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没想到,柳长青听柳侠说完非常高兴:“嗯,不错,柳在河岸,土肥水美,长春,你看咋样,明儿就分地,我有点着急,糊涂了,光说让牛坨给报户口,给猫儿起名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幺儿起的你要是不待见,我再去找找郭所长,咱重改。”
柳长春是猫儿正牌的爷爷,所以柳长春征求他的意见,不过他提前已经想到了柳长春的反应。
果然,柳长春笑笑:“怪好听,就这吧。”中年丧妻的柳长春,大半年了都没能从家里那场沉重的灾难中回过神来,对什么对提不起劲儿,包括自己的第一个孙子。
猫儿的名字就这样确定了:柳岸。
第二天放学回家后,柳侠喂猫儿喝奶的时候知道,自己家十口人,分到了十二亩地,这十二亩地,在五个山岭的十七个地方。
猫儿的地分在柳长春家里,这让柳侠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但他连续几天每天回家后都和以前一样看到孙嫦娥抱着猫儿,猫儿还是每天都跟着他睡,很快就把这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柳凌的作文竞赛结果十天后出来了,柳凌获得了荣泽县的一等奖,将和其他两个获得一等奖的学生在‘六一’前参加全省竞赛。
除了奖状和上荣泽高中的名额,柳凌还得到了一个有粉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和一个文具盒,那个上面画着美丽的草地和漂亮锦鸡的文具盒让所有人感到惊艳,柳侠看的眼馋的不行,他心里偷偷的划算,下一次学校搞小学生作文竞赛,自己是不是也参加一回试试。
柳长青是个决断力和行动力都一流的人,他现在住的这个家,是他二十岁结婚决定从原来老院那边分出来单独过时,凭自己一己之力建起来的,从选地方到下土挖窑,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当初费了很大的力气,往里多下了十几米的土,所以,他们这里其他人家窑洞前的空地,一般宽十米左右,长度都是往窑洞两边一共再多出四五米,而他家的院子,宽二十米还多,五孔窑两边都多下了五六米的土,院子非常宽敞,这里的人家都没有院墙,不需要,家家基本上都是家徒四壁,没有劳别人惦记的东西;有劳力、有心劲又讲究点的人家,会吧形成院子的斜坡用石头简单砌一下或粗糙的摆一下,可以防止下大雨的时候把泥土冲刷下来。
柳长青少年时期在开城当学徒,不只雕刻石碑石像,还刻章、刻麻将,是非常讲究的手艺,用在当围墙用的粗石头上有些辱没了斯文,可这是自己的家,下面凤戏河里和沿岸都是石头,山上的石头更是取之不尽,柳长青用好几年的时间慢工出细活,把自己家的护院坡砌得和自家的窑洞一样要坚固有坚固,要漂亮有漂亮,这里的漂亮,不是整齐,而是以后可以称之为创意的东西。
柳长青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把坡上的树都砍光了全部弄成石头,他保留了坡上绝大部分原生的树木,他们这山里最多的原生树木是柿树、杏树和栎树,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各种乔木和小乔木、灌木,柳长青只清除了坡上的杂草和一些影响他计划的少量小乔木,柿树,杏树,栎树都没动,还把一棵原来在正院子里的柿树暂时移栽别处,窑洞挖好,院子平整好,又把那棵柿树移了回来,还又在院子里栽了两棵栎树和一棵洋槐树。
