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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丢官之后他还不死心,总想再找门路谋个一官半职,不知从哪里拣到一块石头就当宝,托人到洛阳献祥瑞,走地是新上任的秋官侍郎蒋华地路子。这位蒋华就是原芜州刺史,因为守城有功,再加上上表翠亭庵一夜入城地祥瑞讨到武后的欢心,所以才提拔入朝的。
武后新近提拔凤阁侍郎李昭德为鸾台同平章事。入朝拜相委以重用,蒋华屁颠屁颠的捧着这块石头跑到李昭德那里去献宝。李昭德问了一句:“此石有何异征,敢来妄献?”
蒋华答道:“此石具有赤心,与他石不同,故此上呈。”
李昭德闻言拍案大怒:“此一石有赤心。难道你想诬陷天下他石都要造反吗?”吩咐左右把蒋华赶了出来。
蒋华祥瑞没献成,捧着石头灰溜溜的回去了,再也不敢提什么宝石赤心的话。偏偏这件事让梅孝朗听说了,找到蒋华一见这个石头就是一惊。这不正是儿子托他去寻访的温玉髓吗?梅孝朗对蒋华说,自己的儿子喜欢搜集天下奇石,既然祥瑞没献成,不如给他吧,花二百两银子把这块奇石买了下来。蒋华哪敢收钱,可梅孝朗说是赏那位王大人地,硬把钱留下了。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梅振衣听说之后也是呵呵直乐:“真巧啊。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位李昭德大人驳斥蒋华之语说的也很有趣,此物对我来说是异宝,对朝廷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祥瑞。”
梅孝朗:“你不了解这位李大人,为人刚直有余而气度不足,行事过于偏激严苛,武后用他为相,也是均衡朝中党争。他素来看不惯专好钻营弄巧之徒,祥瑞献到他手里。不是找钉子碰吗?”
梅振衣:“这位李大人脾气暴也好。否则我还得不到这枚温玉髓,父亲。听您的意思,武后要重用李昭德?”
梅孝朗:“李昭德是干臣,武后用干臣为棍棒,以酷吏为刀斧,彼此牵制,很显然是想巩固登基后的皇位,只要看明白了,倒也没什么。”
梅振衣苦笑:“那位蒋华也是随风倒啊,看谁上位去投谁的门路,他怎么不把温玉髓献到父亲您手中呢?”
梅孝朗:“我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功臣,一向看不惯靠机巧讨晋升门路之徒。蒋华知道我的脾气,所以没来找我,但没料到那位李大人性子更烈,要是我地话也不会直接把人哄出去,听说蒋华还差点挨了板子。”
蒋华挨不挨板子没关系,重要的是梅振衣得到了温玉髓,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味灵药来的竟是这样轻松。他可没敢立刻炼化,温玉髓就这么一枚,万一炼制失败可没那么好运气得到第二枚,还是等到炼药功夫日渐精熟,最后再去炼化它。
在洛阳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梅振衣经常陪着父亲闲聊,言语中也能察觉出朝廷上形势很复杂。得到温玉髓后又过了几日,这天梅孝朗散朝回家面带怒容,下令谁也不许打扰,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中生闷气,家人都不敢劝。
最后还是梅振衣走进去问道:“父亲,您究竟在生谁的气呀,连饭都不吃?既然您愿意在书房呆着,命厨房做好酒菜送到这里,我陪你喝两杯好不好?”
梅孝朗一见是儿子违令进了书房,怒气稍消,就在书房中边喝酒边聊了起来。是谁把南鲁公惹火地,这个人梅振衣还见过,就是新提拔为冬官郎中的鱼保家,侍御史鱼承晔之子,梅振衣上朝见武后的那一天,恰好鱼保家也去献铜匦。
铜匦前文已经介绍过,其设计原理就是一个现代的投信箱,信投进去就拿不出来。主要就是为匿名告状所用。武后很喜欢这件东西,当廷封赏了鱼保家,并命他到冬部为官督造铜匦。
鱼保家“献宝”得了好处,当官之后更好卖弄机巧,讨一班当权酷吏地欢心,绞尽脑汁设计了很多种新式刑具。梅孝朗今天看见那些刑具的设计图样了,有用机关搬转人手足的,名曰“凤凰晒翅”。有用木枷牵引人头颈地,名曰“驴狗拔橛”,还有用撬棍夹住双手以重物压制人身的,名曰“仙人献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都是史上没有见过的酷刑之具啊,专门是折磨人用的。就梅孝朗的经历,从太宗到高宗两朝天下太平,治安状况很好,有地时候一年全国犯死刑的人都不超过十个。官员审案也极少动用大刑,更别提这些骇人听闻的刑具了。
一个人地心机究竟歹毒阴损到什么程度,才能特意设计出这些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东西来?梅孝朗曾为征战主将,大军所过也算杀人无数,但见了这些刑具图样也觉得残忍至极。更别提其它人了。所以他有怒气,却不知能和谁发作,回家之后心情很是不好。
梅振衣听说这回事有一种错觉,那位年纪轻轻的鱼保家。该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简直是一个手艺巧妙又跨越时代的发明家,老虎凳、土飞机地创意都出来了!
