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今晚的洗尘宴上,四儿提起了我在将军府的旧事,我知道无恤会在意,他一直都那么在意自己在我生命中缺席的那十年。
“红云儿,将军已经与你们赵氏结成了姻亲,他怎么还会派人行刺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是吗?如果我告诉你,赵家背弃了和伍封的约定,长姐也没有嫁到秦国,你还会觉得我在胡思乱想吗?”
“伯嬴没有嫁给将军?这不可能,我离开新绛的时候,她明明告诉我……”。
“贵女,回秦国去吧!将军没有娶赵家的女儿,他还住在你的院子里等着你回去。”由僮看着我大叫道。
“你给我住口!”无恤握剑的手猛地往前一送,由僮往后一仰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伯嬴没有出嫁,伍封还在等着我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恤和由僮的话让我一时心神大乱。
“阿拾,如果他没有娶妻,你就要回到他身边吗?”无恤看着我,凝眉问道。
我摇了摇头 ,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不,不管伯嬴有没有出嫁,我都不会回秦国了。由僮只是一时迷了心智,你放他走吧!我同你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贵女,你不要求他!”由僮一侧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又浓又稠的血沫子,“赵无恤,不管你给我家贵女喂了什么**,只要她看清你的真面目,总有一天她会回到将军身边。而你,你今天如果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由僮,你闭嘴!”我厉声喝道。
“你听到他说的了,现在,你还想叫我放了他吗?”无恤低头凝视着我,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竹书谣 第237章 不宁之夜(二)
须臾,他笑了,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知道了,因为他是伍封的人,即便他要杀我,我也必须放他走。”
“红云儿,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你给我一个放他走的理由。”
因为,因为这是你欠下的债……
正当我欲与无恤说明一切时,躺倒在地的由僮突然拾起身旁的长剑一个纵身凌空而起,挥剑朝无恤劈斩下来。
无恤猛地把我往旁边一推,险险硌开了由僮的攻击。
“由僮,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你先听我说——”我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由僮大声喊道。
“贵女,赵无恤不是个好人!他瞒着你,他才是兽面……”由僮一面招架着无恤的攻击,一面冲我大声喊道。
“你,找死!”
“不要——”
“噗——”这是剑尖刺穿血肉的声音。而后,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突然间在我耳边消失了。我看着无恤的剑插进了由僮的胸口,我看着由僮的背撞上了黑漆屏风,我看着他,被无恤一剑钉在了木墙上。
鲜血溅上了素色的墙壁,盛开如一朵朵艳丽的桃花。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过往的记忆带着无尽的哀痛朝我席卷而来。
“贵女,这里到了春天,景色独好。今年三月,我和她来过一回,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全是艳桃,云雾一般。”
“昨天我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她,虽说少了舌头,但这样至少还能给她一处栖身之所。”
“贵女,我被私情蒙蔽了双眼,险些害了家主,其罪当诛!由僮在此盟誓,只待心中余愿一了,必以死谢罪!”
…………
那一年,他跪在桃花渡旁的孤坟前含泪许下了誓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他已经忘了瑶女,忘了当初复仇的执念。可我错了,他记得,他也许一日都不曾忘记。
我扑上前用手拼命地去接由僮嘴里涌出的鲜血,我想把他的血倒回他的嘴里,但滚烫的血液却不断地从我指缝间流出,继而和它的主人一样慢慢地变冷。
“贵女,他是……他是……”由僮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他努力地想要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嘴唇,但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只能发出咕咕的声响。
“由僮,对不起,我知道,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我紧紧地握着由僮冰冷发寒的手,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歉疚,可他已经死了,他听不见我的呐喊,也听不见我心里的懊悔。
“阿拾,他已经死了。”无恤抽出长剑,转而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看着由僮渐渐滑落的身体,失神道:“红云儿,你梦见过她吗?这些年,你梦见过瑶女吗?你听到我唱《子衿》的时候会想起她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葬在哪里吗?你有没有在梦里对她说过一声对不起……”
“阿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恤握在我肩上的手忽的一僵。
“赵无恤,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挣开他的手,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无恤沉默地回望着我,他的眼睑微颤了两下,而后突然收剑回鞘转身朝房门外走去:“你累了,你先在屋里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
“你不许走!”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你为什么要杀人灭口?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不肯承认?”
