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初闻这些细致末梢的时候,阿追的心绪从讶异化作了一片柔软。
那时她已暗暗喜欢他了些时日了,但直至听闻了这些,才头一回存了些奢望,觉得他兴许也是喜欢她的——如若没有,他为什么要再度走近这于他而言满是仇恨的地方,只为哄她开心呢?
所以这后来的一段时日里二人才亲近得那样快,一边是他总主动逗她,一边也是她连躲的心思都没有。
阿追兀自回思着,睃在他面上的目光微凝,轻轻一哂:“被人拿很在意的东西反捅一刀的滋味,难过么?”
她的眼帘垂下去,面无表情地拨开他扼在颈间的手:“是殿下先捅我的。这青鸾宫,我要定了,殿下您看着办吧。”
她说罢不再看他,神色淡淡地往回走去。并不需宫人引路,她便已径自拾阶行下城楼。嬴焕所见,便只是那道倩影在门前一转弯,就看不到了。
他的呼吸忽地闷住,一颗心好像突然不跳了,又突然会有那么两下撞得很猛烈,像是在刻意地提醒他,他还活着。
房间两端的门都开着,一边是朝麓城中的人山人海,一边是安静肃穆的王宫,俱在昭示万人之上的地位。他却哪一边都不想看,一颗不知在逃避什么的心将目光也牵引得闪烁。
下一瞬,他着魔般的飞夺出门,被风一吹方又缓过神来。
嬴焕无措地看过去,她正行在眼前偌大的广场上,数尺外,是下一道宫门。
她离他也只有数尺而已,但那四平八稳地走在那里的身影,愈看愈让他觉得她离他隔着万丈之遥。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从不曾这般惧怕于与谁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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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宫重开一事,惊得王宫上下都觉得见了鬼一般。
一夜之间,青鸾宫中大行打扫,各处宫室皆要清扫一遍。宫人也都已备齐,这已无人气许久的世外桃源,好像顷刻间从世外回到了人间。
阿追住进青鸾宫的那日,才真正意识到这地方究竟有多大。
除却各处好景致不提,饮食起居之所也皆是分开的。沐浴的汤室是单独的一处,偌大的一个房间比她在蓝凫阁的卧房还大;放衣饰的地方也是单独的,上下共三层的一幢小楼,看楼内布置,大抵是一楼放胭脂水粉等物、二楼放簪钗首饰、三楼放衣衫。
戚王继位后毒杀了那宠姬,身边的宫人尽数活埋,这些她贴身用过、把玩过的东西也毁去了大半,楼里尚能寻到些昔日的主人遭到灭顶之灾的痕迹。
苏鸾俯身从二楼窗边的灰尘里摸出一物,带着好奇抚去灰尘,才看出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
她便笑叹说:“那宠姬啊……看来还真是个红颜祸水。七国早就时常会起烽烟了,她在这一方天地里享乐无妨,也不想想多劳民伤财。”
“家国大事本不由她做主,家国出了事了,就怪到她头上了?”阿追一声蔑笑,从苏鸾手里拿过那块玉看了看,口气悠悠,“你瞧这地方,修得富丽堂皇,当真是因她自己图享乐么?倒不如说是先王图享乐,连同青鸾宫带那宠姬,皆是拿来供他享乐的。”
她轻哼了一声:“平白担这祸水的名声,我倒觉得她冤得慌。”
阿追说着,目光无意中一扫,见随上来的几个宫人个个噤若寒蝉。
她便也不多说了,沉默间多少能感觉到心里犹存的怨愤,若不然,她定不会这样评说这无关紧要的人,眼下只是禁不住想贬低那先王罢了。
她果真是对嬴焕怨极了,连和他有关的人也皆变得可憎起来。
阿追摇摇头不再多想,叫了个宫女过来:“我没这么多东西,这里不急着收拾。先备好汤室吧,晚上我要沐浴。”
“诺。”那宫女应了一声,阿追便下了楼,与苏鸾悠闲地踱着步子,回寝殿去。
戚王仍是将云琅指到了她这边来,二人早已熟悉了,相见识便也很轻松,阿追舒着气走到榻边坐下:“许久不见。我近来发生了什么,你大约是听说了。我想听听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朝麓城发生了什么,你可方便说给我听?”