梅振衣穿越前对这一段历史并不是很了解,想当初他听说鱼保家献铜匦,并没有什么特别地感觉。也许在有些现代人看来,武后下令在宫门前设铜匦,百姓可以直接投书,就似开了一条“上访”的言路,上访告状地人还不用暴露身份。这不挺好吗?
但是经过和父亲这段时间的谈论,梅振衣也琢磨出不对了,且不说这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且表达了“诬陷无罪”的默许。在当时条件下信息与交通都不发达,这种匿名告状的事情,调查地难度极大成本极高,告状者、被告者、调查者三方之间的信息非常不对称,实际上就会成为整人的手段。陷害者还不用负责任!
鱼保家如果仅仅弄出来一个铜匦也就罢了。仅此一事还看不出此人有多阴毒,怎么入朝当官之后还搞出那么多歹毒的东西?不是有人逼着他或者命令他设计地。是他自己主动琢磨出来,然后再去讨好献策的。
梅孝朗一边喝酒一边恨恨道:“看见那个姓鱼的小子,真恨不能一刀宰了!”
梅振衣劝道:“父亲,事情你既然看得明白,就应该知道朝中这班酷吏不会有好下场,不久皆将不得善终,等到武后登基之后,第一批要杀的就是这些人,也不能怪别人,他们自己本就该死,您何必为行尸走肉生气呢?”
梅孝朗:“鱼保家还不一样,其人之恶,流毒千古,其心之险,令人发指!”他说的很有道理,鱼保家是什么样的一种人?流氓作恶本与他无关,偏偏主动跳出来帮歹徒磨刀,还告诉流氓怎么做才更显歹毒,而且这个人聪明的很,能想出种种办法花样来。
梅振衣:“父亲动了杀心吗?就算你能杀他……”
他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梅孝朗一顿酒杯道:“千军万马之前,你虽不可能一刀斩万人,难道马前的贼子,就不斩了吗?儿啊,就算你是修道之人,也不该说这种话。”
梅振衣摇头道:“爹啊,你误会了!孩儿地意思是就算你能杀他,也不好出手,如果你真动了杀心,孩儿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让鱼保家作法自毙,那才是真正的惩戒之道,亦可警醒他人。”
梅孝朗:“什么事?”
梅振衣:“鱼保家的名字,我曾经听舅舅柳直提起过,此人素有巧思,曾在江都为军械造办,当初王那相率叛军攻打芜州,所造攻城栈桥就出自鱼保家的设计,即可为攻城之具,也可为野战箭楼。”
梅孝朗一拍桌子:“竟有此事,联合朝臣参他一本,那他死定了!”
梅振衣:“父亲且慢定论,我所说的作法自毙可不是这个意思,设计攻城栈桥本身也无罪,关键是看他还做了什么事。若想惩戒此人险毒,又能警醒他人,应当让世上第一个陷于铜匦告密,第一个尝到那些险毒刑具的阴魂,就是鱼保家本人。”





灵山 132回、听琴置酒牡丹坊,夺席谈诗占花魁
132回、听琴置酒牡丹坊,夺席谈诗占花魁
插一段后话,铜匦铸成之后立于洛阳宫门之前,所收到的第一封匿名信就是状告鱼保家,揭发他曾在江都为徐敬业叛军建造新式军械,让徐敬业觉得有所依仗才决心起兵造反的。匿名投书中将鱼保家当初造了何种军械,做何用途说的清清楚楚。
鱼保家可倒霉了,被尚书都事、著名的酷吏周兴拿办。鱼保家一开始大呼冤枉,可是见到他亲手设计的那一批刑具,腿立刻就软了,老老实实的全部招供,被叛斩立决。他是铜匦的设计者与建造者,也成了第一个死于铜匦告密的阴魂。知道内情的人听说鱼保家死了,无不拍手称快,暗地里评价只有一个字——该!
