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潇湘碧影
庭芳笑道:“姑娘长大了。”
水仙有些不明白。
庭芳垂下眼,她知道她有些迁怒。并非对福王,而是对皇权。严春文的眼神让她有些讨厌,那种上位者的和气……和蔑视,以及探究。她与福王单独说话时,派心腹丫头来送乳酪,还点名她喜欢吃的。是把她摸透了的意思么?再温和的敲打,也是敲打。庭芳心里很不爽。她不喜欢玩宅斗,就是反感这些女人的方式。你吃醋了,没关系,咱们干一架,干完误会解除,还是好朋友。可是你吃醋憋着……如果说最开始去福王府装乖是为了好玩,后来的端庄,就是为自保了。稍微有些怅然,福王妃啊福王妃,你男人炸毛了你没看出来么?
回到家中,气氛立刻变的欢快。才在二门下车,庭芜似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扑到庭芳怀里:“四姐姐!小七好想你!昨天都没空同我玩,今天有空么?”
庭芳一把接住庭芜,同时接住了扑过来的陈恭。庭芜登时尖叫,用力推开陈恭:“熊恭你有病啊!你干嘛扑我姐姐!”
熊恭……好名字!
陈恭委委屈屈的说:“也是我姐姐……”
庭芜叉腰大骂:“你是男孩子,男女大防懂不懂!”
陈恭:“……”
一看就是一天吵三百回的。庭芳都懒的劝架,从脖子上摘下项圈,给庭芜带上:“福王妃送的,给你玩吧。”
庭芜捏着看了半天:“好可爱。”
庭芳拍拍庭芜的头,又拍拍陈恭的狗头:“干什么呢?这么乐?”
庭芜搂着庭芳的脖子道:“看着姐姐回来,我高兴。”
庭芳笑着牵着庭芜的手,去老太太处问了安,把严春文赐的礼物交由老太太分派,才带着庭芜跟陈恭回家。陈氏在上房与杨安琴、庭瑶说话。庭芳过去见礼,又问:“姐妹们呢?”
陈氏笑道:“你出门一年就忘了?这个点儿都在写功课。七丫头你疯够了,也去写吧。明儿再找你姐姐玩。”
庭芜有些不舍,却是知道功课不能耽误,只得跟陈恭退下了。
到了陈氏跟前,庭芳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开。军营里呆一年,坐姿倒是笔挺,但笑容不再端庄,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陈氏揉搓着庭芳:“总算回来了。看样子你没吃苦,我竟是白操心。”
杨安琴道:“不尽然是白操心。你们被围城的时候,家里就没谁能睡安稳的。你们老太爷当时就躺倒了,养了半个多月才能去上朝。”
庭芳道:“怎么没人告诉我?”
陈氏道:“说的好似你什么事都同我说。你身上的青紫不跟我解释一下么?”
庭芳指着水仙道:“叛徒!”
水仙愣住,她什么也没说啊。
杨安琴大笑:“小百合你忘嘱咐了!”
庭芳:“……”擦!百密一疏!
陈氏瞪着庭芳。庭芳只得干笑:“那个……我……好奇,习武了。”
杨安琴抚掌:“好你个四丫头,我说呢,你居然敢骑马跑回来。虽然有人送,也太离谱了些。实招了吧,他们不知道你是女孩儿对不对?”
庭芳大笑:“我今儿去福王府,他们全都吓疯了。哈哈哈。”
陈氏崩溃道:“你……居然习武!难道要找个武夫吗?文官谁敢娶你啊!”
庭瑶乐了:“赵总兵做媒去。”
庭芳想了想,决定让赵舅舅背个锅:“小舅舅是提了一句。”
陈氏先愣了一下:“你为何管他叫舅舅?”
庭芳道:“他想儿子了,把我当儿子逗。”
杨安琴道:“顺道把终生给你考虑了?”
庭芳点头,改明儿必须写封信去窜口供啊!倒不是说她怕什么,麻烦事能少一桩是一桩。目的是能自由恋爱婚姻自主维护基本人权,手段都是不重要的。
陈氏忙问:“是哪个?谁家的孩子?家里做什么的?兄弟几个?”
庭芳压低声音道:“大师兄。”
陈氏怔了。
杨安琴也敛了笑:“不般配。”
庭瑶想了想,笑道:“很合适。”
陈氏望向庭瑶。
庭瑶笑道:“赵总兵是不是很照顾你?”
庭芳点头。
庭瑶又问:“待大师兄如何?”
庭芳想了想:“跟儿子差不多。”
庭瑶扭头对陈氏和杨安琴笑道:“阁老府的庶女,配理国公府的庶子,有问题么?”
