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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缘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桑鲤
“倒也不是。”叶结蔓嗫嚅着辩解,“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女鬼勾了勾唇角:“总不至还要让我与你打个招呼罢。”说着,看也不看被丢在地上的衣衫,直接朝床榻走来。身后发梢微卷随着走动晃动着,犹自还带着点湿在淌着水。
见女鬼走近,叶结蔓又往里缩了缩。对方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作势欲上得床来。
“你作甚?”叶结蔓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害怕,脱口问道。
女鬼一脸鄙夷地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脚:“没见我没穿鞋么?”
闻言,叶结蔓一低头,这才注意到眼前不远处一双裸足精巧,半掩在白色亵裤下。叶结蔓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神色,下意识往地上望去,果然见那双喜靴被对方随意踢踏在一旁,其中一只还倾倒着,颇为狼狈地被丢弃在喜袍边。
“鞋子湿了。”女鬼随口丢下话来,脚已经探进了大红色的被褥之中。
叶结蔓只觉一股寒气自被褥下的脚底侵袭而来,低低惊呼一声,吓得整个人都从喜被里蹿出。女鬼对此却恍若无闻般,自顾自地将被褥盖在腿上。见状,叶结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往墙角靠了靠。
“你……便这样?”叶结蔓的视线有些晃荡地落在女鬼的身上。
女鬼语气上扬,似是不解:“怎样?”
“衣服……”叶结蔓有些紧张地移开了视线,蹙眉道,“怎的不套件外衫?”
“这样舒服些。”女鬼的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过偏开头的叶结蔓,往前凑了凑。叶结蔓能感到一股寒意迫近,当即又想要往后退去。然而背后很快抵上了坚硬的墙壁。正无措间,女鬼的手已经探出来,竟覆上了她放在床榻上的手背,惊得叶结蔓身子一抖,下意识就想要抽离。对方却已经猜到,倏地攥紧了她。
“你……你干什么?”叶结蔓惊恐地抬头望向女鬼。
“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女鬼收了之前的揶揄,语气随之放得柔和了些,看起来深情款款地望着叶结蔓。然而落在叶结蔓的耳里,身上却开始一层一层地起了寒毛,只觉那目光如避之不及的蛇蝎。然而僵持片刻,还是在这样疹人的目光里熬不住,低声应了:“叶结蔓。”
“叶结蔓么……”女鬼轻声重复了名字,一改之前的清傲,声音变得软糯温存,不过三个字,似是在唇舌之间绕了千百回,听得叶结蔓不知怎的脸上微微一红,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叫得这么好听。
“结蔓呀……”
叶结蔓见女鬼笑眯眯地直呼自己的名,忍不住又想往后退去。无奈墙壁坚硬,到底还是没能如愿。她只得动了动唇,自喉咙里挤出干涩的话来:“什么事?”
女鬼朝叶结蔓貌似温柔地笑了笑,手还按在她的手背上,似是怕叶结蔓一激动就逃下床去:“你可知你现下的处境是多么糟糕?”不等叶结蔓应答,女鬼忽然偏头望了一眼桌上快要烧到底的喜烛,继续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嗯?”叶结蔓不知对方何意,目光落在女鬼身上。
女鬼见对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又回过头望了叶结蔓一眼,眼底神色颇有几分嫌弃,很快又被硬生生压了下来,随即叹了口气:“我真怀疑你这样怎么能在裴府生存下去?”顿了顿,“一个时辰后,你就要去请安了。”
叶结蔓心里咯噔一下,秀眉微微皱了皱。安静半晌,才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女鬼的声音里却有几分了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过出生于普通人家。怕是这裴府也只是有所耳闻罢?”见叶结蔓沉默下来,女鬼接着道,“你心里也清楚,这偌大一个城西裴家,你又知道几分?这也不是你以为自己牺牲牺牲,不打不闹地承下这门阴婚,就能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女鬼话语一顿,半晌,自唇齿之间温柔却坚决地吐出两个字来:“做梦。”





阴缘结 第6章 人鬼交易
听到女鬼毫不留情的话语,叶结蔓的脸色不由白了白。她能感到对方深深望了她一眼,才继续说了下去:“不妨告诉你,这裴家以胭脂生意起家,如今历时三代,算来也近百年。苏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哪个不知裴家胭脂的名头?然而到了这代裴永川的手上,却只是原地打转。你这容貌倒也有个几分姿色,却未必见得是件好事。”说话间,女鬼的目光在叶结蔓身上转了一圈,望得叶结蔓缩了缩身子,很是不安。果然,女鬼很快又道,“不说其他,光是裴夫人极为疼爱的侄子裴之平,他在胭脂柳巷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很。你,可懂我的意思?”
