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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他直被这温暖的水汽冲得一阵晕眩,俄而定下神,后颈僵硬地抬眸看去。
那熟悉的倩影背对着他,端坐倚墙而设的妆台前,搁在身前的双手应是在摆弄着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她应是刚出浴,连中衣也未及穿上,眼下端坐在那儿,洁白的双肩他看得到、玉臂也看得到,弧度好看的后背也露出些两侧的轮廓。
犹还半湿着的如稠青丝却偏又垂得刚刚好,恰到好处地将会过于撩人的地方遮得严实——她跪坐着,那片黑亮的绸子一直垂到脚边。他依稀能从发间看到她的纤纤玉足,若想往上一寸再看些别的,又绝不可能了。
嬴焕心里不可抑制地燥热起来,好像有火苗一直往上蹿,直蹿到喉尖。
她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进来,手里仍专心摆弄着自己的东西,两旁的宫女也不敢擅自吭声。嬴焕径自定下神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云瑟将门关上,强作冷静地再度看向她。
这一回,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眼前的镜子里。
从磨得平滑的铜镜中能看到她清淡平静的面容,往下微挪,能看到她漂亮的锁骨。
他仿似刹那间着了魔,冷不丁地想着,只要往前走一步,就能再往下看两寸。而后未及再加思索,脚步就已经顺着这个神思抬了起来。
“您再往前一步,我就把您的眼睛挖下来,再告诉举国百姓这是神谕,戚王殿下。”阿追眉眼未抬,手里继续涂着梨花香粉。
戚王被突然而至的冷言冷语激得骤然清醒,未及落下的脚退回原处。
阿追方抬了抬眸,从镜子里睃着他:“殿下这是有急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避开目光正正色:“本王听云琅说,你要养个小倌,还要叫到宫里。”
“是的。”她应得理所当然,
戚王眉心微皱,睇视着她:“阿追……”
“我说过,殿下您跟我没有那么亲近,别叫我的小字。”她生硬地纠正她的称呼,他默了会儿,又道:“你不能做这种事,国巫。”
阿追并不觉得意外,舒了口气:“因为宫里的规矩?”
“跟规矩没关系。”他否认了,顿了顿,解释得有些混乱,“你从那种地方找来的人,实在……”
“如若不是宫里的规矩,那殿下您管得就太多了。”她再度截断他的话。微微颔首,侧旁的宫女立即会意,将手里捧着的寝衣为她披上。
阿追自己将前面的衣襟交叠好,站起身抱臂拢住,转身踱向他。
她直至到他眼前才停下脚,抬眸冷睇着他:“我已经说了,可以留在戚国帮殿下您的忙;有那药在,过分的事您也不必担心我会做。那就让我过得舒心一些,可以么?”
她说着啧了啧嘴,又道:“也用不着您告诉我那种地方的人不可信,我又没图什么更多的。”她耸着肩头说,“金钱交易而已,我花一份钱买一份钱的乐,算不得赚,但总归也算不得亏。”
她微昂地脸上漫出笑意:“算来,比先前全心全意地相信旁人,最后才发现自己被骗要好得多呢!”
末几字里沁出来的恨意犹如一盆冷水,泼得他原本渐生的火气顿消。嬴焕强吁出口气,紧抿着薄唇与她对视,很想再说些什么与她争辩,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是他先骗了她,她原本那么信他……
嬴焕好像突然被氤氲的温热水汽蒸得心里搐痛,她一双笑眼就在他眼前,清澈动人,却似乎比刀子还尖锐。
他死命地想避开她这样的凝视,可另一股心思又如同刻意自虐一般,迫着他继续看下去、迫着他一点点地读她的情绪。
他说不出话,两人间就只余一声声的心跳在继续响着。他一呼一吸都发着滞,一切神思好像在脑中撞得漫无目的。然后就在这一阵阵翻涌的思绪里,偶有那么一点儿声音,极轻、极细、极快地划着,似不经意却又嚣张无比地告诉他——他对她并不止是愧疚而已。
这句话终于清晰起来,犹如轻柔的绸缎在他心头一绕而过,搔得心头一阵褪不去的痒意。
嬴焕心底那道刻意回避多日的堤坝顷刻间崩塌溃散!
他倒抽了口气,眼中的惊慌瞬间腾起。阿追因他神色骤变而生了些疑色,眉头微挑:“殿下?”