陈氏张了张嘴。
庭瑶又笑:“门第什么,堵外人的嘴罢了。大师兄……前程不止如此。莫欺少年穷。”圣上可轻易夺徐景昌的爵位,翌日太子登基,一样可以轻易封赏。昔日的徐景昌,不过是祖荫;翌日的徐景昌,更有军功。只要没死,赵总兵的心腹,能升的慢么?故,庭瑶又笑道,“只怕我们姐妹的诰命,皆不如四妹妹了。”
陈氏听了庭瑶的解释,才松了口气,复又想起庭瑶还无着落,情绪更低落了。
说话间,杜妈妈来了。在庭芳耳边悄悄道:“姑娘,老太爷要我告诉您,蒙古叩边了!”
不计其庶 第238章 喵喵喵
庭芳站起来,对陈氏笑了笑:“娘,老太爷叫我去说说话儿。”
陈氏点点头,放庭芳走了。
庭芳快步走到正院,老太太正在痛骂:“你就不能好好养病?非操心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俊文在边疆你关心,难道我就不关心了?我实告诉你,家里一窝孩子呢,你比他更死不起!”
老太太发作完丈夫,看到庭芳进来了。就问:“你有什么想头?”
庭芳道:“应该没什么事。哪年蒙古不来?赵总兵不是好好的么?”
叶阁老喘息着说:“好个屁!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九边重镇,圣上没有耳报神他就是傻!安儿怎么死的?你还想瞒着?你道我是真怕了你胡搅蛮缠才不反对你和徐景昌?圣上什么不知道?他不过懒的管罢了。”
庭芳呆住。
叶阁老冷笑:“你们那点子小心思瞒的过谁去?在赵总兵身边的亲兵,个个都是心腹不成?他们是不知道你女扮男装了,只消回报一句你们日日在一处,圣上便已调侃我了。你爹便是死在边疆,也未必对叶家伤筋动骨。现在是我乞骸骨了,还不放回来。便是圣上没有那个意思,朝臣心里如何想?圣上废了徐景昌,平郡王的人立刻就嚣张了。朝堂上,看一件事不是单看。你给我长进些!”
庭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每次自鸣得意的时候都会被现实打打脸。娘的!她的确不是玩阴谋的料!靠!
叶阁老稍微顺了点气,他自然是担忧儿子的,庭芳在眼前也只好一些罢了。反问庭芳:“你倒淡定。”
庭芳道:“您能别提么?”
“哦!”
庭芳:“……”
叶阁老长叹一口气:“只要城在,你爹总是没问题的。”说着,似安慰老妻,亦是安慰自己。
庭芳有些心酸,再不喜欢的儿子,遇险了总是放不下。老太太何尝又能放下?嘴上说的狠,不一会儿就开始掉眼泪。庭芳更郁闷了,她心里挂着无数人呢。赵总兵、徐景昌、平儿,叶俊文也算吧。新兵营里她也有几个熟人,还有那个跟她一起混过地道的小娃娃。论起来,她这个在大同生活过许久的人更挂念。左手不自觉的抚摸上右臂上的臂弩,垂下眼,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到底,多久才能收到一封平安信?
九边大同
大同城被火把照的通明,徐景昌骑在马上,稍微有些紧张。与上次不同,他不再作为亲兵,而是带领了一小队人马在城中巡视。城墙上一排排的士兵下蹲,躲在墙体背后,身边放着的是庭芳提过的投□□机。高处闪耀的,是人工电烛。熟悉的物事牵动着徐景昌的神经,想起那一句“你活着我就嫁你”,他就不想死。然而在战场上,太多的意外。所以他没正式跟叶俊文提。他不能让庭芳背负不该背负的东西。庭芳的路已经够窄的了。
蒙古人来袭,他们自是可以守城不出。可现在已丰收入库,不把蒙古人打残,周边百姓的粮食就不保。想起去年来时路上的流民,就知道占了一定优势后,必须要出城追击。而离开了城墙,就危险了。徐景昌定了定神,虽然庭芳确实不在意他是否有军功,但他在意。庭芳的处境,甚至说叶家的处境,都没有庭芳表现出的云淡风轻。他至少要表现出足够的实力,才能让各方对他有所忌惮,而不是把他当猴儿一般,想废就废,想造谣就造谣。深吸一口气,抛却纷乱的思绪,凝神,彻底进入战争状态。
一年的时间,双方都休养生息。狼烟一起,太原镇立刻闻风而动。何总兵眯了眯眼,看着瞭望塔上一闪一闪的电烛光,想起了上回见叶庭芳时,小家伙说的那句: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娘希匹,文官家的孩子,一语中的。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决定跟赵总兵联手,一年喘息,够了!上回把蒙古人打的有些痛,他们便一年没来。那么,这次更痛呢?蒙古人少,割了你的人头,看你还能征调多少兵!再有不得说的心思,他们不怕死人。流民四起,死点人,对大家都好。