话落,女鬼见叶结蔓唇上血色果然如预料般又褪了些,唇角弧度往上勾了勾,改了揶揄的语气道:“怎么,可是怕了?”
“我……”叶结蔓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神色踟蹰道,“我既已经嫁了裴尧旭,虽是个死人,但毕竟是裴家儿媳。裴家怎会容许……那种事发生?”说到后来,叶结蔓的声音滞涩,目光闪烁,带着一抹不确定。
“傻姑娘,你还真是天真。”女鬼笑起来,笑声听在此刻的叶结蔓耳里,无比刺耳。所幸不一会,对方已经收了笑,平静道,“这裴之平,可不比寻常人。裴永川自己没有什么头脑,这点他那死去的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无奈就他一个独子,才在生前苦思着给他寻了个得力助手。你可莫要小瞧裴永川的夫人。可以说,这裴家能不衰退,维持在如今的繁盛,裴夫人功不可没。裴永川自然也不敢得罪他那手段狠绝的夫人。而至于这裴之平,父母早亡,一直在裴夫人膝下抚养长大,这疼爱的程度,可并不比裴尧旭少噢。”女鬼垂下眸去,掩下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也有传言,这裴之平,其实是裴夫人的私生子。当然,这般隐秘之事,具体为何尚也无法深究。但可以肯定的是,倘若裴之平真的欺负你了,那你也就乖乖认命的份。大家么,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随着女鬼的话语结束,房间一时陷入了寂静。
女鬼也不再说话,只是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望着叶结蔓,手还保持按着对方手背的倾身姿势。此时青丝上的水已经干了不少,只是微卷的发梢已经带着些潮湿水珠,拂过叶结蔓的手臂。两人相距不过寸许,女鬼将眼前女子脸上的细微表情尽自收入眼底。此时叶结蔓似也暂时忘了女鬼的恐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悄然滑过,只听“噼啪”一声轻响,烛光爆出最后一朵烛花,剧烈晃了晃,随即燃到了尽头,房间里霎时暗下来。叶结蔓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惊了一惊,下意识猛地抬起头来,撞入视线的只有漆黑夜幕中身前一双散着红色幽光的眼眸。而女鬼那惨白的肌肤则在黑暗里若隐若现,让叶结蔓身上又开始起密密的鸡皮疙瘩。她身子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的手心覆盖着,连后退也不能。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叶结蔓脸上带了些防备神色,试图去挣出自己的手。她自然不信对方有这么好心,提醒自己裴家有多危险。
女鬼不退反进,又往前凑上些许。垂下的青丝铺了半榻。只见她无声地绽出一个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眼前处境,以及让你明白,你需要我,不是吗?”
叶结蔓的秀眉蹙起来,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抵住了女鬼的肩,对她的靠近很是不适,低低道:“你别过来。”
女鬼闻言,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倒也停下了动作。然而两人挨得还是极近。叶结蔓试图将人推开些,那身体却仿佛重逾千斤,竟纹丝不动。她只得暂时放弃了徒劳,勉强让自己直视女鬼的脸,开口道:“你帮我,想来是有什么条件罢?”
“自然。”女鬼脸上笑意愈发浓,伸手握上了叶结蔓抵着自己肩膀的手腕。叶结蔓倏地睁大眼睛,慌忙又缩回了手,却已经迟了。女鬼左手摁着叶结蔓的手背,右手握上她的手腕,脸几乎要凑到对方脸上,缓缓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叶结蔓咬了咬唇,忍耐住对方贴近的身体上传来的寒气森然:“什么交易?”
“我护你在裴家安好,你助我找出仇人。”女鬼的声音幽幽飘在黑暗里,鬼魅般疹人。
“仇……人?”叶结蔓重复了一遍,忽然似醍醐灌顶,想通了对方的话中意思,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是失足落的水?”
