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为什么要回去再说?是不是张先生出什么事了?”我心下一紧,回头追问。
“回去再说吧!喝——”于安拎起缰绳,两腿一夹马腹,纵马朝孔府飞奔而去。
竹书谣 第232章 礼乐之殁(四)
我刚刚遇见于安时并未走出多远,因而很快就折回到了孔府门口。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我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几步奔上台阶敲响了孔府的大门。
“来了——”开门的是孔府中的家宰平,他手里正抱着孔丘不满三岁的孙儿孔伋。
“家宰,夫子睡了吗?”我跨进大门,对家宰行了一礼。
“还没呢,屋里灯还亮着。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家宰抱着小孔伋微微一颔首,引领着我往府内走去。
“没忘什么东西,只是刚刚回去的路上得了消息,说是新绛家中出了点事,让我这两天就赶回晋国去。临走前,想同夫子道个别。”我加快脚步走到家宰身边,“家宰,端木师兄早前买来的草药还剩了些,待会儿我把它们按方子分一分,你每日只要按我分好的量加两碗水煎煮开就好。还有,夫子的腿伤要勤换药,每次换药前都必须先把旧的药泥清洗干净了才能再敷新药。”
“多谢先生记挂,鄙都记下了。”老家宰点头应道,“可惜啊,先生才刚来没两日,这么快就又要回去了。家主知道了一定很难过。”
“晋国和鲁国也不算太远,我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回来看望夫子的。小孔伋,等你长大了,也到晋国来看子黯叔叔可好?”我笑着摸了摸孔伋的小脑袋。孔伋是孔鲤的独子,生得聪慧机灵。自他的父亲孔鲤去世后,他的母亲不久就改嫁到了卫国。如今,这孔府里就只有他与年迈的孔丘相依为命。
“好。”孔伋看着我奶声奶气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笑着抚了抚他娇嫩的脸颊,对家宰道:“小儿好像有些困了,家宰还是先带他回屋睡觉吧,夫子那里我自己去就好。”
家宰低头慈爱地看了一眼怀中眼皮打架的小儿,笑着欠身一礼退了下去。
“夫子,拾求见。”我走到孔丘寝居前,整了一番衣袍后,敲响了木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反应,看着紧闭的房门,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夫子,你睡了吗?弟子要进来喽!”我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见屋内始终没有人回应,便自己伸手推开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开了。我脱去布鞋探头瞧了一眼,却惊恐地发现孔丘整个人正斜斜地倒在案几之后。
“夫子——”我低头钻进屋里,一把扶起了孔丘,“夫子,你怎么了?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嗯——”孔丘闷哼了一声悠悠地醒了过来,他半睁着眼睛看着我,布满褶皱的脸上还留有未干的泪水,“拾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夫子,你这是怎么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我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听着他哽咽沙哑的声音,鼻头蓦地一酸,“夫子,你若是难受就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哎,我没事。”孔丘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的手撑在蒲席上,重重地压下了一道血痕。
“夫子,你的手流血了?”我伸手去抓孔丘的手,却在他手边看到了半截被掰断的竹笔。我拾起地上的竹笔,很快又在案几上找到了另外半截断笔,“夫子,你这是做什么?”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两截断笔,不可置信地望向孔丘。
孔丘坐起了身子,他低头直直地看着案几上的竹简,黯淡的眼眸里泪光隐隐:“不写了,我早就不该写了,如果我不作《春秋》,如果我不让颜回整理古籍,他也许就不会死了。是我把他累死了,他还那样年轻……”孔丘用他干瘦皲裂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竹简上的字。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竹简右下角那几滴暗红色污渍显得格外刺目。
“夫子,收集编整散落的古籍是你的意愿,也是颜师兄自己的理想啊!人这一生若能心无旁骛地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是多么让人欢喜的一件事。颜师兄写完这卷书简的时候,他心里一定是高兴的。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也一定不愿见到夫子为了他伤心折笔啊!”