“阿拾,你想让我承认什么?他是个刺客,我杀了他,就这么简单。”无恤转过身看着地上的尸体冷冷说道。
这一刻,我的心突然直直的往下坠去,它一直落,落入了无底的黑暗,继而空荡荡的胸膛里又蔓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我总相信在他层层武装之下有一颗善良的温暖的心。他对伯鲁,对张孟谈,对阿鱼,他待人的情义我都看在眼里。他绝不是大家口中的坏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不惜杀死一个无辜的人来隐瞒自己的过错,为什么此刻的他让我觉得这样陌生,这样冰冷。
我松开无恤的手,转而抽出了他别在腰间的银刃匕。
“在渔村时,我替你赎回了这把匕首。我知道它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它的匕身和匕刃是用两种不同的天石锻造而成。当年你从疯马蹄下救出伯鲁,这匕首便是卿相赏赐给你的第一件东西。那天晚上,在百里府的梅树下,你就是用它割伤了我的喉咙。红云儿,我早就知道你是谁,我早就知道你在秦国做的一切。我不说,是因为我还在等,等你有一天能亲口告诉我。可你为什么还要隐瞒,为什么不愿承认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
“阿拾……”无恤大手一张将我握着匕首的手包进了自己的掌心,“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有些事情就像你手上的这把匕首,如果它藏在鞘里,它就永远无法伤害到我们,可如果我们非要把它拔出来,那它就会割伤我们两个人。而这样的伤害往往是无意的,是带着误解和错误。”无恤的神情冷静而沉着,但他的眼睛却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激荡,“阿拾,我不想看到这样无谓的伤害发生在我们身上。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要伤害的就是你,我最想要保护的便是我们的未来。谁是兽面人对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都不重要!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从此忘掉他呢?”
无恤的眼睛里闪烁着两簇微弱的火苗,那是他的希冀,他的渴望。我很想点头应承他的话,我很想将手中的匕首远远地抛开,使它再也无法伤害到我和他的幸福。但是,他脸上那一滴滴干涸的血渍却在提醒我,我们不愿提起的那段过往刚刚又害死了一个善良的人。
“红云儿,我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忘掉和兽面人有关的所有记忆。我可以忘记你和兰姬的过去,忘记你横架在我脖子上的短匕,可我忘不掉渭水河畔桃花树下的一座孤坟。今天被你杀死的这个男人,他不是任何人派来的刺客,他只是深爱着那个被你抛弃的女人。瑶女为你而死,是由僮埋葬了她,你欠他一句对不起,你更欠瑶女一条命……红云儿,这是你的债,也是我的债,我怎能轻言忘记?”
“阿拾,兰姬的事我以后会和你解释。至于瑶女,我从未爱过她,我也给过她机会离开,那日我与孟谈去秦太子府就是要给她一个生的机会。可她拒绝了。死亡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能用她的选择来苛责我!苛责你自己!”
无恤毫无愧疚的辩驳再一次凉透了我的心。瑶女的死折磨了我很久很久,那张血淋淋的,没有舌头的嘴巴好几次让我从恶梦中惊醒。而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些年深受良心谴责的人不只我一个……
“小妇人,你的眼睛在斥责我。”无恤苦笑一声,抬手轻轻地抚上我的眼睛。
我把眼睛一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时至今日,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和悔意?你如何能这样坦然地接受她为你做的牺牲?舍生求死,不是一个容易做的决定,是你用爱迷惑了她,是你让她误以为只要继续等下去,只要无怨无悔地爱下去就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为你而死,难道这样还换不回你的一份歉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无恤看着自己僵举在半空中的手,突然低头吃吃地笑了:“阿拾,你是真心想要听我的解释吗?又或者,你只想要定我一个薄情寡义的罪名,然后给自己一个离开我的理由?长姐不日就要嫁给代国的国君了,伍封没有娶妻,他依旧还是你深情专一的将军!”