保土用的石块围着这些树砌成了各种不同的形状,所以,他家的护院坡,结实牢固树木葱茏,最上边一圈的树现在都已经长成了大树,院子一周一到夏天都是树荫,感觉非常舒服清爽,其中两棵歪向坡外的大柿树,最让孩子们喜欢。
又是一个星期天,已到初夏时节,漫山遍野都是一片脆生生的绿,黄色的柿花落了一地,柳长青家的大院满院清香。
吃完晌午饭,拉了一张凉席,就着树下面本来就有好几个的树疙瘩凳子,一家人坐着说闲话,猫儿喝饱了牛奶,躺在大奶奶怀里睡的像只幸福的猫。
小葳和小蕤坐在凉席上,紧张的看着几个悄无声息地在两棵大柿树葱茏的枝叶间窜来跳去的叔叔。
这是附近山地最受孩子们喜欢的一个游戏,叫“摸柿猴”,游戏条件是:一棵或几棵相距比较近、能够安全跨越的柿树;三个以上的人;一条手绢或一条能蒙住眼睛的布条。规则是:游戏开始前,所有参与的人都聚在一棵大柿树主干分叉的地方,用“石头、剪刀,布”的方法或“手心翻手背”的方法决定谁是第一个当“瞎子”的人,这个人一确定,其他人自动成为“柿猴”,就是在柿树上飞行攀爬的猴子,当‘瞎子’的人在原处闭上或蒙上眼睛,然后喊“开始”,‘柿猴’们开始找自己认为最不可能被‘瞎子’抓到的树枝,爬过去藏好,‘瞎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问一声‘好了没’,如果没人说话,就表示大家都藏好了,‘瞎子’开始闭着眼睛,根据自己的判断去抓人,整个过程‘瞎子’都不允许睁开眼,柿猴们在这个过程中可以自由的爬到任何一根树枝上,只要在限定的那几颗树上就行,被‘瞎子’抓住衣服或有人掉下树,一轮结束,被抓住或掉下树的人自动成为下一个‘瞎子’,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在玩耍的过程中,柿猴们并不是一味的躲藏,机灵的柿猴还经常去挑逗‘瞎子’,从背后摸‘瞎子’一下,然后迅速跳到提前看好的树枝上躲开,看着‘瞎子’到处乱撞幸灾乐祸一通,有时候柿猴们会一起起哄,然后迅速住声,逃往其他树枝,‘瞎子’如果循着声音追过去,十有*要扑空。
柳钰、柳凌、柳海、柳侠,还有柳福来的大儿子柳兆淼,二儿子柳兆森,三儿子柳兆垚,七个孩子是经常在一起玩的,彼此之间非常了解,而且对这两棵大柿树的枝枝丫丫都非常熟悉,所以,每个柿猴都很小心的隐藏自己的行迹。
这一轮的‘瞎子’是柳钰,他是上一轮被柳侠给抓住了,而柳侠是“手心翻手背”决定角色的时候落了单,成了‘瞎子’。
通常,柳侠如果不是第一轮根据规则当了‘瞎子’,他永远是柿猴,他爬树特别轻盈灵巧,人可以爬到最高最细、其他人不敢去的树枝上,而且,这两棵柿树中间虽然有树枝交叉,但交叉的几根树枝都比较细,除了柳侠,其他几个人轻易不敢尝试跳到另一棵上面去。
现在,柳钰正往柳侠藏身的那根树枝上摸,柳侠犹豫了一下,决定换一根树枝,主要是怕柳钰再往上面一点,这根树枝就有可能断。
柳钰已经感觉到了这根树枝上有人,虽然树枝晃悠的有点厉害,他心里也有点怵,可是他不想放弃,他已经摸了好长时间了,一直蒙着眼睛很不得劲,而且爬的不痛快,一直得小心翼翼的。
柳侠弓着身子站起来,抓着一根很小的树枝借力,开始轻轻的摇晃他站着的树枝,柳钰眼睛被蒙着,平衡感受到影响,只好紧紧的抱着树枝慢慢往前爬,他知道这是树猴打算逃跑了,他得赶紧抓。
但来不及了,柳侠最后用力蹬了一下树枝,跳到了另一根柳凌占据的树枝上,柳凌来不及叫出声,他已经又跳到了另一根没人站的粗树枝上,对着柳凌做鬼脸。
柳凌对他做了个发狠的表情,也不声不响的跳到另一根树枝上。
柳钰泄气的爬在那里叫:“啊——,我快成真的瞎子了——,幺儿,你是不是又跳到那一棵树上了?”
下面的柳葳抢着回答:“没有,小叔在摘柿花扔猫儿呢!”