至于鱼保家究竟是不是穿越者,梅振衣最终也没搞清楚,他也没兴趣知道。
父子之间当晚谈论鱼保家也就到此为止,没有再往深说,也不必再深说,梅孝朗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而鱼保家后来也确实就是那种下场。说完这些南鲁公心情好多了,举起酒杯道:“腾儿啊,为父敬你一杯!今天才发现,你的心机不浅啊,这不应该是孙思邈所教,也不应是东华上仙所授,你在江南这几年,究竟是和谁学的呢?”
梅振衣这段时间一直在父亲面前做个乖儿子,一不小心还是露出了老江湖的心机,赶紧双手捧杯道:“这是行游万里,在市井中所沾染,孩儿心里明白,此等心机能不用就不用。”
梅孝朗:“程玄鹄曾经也指点过你,他倒是个打理俗务的人才,可惜与裴炎、程务挺一党有牵连,有功也不得升迁。为父在朝中打点打点,就把他调到芜州去做刺史吧。有事也好照应。”
梅振衣点头道:“那我就替梅毅与张果谢谢您了,梅毅最近兼领芜州刺史,就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什么政务都托张果帮忙处理,张果现在不仅是菁芜山庄的管家,简直也成了芜州城的管家了。程先生一来,他们可都轻松了。”
梅孝朗看着儿子:“腾儿啊,你这一次为了陪我。在洛阳留的够久了,该回去了。我已命人往你舅舅家送去聘书,你回芜州之后就可以娶那两个丫头过门了。你不愿入朝为官,我也听闻你想在芜州经营自己的基业,这样也好,洛阳虽繁华,却不是你地久留之地。”
梅振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番话:“我听说爷爷在世时是一位不问政的闲散王爷,大唐开国的一批异姓王中。也只有他能安享天年。但父亲的脾气与爷爷的却大不相同,您已知朝堂之形势复杂,为何一定要置身其中呢?”
梅孝朗斟满一杯酒,缓缓的饮尽,似在默默的品尝什么滋味。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像你这么大地时候,就已经是南鲁侯,不缺人间富贵荣华。小时候与你弟弟一样在弘文馆读书,当时有一批权臣子弟。总是笑话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没出息。我自幼就有一个愿望,要学好文韬武略,一展此生抱负,人生在世所求不就是如此吗?”
梅振衣:“父亲确是文武全才,朝野皆闻。”
梅孝朗:“我所求不是这种虚名,而就是为家为国一展才学。小时候的想法很单纯,让那些笑话我的人看看,我将来比他们更有出息。到如今也就不那么想了。”
梅振衣:“当年弘文馆的那些同窗,都有谁笑话过你?”
梅孝朗一皱眉,抬头看着天花板道:“我记得嘴最损,说话最难听的是梁国公房玄龄家的二小子房遗爱。”
梅振衣:“他的下场如何?”
梅孝朗叹息一声:“那是个不学无术、肆意妄为的纨绔之徒,仗老子地余荫做了太宗驸马娶了高阳公主,夫妻俩是一对混帐,后来因谋逆被斩。”
梅振衣:“那不就得了,父亲又何必叹息呢?来来来。儿子敬你一杯!”
梅振衣继续陪父亲喝酒。他见洛阳朝中颇为动荡,有劝父亲隐退之心。但听了这番话明白父亲的人生理想,也就无法再深劝了。无论如何,梅孝朗今年还不到五十岁,这个年纪也不好劝他辞官归乡吧。
酒喝到最后,南鲁公已有醉意,摇着杯子道:“张果送来的老春黄,这一月功夫让我们父子都给喝了。你过几天就启程回芜州吧,记得让张果再送些来。……对了,你这段时间在洛阳玩赏,从未去过掖庭教坊之地,明天就让梅刚陪你去看看吧,好不容易来洛阳一趟,也别让人笑话你。”
居然还有老子主动劝儿子去狎妓风流的,但那个年代不一样,前文已经说过,你要是没什么风流韵事,出门都不敢称名士。梅振衣来到洛阳,与满朝文武都见了,名头也不小,也该再见见其他世面。
那个年代名流狎妓,与现代去夜总会洗浴中心一类的地方可大不相同,风流也要与才气相映,如果举止不雅谈吐太俗,连妓女都看不起你。有钱无才地话可以多蓄姬妾回家自己玩去,不要到公开场合去丢人现眼,那时去高档的风月场所,就是为了玩这种情调。
梅振衣以为父亲只是说一句醉话,结果第二天下午梅刚真来找了,说老爷吩咐了,要他陪着大少爷一起去访洛阳名园。梅刚是个武官,老爷说句话他就当军令来执行,一定要拉着大少爷出门不可。梅孝朗偏偏不在家,梅振衣无奈之下只好说了一句:“家中有客人呢,今晚陪仙童清风有事。”
梅刚说话很干脆:“有客人,好办,一起去!”