“没什么。”他摒着气道,略静下神,终于转过身推门而出。
汤室里,阿追微怔着凝视着他的背影,俄而一声嗤笑,摇摇头,无意多探究他刚才是怎么了。
她发觉让自己不在意这个人好像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她多为自己寻些开心事,把发空的心填满,也就无所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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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焕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绪吩咐宫人去给阿追送她要的腰牌的。那份愧疚让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而那份别样的心思,又让他在答应这个要求之后,彻夜难眠。
他对她动心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在下药的事戳破之后,他理智地告诉自己动心也无用了。
他原本自以为这份心可以压住。
嬴焕一连两日循环往复于这番思绪里,每次都以一声自嘲的嗤笑收场。第三日时,听到宫人来禀话说:“国巫召了人进来。”
并不意外的事情仍是蓦地将他震住,他艰难地缓了口气:“我去青鸾宫看看。”
他一路都走得足下生风,直至迈过青鸾宫的门槛,脚步才仿似被一只无形的手阻住。
嬴焕举目看着左前方石廊下的两个身影,觉得没有半分力气去招架。
“卿尘!”她的欢笑声传着,字字清晰,“你看上面那个,好大啊……帮我拽下来?”
与她同在廊下的男子仰头看去。嬴焕也凝神看起来,他昔日带她看的石廊上的花已谢,眼下结了果,一个个豆荚状的果实夹在藤蔓里,别有意趣。
他正猜她是不是看上了哪个长得格外好的豆荚,便见那男子已踮起脚去替她摘东西,过了会儿又松下劲来,好像并没有摘到。
卿尘望着那枚豆荚无奈一笑:“太高了些,我去寻个梯子来。”
“唉……算了。”阿追鼓鼓嘴放弃,抬头瞧瞧,又觉得挺不甘心。便在提步离开前带着点赌气奋力一跳,想再试一把。
指间与那豆荚一蹭仍是没够到,她落地间脚下却不稳了,猛打了个趔趄,索性卿尘眼疾手快:“小心。”
阿追侧脸撞在他胸口上的仪态并不太好看,不禁脸上微红,赶忙推开他站稳。
“咳。”她垂眸轻咳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假正经,卿尘觉得好笑,正正色,也一本正经:“原来国巫也会有出现意外的时候?我还道国巫您必定每日晨起先为自己卜上一盘,大小意外皆可避开呢。”
“才不能呢!”阿追抬眸一横他,终于注意到他笑眼中的促狭,一伸手就捂了他的眼睛!
三两丈外,嬴焕的神色一分分地黯淡下去。





为祸_ 第54章 会面
在秋时越来越干燥的风,在寒冷里变得更加凛冽。几阵刮得人脸疼的冬风过去之后便飘了雪,而后徊河冻住、脚下的土地也变得像冰一样坚硬。走在街上的人们总会情不自禁地就缩了脖子,富贵人家出行的马车中则烘了暖炉,将这一方不大的格子里的寒意摒去。
弦国国都,昱京。
国君卧房前的廊下支了两只小炉,一只上温着酒,眼下酒已煮沸,咕噜噜地冒着泡,散出来的热气香味醇厚。另一只则是空着,姜怀悬着手取暖,然则总是心不在焉,时常是烘得过热、觉得手上烫出痛感了,才想起换一换姿势。
这日恰是冬至,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往年阿追在的时候,二人总爱在这最冷的时候坐在廊下温酒来喝,但从她失踪去戚国那年,便只有他一人了,她回来的那短短一阵也并未赶上冬至,算起来他已独自喝了三年的酒。
姜怀终于叹了口气,无心继续暖手,手指轻击着案面,目光落回案前的那方缣帛上,愈看愈觉心中五味杂陈。
从上回突然得到消息说她要返回弦国至今,已经过了月余。这会儿理应是她和他一起回到国府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等到人,只得自己从徊江边折回来。
然后他就收到了这封信,出了落款处那枚小小的红印之外,整张洁白的缣帛上就只有四个字:皆好,勿念。
