵无恤闻言一愣,但很快又笑了:“无用?像你这样貌美的医女,自然不会无用。倒是你……”他两指一伸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了过来,“你心里在想什么?秦国公子送到嘴边的荣华富贵你都不要,却为何跟着我们这群不相干的人回了晋国?依我看,这里最奇怪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我原想从他口中探到点什么,可这会儿却被他一句话就堵住了嘴。
是啊,不管晋国赵氏与天枢是什么关系,不管他们带我回晋的原因是什么,决定跟着来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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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 第八十九章 晋都新绛(二)
“巫士明夷,是赵氏的人吧?”我拨开无恤捏在我下巴上的手。
无恤把身子往墙上一靠,淡淡道:“明夷是我兄长的故友,他原是卫人。五年前,他在新绛跟着太史墨学习巫卜之术时,一直住在我们府上。如今,他虽然行踪不定,但与兄长却一直有联系。”
“你是说,明夷是太史墨的弟子?”这个答案我始料未及。
“算是吧。”
“这个太史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和神一样的人。”山巅残阳终落,无恤看着越飞越薄的深紫色晚霞,微笑道。
“神?”
“二十八年前,卿父曾见一赤身小儿在他梦中合乐而舞,次日便有日蚀。卿父以此二事问卜于太史,太史答曰,‘六年及此月也,吴其入郢乎,终亦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故弗克。’太史墨以五行相克相生之法,预言南方蛮夷小国吴国将进军大国楚国,并最终攻入楚国都城郢。时年,楚国强大而吴国羸弱不堪,世人皆道太史墨妄言,但是……”
“但是后来证明他是对的。伍子胥攻楚五战五胜,不但进了楚都郢,还掘了楚王的墓,鞭了他的尸。”
“嗯,至此太史墨便以问卜之事闻名于天下诸侯。卿父凡有大事,皆要问卜于太史。”
“我刚才入府时,听世子说要把我送到太史府去,这太史墨可也收女弟子?”
“还没到入寝的时间,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无恤坐直了身子,认真道,“太史墨收徒只收男不收女,他上一次收明夷为徒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门下只有两名男弟子,皆是不世出的人才。我和兄长商量着把你送到他那儿,无非是想替你求一个巫女的名头护身。否则,以你的相貌,荀姬的肚量,不出十日就会有人登门向世子讨要你。到时候,给或者不给,把你给谁都是个麻烦。”
巫女……是啊,女人终究是一件送来送去的物什。就算我不属于他们赵家,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怕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阿拾,你要明白一件事。在世人眼里,你这样的女人和夜明珠、麒麟角是一样的,若没有主人,便会被歹人争来抢去,永无尽头。若被普通士族得到,就会被当做礼品送给上位者,然后不停地更换主人,直到你有一天年老色衰,容颜不再。所以,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你找一个靠山,一个没人敢向他要你的靠山。他不是公族,不是王族,只能是天神。”
赵无恤的话,我懂。因而心中虽满是无奈,却也感动有人能这样费心为我筹谋。
“我明白,谢谢你。”
“你先别急着谢我,太史墨性情冷傲,见你这生得副祸水模样,说不定连作巫女都不愿意收你。到时候,我就只能把你毁了容貌送给自己做小婢了。”
“那倒也省心了。”我颔首而笑,不经意间瞥到赵无恤放在腿侧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精致,但此刻沾染了风尘,微微有些发灰。再往上看,他的身上还依旧穿着之前行路时的外袍,鬓角也有些凌乱。
“对了,路上走了半个多月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找我可是有事?”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我怕你一个人刚到这里觉得陌生害怕,就想着过来陪你说说话。现在,你既然已经要赶我走了,想来已经没事了。”说着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陶埙丢到我怀里,“路上听明夷说你喜欢吹埙,就回院子里拿了一个,你留着玩吧,我走了!”
