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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嬴焕有些紧张地迎上她的目光,见她轻耸着肩头一笑:“你怎么不去死呢?”
语笑嫣然,仿似利剑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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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尘觉得自己过了一个好长的黑夜。黑夜里,浑身都烧着,每一寸都烧得滚烫,左边被刺伤的地方却意外的凉,失去温度的血和破了的衣衫粘连在一起,稍稍一动,就痛得倒吸冷气。
幸而虽则眼前是一片混沌,心里却不是。他心里十分清楚,戚王把他扔在这里是要他等死,他无力扭转这局面,但还可以抓紧临死前这些时间,想想该回忆一番的事。
记忆里的那个地方,他已许久不敢想。
那个地方亭榭精美、景色雅致又庄重……
多久不曾回去过了?好像有十年了。卿尘虚弱一笑,终究不敢多想十年前的事,懦弱地将思绪又往前推了推,推到了他十一二岁的时候。
那时弦国在位的国君,还是当今弦公的父亲。他的父亲去拜访那位弦公,他坐不住,就自己溜出去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她那会儿□□岁,蔫耷耷地坐在廊下无所事事,偶尔歪头看看天,叹口气,又继续无所事事。
他也正无所事事,便好心地去问她怎么了。她指指眼前的那棵树:“毽子挂上去了,取不下来。怀哥哥新给我做的,唉……”
他扭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枝桠间确是挂着个羽毽。原来她刚才不是在看天,是在看毽子。
那毽子在的位置看起来并不高,他过去帮她够,却够不到。那时他也淘些,存心不找国府里的下人帮忙,自己爬上树去帮她够。
结果……
毽子够下来了,她正开心地要谢他,他父亲议完事出来刚好看见,着人把他叫过去,板着脸就训:“为个小丫头连树都上,你还有没有点礼数!”
他垂着头不敢顶撞,背后嫩声嫩气的话倒不客气:“你说谁是小丫头!我是弦国国巫,你是谁,干什么要说帮我的人!”
她顶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他都被她说傻了,赶紧扭过头告诉她:“这是我父亲……”
“哦……”她眨了眨眼。他正苦恼于如何让父亲息怒,便见她不假思索地就走近了,小手一伸就拽了他父亲的手,明眸大睁着说,“这位大伯,您别生这个哥哥的气。我要他帮我的,下回……下回我让他寻个梯子!”
那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说得他父亲都绷不住脸,说得他记了这么多年。
卿尘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出来,感慨世事无常。
他再见她时,她仍是国巫,他却已沦落到风月场里;摘豆荚时他主动说去寻梯子,她却只摇头说算了。
卿尘重重地叹了口气,气息未定,听到了铁链碰撞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狱卒的声音,一个说:“哎,这小子也是惨点儿,好好的一张脸,该是在稚柔馆混得也不错。招惹谁不好招惹上国巫?啧!”
另一个道:“准是他自己要往上攀来着,又能怪谁呢。”说着又叹气,“唉,瞅这模样,要不是主上亲自下令押进来的,我都想通通关系给弄出去。随便献给哪位权贵,都能换不少银子。”
头一个就笑:“不知这回是谁要押他去,若是主上就此把他发落了,你这主意没准能成。”
“到时候钱分你一半。”另一个也笑,说着抬脚在卿尘肩头的伤处一踹,“别装死了,起来!”





为祸_ 第56章 文牒
夜深了,青鸾宫寝殿里的满室灯火犹还亮着,阿追坐在廊下避开身后的明亮,心底的烦乱不知道怎么解才好。
戚王到底是把卿尘给她送回来了。卿尘伤得不轻,这几日耽搁下来又发了烧,眼下还昏迷着没醒。她心下自然担心难免,同时又还有另一件事在心里搅合着。
——戚王的话当时把她吓傻了,现在想想,也还是傻着。
从得知实情至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才刚刚勉强把心绪调理好,觉得不再多想他的日子也挺开心的。他突然告诉她这件事,就像是一块从山上滚落入湖的巨石一样,把她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砸乱了,脑子一瞬间变得再不听自己使唤,又开始满心都在想他的好了。
他从鹿群里救她、为她挡邪巫的偷袭……这些她本也不是真的忘掉了,只是觉得他给她下了那么狠的药,才能心安理得地觉得其实这份好根本不意味着什么;可他一说他也喜欢她,她又禁不住地觉得,这份好真的意味着一些事情了。
唉,这个人真讨厌。
阿追托着腮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只能庆幸自己虽然乱了心神,却没有直接在他面前显出松动。这样就算给自己留了个余地,她可以好好想想到底怎样才是对的、想想他的话里有几分真。
万一他真的又在骗她,再吃一次亏她可是承不住的。而若不是……
阿追望着月亮想,那她还喜不喜欢他也还要另说,就算还喜欢,她也当真过不去下毒的那个坎。
她又叹了口气,苏鸾打着哈欠迈出门槛来,告诉她说:“卿尘醒了,你去看看?”
