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这地方,什么都有。”嬴焕掸掸手,慵懒地指方向给她,“果园、朱樱园、竹园、鹿苑、书房……东边还有个小山,你若有兴趣就常来。”
她一边听他说,一边把他送来的那颗杨梅吃进去。酸酸甜甜的,好像汁水比她之前吃过的都要多,十分可口。
她刚吃完,他又把手里荷叶中兜着的十几颗一起递给她,她拣了一颗出来吃,他忽地道:“别吃太多。”
阿追微怔,嬴焕又说:“吃多了牙酸,再软的东西都咬不动,难受得很。”
她应了声“哦”,默默地吃着下一个,心绪又变得复杂难言。
他并不知道,她是非常爱吃杨梅的,国府里又从来不会在这些事上亏了她,每逢夏日,但凡她想吃,便要多少有多少。
只有姜怀在她吃杨梅的时候小心地叮嘱过她,告诉她说别吃太多,但却并不是因为吃多了会牙酸不舒服。
姜怀的话是:“你小心吃多了,染得唇齿皆紫红,看着好笑。”
这话是在她十三四岁时听到的,当时她没觉得怎样不好,现下却忽地觉得高下这样分明。这有意无意里的比较,让她自己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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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幕降临,阿追才回到蓝凫阁。沐浴更衣之后觉得一身轻松,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又觉得面红耳赤。
天啊,今天的那头一个杨梅,是他亲手塞到她嘴边的!
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好像很没羞没臊……
哎,可又不是她要他这样,她只是下意识地接下来吃了而已!
可是还有……走石子路的时候她硌了脚,不假思索地就伸手抓了他的胳膊,然后他立刻扶了过来。
这可是、可是要算她主动动手了?
双颊烫得她心里都热,阿追翻身冲着墙壁抱住枕头,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末了觉得自己疯了,一定是疯了!
她可是弦国的国巫,眼下居然满心满眼都是戚王,理由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来,感觉似乎就是今天下午看他看得太多了、所以看在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可他长得真好看啊……笑起来的样子端和温暖,她看得时候觉得心旷神怡,看完之后也总忍不住要想。
这样不行,不行!
阿追翻身趴着,双脚轮番砸着榻,脸上的燥热还在持续,心上好像被一支细软的毛笔划来划去,一直痒痒的,平复不下来。
“不能这样喜欢戚王啊……还是离他远点为好!”她这样对自己念叨着,外面传来云琅问话的声音:“女郎,主上说他明日要去稷下学宫,差人来问你想不想同出去走走?”
“想!”阿追不假思索地就答了,回神一滞,差点咬住舌头!
似乎该改口说“不想”,但是……
还是想。
为祸_ 第35章 两厢
踏着飒飒秋风,一列快马疾驰入弦国国都,昱京。
道路上的叶子已经尽黄了,还有那么一部分已落下来,掉在地上,一片连着一片,将各条街道都铺成了一片金黄。
有这些落叶垫着,马蹄踏过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些。众人在国府前停住,自有宦侍上前来将马牵走,几人望着暗红如血的大门沉了一会儿,一并进去。
正厅里,姜怀与宋鹤已等了多时。待这几人进来,二人的神色都一黯。
姜怀挥手命旁人退出去,宋鹤待得厅中安静后,起身揖道:“君上,国巫如此……”
“不怪阿追,是我一直未同她说清。”姜怀眉心浅皱,静了会儿,一喟,“宋郎仍觉我不该给她回信?”
宋鹤笃然摇头:“不该。戚王狡诈,怎可能随意让信从自己眼皮底下过去?君上便是写了,他看到其中原因,也不会让国巫收到。”
姜怀点点头,心里无力至极,又无法否认宋鹤所言不假。只是他没有想到,只因他无法告诉她缘由,她这一次就这样执拗。
他觉得她总是很听他的话的,是以一开始时,他那么确信,只要自己提了,她就一定会立刻按他的话回来。
姜怀缄默须臾,又问宋鹤:“写密信的人仍不知是谁?”