“多谢。”我呐呐地捏着还留有他体温的陶埙,眼眶忽的一热。去国千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还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迷茫,我的快乐,我的害怕,我的无助,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感觉,他却知道得那么清楚。
在赵府的第一夜,我睡得还算踏实。
第二日清晨,有婢子捧了一套女子的绢制短衣襦裙给我。蕊黄色短衣,配上绿底绣花草纹的襦裙,再加上一条织彩的发带,硬生生把我打扮成了一朵娇俗的春花,让我哭笑不得。
还在秦国时,我就听闻,晋国上卿赵鞅曾在新绛城的东北面给自己修建了一座私城,城内宫宇华美,台榭林立,堪比公室。但此城却在十五年前的六卿之乱中被范氏、中行氏所毁,如今仍在修葺之中。
赵鞅反攻二卿获胜之后,晋侯在新绛城给他另赐了府邸,正是我如今的借居之所。这座府院虽是临时所建,却依旧大得让我瞠目结舌,且不说高台之上精雕华饰的明堂,错落有致的寝室,光是园囿就有半个伍府之大。
在婢子的带领下,我弯弯绕绕走了半天才到了世子伯鲁的院中。伯鲁见了我很是兴奋,急匆匆地拉着我去了他的后院。
百步见方的院子里,养满了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因为日日有人清扫,倒也不像无恤说的那样吵闹、发臭。只是路过老虎和豚猪的笼子时,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就别笑了,明日我就让人把豚猪放了。”伯鲁那日在车里定是听见了我对老虎、豚猪的一番论调,所以现在见我发笑,脸上不免露出尴尬之色。
“放了豚猪做什么?你该把这老虎放了才是,天天要拿肉喂着,既浪费你的钱财又浪费它一身捕猎的本事。”伯鲁越是不自在,我就越想调侃他,“还是世子觉得,养猪委屈了你的身份,养着老虎才能显示你的威严?”
“你说我养猪……我,我又不是宰夫,你……”伯鲁一时词穷,脸涨得通红。
“世子的威严和仁善,其实无需用这些畜生来显示。养猪、养虎,倒不如养士。以世子的仁德去善待有才之士,那么他们自然会效忠于你。你虽不在乎这天生得来的位置,岂知别人没有觊觎。多养些谋士、能士、力士、勇士,到时候不求与人相争,也得保住性命不是?”
“小儿……”
“世子的兄弟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吧,我可不信人人都像你的红云儿,一味只想着站在你身后,扶着你,撑着你。就算他们个个都和你兄弟情深,但这赵府外头呢?智氏、魏氏、韩氏,哪一家是容易对付的?你总不想将来赵氏的宗主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豚猪吧!”我一口气说完,伯鲁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半晌没有出声。
我敲了敲旁边关着长尾雉鸡的笼子,柔声道:“既然爱惜它们,就放了它们吧!世间万物没有一样是喜欢住在笼子里的,生死之事就都由它们自己吧!”
“哎,我到今日才总算明白了红云儿的话。”伯鲁有片刻的失神,醒转过来后又道,“我忽然觉得把你送到太史那儿做巫女有些可惜了,不如你留在我身边?”
我一听急忙摇头:“世子的好意,阿拾心领了。你还是赶紧把我送走吧!我这样诡计多端的小儿怎能留在身边呢,世子可要牢记明夷的忠告啊!”
“也对,我就算留了你,也治不住你。”伯鲁唉声叹道,“太史那儿,今早我已经派人送了拜帖,明天就带你过去。今日日中之后,让红云儿先陪你出去逛逛吧!新绛城还是有很多好玩之处的。”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摇头道,“这样的装束虽然好看,却显得轻浮。荀姬穿衣一向不俗,怎么给你挑了这样一套衣服?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几件好的。”
伯鲁啧了两声转头走了,我在心中暗道,这个赵伯鲁还真是个心思单纯之人,荀姬自然是知道这衣服显轻浮,才故意送来给我穿的。哎,为人·妻也真不容易,除了照拂家中大小事宜,还要时时提防着夫君领些花啊,草啊的回来。
伯鲁很快就抱了一大堆的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你回去试试这几套,太史喜欢素色、赤色,明天我们可不能因为一套衣裳就被赶出来了。”
“谢世子!”我收下衣服行礼拜谢。
“这会儿,红云儿一定在你院子里等着了,你快去吧!”