柳魁手里编着柳条筐看弟弟们玩耍:“小钰,你咋不学学幺儿呢,感觉到有人就使劲晃,让他站不稳就没法逃跑了。”
柳钰沮丧地说:“我不敢呐,大哥,我老怕把树枝晃折,幺儿他可不管。”
“我也敢。”
柳兆森的话刚说完,柳钰就顺着声音跳了过去,柳兆森慌忙想逃跑,被柳钰拽住了上衣的衣角,柳钰一把扯了蒙了老半天的手绢:“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敢说话,不抓你抓谁?你敢啥?你敢个狗屁,前儿黄昏幺儿摇树枝被吓的快哭的是谁?还敢吹牛。”
兆森哭丧着脸接过手绢往自己眼睛上蒙。
“啊——,呀呀——,”猫儿醒了,揉着眼睛打呵欠。
柳侠在树上看见了,一纵身跳下来:“妈,把猫儿给我吧,我背着他耍。”
孙嫦娥伸手给了他一巴掌:“恁高你就敢跳,往下爬两枝会耽搁你多长时间?老实给我坐凉荫儿地,把孩儿尿尿,在树上乱窜,万一摔着孩儿咋弄!”
柳侠答应着,抱了猫儿坐树墩儿上把尿,尿完了又喂他喝水。
猫儿流着口水对他笑笑:“啊——呀伊——”。
柳侠手托着猫儿的咯吱窝把他举起来,额头盯着猫儿的额头:“啊——,啊啊啊啊啊,俺猫儿快点长大啦!”
猫儿笑的‘咯咯“的,口水滴了柳侠一脸。猫儿已经六个月出头了,虽然比一般的小孩儿瘦,但也是肉乎乎的,柳侠一抱着他,就觉得心里都软乎乎的,特别舒服高兴。
猫儿现在每天晚上都是八点左右喝一壶奶,正好喝完正好睡着,柳侠就抱了他去睡觉,可今天,一群小子都非常兴奋,所以猫儿也跟着不肯睡觉。
牛驼今儿去公社开会,捎回来柳川一封信,信里面夹带了几张他出差到春城时照的相片,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照片上的柳川军装笔挺,俊朗非凡,可让柳侠他们羡慕向往的,不光是柳川英俊潇洒的模样,还有他身后矗立的高楼大厦、巍峨的军校大门、春城商场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汽车,春城公园漂亮的景色……..
快九点,猫儿终于睡了,柳侠在他和柳凌、柳海原来的窑洞里继续和几个哥哥说话,畅想外面的世界,诉说自己的理想,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猫儿睡的有点不安稳,在柳侠怀里一直动,柳侠拍拍他就好点,所以柳侠也就没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猫儿哼唧起来,柳侠以为他是想尿了,就挪到炕沿儿把他尿,结果猫儿睁开眼茫然的看着他,咧着嘴想哭,柳侠还没开口哄,猫儿忽然吐了起来,不是平时偶尔吃多了点沁奶的那种一点点的吐,而是大口的吐,一口接一口,柳侠一下就懵了,一边小心的不让猫儿呛着,一边大叫着往外跑:“伯,妈,大哥,猫儿不知道咋了,快点呀,猫儿生病了!”