他与她那样熟悉,只一眼扫过去,就知这四个字底下藏着千言万语都不一定能诉尽的情绪。有点潦草的字迹透着烦乱,他几能猜到她心烦意乱又迫着自己跟他报平安的模样。于是便真的只是“报平安”了而已,多余的闲聊半句都没有一起带来。
但好在这字迹里也并没有什么恐惧不安的意味透出来,底下那枚小印也盖得稳稳的。他并不担心这是旁人以她的名义盖的——她在这上面贯有些怪癖,每每盖章,非要用力地把印泥蘸满、再用力地按下,确保字迹部分是完美无缺的空白,而周围又是满满的、寻不到空隙的红。
如若她现在落入险境,戚王虽能以她的名义写信骗她,但也难将她这些小习惯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怀的一颗心便既安又不安,边是知道她一切太平,边又迫切地想弄明白她到底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还有,前阵子传来的信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有没有想返回弦国来。
姜怀的心弦在这样的思忖里时不时的轻颤着。他愈发觉得,弄不清她的情状他便总心里不安稳。这种不安稳并没有因为她离开得足够久了而削减,他总是半分也不敢松劲地念着她,无事则无事,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恨不能立刻把她捞回面前来,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她是不是真的安好。
“笃”的一声,姜怀扣在案上的手指定住。
“来人。”他唤了人来。
两名护卫应声出现,抱拳静等。
姜怀缓缓舒出口气:“让十七士进朝麓吧。赶在战事再起之前,朝麓城的守卫应也会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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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麓城也在漫天飘雪中度过了冬至。
好在雪片不大,即便循循地飘了一整日也没怎么积起来。到傍晚雪停时,地上只有极薄的一层,像是一张织得过薄的白布铺在那里,虽然没有破漏,仍能依稀看出下面原本的颜色。
阿追捧着陶杯灌了一大口烧得热腾腾的果酒,抬头时目光一触外面的回廊,脸上的笑意就没了。
戚王近几天很有些奇怪,时常往她这里走一趟。可又哪次都没什么要紧事,常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耗上小半刻,最后以一句“我先走了”收场。
因为被下药的事,阿追自然对他防心很高,免不了担心他这奇怪的举动之下是不是又有什么别的阴谋。但她仔细观察了几日都没有半点收获,眼下这防心底下就腾起了不耐,有些疲于应付,懊恼于他的阴谋怎么来得这么不痛快!
她紧蹙着眉头,目视着廊下的身影又近了些,庆幸今天卿尘在,她就不至于觉得那样烦躁了。
重重地呼了口气,阿追踱着步子往里走了走,在案边一坐,陶杯放在案上:“还有没有?再给我倒一杯来。”
卿尘与她只隔了个案桌的折角,侧眸笑觑觑她,却并不帮她倒酒:“刚才可是一满杯。喝得太猛,小心酒气冲脑不舒服。”
“要你管我?”阿追一瞟他,倒也作罢,便指指案桌那边的果盘,“帮我拿个橘子。”
卿尘的手刚落到橘子上,阿追便听到身后云琅云瑟的声音同时响起:“主上。”
她不想理,托腮等着橘子。卿尘的手滞了滞,到底先收了回来,站起身一揖:“殿下。”
嬴焕目光微凛,纵是第一次这样碰个照面,心下也十分清楚他是谁。
他并不多看卿尘,目光落在案前一动不动的背影上,深吸了口气:“国巫。”
“殿下下回来前,能不能着人提前知会一声?总是不请自来,我烦得很。”她的声音淡淡的,俄而浅打了个哈欠,“再说,这是眼下没什么别的事,可万一我正睡着、又或正忙着,不方便见呢?”
她悠悠的语调在嬴焕耳中一刺,目光恰扫过卿尘,顿觉这话听起来意味深长。
他霎然连面容也僵了,犹存不信:“国巫你……”
阿追并未意识到他想到了什么,有点不耐地自己伸手够了个橘子过来。卿尘与戚王面对面的,倒将他神色中的意味看了个明白。
于是阿追刚用指甲把橘子破了个口,橘子便蓦地被夺了过去。卿尘已重新坐下,眼也不抬地剥起来:“我来。”
话音一落,房中原本还可以有那么一点希望粉饰住的太平,算是彻底被扫干净了!