还是震耳欲聋的炮火,蒙古人熟练的闪避着。一轮炮火袭击后,他们便打马狂冲。却是没几步,炸药铺天盖地的袭来。因引线质量不好,好些没炸,但也让蒙古人稍微受了点惊吓,很是慌乱了一阵。然而炸药毕竟是有限的,当炸药一轮后,便是弓箭、弓.弩与□□的反击的时刻。
蒙古人中不乏弓箭高手,因力气大,射程比大同士兵远。蒙古人未进入大同兵的射程,就不时见到大同士兵从城墙上坠落的身影。投□□机最大的功效是掩护以及打散蒙古兵的步调,不瞄准的东西,没有多大的杀伤意义。
当蒙古兵进入射程内,□□换了距离,再次丢来。蒙古的阵型果然乱了些,□□立刻轮射,收割了不少人头。然而双方都是数以万计的兵力在对抗,赵总兵打的再顺手,毕竟只是开始。
何总兵在城内等待,电烛的火花灭了。他在等待着火花再次亮起,那时才是真正反击的时刻。而现在冲出去,只是送死。中原的骑兵,差对方太多了。还是要靠火器。何总兵视察着大炮与火器营,希望此次改良的火器能立功。他是真的有些打烦了。
一夜激战,双方还未分出胜负。大同战况胶着,开战前还能送消息回京,一旦开战,只能是周边的地区看到狼烟往京中报信。至于情况,谁也不得而知。京城的气氛十分压抑,两方角力,势均力敌,一件小事都可能诱发无数种可能,何况与蒙古对战。平郡王翻看着从边疆抄录回来的手书,心中大恚!大意了!一个小姑娘,从没放在眼里,竟能有如此本事。这场仗,除非赵总兵身死,不然太子有太多的手脚可做。桩桩件件,全特么是太子系的人干的。不该放过那个小丫头,早就该弄死她的!
消息全断的庭芳关着房门,一下一下的练着踢腿。在家里习武非常不方便,弓.弩还能在花园子里凑活,功夫就只好关着门上了。外头没有一个准信儿。庭芳只得用忙碌强迫自己冷静。徐景昌此次一定会被编入骑兵。军功……军功……对谁都很重要。对太子、对福王、对赵总兵……以及对她。太子系的胜算,是点点筹码上加,而非忽然发力。庭芳眯眼,刘达调入京中,真的只是保护福王么?可她又有点不信赵总兵会掺和进夺储之事。边境那个模样,即便平郡王登基,亦可养寇自重。一年了,太子居然还没动手,有点不科学啊。
庭芳气喘吁吁的停下,擦汗喝水换衣服。打开门找到夏波光,用几个玩具换回了小蜗牛。拧上发条,蹲在地上看小蜗牛慢慢爬。我无法与你并肩作战,能做的也只有哀求老天了。
皇宫内也是一片沉重。谁都知道,蒙古消停了一年,定然是那边有所整合,此次大战并不容易。圣上不自觉的轻叩着桌面,分析着前方战况。赵总兵与何总兵商议出城迎战,似太冒险。然而蒙古一次便能集结十万兵力,不打残了他们,只怕他们不单想进来打劫。倘或大同失守,圣上不由打了个寒战。那相当于在中原打了颗钉子。蒙古铁骑下,便是皇家,又有几分安稳?从大同之事回过神来,扭头看见叶阁老的折子摆在案头,圣上早对叶俊文消了气,不过略作犹疑,蒙古便来了。他有些恼,朝臣们似误解了什么。
站得高看得远,平郡王的实力有些过大了。平心而论,他还是更喜欢太子的。所以一直没把平郡王的爵位升上去。即便这样,几次官员调动都有他的影子。圣上微微皱眉,太子看似唯唯,是装的,还是真的无力支撑?几个皇子都是两面逢源,不大管闲事。福王则是镇日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事到如今,谁也无法自欺欺人。福王在跟他赌气,但他摸不准是因徐景昌还是因太子。面对如此局势,圣上亦觉得有些棘手。想再抬一抬太子,又怕太子势*宫;想均衡一下,平郡王却是步步紧逼。终究还是不大想废太子的。
福王坐在作坊内,呆呆的看着工匠们劳作。脑海里不断响起的,是皇后临终前的话。每个人都会把他当肥肉啃,不把他当肥肉的,除了皇家,迄今为止只有两人。徐景昌在边疆杀敌,叶庭芳关在家里不得见。他心里很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偏偏连个人都没有。那两个人,都对他疏远了,他看的出来,只是不想提,提了那两人会更怕他。福王有些怨念,徐景昌你可真够疼你师妹的,我吓她一回你就跟我闹脾气!浓郁的孤独感萦绕着福王,他有点想念伴读,更有点想念太子。真可笑不是么?都在京中,他想太子都没由头去找他。只能把自己关起来。任性如他,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朝堂这特娘的太难混了!