“红云儿,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再回将军府了。我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我只想要看到真正的你,没有隐瞒的你。即便藏在面具下的你不是别人口中的好人,我也不在乎。我只希望自己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想爱上一个美好的影子,一副虚假的皮囊。”
我走上前去握无恤的手,这一次却是他先避开了我。
“是吗?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是因为伍封当年欺骗了你,是他平日里的温柔和正直让你爱上了一个美好的影子,一副虚假的皮囊?你放心,我和他从来都不一样,即便我披上了伪装,我也从来没有美好过。”无恤绕过我用力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冷淡而疏离,我知道那把本不该被拔出来的匕首,现在已经出鞘了。
夜风呼啸着吹卷起地上的落花和尘土,天空中,被大片大片的乌云翻涌着从月亮面前飞掠而过。无恤背着手迎风站在屋外的台阶上,他微微地仰着头,哀伤落寞的身影在黑夜里忽暗忽明。
“阿拾,你希望在我这里看到歉疚,看到悔意,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上寻找我没有的东西。比如善良,比如怜悯。我藏在皮囊下的一颗心,就和这黑夜一样。月亮在时,它还有微弱的光亮。等月亮被遮住了,离开了,它就只剩下令人恐惧的,作恶的黑暗。阿拾,我了解你的底限,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告诉你。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指责我赵无恤,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我的月亮留下来,我的世界里有那一点点的光亮就足够了。”




竹书谣 第238章 情花恶果(一)
我站在他背后,听着他梦呓般的声音,心里百味陈杂。 ?
这个晚上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无情,他的冷漠,也许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赤着脚走下了台阶,并肩站在他身旁:“红云儿,月亮只属于黑夜,我不惧怕黑暗,但我也不愿意在谎言和欺瞒里活着。”
无恤转过头,出神地看着我:“不,待你看清我,你会迫不及待地逃离我。”
“告诉我,你还做过什么?”我不想猜忌他,但当我问出这句话时,脑中顷刻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那些积压了许久的疑惑嘶叫着在我脑中盘旋不去。
我感觉到了恐惧,当他对着我轻启双唇时,我的手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不,今晚先不要说!我们……都必须先冷静下来。”
“你不敢听了?”无恤苦笑一声,捏住了我的手。
是,我怯懦了,退缩了,我渴望真相,又惧怕真相。我怕我心中的疑惑会成真,我怕我再一次背弃自己的诺言。
“我去看看四儿。”我把手从无恤的掌心里抽了出来,转身拎起裙摆冲下了台阶。
我是个逃兵,一直都是。
“四儿,四儿——于安开门!”我站在厢房门前,用力地拍着门板。
“阿拾,你怎么起来了?天还黑着呢!”过了许久,四儿披着于安的长袍打开了门。
凌乱的髻,嫣红的面颊,紧紧抓住衣领的手指,裸露在长袍下的小腿,我看着眼前的四儿忽然呆愣了。她身后的房间里亮着灯,很温暖,温暖的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特殊的气息。
我的脸一下涨红了,我讷讷地往后退了两步。
“阿拾,生什么事了?”于安从四儿身后闪了出来,他披散着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色寝衣。
我可以猜得到今天晚上在这个房间里生了什么。我看着他们两个,我想要笑,我想要替四儿开心,可我动了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和无恤的房间里还躺着由僮的尸体,我和我爱的人之间还隔着无数说不出口的秘密。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糟透了,在他们的幸福面前,我是这样的狼狈不堪。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没穿鞋,赵先生呢?”四儿折回房间穿上了自己的单衣,又飞快地奔出来把手足无措的我拉进了屋子,“现在天还黑着,你怎么这会儿就起来了?可是和赵无恤吵架了?是不是我昨晚上喝酒的时候提起将军,叫他不高兴了?”四儿一脸担心地按着我在屋子中央的小几旁坐了下来。
“阿拾,生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无恤他还醉着酒吗?”于安关切地给我递来了一杯清水。
“不,他醒着。我们……”我抓着四儿的手,只想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可看着她和于安的脸,我却突然不能动弹了。一样的人,一样的房间,可过了这一夜,我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像是一个拘谨的客人坐在主人的房间里,我像是一个外来者冒失地闯进了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我松开四儿的手,转而用力地握住了案几上的竹节杯:“对不起,天没亮就吵醒了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呢!”四儿跪起身子爬到我身边,双手一张紧紧地抱住了我,“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你知道的,无论生什么,我总是帮你的。”
四儿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我把脸埋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眼睛一阵阵地酸:“四儿,由僮死了,无恤杀了他……”
“你说什么?赵无恤杀了由大哥!为什么!”四儿落在我头上的手一下僵住了,“这不可能!由大哥在秦国,我们在鲁国,这中间隔着好几千里路呢?”四儿握着我的手臂硬生生把我从她怀里拽了出来,“你这人是不是喝醉酒又睡糊涂了?”