云琅对她倒没有太多惧色,想了想,垂首说:“不知女郎离开的消息怎么散开的,朝中倒未有什么,民间却乱得厉害。与那一方交战时,都不曾有百姓逃离朝麓,这回却走了一些。粮价涨了不少,刀币忽地不值钱了,从前两枚能买一匹布,女郎不在那阵子飞速涨到了十枚才能买一匹,现下倒又降了回来。是以那阵子,有钱人家都在各通门路将刀币换做卢金,毕竟还是黄金硬挺些。”
云琅一股脑地将各样细节全倒了出来,让阿追连追问都没得问了。
阿追带着几分疑色觑一觑她,略一笑:“戚王交代你什么了?”
“……女郎。”云琅的神色有些复杂,心下怎么想都觉得这真话听起来真像假话,“殿下说、说让我尽心些侍奉女郎,让女郎过得高兴点。”
“嗤。”阿追失声一笑不予置评,侧眸看向窗外的天高云淡,半分的心思也不想在他身上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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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殿里,一封禀奏已被戚王读了半个时辰。
竹简上所写的,是褚国公子罄承继了父位,自立为王,新都定在比蠡州更往北的徇城。这事无关紧要,新君继位的消息于他而言原只有一个作用——让他知道还压在牢里的褚公可以杀了。
就算加上“自立为王”这一条也没什么区别。那只剩下一个小角的褚国,现在敢自立为王,只是暂且鼓舞一下民心士气。
苟延残喘的所谓一国实在不足以让他劳心伤神,他便禁不住地走神起来,看着看着,眼前清晰的文字便逐渐化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种面孔也望着他,或言笑晏晏、或微笑不言,都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又陌生极了。
最终,他一声长叹,颓然地倚到身后的靠背上,抬头望向殿顶。
她住进了青鸾宫,那个他明知风景奇佳又避之不及的地方。她想用这个让他难受,他这几日也确实没有去找她,却并非因为回避那个地方。
她不想见他。这件事清晰地烙在他心头,让他稍稍一想就一阵搐痛,但又不得不遂她的意。
咎由自取,嬴焕从未曾这样清晰地体会过这四个字。他甚至觉得,相比之下,诸侯间的明争暗斗都是小菜一碟,在这些争斗里,他至少还可以从阴谋阳谋中获取些许快意,胜时更会有欣喜之感。此事上他的处境,却像是被放在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只炒锅上。
锅下柴火烧得正旺,烫得他落不了脚,可锅外又是天寒地冻,如若他决定逃离这一口锅,大约就再也回不来了。已经离他很远的阿追会再也不肯让冷透了的他近身,他甚至能想到她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毫不留情地直戳他曾经的错误。
他只觉难过得很。想一想,又很清楚她只会更难过。
戚王缓了缓神,重新坐直身子,叫了护卫进来,摒开心底的矛盾:“去青鸾宫问一问国巫方便与否,本王有事,一会儿过去见她。”
“诺。”护卫抱拳应下,依言告退。嬴焕竟连这短暂的等待也变得战战兢兢,苦笑了一声,兀自摇头。
很快,护卫就回来复命了。
那护卫拱手说:“国巫说……虽则现下没什么事,但正准备沐浴更衣,晚上要出去一趟。”
“去何处?”戚王随口问道。
“这个……”那护卫的神色倏尔变得古怪,抬头偷打量了一眼神色,才回说,“说是去……咳,稚柔馆。”
嬴焕面上的最后两分轻松霎时荡然无存,他愕然看着那护卫,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好一会儿才又说:“去哪儿……?”
护卫屏息不敢言。
“你再说一遍。”嬴焕不敢相信道。
那护卫心惊得连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闷:“去稚柔馆,主上。”
为祸_ 第52章 清倌
阿追这国巫突然亲临稚柔馆,稚柔馆上下惊讶之余,自然要好生款待。
稚柔馆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大厅,有好酒好菜,也有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歌舞姬为客人助兴。阿追在馆中一众婢子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大门,引得正为歌舞叫好的一众客人都静了一阵。
当中难免有些贵族是见过她的,一时讶色难噤,阿追眉头轻挑足下未停,径自随着引路的婢子往二楼去。
二楼最为讲究的雅间正好空着,婢子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躬身询问:“国巫,请问您是想看看歌舞,还是要小倌?”她婢子偷抬眼觑觑她,“小童我们这里也有,不知您……”
阿追一时被他们这里的门类齐全震惊了,暗自啧啧舌,正色道:“都不用。我只是想找你们东家谈些事情,你方便请她一趟么?”