“诺!”我行礼退下,走到院门外时,听到伯鲁朝仆役们大喊:“你们,快把这些笼子都搬出去,找个地方把它们都放了。分开放啊,别开了笼子把老虎和豚猪放在一处!”
竹书谣 第九十章 得遇故人 (一)
春风和煦,莺啭蝶飞,等我一路缓缓回到小院时,木兰花树下已立了一个素冠青衣的人。那人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身来,看到我即刻又笑了。
当他还是“张孟谈”的时候,他的笑容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易懂。可当他变回了赵无恤,他的眼神,他的笑,便多了许多我看不清的深意,就像现在。
“把衣服换了吧,这怀春少女的装束和你实在不搭。”赵无恤走到我面前,低头扫了一眼从我怀中抽出一件白底织暗云纹的红缘深衣罩在了我头上,“换这件。”
我一把抓下头上的深衣,瞪了他一眼。
他微笑不语,只用手指了指我身后的房门。
“知道了。”我叹了口气,闷闷道。
待我进屋换好了衣服,刚一开门,手里便又多了一个挂了白色薄纱的竹笠子。
又是……
“这样的竹笠,以前有人送了你很多吧?”赵无恤步下台阶,冷不丁回头问了一句。
我暗暗吃惊,这人也太可怕了,为什么我心里想的,他好像都能听得见?“嗯,以前府里是有过几顶。”我戴上竹笠,走下台阶。
无恤看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可别以为男人送这个是为了你好,他们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罢了!”
他在说谁?公子利,还是他自己?我轻笑一声,将调侃藏在肚里,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出了赵府。
“留在秦国驿站的人有传消息来吗?”走在新绛热闹的长街上,迎面看到手挽着手的姑娘,我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还没有,不过那晚公子利府上也没有抓到什么刺客,你的那两个朋友也许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你不要太担心。”
“嗯……”
“你今天可有东西想买?”赵无恤见我闷闷不乐,就拎着一个钱袋子在我眼前晃了两下,“我这回可是带足了钱,你要买什么,尽管问我借。”
“那就借我两个布币吧,我想买一尺绢布缝几条帕子。”我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染了绿色草汁的帕子,就着阳光看了一眼,“洗了好几遍,还是留了印子,这可是最后一条了。”
“这花是你自己绣的?”赵无恤指着手帕下方淡蓝色的木槿花道。
我点了点头,他突然停了下来,笑意满满地看着我。
“怎么了?笑得这样奇怪。”
“你今天借我两个币子,来日却要还我二十个了。”
“哪里有你这样的人,凭空就多要了十倍。十足的小人。”我冷哼了一声,径自往前走。
赵无恤伸手一把拉住了我:“小贼,被我逮到了还想跑!说,两年前你是不是在雍城一户人家的院子外刨了颗竹胎,还留了方帕子在门环上?”