守在门口的云琅云瑟窒息地互望一眼,又一并看向坐在妆台前正磨指甲的苏鸾。
苏鸾也觉出不对,手里的小矬已然放下,愕然地看向卿尘。
三人俱被他的举动惊住,一边不解于这小倌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帮着国巫一起给戚王脸色看,一边忐忑地静等着他的下场。
连阿追也有些意外,待得卿尘将一整个橘子剥完、用橘皮托着推到她面前,她才稍回了神。一时竟心生了些不安,阿追正犹豫是否该缓和一下这僵持的气氛,身后蓦一声摔门的重响砸入耳中!
“你干什么……”她惊疑未定地蹙眉看向卿尘。
卿尘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地发白,垂眸静了会儿才道:“王宫里的规矩,我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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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焕压抑胸中几日的失落蓦地被挑破,顷刻间犹如熊熊烈火般猛蹿起来,他借着这阵火气疾行了好一阵,又脱力般地猛停住脚,一拳狠砸在身边的树上。
冬日枝桠干枯,一击之下,许多枯枝散下,噼里啪啦地落在那层薄雪上,一地的寥落。
“来人。”嬴焕的声音在寒风里打着颤,呼出的白烟也一阵浓一阵淡的。
“主上。”身后随着的宫人战战兢兢。
嬴焕定了口气,砸在树干上的拳头垂下。那尽全力一击生出的疼痛尚未全消,不经意间与衣袖一蹭,又被激得清晰了三分。
戚王在冷风里连喘了几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国巫召进青鸾宫的那个人离开时,你们把人挡住,本王有话要问他。”
语毕,他突然觉得眼下的自己十分可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强硬不是服软也不是。这几日下来,他一直都有话同她好生说一说,每一回都会好生琢磨一番措辞,可到了她面前,到底还是说不出。
她清清冷冷的眼神或者平平淡淡的背影,都像是一柄利刃,不带半分犹豫地劈碎他原本的打算,然后尖锐地告诉他,是他给她下了那解不了的药,还有什么可说的。
嬴焕自知再这样畏缩下去不是法子,便一直没有回玄明殿,欲在这冷风里维持住尚存的冷静,再尽力想出个法子来。
天色不知不觉地一分分暗了下去,风也越来越冽,他正思忖得头疼,身后有了响动。
“殿下。”背后传来的声音平平稳稳。
戚王回过头,倏忽间,还是抑不住心底骤起的杀意,未及多思剑已出鞘。卿尘一惊,侧身避让,然则去路被身后的树阻住,利刃刺入肉身的声音一响即止。
卿尘眼前发白,倒吸着凉气,却未见慌色。
他紧咬着牙关扫了眼刺进左肩的剑,一哂:“早年睿国还在时锻造的宝剑,是个好物。”
“你倒见识不少。”嬴焕切齿,握剑的手往前推了半寸,“你不是个普通的小倌。与阿追这般,你图什么?”
卿尘额上冷汗如珠滚落,却犹笑出来:“那殿下贵为一国之君,在国巫面前心绪复杂至此,又图什么?”
嬴焕目光凛然,卿尘的手毫无顾忌地握上了剑刃:“弦国巫、睿国剑,皖国美酒荣朝权,这是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下从前见过不少宝剑和美酒,但见国巫那日,只觉那些加起来也不及她万一。”
意料之中却又太过直白的答复惊得嬴焕瞳孔皱缩,他猛地将剑抽出又再度刺下:“你也配觊觎国巫……”
“殿下何必惊怒于此?”卿尘抬了抬头,嘲意分明,“她满心满眼都只有殿下一人的时候,殿下您,做了什么?”




为祸_ 第55章 两情
阿追在两日后听稚南差来的人说,卿尘自上回进戚宫后便没有再回去,不禁心下一颤,好在寻个人于她而言并不算难。
她将占卜石摆开,定下神阖眼静想:卿尘如何了?
三枚小石翻开后睁开眼睛,眼前展开的画面阴暗得能透出湿冷感来,她好生找了找,才见画面的一角里,一人无力地侧躺着。她凝神使画面抽近一些,便看清了卿尘的面容。
不知他是昏过去了还是在睡,惨白的面色上无分毫血色,一呼一吸沉重得添了粗粝的声音。肩头不知是在何处受的伤,暗红的血色浸了一大片。
准是嬴焕干的。
阿追狠然切齿,拍案而起!