那婢子赶忙应说:“方便的,方便的。稚女郎今日正好在附近的书馆,离此处不远,这就着人去请。”
言罢婢子便退了出去,阿追依稀听到她利索地吩咐去请人。她兀自悠闲地品茶,泰半工夫只在嗅茶香,偶尔小啜上那么一口。饮了半盏后,眼前房门一推,阿追放下茶盏抬眸看去。
立于门前的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殷红的衣衫用料讲究,妆容描得妖娆华贵。
对方先行一福,笑着说:“这是怎样的好日子,国巫竟亲自来了。”
她显然没有方才那婢子的局促紧张。阿追噙笑颔了首:“来得突然,打扰女郎做生意了。”
而后稚南落座,阿追也不多绕弯子,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打算。
稚南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好奇道:“国巫您这是缺钱花了?”
阿追肩头一耸:“不缺,但也不会嫌多。我听身边的宫女说了些事,只觉旁事都是虚的,乱世里攒些真金白银才是实事。”
“这话不错,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金’。”稚南抿唇一笑,“我名下确有几家赌场,但国巫那主意大抵不成——我帮您把消息放出去容易,从您赢的钱里抽两成,于我也确实横竖不亏。但国巫您想一想,天下皆知您以占卜预知为名,您往那儿一坐,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跟您赌?”
阿追不赞同地摇头:“若输,只输一份本钱;若赢,便是我给他十倍。赌徒心思,大抵是乐得博一场的。”
稚南笑意不改,同样摇头:“话非这样说。但凡沉溺于赌局无可自拔的,鲜有几个当真有勇。赌徒心思虽放在那儿,但这帮纨绔子弟啊,敢赌的均是觉得自己九成能赢,但凡对方明明白白的气势更足,他们就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不信的话,国巫您自己去瞧一瞧,看看那些赌徒都是怎样畏缩的模样,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阿追沉了口气,面色也微微黯了下去,暗说自己财路断了。
她原本琢磨得好好的。什么戚王,根本就不重要。接下来的日子纵使被困在戚国、纵使要接着帮他,她也要让自己过得好好的。如果万般情爱万般都俱可以是浮云一片,那还不如去求沉甸甸的真金白银。有了钱,至少可以去图一分价钱一分货的东西;有了足够的钱,偶尔被骗一笔也就无所谓。
最容易想到的自然就是赌局了,从前帮雁逸的时候她发现她能猜骰子,便想过去赌场大赚一笔。然则眼下真打算这么干了,稚南却告诉她这是不行的。
阿追略有点失落,叹了口气,忽又听稚南道:“但您贵为国巫,想赚点钱也实在是不难的。您若不嫌冒犯,我现在便试给您看?”
阿追浅怔,迟疑着稍点了下头。稚南又问她占卜可需要什么东西、带了没有,阿追又点了头。
稚南便击掌唤来婢子:“去楼下说一声,国巫今日心情好,可在在场的人里挑一人为其占卜。但只卜下月的事,出价最高者得,去吧。”
婢子福身,立即去了。只消片刻,阿追听得底下的呼声叫声高得好像要把二楼掀掉一样。她心下顿时了然,有几分好奇地等着那婢子回来,想知道到底能叫出怎样的价格。
很快,那婢子就折回来了,手里的托盘上垫着绸子,绸子上堪堪放着两块长宽俱有半尺、厚一寸的卢金。她将托盘放在二人间的案桌上,垂首禀说:“是个皖国来的富商,说他妹妹应是下月生产,想问国巫是否能平安。”
就问这点事,两大块卢金?
阿追暗暗讶异着铺开了小石,三两下就有了结果:“母女平安,孩子刚降生时分量显得过轻了些,但没什么大碍,让他到时不必担忧。”
婢子对这些传话的事颇为娴熟,细细记下后立刻传出去。片刻,竟又多捧了一块卢金进来,说:“那位郎君很高兴,说多谢国巫,这是谢礼。”
“瞧,容易吧?”稚南略笑一声,拿起案头的金子看了看,递给阿追,“不瞒国巫说,打从您在戚国有了名声,央我通通路子的人便不少,不过戚王身边我实在不敢伸手罢了。所以您看,您何必去赌坊那乌烟瘴气的地方赚钱?于您而言最简单的便是占卜啊。越是达官显贵越容易患得患失,在您这儿求个结果,他们可一掷千金!”