“我……那是你的……”想起当日青竹丛下的一片狼藉,我顿时变得结巴。
“你这小贼趁着雨夜乱刨一气,伤了我青竹的根须,我多要你十倍的币子难道不对?”无恤掀开竹笠前的轻纱,把头探了进来,和我眼对眼,鼻对鼻地看着。
他的脸离我不到一寸,炙热的鼻息拂在我脸上,让我不由两耳发烫。“还,还你钱就是了。”我红着脸退了一大步。
“可怜我当年还以为是哪位佳人留下的定情信物,没想到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轻笑着执了我的手,迈步往前走去。
我侧过头,隔着一层轻纱看着他弯翘的嘴角,心中不禁感叹,原来,那夜在漫天风雨之中为我点了一盏明灯的人就是他;原来,那一方纱窗上模糊不清的人影就是他;原来,我们曾隔着薄薄的一块门板,在那样寒冷狼狈的夜晚遇见。
“红云儿……”
“嗯?”他转过头,一双眼睛满是笑意。
“遇见你真好。”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他掀起我脸上的轻纱,俊美的面庞明亮如四月晴朗的天空。
我只笑不语地看着他,他不急也不恼,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我身前,带着浅笑,带着光亮。
“无恤!”这时,忽然有人从我身后窜了出来,一拳捶在赵无恤的肩膀上,“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莫不是怕我抢了你带回来的美人?”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赵无恤笑着把我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昨晚上才到的,正打算明天去找你呢。”
“这就是你藏在车里的美人?”男子笑嘻嘻地冲我抬了抬下巴。
我隔着轻纱打量着来人,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青色的长袍配上绣玉片的革带,看穿着应该是个士族,但说话动作却是十足的游侠儿作派。
“今日我还有事,明日去烛府找你。”
“既然都碰上了,还等什么明日啊!走走走,到前面的酒馆喝上几碗,我可是有好久没见到你了。”男子不由分说,拉起无恤就往前走。
去酒馆的路上,男子又碰到了几个相熟的少年,于是也一并招呼着进了酒馆。
“你若不自在,就另外找张案几坐下,等我一会儿就好。”赵无恤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摇了摇头,接过酒娘送来的一只长柄黑漆鱼型酒勺,熟练地替众人斟上了酒。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就算看不到脸,我都知道一定是个美人。”男子朝赵无恤挤眉弄眼。
“你周游列国什么美人没见过,今日怎么调笑起我来了。”赵无恤笑着饮了一杯。
“对啊,烛大哥快说说,这天下哪里的女人最美?”几个少年喝了两杯酒就开始哄闹起来。
“这女人嘛,越女清丽,楚女发美,郑卫之国的最识风情,齐鲁之地的最为难缠。”他说完神秘兮兮地往前凑了凑,小声道,“不过最让人魂牵梦萦的却是……”
“是什么?”几个少年全都凑了上去,个个面红耳赤很是急切。
“是秦女。”
“咄——烛大哥可真会骗人,西陲荒蛮之地,都是些粗鄙的女子。哪来什么美人!”少年们全都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样子。
赵无恤转头冲我挑了一下眉毛,极尽调侃。
“喂,你们别不信啊!我几年前在秦国的市集上遇见过一名少女,她远远地站在那儿就像是薄云遮盖下的一轮明月,走近了又像是清水中初放的一朵芙蕖,你若看了她的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你的眼睛,你若抱了她的腰肢便再也舍不得放开自己的手。最销魂的,是她右眼角下的一颗小痣,像是泪珠儿似坠非坠。哎,隔了那么多年还在我心口挠着呢!”男子一脸痴迷,说完还用手在自己心口上抓了几把。几个少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只有赵无恤铁了一张脸坐在旁边猛喝酒。
“这么说,你还抱过那名女子了?”赵无恤端着酒杯冷冷笑道。
“抱到了吗?什么味?可是一捏就碎的小细腰?”少年们来了劲头,七嘴八舌地闹起来。
“那是自然。”男子一脸得意,“我与她在市集上相遇,两情相悦,嬉笑追逐,原可成就一段美事,但后来被她的家人硬生生拆散了。”
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时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这儿也有一个关于秦女和游侠儿的故事,不知大家愿不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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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勤快,给点鼓励吧!
竹书谣 第九十一章 得遇故人(二)
“哈哈哈……说,赶紧说!”除了赵无恤外,其他的人都很是兴奋。
“有一日,一个衣衫不整,满脸络腮胡的游侠儿在秦都遇见了一名少女,他下马放言,要以二十个币子买下这个少女。谁料,少女不愿。于是,他便用强想将她抱上马去,结果……”我故意顿了顿,男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神情极为尴尬。
“结果怎么了?”众人问。
“结果,身高八尺的游侠儿被怒火冲天的少女一棍子打破了头!他恼羞成怒追着少女一口气跑了好几条街,最后还被一位路见不平的侠士痛打了一顿,灰溜溜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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