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这天是晴天,月亮特别亮,所有人都看到了猫儿呕吐的样子,都慌了。
孙嫦娥接过猫儿蹲下,让猫儿趴在她腿上,脸朝下,拍着猫儿的背让他吐,可最后猫儿的鼻子都在往外冒奶,猫儿把晚上喝的奶可能吐完了才停住,整个人都蔫了软了,软趴趴的哭着,要让柳侠抱他,柳侠刚接过去,猫儿就又开始吐了。
柳长青的腿还绑着木板,不能用力,更不能下地走路了,他快速拿了主意:“柳魁,抱着孩儿去公社卫生院,快点,啥也别说快走,他妈,赶紧给孩儿的奶瓶都灌满白开水,孩儿吐成这,路上得喝水,柳魁,记住,路上叫孩儿喝水,喝了就吐也得喝,不然不得了。”
因为家里有三个小孩子,孙嫦娥一直有留凉开水的习惯,秀梅麻利的把猫儿的两个奶瓶和柳魁的军用水壶装满时候,柳魁正好给猫儿包严实出来。
柳魁抱着猫儿,柳侠、柳海、柳凌拿着一应小东西,虽然是起起伏伏的山路,但他们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跑两趟,连路边有几棵树几根草几个人心里都清楚,所以跑起来并不比白天慢。
柳钰左臂骨折过,跑山路让他抱孩子肯定不行,柳长青不让他跟着来。
猫儿无力的哭着,挣扎着不想让柳魁抱,柳侠就一直紧紧跟着柳魁身边,让猫儿的小手一直握着他的一根手指,猫儿不时的吐一口,难受的不行,到上窑那个大坡的时候,猫儿又吐了,而且吐的非常厉害,连哭都哭不连续,柳侠接过猫儿,让他趴在自己胸前,拍着他,猫儿吐出来的东西都在柳侠的身上,等猫儿好不容易停下,柳侠赶紧喂他喝水。
猫儿三个多月就开始自己抱着奶瓶喝奶 ,可现在,他连抬起小手的力气都没有,吐完一波,眼睛泪汪汪的,竟然还硬是强撑着给柳侠笑了一下。
柳侠的泪一下就下来了。
他起身抱着猫儿又开始狂奔,柳魁紧跟着他,柳侠虚岁才刚刚十一,长时间抱着猫儿跑肯定不行,但柳侠的耐力和速度让柳魁感到吃惊,他呼吸粗得像拉破风箱,可脚下一点不减速度,一直下去上窑那个非常长的大坡,他还在狂奔。
柳魁知道一直这样下去,没准最后出事的就是柳侠,他强硬从柳侠怀里夺过猫儿:“别跟大哥争,你得歇一歇儿,大哥带着猫儿跑得快,你等等你五哥、六哥。”
柳侠不愿意,可他喘得根本说不成话,他只是倔强的跟在柳魁身边,一直拉着猫儿的小手。
猫儿这会儿好像睡着了,小小的脸儿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平时粉嘟嘟的嘴巴和脸一个颜色。
柳侠把手放在猫儿鼻子跟前,呼吸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他心里一片空白,除了两条腿在机械的交替,他什么也不能思考。
虽然猫儿很轻,可抱着孩子跑和背同样重量的东西跑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能摆臂保持平衡,速度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而且还要顾忌着不能让猫儿收到过于大的颠簸,也不敢放开跑,感觉上却非常累人,消耗体力。就因为这样,柳侠才能一直跟得上柳魁的速度。
转过最后一道岭,已经可以隐约看到远处的望宁公社零星的灯火,猫儿的身体突然一抖,一股水从他嘴里喷出来,吐成这样,猫儿却没有睁眼,柳侠看到猫儿的眼睛全是白眼,天都要塌了,他夺过猫儿,拍了几下后背,猫儿的嘴里顺着流出许多水,眼睛一直在翻,柳侠喊着“猫儿,猫儿”,哭着往前跑。
卫生院在公社大院东面,前面是一大块空地,柳魁一转过公社大院就开始高喊:“卫生院有…….先生吗?先生快…….起来,救人啊!”