宋鹤摇摇头。
这是他第二回收到密信了,头一回是在上次国巫失踪的时候,有了那封信,弦国才得以找到国巫。那时他以为是弦国送给戚王的苏美人递出来的,可眼下,苏美人都被戚王赐死近一年了,信却又冒出来一封。
这回是告诉他们,戚王想把国巫收为己用、或许还有点其他的念头,让他们谨慎而为。
这封信在姜怀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于公于私,让阿追被戚王“收为己用”,都是不行的。但弦国势弱,他想强将阿追要回也不行,毕竟阿追还有头疼的顽疾,强将人要回来容易,而后戚王若不肯给药,于他就是两难境地。
是以他召了谋士来议,谋士们几经争论,终是给了个可行的法子——让阿追先回弦国来与他成婚,再已他妻子的身份继续回戚国养病。
这样一来,嬴焕至少是不能对她起那样的“念头”的,敢对邻国国君的妻子意图不轨,天下人都要唾骂;至于嬴焕若想让她在戚国当国巫,虽然嬴焕是王、他是公,他也并无资格任用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为臣。
而反过来说,也不必担心阿追成婚后,戚王会不管她养病的事。站在戚王的那一面想,她人能在戚国总是好的,纵使不能名正言顺地当戚国国巫、不能按他所愿给戚*队与百姓多一份自信,私下里帮忙占卜些事,便也好过没有。
姜怀将此事前前后后皆掂量得明白,这可算是个万全之策。他光明正大地差人去接阿追回来,戚王不能强作阻拦;而阿追若当真不肯同他做夫妻,他大不了就先不动她,日后再看便是。
万没想到,当真实行起来,她竟这样执着的不肯。
姜怀心里有些憋闷,憋闷于弦国国力太弱,遇事时才不得不这样小心翼翼,连实情如何也不能告诉她一句。
更有些恼火。恼火她才离开了他一年,就已这样信不过他,他岂是会逼她做她不愿的事的人?
姜怀重重的一声叹气里有几许愠色,宋鹤觑了一觑,小心道:“老君上又提起……弦国不能没有国巫的事。”
姜怀眉心轻轻一跳。
深吸了口气,他将对阿追生的闷气压了下去,平静道:“国巫只是出去养病了,何来没有国巫?你告诉祖父,不必再提此事了,我不会答应。”
换一个人来做国巫,只能是甘凡。而他在阿追离开前向她承诺过,决不让甘凡做国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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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阿追迎来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戚国上下都正焦头烂额。
班国、皖国、褚国、东荣四国结盟的事已成定局,虽然尚未宣战,但只是迟早的事,戚国的各样部署都要尽快调整。
她主动帮了些忙。毕竟许多事于谋士而言,只能推测“如是这样大概会如何、如是那样又会如何”,对她来说则是翻过石头一看便知结果必是如何,有把握得多。
于是生辰这日她也并未打算闲着,用过早膳后,拿着占卜石就奔玄明殿去。进殿一看,嬴焕竟还睡着。
并没有睡在寝殿,而是伏在正殿案头,胳膊下好像还压着一卷竹简,看得阿追一时诧异。
她看向胡涤,胡涤上前低低解释:“主上这几日太累,熬不住便这样睡了。我们想着不如就由他这般睡一会儿,若叫醒再请进寝殿,他兴许又不愿再睡了。”
阿追了然,便也不扰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径自在案桌一边铺开毡布倒出石头,思索着他可能需要知道的事,先行卜来一试。
她偶尔忍不住偷觑他一眼,刚好可以看到他的睡容。他侧枕着胳膊,闭着眼睛的样子安安静静,倾覆着的长睫掩去了三分凌厉,但还是那样的好看。
这几日他明显憔悴了些,消瘦下来的脸上有点苍白的憔悴。她心下禁不住一喟,觉得戚国实在是太大了,大事小事堆积着,总能将人忙得不可开交——怀哥哥就不会这样的忙,他每天只需要为朝中之事花一两个时辰,而后就可以骑马射箭读书,或者陪着她待一会儿,她从不曾见过怀哥哥像他一样,熬到筋疲力竭趴在案上睡。
可虽有这样的感慨与比较,她心头又偶会被什么东西一撩,觉得他运筹帷幄的样子真让人赏心悦目,清贵又霸气,看都看不够的。
嬴焕眉心忽地一动,阿追忙挪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该占卜的东西还没卜呢。
当下她便正襟危坐,手指在小石间拨弄着,似一副方才一直专注于占卜的样子。
嬴焕醒过来,撑身坐起,看清身边的人一愣:“阿追?”
他又静神向外看了看,皱眉:“什么时辰了?”