阿追此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拿占卜敛钱。可反过来想想,似乎又并不值得意外——她本就只有这一技傍身,没有直接想到这个而去琢磨别的法子,才是她想拧了。
她想通之后轻松地舒了口气:“也好。只是我不是生意人,还得请女郎帮我促成。每一桩,我分女郎五成。”
稚南一哂,倒也大方:“不必五成那么多,从我这儿成了事的,我抽两成便可,今日这些您尽数拿去。再则,有甚细由避讳,国巫您需同我说个详尽,免得日后闹出误会纷争,便不好了。”
她说着语中一顿,想了想,又笑:“空口干聊许是无趣了些,我该给国巫备些乐子的。”
她说罢便拊掌吩咐人去准备,阿追赶紧阻拦,稚南笑瞧着她说:“您别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多人爱来风月场,自是因此处有此处的乐子。您且见上一见,若真不喜欢,也就算了。”
阿追是当真有点不敢想象她说的“乐子”,房门再推开时,她连心跳都是乱的。
稚南说他们都是清倌,阿追强压住脸红抬眸看去,进来的四个人倒真都称得上一声“美男子”,细细瞧瞧,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最左首的那个看着有点……媚气,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角略向上翘,他还施了些粉黛,有些纤瘦的身子看上去柔弱。
第二个则完全相反,瞧着英气十足,健壮得身形和戚宫里的护卫都有得一拼了,和前一位搁在一起,阿追简直觉得他是来护前一人的。
第三个看起来年纪小些,也就十五六岁,这么小的男孩子弄得阿追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负罪,目光便一划而过,没有多做停留。
第四个人一张俊朗的面容有棱有角,仿佛透着几许贵气,又淡淡漠漠地看不出什么。
阿追的目光在他面上稍稍一滞,稚南察言观色着已道:“卿尘,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国巫,我们还有些事要谈,你来斟酒吧。”
卿尘长揖,稳稳地应了声“诺”,另三人只得有些失落地退出去。
房门重新阖上,阿追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坐到她身边,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淡熏香气息窜入鼻中,她方神思一震,别过头去:“我不想喝酒,上盏茶就可以了。”
他没有多劝,“哦”了一声说:“也好。”
温和的声音动听悦耳,阿追的目光禁不住地划过去,他恰正翻过案上木盘中倒扣着的陶杯。他的手指白皙纤长,骨骼的轮廓也很分明,她凝神看着,看他平平稳稳地将陶杯倒满后捧给她:“慢用。”
而后一段并不短的时间里,她与稚南聊着,他并不怎么出声,却又让人难以遗忘他的存在——每每她茶盏将空的时候,他便会及时地再为她添上茶。后来她随手从碟子里拿了颗花生来剥着吃,目光再落下时,眼前就多了一小堆已剥好的花生仁。
连粉红色的薄皮都已尽数去干净了,白白胖胖地盛在一只黑瓷小碗里,香气淡淡。
她忍不住再度看向卿尘,他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手里剥着下一枚花生。恰好稚南问道:“班国朝中也有人提过想见国巫,你怎么说?”
卿尘手上未停,缄默了会儿,说:“班国强盛,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单是一众公子就斗得不可开交。若是寻常贵族有事相求,告知一二无妨。但若与王室沾亲、又或要卜之事涉及朝政,这生意不接为好。”
语毕时手里的花生刚好剥完,他一探手,三颗花生仁落入碗中,有一声很轻微的响。
阿追浅浅一怔,蓦地惊觉其实在方才的交谈里,稚南也会偶尔问上他一句两句。他总是这过于平淡口吻,她又心里在千回百转的琢磨,明明都听见了竟也不曾注意过,以至于现下才发觉他这清倌居然很懂其中利害。
他没有看她,复思量了会儿,又道:“其实若谨慎些,还是彻底不接为好。班戚两国结怨已久,戚王又行事阴狠。国巫身在戚宫,万一因沾染了此事被戚王怀疑,只怕惹来杀身之……”
他目光一抬注意到她的神色,在她的目光中滞了滞:“国巫?”
阿追忙挪开目光,一声轻咳:“嗯,班国的生意我们不接就是了,并不缺这一处。”
稚南点点头,提笔记下这一条,继而松了口气:“差不多全了。我会按着国巫您的要求来说,但凡不符的,俱会拒掉。”
阿追颔首道了句“多谢”,见外面的天色也已不早,便起身告辞。
稚南含着笑送至雅间门口,说她交代的事皆是紧要的,那记事的两卷竹简她要自己收拾,便吩咐卿尘送她离开。
二人一并在二楼走了一段左拐右拐地道、一并下了楼梯,又穿过正厅出去。始终没有人说话,只是在路过珠帘或者有门挡路时,会有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替她揭开帘子或者推开门。
迈出稚柔馆的大门,阿追停下脚,转过身看看他:“你们稚柔馆的清倌,平日里能出去么?”