“我知道回不会怪我,可我却不会再作《春秋》了。”孔丘垂下头默默地把书简卷了起来,“我当年作《春秋》是为了让天下间的乱臣贼子因为惧怕后世的口诛笔伐而有所收敛。但时至今日,他们早无一点廉耻之心,往后再作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这一生……终是一事无成啊!”孔丘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夫子一生若以辅佐君主,富国强民为理想,那自然不能与管子、晏子相比。可在拾看来,夫子这一生却又有管子、晏子不可匹敌的大成。你有我们,你有三千弟子遍布天下,你有这满府的书简可以薪火相传教化后人。”
“拾,为师有一句话想问你。”孔丘听了我的话,突然抬起了头。
“夫子请问。”我抬手一礼。
“吾之道可止乱世乎?”
我没想到孔丘会在这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一时便愣住了。我该怎么回答他?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还是说几句顺耳的话先劝慰一下他?
我在心中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摇了头:“不能。弟子认为,夫子之道不可以止乱世。”
“为何?”
“弟子敢问夫子,这天下因何而乱?”
“君非君,臣非臣,父非父,子非子,礼乐崩塌,道德沦丧。”
“夫子之意是说只要我们每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都遵守既定的道德准则,那就能成就一个有序的天下,没有战争的天下?”
“然。”
“夫子,‘做好自己的事’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可在这样的乱世里要真正做到,却绝非易事。人若能在安全富足的情况下讲道德,在弟子看来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但夫子期望的却是人们在危难重重,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还能坚守礼义道德。这实在是太难了,这是对君子的要求,对贤人的要求。鲁公做不到守礼,是因为他害怕季孙氏;陈恒弑君,是因为他不杀了齐侯,死的便是他陈氏一族。在这样的乱世里,人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诸侯、卿族、大夫、庶人,大家都一样。在这种时候,你要让他们去做君子,他们自然做不到。”我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深怕自己刚刚的言辞已经伤害到了这位原本就深陷哀恸的老人。
“继续往下说。”孔丘看着我意外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尽管他的笑容消失得很快,但我依旧捕捉到了那抹笑容之中的欣慰。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现在不管是在哪一国,从诸侯到庶人,大家想的最多的都不是道德,而是生存。如果天下间人人都是君子,那夫子以礼治国的理念自然可以实现,乱世也会就此终结。只是,这天下又有几个真正的君子?夫子之道,在弟子看来是‘人之道’,道在人中,由人传承,利不在当下,而在千秋万代之后。一百年,一千年,当乱世终结,当我们所有人都化为尘土,当耕地的农人和砍柴的樵夫,当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能通过学习懂得礼义道德时,也许夫子心中那个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至高理想就能实现了。”
孔丘听了我的话久久不语,我跪坐在他面前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最后,他告诉我,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正是他当初收集古籍编纂《诗》、《书》、《礼》、《乐》、《易》的初衷。他要孔门弟子在天下各国广开私学教化黎庶,他要借此把自己未能实现的理想交付给后人。他说他无力拯救这个乱世,但他却能通过教育让更多的人去思考救世的方法。有朝一日,也许终会有人开出一剂真正能够救世的药方。
在我们的交谈中,时间转眼即过,直到于安敲开了我们的房门,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孔府待了一个多时辰。
无恤和四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张孟谈的消息我还没来得及询问,现在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我起身向孔丘辞别,但这一次我如实向他表明了我和无恤的身份。
孔夫子丝毫没有怪罪我们之前的隐瞒,他反而极庆幸自己能与赵鞅之子,史墨之徒有过一番深谈。见孔丘对史墨在易学上的造诣颇为赞扬,我便兴奋地告诉他,史墨因为受了他的启发,也已经在新绛城里着手整理晋国的各类古籍。听了我的话,孔丘突然落了泪。只是这一次,他的嘴边带着久久不消的笑意。
孔丘拄着拐杖把我和于安送到了大门口,我像当日拜师时一样对他行了跪拜大礼。
“夫子,弟子要走了。”