女鬼听到叶结蔓的话,唇角笑意冷然,带了几分嘲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会蠢到自己失足落水?”顿了顿,她的眼眸中红光更甚,“有人害我。我要你帮我,找出这个人。”
叶结蔓脸上多了几分踟蹰之色。正犹疑间,脸上忽然一凉。女鬼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自己,改为抚上了她的脸。那纤长五指,如凌迟般滑过她的脸颊轮廓,在她紊乱的呼吸里落在纤细的脖颈之上,带起丝丝寒意。随即女鬼凑过来,头搁上了她的右肩,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的话语正落在耳边:“你若应了,皆大欢喜;你若不应……怕是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房间里暗影憧憧,正是黎明时分前,夜色浓得化不开。然而身上鲜明触觉,却时刻在提醒叶结蔓眼前的现状。她能感觉到游离在脖颈间的手冰冷刺骨,仿佛下一刻就会划破自己的喉咙。叶结蔓忍不住打了个颤,脸上失尽血色,强忍着才没有再次晕厥过去。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拒绝了女鬼,下场必然是凄惨无比。叶结蔓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有些不能思考。而对方的头还靠着她的肩,沉重得似要压垮自己。她甚至不敢让自己去想,在这大婚之夜,此刻贴着自己身体的,不是自己的相公,而是冷冰冰的女鬼。这一切,简直如同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鬼似等得有些不耐烦,指尖卷了些许叶结蔓身前的青丝,忽然往下扯了扯,拉得她头皮一痛,暗呼了声。见她有所反应,女鬼才话语嫌弃道:“你到底想好没?婆婆妈妈的。”
“我知道了。”片刻,轻声话语落下,叶结蔓的神色隐在黑暗里。
女鬼闻言轻笑一声,随即直起身来,拉开了些许与叶结蔓的距离,凝视着抬起头来的对方。黑暗并不能阻止她的视线,叶结蔓脸上神色无一遗漏地落在她眼中,只见对方秀静的眉目之间带了些凝重。见状,女鬼抬手帮叶结蔓捋平了肩上褶皱,口中低低道:“你很快就会明白,你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叶结蔓抿了抿唇,半晌,有些喃喃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目光带了一丝迷惑:“可是,你到底是谁?又怎会知晓这么多裴家的事?”
“我是谁?”女鬼听到叶结蔓的问题,低语着垂下眸去,厚重的睫毛掩下了那双泛着血红的眸子。片刻,她再抬起头来时,目光已是带着些令叶结蔓胆寒的决然,“我的名字,你想是听过,叫纪西舞。”
随着女鬼话音落下,房间里响起叶结蔓倒抽凉气的声音。她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女鬼,扫过那双也正定定直视着她的眼睛。
黑暗里女鬼的容貌并不分明,只有半隐半现的轮廓浮现,唇角噙着含义不明的笑。叶结蔓却分明能感觉到,眼前的女鬼的笑意丝毫没有传到眼底。那里依旧一片冰冷,比任何时刻都要冰冷。
纪西舞这个名字,叶结蔓当然不陌生。但纪西舞这个人,对于叶结蔓而言,却是十分陌生的存在。或者说,她们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繁华的苏州城里有钱的人家并不少,其中有几个时常出现在街头巷尾的碎语里,分别是城西的裴家,城东的许家,以及城南的纪家。而其中,又以城南纪家最为传奇。
纪家经营丝绸已有上百年,除了对各地出售之外,还是皇家指定的丝绸供应商家之一,那些上好丝绸每年都会有几批被拿进皇宫供妃嫔所用。众人皆知,纪家的实力隐隐占了苏州城的鳌头,已不是裴家和许家所能匹及。纵是苏州知府,也得卖纪家几分薄面。而至于纪家千金的故事,在很多年前就流传在苏州城里,被反复提及。
传闻里,纪家千金纪西舞美若天仙,在十四岁那年其父的四十岁大寿时一舞动天下,惊艳了所有在场的宾客,一时之间无数媒人涌上,几乎踏破纪家门槛,却都被一一婉拒了。然而当时许多公子仍被纪西舞所迷,甚至出现过在纪家门口大打出手的吃醋戏码。爱恨情仇,向来是众人最为乐道的茶后闲语。为此,这常年足不出户的纪西舞,出现在苏州城百姓口里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叶结蔓虽不常理会这些,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不免有些听闻。
但无论如何,叶结蔓都不能将眼前这个清傲冷然、言语毒辣的女鬼,与传言里的纪西舞联系在一起。纪家几代发展下来,早已不是单纯以利为先的商人了,背后是牵扯紧密的官场。作为这样一个家族足不出户的千金,不应该是一副温婉动人、知书达理的模样么?