“巳时二刻刚过。”阿追轻描淡写地答道,转而案桌被拍得一震。
他声音沉沉,火气倒不是冲她发的:“胡涤!你怎的不叫我!”
胡涤当场跪下,阿追不抬眼,扯嘴角道:“啧……不识好人心。殿下您熬得栽在案上就睡得无知无觉,再熬下去非要生病不可,叫您起来才是其罪当诛。”
她口中说得风轻云淡,自己心里别别扭扭。
她觉得自己现下的心绪怪丢人的,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掩饰好,如果被他察觉了什么,她就要找地缝钻去了。是以为他想的那些话,必定是不能直说的。
好在即便她口气差也还是起了作用,嬴焕阴着脸沉了口气就抬手让胡涤起来,阿追心下略有得意地一笑,抬抬眼皮问他:“殿下有什么想占卜的?我今天得闲。”
“今天没什么事。”他打了个哈欠,看看她,又道,“你等我一会儿。”
言罢他起身便往寝殿走了,简单地盥洗一番后又更了衣,而后回到正殿。
“随我出去一趟。”他伸手,阿追怔了怔,将手递给他,站起了身。
嬴焕并不说要去哪儿,走了一段之后,有点惴惴地问她:“你说过你们巫师不能给自己占卜,是吧?”
“是。”阿追点点头,便见他松了口气。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笑说:“这样好,若不然人生中每件事都知道得清楚,活得多没意思?”
他的话里好似隐藏了什么,阿追忍不住地胡猜起来,猜测得方向时好时坏。
一会儿觉得他是不是又瞒着她做了什么意在利用的事,连忙摇头告诉自己说不会,自她上次明言过不肯之后,他就没再做过什么了。他虽见惯了阴谋阳谋,却并不小人。
一会儿又想,他是不是备了个什么惊喜给她?立刻红着脸更坚定地告诉自己说不会!她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她,他才不会记得今天是她的生辰呢,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阿追就一边这样心里乱拧着一边随他走,直至看清了眼前的地方,才又回过神来。
这是王宫的南门,城楼雄壮巍峨,足以彰显大国国都的威仪。
他拉着她走上城楼,放眼望去外面是,房舍齐整、街道错落,正中的这一条竖道和眼前的一条横道最为宽敞,足让五辆马车同行,此时却空无一人。
嬴焕一哂:“我们到得早了些。”
阿追微愣,不知他指什么。探询得望过去,他也并不说,只请她去屋中落座。
他说:“我们等一会儿。”又轻松自在地吩咐宫人备膳。
一顿午膳用得简单舒适,有一道金鼎烹羊阿追十分喜欢。但羊肉上火,用完膳后她便觉得身上微燥,那几分好奇心也被激得更厉害了。
可他还是不说,风轻云淡地喝着茶。等了约莫两刻,陆续有护卫前来禀话。
“主上,南束左贤王部已至城外十里,很快便会入城。”
“主上,褚国公子韧车架已不足二十里。”
“主上,弦国使节已入城。”
“弦国”二字到底还是将阿追的心弦一提,她再度看向他,他放下茶盏微一笑:“别急。”
为祸_ 第36章 暧昧
已经好奇了许久,阿追怎可能不急?当下一瞪他,并不问,直接将手里的一袋占卜石“哗啦啦”地倒了出来。翻眼瞟着他想:你不说,我就自己占来看!
嬴焕噙笑,任由她闭上眼睛去摸石头,待她翻过一块又去摸下一块时,一声不吭地偷走前一块。
于是当阿追翻完几块所需的石头后睁眼一看,案上翻成正面朝上的石头已只剩了最后那一块。
阿追愣了一瞬后扫见嬴焕忍笑的面孔:“殿下!”
“嗯?”嬴焕左手放在膝上,右手执盏饮茶,“怎么了?”
“还给我!”阿追气恼地伸手。
嬴焕无辜地望着她:“什么?”