柳侠哭着大喊:“先生,救救俺孩儿,救救俺孩儿——”
一路凡尘 第8章 在卫生院
黑乎乎的房梁上吊着昏黄的电灯,两张铺着腌臜的棕垫、落满灰尘的木板床,用纸箱板遮挡着的窗户,没有门的随时可能散架的、看不出颜色的床头柜,这就是望宁卫生院的住院部病房。
柳侠穿着透湿的衣服靠在床头上,身体微微发抖,氧气袋和输液瓶并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猫儿苍白的小脸儿,只怕一错眼之间,猫儿就不呼吸了。
猫儿已经不再吐了,睡的很安静,安静的让柳侠害怕,怀里的人儿那么小,那么软,只需要一点点的意外就可能让他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
“以后小叔天天清早早点起来,先给你去挤了牛奶送回家再去学,晌午光让你喝奶粉,黄昏回家了再去挤,天天都让你喝刚挤出来的新鲜牛奶…….你快点好吧孩儿……..”柳侠对着睡着的猫儿喃喃的说着,愧疚、恐惧、无助,让他不知所措,他一直单纯快乐无忧无虑的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上天祈求帮助。
给猫儿看病的王先生说,猫儿是食物中毒,他喝的牛奶变质了。
王先生说,牛奶是蛋白质含量丰富的东西,越是营养丰富的食物,越是容易变质,现在这个季节二十多、三十度左右的温度非常适合细菌繁殖,在没有制冷设备的情况下,现在这个季节牛奶存放不了二十四个小时。
柳侠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昨天是星期天,如果自己勤快点,不是清早去挤一次奶,而是清早、晌午、黄昏都跑一趟,让猫儿每顿都喝刚挤出来的奶,就不会成现在这样了。
柳凌用明知道可能没有任何作用的说辞开解他:“幺儿,这怎么能怨你呢,煮牛奶的时候咱都看着奶白乎乎的,跟平常一样,也没有酸味没有臭味的,谁知道已经坏了?咱伯咱妈养过这么多孩儿都不知道,你咋会知道这些事儿呢?”
柳海也说:“幺儿,先生都说了,咱猫儿现在没大危险了,你别再害怕了,牛奶的事谁都知道不怨你,先生还说就是因为你坚持天天给孩儿喝牛奶咱孩儿才能长这么好,要是光喝米油容易营养不良。”
“可是人家喝米油的孩儿都不会跟猫儿这样食物中毒。”柳侠摸着猫儿的小脸蛋儿,心疼的要死。
柳凌和柳海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了。
柳凌和柳海比他们晚到了半个多小时,也是浑身湿透,喘不上气,他们两人平时并不弱,可今天却怎么也赶不上柳侠和大哥的脚步。
柳侠把自己的脸轻轻贴在猫儿的嘴巴上,感觉到他清浅温暖的呼吸,心里好受了点,只要猫儿能好起来,以后他哪怕不上学了,也要一天三顿让猫儿喝新鲜牛奶。
柳魁和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子一起走进来,女孩子手里拿着一件灰蓝的旧棉袄和一件格子布衫。
女孩子是护士,好像叫小敏,柳侠和柳魁抱着猫儿呼救的时候,就是她和王先生跑出去迎着他们。
小敏先看了看猫儿头上的扎针的地方,没有鼓包,直起身把棉袄放柳侠身边:“我抱着孩儿,你把自己和孩儿的湿衣裳都脱了,你穿着棉袄裹着他,要不孩儿食物中毒没事,却给冻出病来了。”
柳魁和小敏帮柳侠和猫儿收拾停当靠墙坐好,又给猫儿夹了一根体温计,王先生正好挂着听诊器进来,他先摸了摸猫儿的头,又掰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然后给猫儿听心脏。
柳魁和平时在望宁上学的柳侠几个人都没有见过这位叫王君禹的先生。
他四十来岁,中等身高,有点瘦,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温文儒雅,他和柳魁以前在卫生院见到过的所有先生都不一样,有着让那些人望尘莫及的优雅从容,但做起事情却干净利落,又同时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柳魁以前因为各种原因来过几次卫生院,卫生院的先生几乎无一例外地对来自大山沟里的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给把脉的时候都恨不得把胳膊再加长出几截去,好像只是碰触到他们都会降低了身份或被染脏。
而王君禹不但没有在第一时间,即不知道柳魁他们来自哪里、有没有钱、孩子叫什么等问题上扯皮,先给猫儿吸上了氧气挂上了吊瓶,还把猫儿抱在怀里给他听心脏,低下头俯在猫儿吐脏的衣服上闻,还用手沾了猫儿吐出来的奶捻开仔细的看了看,看不出半点的嫌弃和高高在上的优越。
他在听到柳魁报出“柳家岭”的名字后,马上让小敏给躺倒在地上喘气的柳侠端了杯水,并在药房因为钱不够拒绝给柳魁取药的时候亲自过去签了字作保,还替他们垫了十块钱的押金。
王君禹和曾广同有某些相似的气质,但又区别很大,曾广同开朗豁达,王君禹沉静优雅。
王君禹收了听诊器,拿出体温计看了看,:“孩子心脏和肺部都没有问题,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了,他体温有点偏高,我开一支药给滴进去,”他又特地对柳侠说:“如果待会儿你感觉到他体温比现在更高,不用害怕,药滴进身体需要时间来吸收,我估计一个小时后体温应该会开始下降,不要喂孩子任何东西,他输着水,不会感到渴,药里的营养也足够维持他正常的代谢。”
柳侠点头:“先生,俺孩儿不会有事了吧?”