她点点头,站起身回到屋中。卿尘刚醒过来,惺忪的睡眼仍未缓过来,看了她一会儿才回了神。
“国巫。”他要撑坐起来,胳膊一使力才意识到自己左肩还带着伤,他冷汗骤然冒出,阿追赶忙阻住他:“你歇着吧,我也没别的事。”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却是问:“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嗯?没有。”阿追摇头否认,坦言说自己只是去跟戚王要了一回人。卿尘便轻吁了口气,又问:“那你有心事?”
阿追还是摇头,他微微一笑,目光停在她下颌两侧,虚弱仍在的口气平平缓缓的:“我从前认识一个姑娘,有心事时不爱对旁人说、也不爱找旁人帮忙,就自己托腮坐着发愣。”
阿追一愣,不知他如何知道的“托腮坐着发愣”这一环。疑惑间目光无意中往镜中一望,倒旋即明白了。
她脸颊两侧一直到下颌的脂粉都蹭得斑驳了,一块深一块浅,把方才的踌躇暴露无遗。
阿追板板脸坐到榻边,冷着张脸端起药碗来吹:“我就知你必定出身不差,原来从前还有喜欢的姑娘?”
卿尘一声嗤笑,摇头:“那还是小时候的事,那姑娘那时才□□岁。”
他的笑意平平淡淡的,说着就阖了眼,舒着气说:“我想,她现下大抵也是有喜欢的人了。若还没有,我倒可能放手一试。”
阿追听得心里轻一颤,多少有些唏嘘。
卿尘自然是要被她“扣”下养伤的。她差人去向稚南说了原委,又送了一笔钱过去算是赔礼,稚南只回说无事,让她不必觉得有愧。
可她就是自己无愧,心下也难免暗怪戚王。他下手当真太狠,两剑都几乎刺穿过去,这决计是起了杀心的。
于是阿追便索性紧闭了青鸾宫的大门,自己不出去,也不让他来烦她。几日后听宫人禀说戚王病了,她也只“哦”了一声,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便让那人退下。
那宫人不敢多嘴,反是卿尘浅蹙了眉头:“这里到底是戚宫,国巫这样……”
“他若觉不痛快,随时可让我走的。这样留着我,是因他用得上我。”阿追回得淡淡的,刻意不多想戚王对她说的那些不知真假的话。想了想,又轻松道,“再说,既是病了,自有医官。我去有什么用?帮他占卜一下会不会病死么?”
这话虽则说的仍有些带气,却也是实话。医术上的事半点没有,去看戚王,也根本没有什么用。
是以接下来三五日里,玄明殿再让人来传话说戚王病了,阿追也都同样挡回去不见。末一次,宫人说的话终于有了些变化,直言说戚王想见她,请她看在他病了的份上去一趟。
阿追眉头一皱,看看卿尘,刚软下去的心就又硬了起来,回说:“你们看见了,我这儿也有个人伤着呢,离不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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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殿里,几个医官刚擦净冷汗,听宫人回了话之后,冷汗就又下了一阵。
几日来,国巫已回绝了戚王好几次。这本与他们没什么关系,要命的却是几日下来他们都未能诊出戚王是什么病症,直至昨晚,其中一人忍不住胡言了一句说“莫不是相思病?”,他们便也都禁不住“迷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国巫来一趟,这情状就能好些。
案几前,嬴焕略笑了一声,挥手让旁人都退下。
眼下的情状,只他自己清楚。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不适,与医官说的“四肢酸软”一类的话皆是他自己胡编的。真正的病症,其实只有耳鸣不止、眼前迷雾缭绕。
而这感觉,他先前已经历过一回,眼下已十分清楚,这是遭了邪术。
嬴焕叹了口气,兀自摇摇头,说不准心下是什么感觉。
阖眼静歇间,一只微凉的手抚到他额上,他眉心微蹙:“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主上总说没事。”雁迟的声音轻轻的,隐带着些责备,“主上说得像风寒,可医官诊脉,又和风寒半点关系也没有。主上这般,让人怎么放心?”