阿追又一瞪,便见他笑着“哦”了一声,紧握成拳的左手放到案上:“女郎请自取。”
阿追:“……”
看他这一脸笑吟吟的模样,就知是有意逗她,想让他自己松手还她大概是不可能的。阿追气得磨牙,冷着张脸去掰他的手,他就风轻云淡地坐着,偏她费尽力气他还是纹丝不动。
阿追气结,起了坏心掐他,他一声低呼,终于摊手将两枚小石扣回了桌上。
她立刻将小石抓回去,他却不给她再占卜的机会:“走吧,人片刻到期,我们也不必在此等着了。”
他还是决口不提这是要干什么,起身就往外去,大门打开时阳光一照,给了她一个颇为潇洒养眼的背影。
阿追心里赌着气骂一声“吊什么胃口!”,又不争气地迅速将占卜石收了,追出去跟上他一探究竟。
马车一路驶出城外,广袤的大地上不见什么树木遮蔽,遥遥看去,远处有暖黄的光火映过来,好像是支了帐篷。
待得走近一看,确是帐篷,很大的一片地上,建了数不清多少顶帐篷。从颜色与纹饰能看出一共有四国,戚国、弦国、南束在此都不足为奇,阿追只是奇怪为何会有褚国的帐子在——他们不是与另三国联手反戚了吗?
他们进了最中央那顶黑如墨色的大帐,片刻后,胡涤进来禀说:“公子韧来了。”
是褚国公子?
阿追看向由宦侍请进来的那人,看起来和嬴焕年纪相仿,倒是个爽快的性子,入帐间朗笑着道:“见过殿下。这便是弦国国巫?幸会幸会!”
嬴焕则没什么笑意,一睇他:“郎君车舟劳顿,今日不多搅扰。只是,本王要的人呢?”
“备妥了。”公子韧颔首,遂一击掌,便有褚国兵士模样的人押了五六个人进来。俱是男子,年纪最长的有五十出头,年轻些的三十余岁。脸上都有些伤,不过均是旧伤,有的像刀砍的、有的像磕的,似乎经年累月里都在干很危险的事。
有那么一瞬,这几张面孔竟让她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想又毫无头绪,忽听戚王道:“随你处置了。”
她一怔,定睛才见他是提这剑在对她说话,一时愕然,既不解也不敢接那柄剑。
嬴焕睇着她的神色,也有些疑惑。看看那几人,又想想自己听过的事情,俄而了然道:“你怕血?”
话音未落,骤闻一声“住手!”,不及去看,拎着剑的手骤然吃痛!
最年长的那人挣脱护卫,趁他不备拼力夺剑,这一口直咬得嬴焕通臂酸麻,手自免不了松劲。
然则未等他再去抢回,那人斜撤两步一扭阿追胳膊,下一瞬,剑刃已抵在她颈间!
“打家劫舍了一辈子,落在你们这些权贵手里,老子倒不亏!”那人嗓音沙哑、口气浪荡,扫了一眼仍被押着的一干同伴,“把他们放了,不然老子给这丫头放血!”
帐中顿时慌张弥漫。押人进来的那几个褚国士兵都傻了眼,心知不仅是一时疏忽闹出了大乱子,还不免在戚国的地界丢了褚国的人!
闻声赶进来的戚国护卫倒沉稳些,但驻足一看这情状,却也不敢强夺。
嬴焕面色铁青:“放开。”
“嘿,我不。”那人端是不怕死的口吻,说话间口中的味道让阿追心里恶心,“老子一辈子都是拼死拼活,今天拼到你们一王、一公子跟前,后世也要称老子一声英雄!老子值了!”
这根本就是个不怕死的混混!
阿追脑中发着懵,还没弄明白戚王方才说的随她处置是怎么回事,就又陷入了新的难题里。
她深吸了口气:“好汉,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住口!你们求饶的时候就不能换句词?这句,老子早就听腻了!”
“……”阿追感受着心跳加速,目光紧盯着戚王。
戚王面色仍不好看,但也不见慌意,面无表情地看向帐门口。
帐中安静得半点声响都没有,公子韧最先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个护卫迟疑着也望过去,最后,那拿阿追到人质的混混也看过去。
他立时僵住:“你们……”
阿追也偷眼瞧了瞧。不知什么时候又押进来两个人,一双夫妻的样子,看起来二三十岁。
戚王并不说话,目光从那双夫妻身上挪开后,就又看向她身后那人。清淡的目光里几许威严隐隐,那人怔了好一会儿,竟然再也没有半句嚣张的话。
卡在阿追颈间的剑时松时紧,身后那人心里的矛盾与挣扎可见一斑。阿追的眉心便也随着剑触在颈间的感觉时松时紧的,嬴焕静看着她的神色,在她眉头又舒展下来一些时,略作颔首。
“嗖——”地一声□□飞出,阿追只觉颈上一松肩上又一沉,下意识地抬手欲作抵抗,觉得似能挣脱又忙挣开,连跑开几步转过身一看,才见那人已摔倒在地,颈间直插羽箭一支!