站起身来,恨恨的踢了一脚架子。平郡王你个疯子!你不疯我又何必到今日的地步!你就连个玩物丧志的弟弟都容不下么?你非要我对你摇尾乞怜么?
想起江淑人被平郡王堵在大街上暴晒之事,福王几乎恨出血来。平郡王,你特么给我等着!
不计其庶 第239章 喵喵喵
残阳似血。
冷冽的西北风席卷着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的嘴里都不停呼出白气,但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士兵们单薄的棉衣早被浸透,身上的高温与天气形成鲜明对比。厮杀,不停的厮杀。没有杀过人的新兵已不知道惧怕为何物,砍到大脑麻木,砍到一切思维停止。心中只有唯一的念头,他死我生!
渐渐的,手脚也开始麻木,唯余机械的砍杀动作。偶或能休息的时候,便不得不感激训练时的严苛。老兵之珍贵便在于此,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活命的法门。而战场上,活下来就是胜利。
十五天的激战,每个人都疲倦不堪。战场上依旧嘈杂,兵器接驳声不绝于耳,却是没有最初时中气十足的吼声。断肢残块不足为奇,地上满是尸体,有他们的,也有蒙古兵的。蒙古人依照人头记军功,活下来的腰上总绑着人头。原先,中原也是这么干的。可是体能不够,绑上了人头战到最后几乎再无余力。军户戍边,有时候也未必是为了军功,更多的是仇恨。我的家人被杀了,我的友人被杀了,连我的邻居也被杀了。刻骨铭心的恨,刻骨铭心的仇。
远远看去,众人的动作似乎有些迟钝,可挨到近前,却是手起刀落,毫不犹疑。袍泽一个个的倒下,从马匹上落下,被自己人或对方的马践踏。兵荒马乱里,谁也顾不得许多。所有人杀红了眼,昨天还互相打趣的人,今天就死在眼前。带着出离的愤怒与死人的期盼,杀!
没有人能够连续的运转,双方都不能。最高统帅调度着兵马,轮番休息,又轮番厮杀。赵总兵双眼血红,十五天里他能休息的时间极其少。撑到今日,几乎已到极限。闭上眼,耳朵还不停的接收着外界的信息。蒙古已呈颓势,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蒙古就能溃败。八年,他来大同八年。第一次能组织大规模的出城袭击;第一次真正的主动迎敌。这场仗打的惨烈,大同太原两镇几乎无法有效统计死亡人口。但蒙古也很惨。即便他们输了,他们死了,蒙古也将受到重创。为边境迎来短暂的安宁,以度过朝代更迭的乱象。否则中原大地为了边患,只能不停的加税、加税。加到最后,即便蒙古人死绝了,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不灭的王朝与家族,无法力挽狂澜,至少能尽力苟延残喘;看不到子孙后代,至少别让暂且年幼的孩子颠沛流离。
出身使然,赵总兵是天生的□□。先皇后对赵贵妃的笼络,在不知不觉中,迫使整个赵家都上了太子的战船。一个有手段的女人!没有先皇后的撺掇,他不会这么快爬上总兵。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厌恶。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的人,可以谈判的人,才是好人。其余的……
叶俊文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发抖。朝臣痛恨昏君,未必都为了天下苍生。昏君太难伺候了,赵总兵心中的天平逐渐偏向太子。心中又充满遗憾,他毕竟长于皇宫。与徐景昌幼年的举步维艰不同,皇后想要笼络的人,其待遇可想而知。年少时的训诫犹言在耳,无怪乎福王对皇后死心塌地。确实是位好母亲,对福王是,对他亦是。总不能让养母的儿子,就这么死了。皇后真的有恩于他。
赵总兵小眯了一下,又睁开眼,继续在高处观察战局。能做到将领的,目力都非同一般。但现在他有些看不清。天黑了,电烛的火光闪起了信号。徐景昌跟着他的上峰往左翼支援。他从小就不爱上文化课,却是此次战役中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人仰马翻。身上无数伤口在流血或是结痂,但他比死了的人幸运多了。
“不用功成名就,你活着,我就嫁你。”
火红的身影,娇俏的语调,盘桓在徐景昌的脑海中。