他睁开眼看看她,她却并没有在看他。或者说,那双空洞的眼睛其实没有看任何地方。
他知道她至今未能复明,看什么都只有个大概的光影轮廓,这让他对她总添了几分怜惜,但想了想,嬴焕终不敢把实情说给她。
他隐隐觉出,这邪术是阿追施给他的。
这几日他都在想,他让卿尘伤得那么重,她一定很生气。他又正巧在这时中了邪术,太有可能是她在泄愤。
可他只要让旁人知道此事,无论提不提她,旁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她这首屈一指的国巫。但凡有人去查到一点端倪,她总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
就让她把这愤泄了吧。是他盛怒之下先刺了那两剑,总不能再反让她受责备。
——至于耳鸣眼花,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雁迟空洞的目光左右划了划,俄而又追问:“主上当真只是那些风寒的症状么?没有别的?”
“没有。”嬴焕睇着她笃然道。雁迟在从他的声音里判断真假,许久之后才缓了口气,颔首说:“那就好……若有什么,主上可千万别瞒医官。”
他“嗯”了一声未再多言,揉着太阳穴又拿起一卷竹简来读,强自摒开脑中的嗡鸣。
待得雁迟离开后,才将一锦囊取了出来,踌躇了会儿交给胡涤:“送到青鸾宫去,什么都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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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日后,纵使青鸾宫大门紧闭,阿追也听说了战事又起的事。
听说,戚王这回是打算一举将苟延残喘的褚国彻底吞并。是以为了鼓舞士气,他带兵亲征了。
初闻此事时,阿追略有些讶异。她从未真正见过一国之君带兵出征的事,怀哥哥从不曾出征过,上一次褚国气势汹汹地打到弦国时,还多亏戚国的将军出马才挡住攻势。
她一时又胡思起来,禁不住地去想象戚王在马背上征战的样子。她想,他在围场为他斩杀横冲直撞的鹿群时都那样英姿飒爽,眼下统领千军万马,必定更佳威武。
沙场上的景象在脑中一晃又狠狠刹住,阿追摇摇头,不许自己再想入非非。
卿尘见状一喟,给她递了盏茶。阿追接过来抿了两口,又见他推了碟点心过来。
“怎么了?”阿追怔怔问道。
卿尘一哂:“趁他不在,我讨好你,来得及么?”
阿追双颊骤红,倏然无措,卿尘低头抿茶:“当我没说。”
她回过神来翻眼一白他:“明明戚王在时你也没少讨好我,不然你能惹上这麻烦?”
“唔……”卿尘知她是指他前些日子帮她一起给戚王脸色看、而后就差点把命丢了的“麻烦”,想了想,又一笑,“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阿追托着下巴追问。
“那时是知你心里不痛快,帮你把不想看的人轰走罢了。这会儿……”他却没再说下去,摇摇头,又道,“算了,其实一样。”
投到这个行当里,有些事便是不能想的。不止是因为行有行规,更是因为想也白想。
“你总有话藏着掖着。”阿追不耐地又白他一眼,懒懒道,“我若连从前的事都能卜就好了,非把你经历过的看得一清二楚!”
卿尘“嗤”地一笑不予置评,也并不因她这“主顾”显出不快就说出她想听的。
阿追又瞪他一会儿就不想理他了,闲闲地拨弄盘中最上面的那块点心,无聊地把外层的酥皮一点点掸下去。正要翻过来剥另一面的时候,苏鸾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阿……阿追!”苏鸾扑到案前便拽了她的胳膊,显得慌乱不堪,“好像、好像出事了。”
阿追一愣:“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我没来得及细问……”苏鸾摇摇头,又说,“但胡涤回来了,说戚王先前给你送了个锦囊过来,里面是要紧东西。让你拿着锦囊赶紧随他走。”
锦囊?