卿尘一怔,阿追就取了方才那三块卢金里的一块递给他:“若能,你时常进王宫来陪我,钱不少你的。”她又睇了眼手里的那一块,“这是今天的。”
他凝睇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眉心浅蹙的样子好似在思索什么要紧的难题,末了却只说:“王宫守卫森严,在下进不去。”
“我自会让你能进去的。”阿追轻然而笑,他想想,点了头:“好,静等吩咐。”
她眉眼弯弯地应了声“嗯”,下一瞬,他却端端正正地一揖,便转身回去了。
阿追递出去的卢金仍悬在那儿,她有些讶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显然一点也不留恋于这份钱财,她甚至有了一晃的错觉,觉得这整个稚柔馆的纸醉金迷,好像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她稍愣了会儿,候在外面的云琅进来时,她便回了神,将三块卢金一并交予她收好,浅淡的笑意重新漫起来:“一会儿你跟戚王殿下回个话,我多要一块出入王宫的腰牌。”
“多要一块?”云琅不解,“给何人的?须有姓名身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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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云琅在玄明殿的满室明亮里打着磕巴,鼓足了勇气才将话说出:“女、女郎说,她在王宫里过得没趣儿,给自己包了个小倌,所以、所以要……”
尚未说完,但闻耳边疾风一过,云琅忙噎住下文,偷偷地抬眸看去……
戚王已疾步跨出殿门,夜色的沉寂下,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的急。
嬴焕行至门外,被微凉的夜风一激,又蓦地停住脚。
他阵脚全乱,愕然惊觉她竟抽身得如此之快。他仍自沉浸于愧悔中未能自拔,她便已潇洒地将他抛开了。
以至于他想去找她、拦她,却又不知能同她说什么。
再者,他凭什么拦她。
为祸_ 第53章 嫉妒
戚王兀自走在漫天星辰之下,晚风偶尔刮一阵,引来些许枝叶摩擦的声响,很快又恢复安静。
他一颗跳得格外慌乱的心始终沉不下来,强自一口口缓着气才得以平缓一些,但只消得略一想她养小倌的事就又重新乱成一片,一边万分后悔于给她下了那一剂药,一边,又似乎有些愧悔之外的情绪在心底挠着。
不知不觉中走出去好远,蓦然回神时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块写着“青鸾宫”三字的牌匾。
这牌匾是新的,这两日才为她重新挂上。旧的那一块早在他处死父亲的那宠姬后、下令封了青鸾宫时就已经毁了。
而后的许多年,他都没有再来这个地方,再踏足这里便是因为她被姜怀逼婚心情不好那时。那日他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此处,而后只觉得景致不错、极适合散心缓神,旁的恩怨似乎一时间都奇怪地变得不重要了。
甚至于眼下,他也并未能再因旧怨对这地方提起什么疏离来,静了静神便举步进去,吩咐惊惶施礼的宫女:“带我去见国巫。”
他言罢便再未有一字,那宫女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言,赶忙闷头在前面引路。走在石廊下绕过湖泊、又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一段,进了一方小院。
云瑟正在院子里候着,陡见有品秩不高的宫女贸然进来便怒喝:“谁许你……”
语未毕便见戚王紧跟着也进来了,喉中一噎,忙福身:“主上。”
戚王定住脚看了看。
其实青鸾宫中的各处宫室他并不算有多熟悉,从前来寻父王,多是在那宠姬的寝殿、偶尔是书房或花园,眼下的这一方院子,他并不曾来过。
但这院子四四方方的,坐北朝南。旁边的一圈屋子都黑着灯,只他正对着的北屋亮着灯,可见人只能是在那边。
他不做多问便信步走上前去推门,云瑟听得门响一惊:“主上……”
然则门已推开,云瑟与看见屋内场景的戚王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温暖的屋中灯火通明,水汽缭绕其中,将原本暖黄的光火覆了一层轻纱,放眼望去宛若仙境。地上沏着的一方池子中水色清澈,有些许花瓣飘在上面,与池边刻着的精致花纹相映着,美得有些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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