先生笑笑:“我觉得应该没有危险了。”
柳侠依然担心:“不能保证俺孩儿肯定没事吗?”
先生揉了揉柳侠的头:“好吧,为了避免你因为抱着孩子跑到荣泽把自己的肺和心脏废掉,我保证。”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柳侠大叫着“救命”抱着孩子狂奔的样子,柳侠躺在门诊部地上张大嘴呼吸的时候他肯定会考虑先给柳侠吸氧,躺在地上的柳侠更像个濒死的人,他甚至因为柳侠粗粝尖锐的呼吸而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胀裂着疼痛:“最多三天,我保证你小侄儿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王君禹一离开,柳侠刚刚感到踏实的心就又提了起来,不管多信任王先生的人品和医术,只要猫儿不能像平时那样忽闪着眼睛对着他咿咿呀呀,对着他开心的笑,他就没办法真正安心。
柳凌和柳海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柳凌人又生的特别单薄,柳魁怕他湿着睡会着凉生病,就过去用自己的大手把他的前胸后背都搓的发热,然后让他把湿衣裳脱了,把那件格子布衫硬给他套上去,潮湿的衣服披在外面,和柳海坐在东面的床上互相靠着取暖。
柳凌抱着柳海,把外面的衣服尽可能多披在柳海身上:“小海比我还小呢,他受了凉才容易生病。”
柳海努力坐直,大马金刀的搂着凌柳的肩膀:“我比你还胖三斤呢,咱妈说我是铁疙瘩,幺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的孙猴子,俺俩谁都比你夯实。”
收拾好柳凌、柳海,柳魁坐在柳侠身边:“来,你靠着大哥睡会儿,大哥搂着你和猫儿,不会让猫儿的针头乱动。”
柳侠摇摇头:“不,我看着猫儿,先生说了,万一有事得赶紧叫他,再说了,我也压根儿睡不着。”
柳魁把他圈在怀里:“中,那咱就看着猫儿,一直等咱孩儿把水输完。”
后半夜,外面兵荒马乱了一阵子,好像是两伙人酒后打架打破了脑袋,要缝针。
王君禹和小敏又来看了猫儿两次,给猫儿又换上了一满瓶水,王君禹又给猫儿听了听心脏,说挺好。
两点半的时候柳侠感到猫儿身上越来越热,然后开始出汗,到三点多又量了一下体温,37°,小敏说这就正常了。
可猫儿还是不睁眼,一直睡,让柳侠一直悬着心,过一会儿就要试试猫儿的呼吸才能让他不至于太紧张恐惧。
天慢慢露出点亮光,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
吊瓶里的水还有三指高,猫儿轻轻的动了两下,柳侠赶紧喊柳魁:“大哥,孩儿想尿呢!”
柳魁熟练的配合着柳侠的动作,分开猫儿的两条小腿,猫儿也不睁眼,尿了一大泡。
柳侠也扭了两下:“大哥,我也憋不住了。”他早就想尿了,可又怕动了会扯着猫儿输水的管子,一直坚持到现在,猫儿尿的声音刺激了他,他快要尿裤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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