梅振衣去找清风,问了一句:“仙童啊,有人今晚请你一起出去玩,去不去?”
清风:“玩什么?”
梅振衣:“嫖妓。”
清风一愣:“什么意思?”
梅振衣:“你既然到洛阳来了,就应该见见人间世面。别回头说梅府招呼不周,当今风流名士都好这个,你不去见识见识?”
清风想了想,点头道:“我非风流名士,不过见识一番也无妨,那就一起去吧。”
清风居然真的跟着去,出乎梅振衣的意料之外,转念一想也正常。连生死都早已超脱地金仙,还会矫情这些?本来他想借口清风推辞就不去了,现在倒好,要带着清风一起去。
梅刚不习惯坐车乘轿,与梅振衣骑马,清风不习惯骑马,在旁边步行,后面还有五、六个仆人跟着。这支很有些奇妙的嫖妓队伍就出发了。在路上梅刚问道:“洛阳最大的官家芳园有两处,一处叫醉春楼,另一处叫红香苑,我们去哪家啊?”
梅振衣在马上道:“清风,你说哪就是哪?”
清风:“先去近处。看看门面,顺眼就进去,哪家都无所谓。”
梅刚:“那就先去红香苑吧,前面右转。这路我熟。”
城中行不得快马,缓步穿街过巷前方有一座小桥,桥那边沿河是一道很宽的石板街,远远看见挂着红绸灯笼地一座庭院的大门。那院子可真不小,院中楼阁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听见丝竹之声。大门对面的河边是马棚与空地,类似于现代地停车场,车马非常多很热闹。有不少看车马的仆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
那里就是红香苑了,这几人都是耳聪目明远胜常人之辈,还没过桥就听红香苑门口有人说话,声音很是熟悉。梅振衣一愣,做了个手势勒住了马,梅刚也提缰站定。
只听河那边红香苑门前有人说道:“什么醉春楼、红香苑,竟无名花侍酒,都是些庸脂俗粉。伙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偌大洛阳城,究竟有什么好去处?”
“谢谢这位官爷!”那伙计的声音带着惊喜。估计是问话的客人打赏不少,然后就见伙计压低声音对那位客人耳语了几句,梅振衣听地清楚,伙计说的是:“这位爷,您这么高的眼光,又花得起银子,何不去牡丹坊呢?那里虽不是官家的地方,却有洛阳花魁白牡丹,要想见白牡丹得早点去,晚了可没有席位。”
“席位,什么席位?”问话地正是那位随先生,可真巧,他今晚也溜达出来嫖妓。
收了赏钱地伙计道:“你一定是刚来洛阳,没听说过洛阳花魁白牡丹的大名,白牡丹每夜开席弹曲,邀名士吟诗对唱,只有十二席座位。若有谁能够才惊四座得佳人青眼相垂,待到曲终人散,可留下与白牡丹单独对饮。……不过白牡丹从不让客人留宿,只是对饮弹琴。”
那边随先生打听了牡丹坊所在,转身沿河走了,飘飘然一步三摇。梅振衣下马道:“走,我们也去牡丹坊,跟着那位先生,马就不骑了。”
清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地,看看随先生究竟要去哪里?”
梅刚将马交给了仆人,让他们牵马回府,三人步行不紧不慢地跟着随先生走了。清风问道:“梅刚啊,你就在洛阳住,听说过牡丹坊吗?”
梅刚有些难堪的摸了摸胡子:“听说过,但我没去过,那牡丹坊的头牌白牡丹号称洛阳花魁,也不是我一介武夫平时能结交的。……对了,老爷听过她弹曲,但是没有被留下私酌对饮。”
梅振衣:“那白牡丹好高的眼光啊,刚才听那伙计说,她地规矩还挺怪,究竟有什么讲究啊?”