似乎是看出了叶结蔓的疑问,纪西舞的眉梢又挑了挑,硬生生带出几分凛冽:“怎么?是不是觉得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闻言,叶结蔓犹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以为那些传闻,能有多少可信?”纪西舞唇角勾起不屑的弧度,斜睨了一眼叶结蔓,“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你若当真,那还真够傻的。”
叶结蔓被堵得话语一滞,明显感到对方话语里的轻蔑。她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还是沉默地低下头下来,没有辩解。
纪西舞不以为意,视线落在叶结蔓身上,撇了撇嘴,忽道:“我知道你心里对帮我这事很犹豫,应得勉强。也罢,你这样迂腐的,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等你有了麻烦,吃些苦头,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寻我帮衬。”
“我……”叶结蔓闻言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见纪西舞却已经兀自在床榻上躺了下来,一副摆明了不想再理会的神色。见状,叶结蔓怔了怔,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缩在床角没有动弹。
纪西舞的确没有猜错。虽然叶结蔓也很同情纪西舞遭人迫害,但她心里其实并不愿与鬼结成同盟。瞧对方的眼神,分明是想将仇人找出一洗血耻。冤冤相报何时了,叶结蔓并无意帮女鬼去报仇害人。
黎明前的黑暗里,只有叶结蔓一个人的呼吸在房间里起伏。




阴缘结 第7章 人比鬼可怕
夜色昏沉,惊吓过后的疲倦很快再次朝叶结蔓席卷而来。她的身子靠在床角,因寒意蜷缩着。床榻上的女鬼暂时没了动静,叶结蔓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占据了自己床榻的纪西舞看去。
此刻阖了眼的纪西舞,掩下一双眼睛里的诡异幽红后,倒显得平和许多,也不再那么可怖。只是那张脸色依旧白得很,在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都能瞧见隐约轮廓。叶结蔓对于女鬼竟是纪家千金的身份,还是有些震惊在。之前只存在于传言里的纪西舞,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出现在自己身前,还是以鬼魅的身份,命运之无常,着实令人不可捉摸。不过堂堂纪家千金,竟溺死于城西绿河,也不知消息传出去,又会在街头巷尾掀起怎么巨大的风浪,有多少公子哥会因此扼腕叹息。至少纪家那边,怕是不安宁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初为人鬼,且还是被人害死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叶结蔓望着床榻上的纪西舞,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疑惑。还是说这样的平静,底下却是无限暗涛汹涌?叶结蔓想起了纪西舞提及自己被人害死时的眼神,分明带着冰冷恨意,却冷静得可怕,与她想象里的或柔弱温婉或倔强俏皮的纪家千金丝毫不同。可是对方身份应该不会有假才对。叶结蔓的目光扫过纪西舞隐约的轮廓。自惊吓里回过神后再来看,那张苍白脸上的眉目分明精致得很,即便此刻失却血色,却还是掩不住那些迫人的灼灼光华,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引人注目。叶结蔓自小在城北长大,哪里见过这般模样好看又性子清傲到不可一世的女子。难怪传说里有这么多男子被女鬼所诱的故事,倒也不见得太过胡诌。
时间如水,流逝得缓慢而悄无声息。困倦里,叶结蔓的思绪终于一点点飘远,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靠在墙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咔咔。”
许是顾及着床榻上的女鬼,叶结蔓睡得并不深,只觉不过晃眼的时间,耳边有响声传来,很快惊了醒。她睁开眼,方想直起身,就觉浑身一阵酸痛,唇角溢出低低j□j,忍不住抬手去揉自己靠着墙壁的僵硬脖颈。
窗外不过起了些鱼肚白,房间里还有些昏暗,彰显着时间尚早。叶结蔓的意识渐渐被扯了回来,下意识向床榻扫去,随即一怔。
偌大的床榻之上空荡荡的,只有喜被略显凌乱地摊开着。
还未待叶结蔓多想,门口传来“吱呀”声。她抬头去瞧,正瞥见两个身穿黄色衣裙的丫鬟推门而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盛着清水的脸盆,另一人手里则是叠放整齐的衣裙。她们也注意到了叶结蔓的视线,微微颔了首。只听其中一个出声唤道:“少夫人早。”
叶结蔓抿了抿唇,对这个称呼有些恍惚,顿了片刻,才轻声道:“早。”
说话间,两个丫鬟已经走得近了。叶结蔓注意到她们进门时视线不约而同地在裴尧旭的灵牌上停留了会,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到了床榻前。