我看着四儿一脸错愕的样子,懊丧地摇了摇头:“我也希望自己只是喝醉酒做了一场噩梦,可由僮的尸现在就躺在我房间的地上。他进屋行刺无恤,无恤杀了他。”
“无恤受伤了吗?你呢,你有没有受伤?”于安现了我胸前的一抹血迹紧张地蹲了下来。
“我没事,无恤身上沾了很多血,但我猜那上面没有他的血。”
闻言于安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穿上了自己的外袍:“四儿,照顾好阿拾,我先去看看无恤!”他按了按四儿的肩膀,拎着长剑飞快地窜出了房间。
“阿拾,我不明白,由大哥这些年一直跟着将军守在秦国。他和赵无恤认识吗?他们之间有仇怨吗?”四儿扶着我的肩膀,哽咽道。
“他们……四儿,有件事我没同你说过,就连将军那里,我也一直瞒着。”
“什么事?可是和由大哥有关?”
“嗯。那年,你随家宰回平阳探亲,雍城生了一件大事。那时候,太子鞝还活着,他在自己的寿宴上遇上了刺客……”
由僮的死唤起了我心中尘封已久的记忆。那一年是我在将军府生活的最后一年,那一年伍封离开了我,无恤走进了我的生活。我用指甲轻轻地抠着竹节杯上的一处突起,把自己当年在教坊之外如何遇见兽面人,如何设计陷害瑶女,如何助伍封洗脱嫌疑,以及后来如何知晓由僮心事的经过都细细地同四儿讲了一遍。
四儿起初还因为由僮的死难过伤心,但听到后来,她已经被事情背后的曲折过程惊呆了。
“你是说,赵无恤就是那个兽面人,由大哥知道了以后要杀了他替瑶女报仇?”
“嗯,由僮当年在瑶女坟前起誓,说要手刃兽面人替她报仇,再了断自己向将军赔罪。其实,我曾经在费邑街头看见过他一次,那时他戴着斗笠,我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我根本没料到他会查到无恤的身份,更没料到将军和赵氏的联姻会出现变数。”
“由大哥可能早就知道兽面人是谁了,但碍着赵先生是赵氏的人,将军又要与赵氏结姻亲才一直忍着。如今,婚事吹了,他就存了求死的心追到鲁国来了。”
“可如果无恤没有杀了他,我可以劝他回秦国去。事情过了那么久,将军不会要他死的。”
“傻阿拾,将军也许会原谅他,但是我想……也许一开始,不能原谅他的就只有他自己吧!”四儿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瑶女喜欢的人居然会是赵先生……阿拾,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兽面人就是赵先生的?”