“去吧,有机会再来曲阜看望我们。”孔丘俯身把我扶了起来。
“嗯。”我弯腰再施一礼,翻身坐到了于安身后,“夫子你快进去吧,你腿上有伤不可久站。”
“知道了,去吧。”孔丘笑着朝我点了点头。
于安带着我策马前行,孔丘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府门外目送着我们离开。我看着他越来越小,最后彻底被黑暗吞没的身影,忽然心痛难抑。
“你怎么了?”于安察觉到我的异样,转头问道。
“没什么,只觉得有些难过。”我环抱着于安的腰,转头痴痴地望向半空中的银月。这天下只会越来越乱,我们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痛苦地挣扎,但是却没有人知道点燃光明的火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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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这一年,是公元前481年;这一年,孔子最喜爱的学生颜回去世;这一年,鲁公和季孙氏拒绝出兵伐齐;这一年,孔子停写《春秋》;这一年,距离孔子逝世只有两年。
竹书谣 第233章 洗尘家宴(一)
于安带着我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待我回到小院时,迅猛的夜风早已吹散了我心中对混乱世事的所有感慨。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张孟谈还活着吗?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张先生到底怎么了?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对吗?”我跳下了马背,于安牵着马把它栓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
“没有,他和我在半途上分开了。”
“为什么?”
“高氏的人没有来接齐侯和齐夫人,我们半路上又遇到了陈氏的追杀。张先生驾着马车想要引开敌人却不幸坠湖了。”于安低着头一边说一边朝巷子里走去。
“马车落了湖?那你呢,你那时候在哪里?齐侯他们又在哪里?”我小跑两步追上了他。
“我当时带着齐侯和齐夫人继续往北逃,但后来逃到舒州的时候又被陈恒的人追上了。”
“齐侯他们被抓了?你逃出来了?”
“不,我没有逃。我们当时藏身在舒州城外的一间农舍里。那日我去城里买粮,回来的时候农舍的主人和我留下来保护齐侯的三个兄弟都已经被杀了。齐侯和夫人也不知所终。”于安走到院门前轻叩了两下门上的青铜环:“四儿,我们回来了!”
“你是亲眼见到张先生的马车掉进湖里的吗?马车落了湖,张先生难道没有逃出来吗?”
“那是个两丈多高的小悬崖,张先生是连马带车一起落的湖。我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救他。但后来,我从舒州回来时曾到湖边的小村子里寻过他。村民说……”
“说什么?”我一步跨到于安面前焦急问道。
于安眉头一蹙低下了头,我身旁的大门却哗地一下打开了。四儿笑盈盈地扑出来抱住了我:“阿拾,你可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笑着抱住四儿,却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了于安。四儿这么高兴,难道无恤和于安还没有把张孟谈的事情告诉她?
于安看了一眼四儿,冲我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我笑着拍了拍四儿的后背,“你这是要把我们两个都堵在门口吗?快,我今日还没吃晚食呢,去给我弄点吃的来吧!”
“好的,赵先生也还没吃呢,我和鱼妇去热点菜粥,一会儿给你们送到房里去。”四儿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转头羞答答地看着于安道:“你呢,可也饿了?我刚刚做了黍团子,你要不要尝尝?”
“好,麻烦你了。”于安微笑着朝四儿点了点头。
四丫头脸一红,转头看了我一眼便跑进了府里。
“只给我喝菜粥,倒给你做了团子。看来,这丫头跟不了我几天了。”我看着四儿的背影道。
“齐国的事无恤不让我告诉四儿,怕她心思多,会乱想。”于安扶着门板将我让进了院中。
“嗯,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徒惹她伤心自责罢了。湖边的村民怎么说?可是有人见到张先生了?”
“村民说驾车的马倒是拖着车子游上岸了,但驾车的人却没瞧见。”
“那张先生肯定是偷偷逃走了。不过从舒州走到曲阜恐怕得耗上他两个月时间了。”我一听说驾车的马都拖着车子游上岸了,心里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张孟谈虽是个文士,但胜在头脑机敏,他肯定是借着落湖之机游水遁走了。
我板起脸,对于安道:“你说你这个人,路上同我卖什么关子啊,害我担心了这么久。走走走,今晚让四儿备上一壶酒,让我们为迟到的张先生喝上一杯。”一直压在我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我深吸了一口气,雀跃着跳上了主屋的台阶:“红云儿,你在哪?我回来了!”