牡丹坊当然是一家妓院,离南下河市场不远,后院临河停着一条大船,就是头牌白牡丹的待客之处。进牡丹坊的花费很贵,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而想见白牡丹一面则更贵,上船听曲最少就要打赏纹银二十两。
也许有现代人以为二十两银子算不了什么,其实那是相当大地一笔数目了。曹雪芹写《红楼梦》描述的是清代背景,贾府中的王夫人每月的零花例钱也就是二十两,更何况是唐代呢?那就是上船喝几杯酒、吟几首诗、听几支曲子的钱而已,比现代最高档的夜总会消费都要奢侈。
而且还不是你想交二十两银子就成地,花船上只有十二个座位,假如人坐满了后来的就不伺候了。这种时候如果按现代地话说。牡丹坊的伙计就会告诉迟到的客人:“老板,换个包房,另外再找小姐吧,白牡丹已经坐台了。”
当然了,上花船饮酒男女不限,你也可以自带女伴去,同样要给女伴交赏银。如果在酒席宴中,谁的诗文最佳能夺得头筹。有幸得到白牡丹青睐,那么白牡丹会在散席后请这位客人单独留下,对饮私谈,花船也驶离岸边不受打扰。
这在当时被称为“独占花魁”,洛阳士子如有这个待遇,人人引以为荣耀,至于这个成语是不是这么来的,梅振衣也没考证过。也不是每次都有人能独占花魁。白牡丹经常是一人都不留的。
至于花船驶离岸边,白牡丹与人对饮私谈时会发生什么事,是否别有一番风流,外人就不知了。也有人事后私下里和朋友吹牛,说与白牡丹如何相欢云云。但也有人说白牡丹不捐身,仅仅就是对饮弹琴,但那种感觉已经是神仙滋味了。
梅刚从来没上过花船,梅孝朗倒是从好友所请去过一次。那次梅刚就在牡丹坊外守着没进去,听旁边地人说过这些门道。
听完梅刚的介绍,梅振衣暗赞一声:“这白牡丹,真是好手段,飘门老江湖啊!”
他可是精通江湖八大门种种讲究地高手,知道白牡丹花船待客之道,就是将飘门中江湖手段“上天梯”发挥到极致。“上天梯”究竟是怎么回事解释起来很麻烦,可以用现代商业术语分步骤来讲——
首先。现代世界奢侈名品一律都采取“饥饿销售”地方法,就是有意限制供应量,留下市场需求的缺口,以保持品牌地稀缺性以及商品的高价位。白牡丹花船待客只留十二个座位,就是这么个思路。
一名妓一晚上能弹琴给几个人听啊,本来能接待的客人就不多,总不能像茶厮里卖唱那样在大厅客人面前弹曲吟诗吧?顺水推舟弄了这么个噱头,身价却好似高贵了不少。
更厉害地是她搞出了一个“独占花魁”的花样。其实就是利用客人来做秀。你想一想,连当朝南鲁公梅孝朗都没有占上花魁。假如你占上了花魁,那会获得怎样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呢?赏多少钱都是愿意的,只要能花得起!
至于白牡丹是卖艺还是卖身,已经不重要了,能上得花船消费的人,谁身边缺女色?最重要地是那份名头。假如有一个人占了花魁,陪坐的其它十一位名士都是帮着白牡丹抬身价的,这一手才叫厉害。
为什么席间要以诗文相较高下呢?一方面这符合当时名流贵族之间的休闲时尚,另一方面也决定了上船地客人都会注意举止儒雅,不会因为争风斗狠而自损颜面,这样白牡丹也能避免不少麻烦,方方面面考虑的都很周到。
洛阳城是大唐神都啊,色艺双全的妓女肯定不少,也必定有人的姿色、琴艺、文采不亚于白牡丹,但不是有了这些就可以出位成为洛阳花魁的。有了条件,商业包装与炒作的手段也很重要,其中的讲究就和现代社会中捧红明星的炒作差不多。
白牡丹利用了满城名流士子地无形资产,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所以梅振衣会赞叹她是个老江湖,刚才只是为了跟踪随先生,现在他倒是真的想去见识那位洛阳花魁了。
牡丹坊的规模比红香苑稍小,但也算很大了,走进去却并不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感觉,布置的十分雅致,大厅里挂的是前朝名家字画,影壁上还有不少当今名士的题诗。连迎客的女子也不是影视剧里常见地“老鸨”模样,个个端庄标致,举止大方有礼。只是以梅振衣地眼力看来,这些人眉宇之间还带着江湖风尘气。
领路的梅刚也不啰嗦,一进门就直接开口要上白牡丹地花船听曲。侍者面带歉意道:“三位客官,真不好意思,花船上十二座客席已满,我还是给你们引推荐别的姑娘吧?”




灵山 133回、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133回、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天还没黑透呢,二十两银子一张的票就卖完了?梅振衣一指大厅的后门道:“刚才那位穿黄衫的是不是也要上花船,他怎么往后院去了?”
侍者:“那位先生正好是今夜花船上第十二位客人。”真不走运啊,梅振衣正在想别的主意,却看见厅后的珠帘一挑露出一张熟人的脸,正是原芜州刺史,现任秋官侍郎的蒋华。
蒋华却没有看见与侍者说话的梅振衣等人,快步迎向大门抱拳拱手道:“唉呀,苏老大人,您终于来了!您老真是好兴致,上白牡丹的花船听曲,还带着美人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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