骑兵的对决,是力量的对决。两匹高速奔袭的马,马背上的人短兵相接。徐景昌的手臂一麻,武器几乎落地。调转马头躲过袭击,反手劈掉侧面来袭之人。战场上的混乱容不得人思考,凭借的都是日常训练出的身体本能的反应。袍泽来到身边,徐景昌稍微放松一点,调节着呼吸。远方箭矢飞来,挥刀砍掉。不过瞬息,继续加入战斗。
很累,但徐景昌感觉到了蒙古人更累。用力的砍杀着,大同的将兵们,按组计军功。徐景昌需要军功,需要蒙古人的鲜血,来成就自己。杀人,早已不惧。他甚至能冷静的思考,怎样杀才最有效。如果实在杀不了,就砍断他的手。在战场上失去战斗力,总是会死的。
蒙古人真的很难对付。徐景昌运气有点背,他遇上了个蒙古的将领。短暂的对峙,立刻对砍。徐景昌的马是好马,刀是好刀。对方亦不差。看着徐景昌的装备,那蒙古将领的眼中闪出精光。杀了一个当官的,比杀了当兵的,功绩高的多。
魁梧的蒙古人,对上同样魁梧的徐景昌,谁都不敢大意。三个回合,五个回合,势均力敌。
是个硬点子!双方都如是想。
徐景昌的刀刁钻的砍向对方,那人险险避过,胸口却拉开了个大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袍。愤怒的蒙古人就像受了伤的野猪,疯狂的反击。徐景昌的身上立刻连续出现了几道伤口。徐景昌连连后退,寻找反击的机会。但那人已然发现,徐景昌的力量不如他。拼技巧拼不过中原人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横冲直撞。
徐景昌被逼的几乎逃窜。他的手臂有些抬不起来了,被强敌盯上的感觉,让他紧张的忘记了伤口带来的所有痛楚。他也不是全然劣势,发疯需要体能。诚然他的力量确实还不够强大,但他的耐力不比任何人差。蒙古人的优势是攻的话,他的优势则是耗。耗到你发疯后的疲倦,胜券便在握了。这是他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验。
蒙古将领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就在徐景昌以为自己要胜利时,噩运再次降临。四根箭,躲过了三根,终究有一支稳稳的插在他的左边锁骨下。若非躲避得当,方才那一下就已射入心脏。剧痛让他有一瞬间的闪神,蒙古将领的刀已接近他的脖颈。徐景昌慌忙后退,肩上再中一刀,血流如注。
“师兄!”
清甜的声线似乎在耳边响起,徐景昌把手中的刀奋力向对方抛去,同时从马背上抽出备用的刀。
“我不能死!”
强大的求生欲,在蒙古兵挥手打掉徐景昌的第一把刀时,火速的用第二把刀割掉了对方的头颅。
“徐提调!”
徐景昌大口喘着气。
袍泽扔过来一卷绷带。徐景昌单手飞快的摸出止血药粉,而后包扎伤口。箭头现在是没法处置,当务之急是止血。
黑暗中,信号灯再次亮起。把总大吼一声:“撤!”
一队人余下的百十号按照既定的路线有序的返回,再由别的部队接上。车轮战便是如此。所有人都需要休息,需要补充能量。鏖战并非光凭勇气就可致胜。
退回城内,徐景昌被军医带去救治。冷兵器时代,能够活着爬回来的人才是下一场战争的中坚力量。不是不想去抢救还在战场上的伤员,实在是骑兵对战,落马之后生还概率太低。徐景昌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布,紧接着带着倒刺的箭从锁骨下连皮带肉的拔出。徐景昌痛的惨叫,嘴里的布掉出,又被人塞了回去。冷汗如雨下,徐景昌死死咬着布团,再没发出声音。
天亮了,前线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夹杂着金锣之声。何总兵大大松了口气,蒙古退兵了。
赵总兵亦鸣金收兵,然而同时点起了烽烟,大同的前方是长城,长城亦有驻守归于大同。仓皇逃走的蒙古兵,还会被袭击一次,之后能逃出去的,才算安全回归草原。
长城的烽烟燃起,前方的厮杀大同已听不见。徐景昌背靠着墙,大口的呼吸着。任何一个战场上,医药总是紧缺的。固然很痛,但却算轻伤,麻沸散只能供重伤之人使用。赵总兵治军之严苛,没有人敢给徐景昌开后门。能优先救治已是看在他身份的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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