“阿拾”,于安紧跟几步走上台阶拉住了我的手臂,“我们先别打扰无恤吧!”
“为什么?”我转头不解道。
“张先生落湖时被水草缠住了双脚,淹死了。”于安看着我蹙眉道。
“你说什么!”
“事发后几日,村民中有人从湖中捞起了一具尸体,听说尸体的脚上缠满了水草。”
“尸体也许是其他人的啊?夏日天热,贪凉游水的人那么多……”
“捞到尸体的人留了张先生的发冠和衣服。等我去的时候,尸体已经埋了,衣服也已经被拿去换了粮。但发冠还留着,我已经赎回来了。无恤也看过了,是张先生的。”
张孟谈死了?!他死了!这不可能!我撇下于安朝无恤的寝居飞奔而去。
无恤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角落里那座九盏连枝树形灯只燃着最顶上的一盏。一灯如豆,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无恤跪坐在阴影里,见我进了屋才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刚进门呢,怎么人在屋里也不把灯点亮些?”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喑哑的声音却蓦地让我心中一揪。
“四儿说你今天没吃晚食,待会儿要不要陪我一起吃一点?”我快步走到灯座前,踮起脚用取火的木签子在顶灯上引了火。
“好。”无恤走到我身旁,取过我手里的木签子逐一点燃了灯架上剩余的八只灯盏,“孔夫子那里还好吗?我听说他病得很重。”
“嗯,腿伤倒是好治,只是心中的郁结恐怕一时难消。你呢?你还好吗?”灯盏一只只地被点亮,无恤憔悴哀伤的脸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孟谈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一口吹熄了木签子上的火苗,转身踱到了窗边。
“嗯,于安刚刚都告诉我了。但你别太担心,张先生处事一向机敏多智,湖里的尸体也许是他故意留下来迷惑陈氏的。”
“是吗?如果湖里的尸体是别人的,那他逃脱后为什么没有来曲阜?又为什么不给我传消息呢?”无恤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推开了墙上的蒙纱窗户,“阿拾,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给我希望。孟谈与我相识多年,但他从没有在我面前下过水。他说他怕水,这一辈子唯一不想学的便是游水。”无恤的声音哽咽艰涩,他抓在窗楞上的手,骨节凸立尽现。
“红云儿……”张孟谈对于无恤而言,也许就如同四儿之于我。他此刻心中的悲痛,我感同身受。我很想在这时候说些什么来劝慰他,可我知道,一个不识水性的人驾着马车从两丈高的断崖上落入湖中,那他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像张孟谈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掉?
窗外,月华清冷,如水泻地。在那一片如烟似雾的月光中,于安背对着我们站在一树合欢花下。他的身影让我想起了张孟谈,我刚到临淄城的那一夜,他就像这样背着手站在我窗外。至今,我仍旧清楚地记得他暗夜回眸时投来的那束冷光。我不是通达鬼神的神子,我也从不盲信直觉,但是这一次,我却想要相信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
张孟谈并没有死,他绝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死掉的男人。
“红云儿,阿素来了曲阜,你见过她了吗?”
我把手覆在了无恤手上,他反手一握扣住了我的手:“我没有见到她,我曾派人潜入季孙府给她传过消息,但她似乎是在故意回避我们。”
“难道她有张先生的消息却不方便告诉我们?我听阿鱼说,这次奉陈恒之命前来鲁国与季孙氏谈判的人除了阿素,还有另一个人。”
“是,听说也是个晋人。但我派去的人还没有查到他的身份。”
“这人知道我们很多事,陈恒又极器重他,此次陈氏弑君作乱也许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阿素许是被他盯着,所以不敢与我们有所接触,你不妨想想办法,再单独找机会问她一次。”
“这个素祁城府也极深,现在就算她愿意告诉我孟谈的消息,我也没办法相信她了。”
“为什么?”