“少夫人请洗漱更衣。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大堂等候了。”
叶结蔓脸色有些凝重,一时并没有动作,只是望向两个丫鬟,开口欲问:“关于昨天的事……”
两个丫鬟似是知晓叶结蔓想问什么,目光错了开去,有些不敢看叶结蔓的眼睛。其中一人低下头去,应道:“少夫人若有什么问题,等过去了,请问夫人便是。我们不过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有些事实在不方便多说,还望少夫人体谅。”
叶结蔓见状,知晓怕是问不出什么,也不再说话,只是抬脚欲下床去。
脚方一动,叶结蔓才发现因昨晚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自己整个脚竟然都麻得很了。她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道:“请稍等。我的脚有些麻。”
两个丫鬟闻言,俯身便来扶叶结蔓。
方至床边,叶结蔓便觉腿上一软,惊诧间连忙缩了缩腿。正蹲下来准备帮叶结蔓揉腿疏通血脉的丫鬟见了,出声劝道:“少夫人别介意。揉一揉等会便好了。”
“不……不用。”叶结蔓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大的阵仗,连忙摇了摇头,微赧道,“我自己来便好。”
言罢,果然探手去捏自己发麻的腿。
蹲下身的丫鬟并没有勉强,直起身子,望着低下头开始自己揉腿的叶结蔓,忽道:“少夫人其实不用客气,如今你既已嫁入裴家,服侍你是我们应当做的。何况……”丫鬟的声音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些,“少夫人也辛苦了。”
叶结蔓揉腿的动作一顿,低垂的睫毛跟着一颤。半晌,她方颤巍巍地撑着床榻勉强站了起来。两个丫鬟伸手扶了住。叶结蔓抬头,朝两个丫鬟露出一个柔和笑容:“替我更衣罢。老爷和夫人应该等得也急了。”
火红喜袍落地,因窝在角落一夜,显得有些皱巴巴的。正是清晨时分,房间里的温度还有些低。叶结蔓任由两个丫鬟帮她穿上衣衫,目光再次落在床榻之上,又转头扫向房间,脸上带了些疑惑。
正沉思间,眼角余光忽然瞄见一抹白影,随即一股森然寒气爬上脊背。叶结蔓霍然转头,正望见倚在门旁,一身曳地白裙的纪西舞抱着手凝视着她,眼底幽红光芒深不可测,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突然撞见之下,叶结蔓几乎就要惊呼出声,那惊叫在喉咙口转了一圈才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叶结蔓探手抚了抚自己胸口,手心下的心被吓得狂跳不已,心里不由暗道,果然十多年来第一次遭遇见鬼这种事,还是很难一时间习惯啊。
似是感觉到了叶结蔓的不对劲,帮忙整理衣袂的丫鬟抬头顺着叶结蔓惊恐的目光朝门口望了一眼,见那里空空如许,不解地望向叶结蔓,疑惑道:“少夫人,怎么了?”
“没……没什么。”说话的时候,叶结蔓只觉得声音都带了沙哑。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将丫鬟的动作收入眼中。瞥见对方脸上的茫然,叶结蔓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难道只有她才能看到纪西舞?
这个念头像猫爪般挠过叶结蔓的心。这一切果然不是梦境,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可是为什么呢?是纪西舞只让她看到,还是自己莫名其妙结了阴婚的缘故?
“少夫人?”
“……啊,什么?”叶结蔓自思绪里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身旁的丫鬟唤了自己好几遍。
“少夫人可是不舒服吗?”
叶结蔓摇了摇头,面有踟蹰道:“只是有些没休息好,不碍事。”
对此,两个丫鬟并不怀疑。毕竟如今这样的情况,换成谁估计都受惊不小。其中一人见状安慰道:“事已至此,还望少夫人谅解。”顿了顿,“请随我们走一趟。”
叶结蔓正好心里也有诸多疑惑,闻言点点头,踟蹰了会,还是随两位丫鬟朝外走去。
临近门口,叶结蔓能感觉到纪西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安,飞快地抬了抬眼,正瞥见纪西舞唇角噙着的一抹嘲弄笑意,冷冷地观望着她。眼看两位丫鬟已经熟若无睹地跨过了门槛,叶结蔓的脚步却顿了住,一时有些不敢往前。
“少夫人,请这边来。”身前的丫鬟转身催促道,望着叶结蔓有些胆怯地望着门框的样子一头雾水。
“噢……这,这就来。”叶结蔓听到丫鬟的声音,暗暗咬了咬牙,刻意避开了纪西舞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低着头朝外走去,也不敢看她。
一人一鬼错肩的一瞬间,叶结蔓的耳边忽然落了一声轻笑,随即响起纪西舞的低低话语。
“躲什么?这人,可比鬼还要可怕许多。”
叶结蔓听到对方身影,步履一滞,回头望去,却只瞥见纪西舞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视线里,往房间内走去了。只有那声轻笑,还似在她耳边萦绕,带着四分通透,六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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