“爹!”门口那男子呼声惨痛,戚王眉头一皱,押人的护卫即一掌狠击在他脑后,男子无力地栽倒下去,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阿追惊魂未定地缓着气,看向戚王:“殿下……”
她想弄明白适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他额上青筋一跳,看也不看她,举步就出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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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嬴焕帐里灯火通明,他坐在案前支着额头毫无睡意,心里愈想愈生自己的气!
几国要结盟对抗那一方,褚国公子韧与褚公反目,也肯加入这一边。这是桩好事,但他也确是疑公子韧的诚意的。
许是公子韧急于自证、又或是他本就是善于投机的人,总之不知公子韧是从何处打听到他在暗查昔年去阿追家杀人放火的人,很快就着人知会他说,那伙人早已逃到褚国住下,现下已抓住了。
于是戚国也派了人去,一番严审之后,确是当年的凶手无疑。
彼时嬴焕笑叹一声“正好”,恰是阿追生辰快到的时候,把仇人送到她手上,也算是别出心裁的厚礼一件。
没想到闹出这么个大岔子。没来得及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惊喜,就差点把她的命也搭上。
嬴焕怒一捶案,叹着气伏在案头,深感自己这一天丢人丢到家了!
他一时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平日给旁人、尤其是给女子备礼的时候太少了,是以不能料及这些可能的意外?
心下羞怒交集,嬴焕就这样伏着案,似乎将自己与光线隔开,才能将这种窘迫摒开一些。半晌后再抬起头,丢人的感觉却又一下子涌回来,他僵了会儿沉了口气,决意出去走走。
正在帐外踱来踱去,又不知如若进去该说些什么的阿追陡见帐帘一掀,看清对方,呼吸滞住。
嬴焕也一滞,默了默,若常颔首:“女郎。”
阿追倏尔觉得怎么站着都别扭,左右脚轮番踮来踮去,两只手也互相绞来绞去,半天才说:“多谢殿下……我、我方才没认出来他们,刚听云琅说了才知道是……”
她轻咳了一声才说出来:“生辰贺礼。”
她说罢,二人间就又安静了,气氛一点点地添了尴尬。
嬴焕拖长音“嗯”了一声,犹豫着问:“这贺礼你……”说到一半他忽地笑了,“问你喜不喜欢,是不是有些怪?”
“……”阿追抬眸睇他一眼,肃然颔首,“是。”
可不就是很怪么?!想象一下生辰吉日,一个人认真地说“生辰大吉,这是给你的贺礼——杀了你双亲的仇人”,是什么感觉?
然后他又问“你喜欢这份贺礼吗?”——更是说喜不喜欢都奇怪得很啊!
阿追边是心下揶揄不止,边是想笑,抬眸扫见他佯装冷静眼底又透出无措的样子,“扑哧”一声没忍住。
她赶紧背过身去,捂着嘴又笑了两声就赶忙调整心绪忍住再要出来的笑声。定稳气息,她又转回身去:“多谢殿下的贺礼,大仇得报,虽说不上‘喜欢’,却是要紧得很。”
她忽地郑重起来,但一双眉眼仍被方才的笑意带得弯弯的,双颊上的红晕在月光的织就的细纱下覆着,美得轻轻幽幽。
嬴焕心里悸动着,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忽闻她低声惊呼“殿下!”他才惊觉,手却已抚在了她脸上。
秋风清凉,阿追细微地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温度,热热的;他轻颤着的手感受着她脸颊上的温度,也是热的。
为祸_ 第37章 隐患
在戚国与南束、弦国,及褚国公子韧结盟后不久,班王以天子的名义罢黜戚王,戚王则以天子昏聩、扶持正统为由正式反了。
那面在失势后粉饰了几十年太平的“荣”字大旗终于撕裂,天下一分为二。
朝麓城里,一夜间被一股肃杀覆盖。
苏鸾出宫逛了一圈后,回来告诉阿追:“稀奇。我记得在弦国时,周遭各国哪一方有点不善的动静,昱京不少人便要收拾细软逃一阵,见无事再回来。这朝麓城里,倒像都不知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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