“我留在齐国监视范吉射和范虎的人刚传了消息来,不日前这父子二人已经在齐国莫名失踪了。”
“阿素把他们藏起来了?!”
“也许吧,照现在来看,当初她背弃陈恒,私下集结游侠儿到山谷中搭救我们只是麻痹我们的一个手段。她对孟谈有情是假,搭救陈盘和范氏父子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你是说,阿素早就知道高氏不会出兵来援,也算好了齐侯和鲁姬最终还是会落在陈恒手里?她救我们,只是为了利用我们杀了陈辽?”我的话刚一说出口,就被自己的这个设想吓了一大跳。阿素在最后关头营救我们,不是因为她与张孟谈有情,也不是因为她要报答我的救父之恩,她只是要从陈辽手中救出陈盘,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是想借此机会帮陈盘杀了陈辽,再把杀人的罪名推给无恤。她根本没有背叛陈恒,因为她知道齐侯和鲁姬就算能逃得了一时,最后依旧还是两个死人!事实如果真是这样,那阿素就太可怕了……
竹书谣 第234章 洗尘家宴(二)
“红云儿,那你可知高氏那边为什么没有出兵来接应齐侯吗?”
“不知道。”无恤摇了摇头。这时,四儿和鱼妇有说有笑地抬着一只酒坛从窗前经过,无恤面色一凝复又抬手合上了窗户:“我派去高宛城的人还没有来消息,最大的可能便是高氏宗主因为惧怕陈恒,所以临时改了主意。”
“那高大哥他……”
“高僚没有传消息给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背叛了我们的约定,二来便是他身不由己。”无恤嘴唇一抿,仿佛要把失望、苦涩、痛苦全都揉碎在自己口中。
“红云儿,你别太难过。高大哥也许是受了族人的制约才不能及时跟你联系,而张先生的下落我们也可以再派人到齐国去查探。”
“不,阿拾,我不难过。”无恤冷笑一声转头望向了自己悬挂在墙壁上的青铜长剑,“这才是争斗,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技不如人,就只能迎接失败。败了,就势必会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一个人如果不想要失去,就只能逼迫自己一直赢下去。我幸福太久了,久得居然忘了这个道理。”无恤紧锁着眉头,他眼里的哀痛在这一刻突然化成了可怕阴狠的杀意。
我心里一慌猛地抱住了他:“是计划总会有出错的时候,这与幸福无关,你不能这样想!”
“不,我原可以将计划做得更周密,我原可以用更毒辣的手段。阿拾,你太美好,太温暖,我和你在一起也会想要变得善良,变得光明。可我不能善良,我这样的人只有活在黑暗里才有可能会赢。如果不能赢,我就会不停地失去心里重要的东西。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兄弟,我不想再失去你……可我,我又该怎样拥有你?”无恤叹息着捧起了我的脸,“站在光亮里的我,护不住你。站在黑暗里的我,终有一日会被你唾弃。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拥有你?”
眼前这双绝望的眼睛将我的心瞬间拉入了黑暗的虚空。
“不,不要放开我!”我两手一抬死死地握住了无恤的手腕,“红云儿,我的心从来都不是干净的。我利用过人,伤害过人,我也杀过人。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都曾活在黑暗里,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努力在光明里生存。这世界上通往胜利的道路有很多,我们不一定非要选择最黑暗的那一条。但是,无论你将来选择了哪条路,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也请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不……”无恤双臂一展紧紧地抱住了我,“自我遇见你的那日起,我从没有想过要放开你的手,一次都没有,也永远都不会。”
“红云儿,你不会只是一个人。相信我,张先生也没有放开你的手。他一定还活着,活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我抱着无恤,默默地在心里祈祝着张孟谈的平安,直到四儿敲响了我们的房门。
无恤打开了门,对一切灾难毫不知情的四儿一脸兴奋地拉着我来到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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