阿追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疑惑地皱着眉头走到柜子边,翻了翻,将那锦囊找了出来。
捏了捏,里面没有任何硬的东西。她不解地解开袋子,探手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两张白帛而已,她信手展开一张,定睛一看,便讶住:“通关文牒?”
“那另一张呢?”苏鸾凑过去看了看,也满是狐疑。




为祸_ 第57章 安排
两张缣帛,一张是通关文牒,另一道是张诏书。诏书却是跟阿追没什么关系,是写给神医的,让神医照顾好她,按时配药,不得有耽搁。
阿追皱眉看了这两样东西半天,思来想去也想不清这二者间有什么关系,便又开始琢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准确些说,是琢磨戚王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交待神医照顾好她什么的……怎么听着跟交待遗嘱似的?!
她一时便钻这牛角尖去了,暂未顾及别的。倒是苏鸾添了个心眼,私下里拽拽卿尘问:“你觉得是凶是吉?”
卿尘紧蹙着的眉头半晌后才舒开,未说其他,静静舒了口气:“我陪她去。”
三人连带神医一起上了马车,胡涤亲自驾着车走。缓缓地驶了一会儿,阿追终于半回过神来,赶忙拿出占卜石,毡布铺在眼前,平心静气。
眼前色彩斑斓的幻影渐起,又渐次清晰。幻影中呈现了数个军帐,是戚国所尚的黑色,扎在一片有些荒芜的土地上,天上有乌云滚滚而过。
那书着“戚”字的大旗在风里飘着,风刮绸缎而起的呼呼声她听得清晰。
阿追神色微凝,目光很快寻到了那看上去应是主帐的帐子。
她便将神思定在那处,顷刻间眼前幻象飞移,再定神,已身在帐中。
外帐十分安静,自内帐却骤然传来一叠声的惊呼:“主上!”
阿追一凛,再往前移,入得内帐方见得一片混乱,帐中宦侍、将领的惊惧皆写在脸上,连雁逸的面色都发了白。
而后她顺着雁逸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戚王捂着胸口半躺在榻缓神,地上溅了一片血迹,他嘴角也犹还挂着血。那血色,黑得不正常。
“殿……”她惊得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开了口,又想起自己是在占卜的幻影里。定住心神继续看着,有武将模样的人带着怒色抱拳上前:“主上,医官诊不出个究竟、随军的卜尹也说主上这‘病’实则像是中了邪术,主上缘何一直避而不谈?如此强撑下去,万一……”
那武将话还未毕,戚王微凛的目光一划,就让他蓦地噤了声。
然则方才那话继续说下去是怎样的意思,帐中众人也全都明白,便皆安静下来,等戚王给句准话。
戚王徐徐地舒了口气:“本王知道军中在说什么,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他倚着身后的枕头,看上去有点无力,望向帐顶双目却仍一片清亮:“你们觉得这邪术太狠,疑是国巫,想让本王先捉她来问罪,是不是?”
满帐既然,须臾,雁逸气息长缓:“臣倒不觉得是她。”
戚王淡看向他,他颔首又道:“臣和她共过事、也得罪过她。若她会邪术,当初哪还用同阙辙开什么赌局,逼阙辙就范不是胜算更大?也不用和臣几番争辩了,施一道咒弄死臣不就是了?”
他末一句里有些刻意的轻快,帐中有三两人强作附和地笑起来,却也有谋士立刻驳道:“那她当初还失着忆呢,连自己会占卜都不知!上将军这番开脱,说服得了自己么?”
雁逸眉心狠跳,眼风在那谋士面上一荡,但也没再说出其他来。
戚王缄默了会儿,却道:“上将军所言不错。”
“主……”那谋士被噎得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索性将原本的争辩之语咽了,咬牙跪下道,“臣不敢欺瞒主上。臣已将此事禀知庄丞相,想来丞相会先行捉拿那妖女去问话。”
幻象之外的阿追心弦一提,她屏息看向戚王,戚王略显虚弱的面容上,眉宇微凛:“你就是敢欺瞒,也没那个本事。”
他轻轻笑着,扫过来的视线清清淡淡的。阿追在这注视下直一阵窒息,定定神,提醒自己他看并不能看到她。
他睇着那谋士道:“本王让人带她去别的地方暂避了。你们找不到她,也不必再为此费神。大战在即,把褚国打下来才是紧要事。”
画面至此骤收,正沉浸此中的阿追却犹自木了一瞬才回过神。她抬手去擦额上的冷汗,苏鸾递了块帕子过来:“怎么了?”