“我们在智府的那几日。我知道智瑶不是兽面人后,就开始怀疑无恤当初是故意用白檀香引我误会了智瑶。”赵氏和智氏是死敌。当年,无恤计划刺杀太子鞝嫁祸公子利,是想引起秦国内乱阻止秦军攻晋。他的计划成功了自然是好,万一失败,他也早做好了要把秦人的仇恨嫁祸给智氏的准备。在秦国公室因刺杀一事排斥智氏时,赵氏就可借机和公子利达成盟约。雍城一战,秦国又欠了赵氏一个人情。当年无恤的计划虽然被我破坏,但在最后关头他却利用了一枝白檀香,赢得了更大的胜利。我送桃花酿是为从他口中套话,结果自己却反被他利用。现在想想,原来我们的初识就充满了算计和谎言。
“阿拾,那你现在是在责怪赵无恤当初要杀你吗?”四儿的声音把我从过去的回忆中拽了出来,我捏着她的手低下了头:“不,那时候我们是敌人。为了制止秦晋吴三国大战,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那你是责怪他杀了由大哥?你更希望是由大哥杀了他?”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他至少应该再给由僮一次机会,他至少该对瑶女之死心存愧疚……四儿,他不该是这样的,虽然他把自己善良的一面藏得很好。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是个讲情义的人,就像他对阿鱼,对他手下的每一个人。我们从临淄城一路逃到鲁国,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牺牲。可今晚他说的那些话,他杀由僮时的神情,让我觉得自己几乎要不认识他了。”
四儿摇着我的肩膀强迫我把头抬了起来:“阿拾,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难道,你更愿意赵无恤现在还喜欢着瑶女,惦记着瑶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四儿的话把我逼到了一个死角,我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竟找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回答她。
今晚的四儿镇静得让我有些吃惊,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杏眼少了几分波光流转的天真,却多了几分沉着和深透。我转头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又沉下心思细细地打量起她来。一夜之间,她好像变了一个人。难道,这就是女孩和女人的差别?
“阿拾,也许我不像你懂得那么多,可我知道赵无恤他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前几日不在,他脸上几乎见不到笑容。别说鱼妇,就连我和阿鱼都不敢同他说话。可你回来后,他整个人就像化了一层冰。还有他看着你的样子……”四儿嘴角微微一抽,低垂的眼睑敛去了她眸中的光芒,“如果有一天,于安也能这样看着我,我便是死也甘愿了。”




竹书谣 第239章 情花恶果(二)
“四儿……”我双只手一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和于安……你们今晚?你知道我的意思,于安他同你求亲了吗?”
“今天不说我。”四儿把手从我两手之间抽了出来,起身给我的竹节杯里又盛满了水,“阿拾,你只是不想赵无恤做个坏人吧?其实,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在乎我喜欢的人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我只要他回到家待我好,待我们的孩子好,就知足了。这个世道,好人、坏人,谁又分得清呢?赵先生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而且他对你好,我觉得这就够了。”
不管他是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只要他待我好,这就够了?
我仰头凝望着四儿的脸,心中一时思潮起伏。
夜深沉,屋外的风越刮越大,墙上的木棂纱窗在狂风的肆虐下开开合合一阵乱响。
四儿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砰砰作响的窗户。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蹙弯腰端起案几上的油灯就往窗口走去。
我以为她要重新系紧窗户上的麻绳,但她却毫不迟疑地一把推开了窗户。狂风夹杂着沙砾、碎草和零星的雨滴一股脑灌进了屋子,四儿手上的油灯倏然熄灭。
“四儿?”我起身走到四儿身边,这时,她却已经放下油灯用木棒支起了窗户。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窗户合上吧,要下大雨了。”
四儿没有回答我,她蹙着眉头痴痴地望着院落的一角,在那里,一树合欢花正在狂风中战栗摇摆。
“傻丫头……”我轻叹一声环住了她,“花落了总会再开的,合欢花能开一整个夏天,你若喜欢,以后让于安在家里多种几棵便是。”
“阿拾,赵先生待你这样好,你不会和他分开吧?”四儿转过头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冷,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却仍不自知。
1...9091929394...13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