这几日她都只在青鸾宫里待着,就连昨天戚王有事央她占卜时,也是他亲自过来。那一场占卜让她得了五十两黄金,她现下却想把那五十两黄金全砸到他脸上去。
蓦地见她出来,宫门外的护卫都惊了一跳,未及见礼便觉出不对劲,犹豫地喊了一声“国巫!”,却也不见她停脚。
阿追怒气冲冲地一直进了玄明殿,戚王正与几个武将议下一战的事,被她一闯,皆噤了声。
阿追冷眼瞪着他一语不发,嬴焕眉心微蹙,便向另几人道:“迟些再议。”
几个武将也觉出这气氛有异,听言便知趣地依言告退了。殿门在她背后阖上,她抬了抬头:“把卿尘还我。”
嬴焕并不意外她会知情,便也没有狡辩,犹自正坐着,只说:“我好歹还是一国之王,这条人命,我还要得起。”
“你……”阿追气得直有些发抖,夺上一步,警告道,“我告诉过你我不怕被疼死,留在戚国,归根结底是你在求我,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阿追。”他眸色微凝,唇角忽地漫出笑意。阿追浅浅一怔,遂别过头去,大觉懊恼。
她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是生得极好看的。就算她现在这样讨厌他,也总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他一步步踱到她面前,她从懊恼中回过神时旋即惊觉二人间已离得太近,正要后退避开,他忽地抬手挑起她的下颌。
阿追惊然吸气,即要拨开他的手,他却稳稳的不容她移动。
四目相对,嬴焕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眼底的几分光彩里到底还是添上了这几日常有的黯淡。
他一喟:“那药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你把卿尘给我送回来!”阿追直截了当地喝着。
嬴焕的眉心稍稍一跳又展开:“我从前说过,我后悔了。但我没告诉你,我后悔是因为……”他的目光忽地闪烁起来,左闪右避的。
然后他说:“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阿追的怒容转而被诧异取代。
她只觉整个人都懵了,心惊肉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好似从心神到喉咙都蓦地被噎住了,让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嬴焕反倒缓回了些从容:“卿尘说你先前也……”他话语顿住,并未戳得太透。又诚恳道,“如有,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么?我决不再伤你半分,我竭尽全力给你制解药,阿追……”
他战战兢兢地再度顿住声,打量起她的神色。
连日来的愧悔与心底涌动的那份感觉一并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找个出路,又不知如何是好。直至听到那小倌说她曾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时,嬴焕忽觉心里被狠狠一击,眼前又豁然开朗。
原来早便不是他自己动心了而已。
那一刹间,他惊觉自己错得比他所以为的更狠。
也是那一刹间,他决意要与她说清。不想在自己的畏首畏尾里,让她一天天对他的厌恶更深。
嬴焕迟疑着伸手环住她,见她并不挣,才环得紧了些:“阿追,我不求其他,你想继续恨我,我也拦不住。但假若……假若我能将你那毒解了,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阿追木讷地被他圈在怀里,他身上的原本让人安心的熏香味道此时只让她愈发心慌。她身子发着僵,感受着他怀里每一分的温度,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又或是不肯就这样回过神来,她任由着一颗私心沉沦了一会儿,须臾,又拔离出来。
这个人不可信,他要的是夺天下,不会去想儿女情长。
阿追吁了口气,手撑到他胸口,一推:“殿下您适可而止。”
“阿追?”嬴焕神色一紧。
她淡淡的垂着羽睫,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推在他胸口的手又添了两分力:“我已经答应留在戚国帮殿下的忙,殿下如今还做这样的戏,何必呢?”
她说着一笑:“莫不是觉得我占卜一回便要几十两银子,太贵了,觉得用这些儿女情长拿住我,我省一大笔钱?”
“阿追你……”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挣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您省省吧,钱比情好算多了。您别想拿情这一字将我;我自己也会记住这一条,日后就算有事求您,能谈钱也绝不论情!”
“阿追!”嬴焕上前一步,强攥住她的手,声音有力却又发虚,“我这回绝不是在谋算什么,你信我!”
“哦?”她语调上扬,笑靥因为嘲意添了妩媚。她玩味地打量他好一会儿,他始终是这份笃然的神色,竟看得她心里有些轻搐起来。
再度定定神,阿追上前了半步:“那就更好笑了。给一个人下了未有解药的毒,还有脸说自己喜欢她……”
她轻哼着一笑,薄唇凑在他耳边:“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了。你若当真对我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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