阿追摇摇头,兀自缓了一会儿,神思才渐渐清明过来。她略作思量,揭了车帘便向外喊:“停车!”
胡涤嚇了一跳,忙勒住缰绳喊了声“吁——”,回过头看向她:“女郎?”
“戚王怎么了?”阿追冷着张脸,“我卜到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事,从中听出了一部分,其余的你说给我。少扯谎蒙人,我自知是不是假话。”
胡涤自然不敢开罪她这国巫,僵了一会儿,就将自己所知的全盘告诉她了。不过他所知的也实在不多,无非就是戚王突然中了邪术,怕这事情乱起来说不清楚,让他将人先送去个安全的地方护着,待得周折平息再做其他打算。
这和她从幻象里看到的差不多。但她追问戚王为什么是打算把她“藏起来”而不是“抓起了”,胡涤就一拱手对天发誓说自己真的不知道了。
于是刚往南驶了没多久的马车,被阿追逼着又向北折去。
胡涤说这邪术的侵扰已持续了些时日,最初只是和上次一样的眼蒙耳鸣,带兵后不几日却忽地晕过去了,眼下扎营的地方离朝麓不算远,有三四天便能到。
阿追心底冷静地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非去不可才要去。既然戚王手下的臣子对她起了疑,那他无事则已,一旦因为这事死了,他的手下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就算他安排了地方让她藏也没用,到底是在戚国,总有人能找到她的。
——对,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她现在活得很好,想这样继续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不想这样平白无故地把命丢了。
——并不是在意他的死活呢,她才不在意他的死活呢。
她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了大半日,终于彻彻底底的“心安理得”起来。轻吁了口气,忽地意识到卿尘在看她,她眨了眨眼:“……怎么?”
卿尘只噙笑摇摇头,侧倚过头,揭开车窗的帘子,看向窗外。
外面湛蓝的天上,两只麻雀嘁嘁喳喳地打闹着,忽然间不知打何处蹿出了第三只,其中一只便扔下原本的玩伴与这只闹了一会儿,末了却又归于原本的样子,仍是初时的那两只玩在一起,后来的那一只径自飞去了别的地方。
没有必要去深究其中是否有一只,在儿时与后来那只曾有过交集。目下显然那两只情谊更深,与旁人从前认不认识都无关紧要。哪怕突然出现的那个让它一时扔下了本来的伴,最终也还是要折回去的。
卿尘淡淡一笑阖上眼帘,心下轻喟着道了一句:那姑娘,果然是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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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戚军大营里一派肃穆。
本是不应在此处扎营的,然则戚王突然病重,行程也只好停滞下来。行程无端端地一停,这消息便连遮都没得遮,很快传得军中皆知。
为将者不会乱语,底下人却难免爱乱嚼舌根。目下用起了晚饭,篝火边低若蚊蝇的议论便又起来了:“你们说主上这病……”
话至一半突然察觉到周遭骤然安静,说话之人便也静下来,兵士们面带错愕地眼看着正往营中走的几人,没一个知道这又是哪出。
——女人这般气势汹汹地进军营,没见过啊!
正巡视的兵士中终于有回过神来的,赶忙恪尽职守地去挡,对胡涤作揖说:“胡郎!军中夹带女人者,可是要斩立……”
“绝”字未落,走在最前的女子脚下顿住,回过头便喝了一声:“滚!”
她底气太足,那人被喝得一缩,再回过神来人已提步走远了。当下不免有伙伴嘲他怂,那人面色一红又要去追,伙伴却阻了他:“得了吧,瞧出来没,这是朝主帐去的。指不准是哪位贵族,你啊,当没看见的好。”
主帐里原正议着事,戚王一口黑血呕出,四下惊起一片:“主上!”
嬴焕未有甚反应,拭了拭血迹,倚在榻上缓气。一武将忍不住,起身抱拳道:“主上,医官诊不出个究竟、随军的卜尹也说主上这‘病’实则像是中了邪术,主上缘何一直避而不谈?如此强撑下去,万一……”
他眸色微凌,目光一划而过,那武将噤了声。
帐中众人却仍显是在等他的意思,嬴焕心下有些无奈,略一吁气:“本王知道军中在说什么,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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